剛剛邊做家事邊聽完Zilch的那張《3・2・1》，然後坐下來，又看了hide去世後Zilch為紀念他而辦的演唱會，有感而發...
說到Zilch這個團，有的人可能不熟，其實這是hide特別計畫的跨國專案，差不多在1995年就已經成立，或者說那時候人馬基本上都已經到位了。1995年底，X JAPAN在東京巨蛋開大型演唱會時，Zilch的成員也在現場看了。
緊接著一到1996年，Zilch就直接啟動錄音。這團的形成，感覺就像是命中注定那樣自然，沒什麼複雜的過程，就是幾個志同道合的音樂人聚在一起碰撞火花。
成員部分，核心當然是hide不用說，然後還有Ray McVeigh，負責吉他和人聲，甚至也參與了製作層面，Paul Raven則擔任貝斯手。這兩位都是很資深的音樂人，比hide早了幾年就在玩團錄音了。而I.N.A.則是挑起編程大任，相對負責製作面。鼓手則比較浮動，最初是Scott Garrett，他後來還跟LUNA SEA的J合作錄了專輯《PYROMANIA》、《BLOOD MUZIK》，現場演出時經常見到他打鼓。
這幾個人究竟怎麼會聚到一起？其實很簡單 —— 他們那時候都在洛杉磯的音樂圈，常常泡在同樣的地方，喝酒聊天，透過朋友介紹認識，慢慢建立起緊密的連結。大家的音樂品味都很接近，從小聽的音樂根基也差不多，聊起天來就像找到知音一樣，「欸，你也喜歡這張專輯？太巧了！」。見面一聊起來，頻率自然就對上了。「他好像認識誰誰誰耶～」然後圈子就越來越大，變成「下次也找他一起去喝一杯吧！」，hide交起朋友就是這種滾雪球的節奏。
而Zilch的鼓手其實是根據歌的不同在輪換的，像Joey Castillo也曾參與錄製，他們好像本來就沒打算要把成員固定下來。感覺上，Zilch更像是一個洛杉磯怪人圈的群組那樣，「反正朋友那麼多，誰想來玩就來啊～」，這種自由不設限的氛圍。但聽說也因為這樣，hide每次都找新朋友來錄音，製作費直接暴增一個等級，開銷變得超誇張 —— 有這個都市傳說。
再說一下製作過程，除了hide的左右手I.N.A.，還有一位非常關鍵的幕後功臣 —— 混音工程師Bill Kennedy。這個人在當時的搖滾製作圈可以說是高手中的高手，江湖人稱「聲音魔術師」，不但跟金屬三元老之一的Deep Purple合作很多次，也曾經幫Nine Inch Nails製作過EP，對於90年代那種帶點「未來感」的搖滾音色了如指掌，他就是知道要怎麼調出正確的聲音。hide和I.N.A.可以跟他合作，真的是賺到了，這位工程師簡直是歐美樂壇當時的製作大神之一。
大家都知道，hide超愛Nine Inch Nails，這幾乎算是X迷的基本常識了吧？hide在做首張個人專輯《HIDE YOUR FACE》時，對鼓聲的處理下了很多功夫，為了錄下房間的迴音和空間感，hide把所有隔音門都打開，讓鼓聲自然擴散，聽起來就變成一個超現實主義的異世界，好像是在洞穴裡打鼓。
但Bill Kennedy的手法完全相反欸，他根本不考慮什麼「空間感」，直接把所有殘響砍的乾乾淨淨，錄出來的原始音超級乾，完全沒有空氣，一丁點都沒延伸，然後再從這個極乾的音軌開始加上失真和效果。這種做法和hide錄上一張專輯的手法大相逕庭，讓hide當場大開眼界，彷彿被五雷轟頂般震撼。
Nine Inch Nails那種聲音，就是用這種手法弄出來的：一開始就去除所有自然、類比、有機的質感，讓音軌乾到極致，這樣後製時反而有更多自由度。hide的思維原本就是「樂團派」，習慣先錄真實樂器聲，再用數位去加工；但Bill Kennedy則是直接把所有真實感都剝光光，從超極端的乾音開始，完全是兩條不同的路線，這種創新思維也深深影響了hide。
嘖嘖稱奇的I.N.A.也被Bill推坑改用剪輯波形的新軟體「Pro Tools」，做出機械式的音軌編輯，聽說一首歌能分割成上萬個小區塊，逐一細修，再接起來，魔術就是在這裡產生。但這工作量大到令人頭皮發麻，那種一格一格修音檔的細膩工程，難怪hide直接說他不行，畢竟他是藝術家，不是工程師嘛。
除此之外，Bill錄吉他也有一套異於常人的奇招。一般來說，不就一把吉他配一顆音箱，再用麥克風或線路收音嗎？但這位大哥不是。他是一把吉他分接成好幾顆不同類型的音箱去輸出，然後從每個音箱裡挑出最有味道的部分混合起來，做出理想的吉他音色。就像是把一段音的「黃金波形」從每個音箱裡挑出來一樣，簡直像在製造一隻聲音界的科學怪人，I.N.A.說還得用特殊的分頻器才能做到。hide常提到：「一個聲音從不同音箱同時放出，再混合好聽的部分。」這讓他們終於抓到90年代那種「沒有groove但又很有groove」的聲音感，那是當時很前衛的錄音技術。
1996年夏天，hide在洛杉磯同時進行Zilch和第二張個人專輯的製作，就在那個階段，hide吸收了很多新的概念跟技巧，這些東西也用在《PSYENCE》裡面了。在這期間的某一天，Zilch〈ELECTRIC CUCUMBER〉的音樂錄影帶開拍了，導演是Screaming Mad George。這可不是普通人，他本來就是在好萊塢從事特殊化妝和特效道具的鬼才藝術家。如果你看過Marilyn Manson的〈The Dope Show〉MV，應該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對吧？因為那兩支MV的調調超像！又冷冽又像異世界的視覺，根本是外星人降臨地球的場景，雞皮疙瘩啊。
那一天有趣的是，MV拍完後，Zilch的成員們晚上就一起去喝酒，沒想到居然就認識了Marilyn Manson！Manson跟hide握手後，竟然 —— 把hide的手拉到自己胯下，然後放進了內褲裡。而hide竟然直接把那隻手拿出來舔了一下，還幽默的說：「哦～挺美味的嘛，比蟑螂的味道還好。」幹有夠誇張！這種人，難怪在紐約喝醉還敢挑釁黑人（笑）。據說Manson當下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被hide逗到不行，心裡肯定想「靠這傢伙有夠狂！」
結果兩人一拍即合，整晚喝到天亮。他們兩人的怪誕風格和創作理念竟然驚人的合拍，像是來自異世界的外星靈魂在對話吧。能馬上跟這種絕世怪咖變成好朋友，我看也只有強者hide了。而且他們的風格其實有一些共通點。應該是從小的影響或靈感來源都差不多吧，所以那種詭異的視覺感和創意自然就會對上了。
仔細回頭聽Manson的作品，其實很多地方都能找到跟hide對應的痕跡。那時Zilch的歌也差不多完成了，Manson聽了絕對愛不釋手。因為兩者氛圍太接近了，真的非常接近！我猜Manson乍聽一定很震撼，「幹這我是不是該學一下？」之類的。因為Manson當時還開口說：「拜託讓我當你們的暖場嘉賓也好啦！」，硬要跟hide靠攏（笑），就知道hide對Manson的衝擊有多大了。
唉，要是hide還活著，不知道現在會有多大的場面。搞不好早就在歐美闖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了。說不定會弄出比「視覺系」還大條的場面啊... 想想看，連全美國最前衛最敢挑戰底線的Manson都能被hide震撼了。當時hide甚至計劃要跟Manson一起辦演唱會...
有了這段故事，就會明白：「當年hide如果照計畫帶著Zilch衝擊世界舞台，絕對不會輸給誰！」看看現在Manson紅成什麼樣，hide絕對能更上一層樓。
說回Zilch的錄音過程，本來1997年應該盡早去美國製作Zilch的專輯，但由於hide醉酒跌破頭，這個計劃不得不大幅更改。等到3月他才回洛杉磯，結果勒，hide不在的大半年，Zilch的成員像斷了線的風箏，全都寫歌寫飄了，新專輯差不多就是通通砍掉重練。
hide真的是強，他帶頭，其他人跟著衝，4個月內就完成了這張《3・2・1》。但卻因為種種「大人的原因」，我記得是發行權喬不攏之類的吧，唱片公司延後發行，結果一直等到1998年7月23日才正式上市。幹，可是那時hide已經過世了，90年代末的世界潮流，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那可是衝得飛快啊！新專輯被公司放在那裡等，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啦，整整晚了一年啊！真的有夠讓人扼腕.....，要是當初能在1997年如期推出，《3・2・1》在全球音樂界絕對會掀起一場風暴，而且很可能改寫全球搖滾的版圖。
1997年的世界是什麼光景？...新好男孩、野人花園、辣妹合唱團、林普巴茲提特、席琳狄翁不是剛出道就是全球爆紅，另類搖滾跟Nu Metal也大行其道，每一個都在橫掃主流，每一個都成了時代經典，是MTV還在大量播放金屬的黃金時期。可惜這張新專輯發行時hide已不在人世。
J也在訪談中坦言，如果《3・2・1》當初準時發行，他相信整個音樂界的格局會因此被改變。試想，要是比Marilyn Manson的《Antichrist Superstar》還早上市 —— 那可不只是改變什麼排行榜而已耶！根本可能直接改寫音樂發展的局面。Zilch的《3・2・1》....，真的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無限想像它本可能帶來的衝擊。
你會不自覺地想 —— 假如當年hide照計畫發片，帶隊去開巡演，情勢肯定會走上另一條路，這張專輯真的有可能改變整個樂壇的模樣。照那樣發展，說不定後來還會跟Trent Reznor合作什麼的。我覺得這超合理，Trent Reznor聽到那種音樂，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而且還是日本人做的，完全說得通對吧？不只這樣，Korn啊、System of a Down啊、Tool啊、Rammstein這種玩工業、玩另類的大團，都有可能因為這張專輯而跟hide結緣不是嗎？說到底，hide真的太強了。
要是《3・2・1》這張專輯是在hide還活著的時候推出，在美國、英國這種英語母語市場直接轟出來，絕對能輕鬆登上美英單曲榜，甚至奪下告示牌200專輯榜冠軍也不是問題，他們對這張專輯有著絕對的自信。內容就是這麼厲害，無論如何都不輸給同時代的團啊，不光是提前掌握住了時代感，還把西洋音樂跟日本音樂的精髓完美融合了。那種厚重的音牆，卻又帶著抓耳的旋律，根本不是什麼實驗性的嘗試，而是一張成熟的傑作。
《3・2・1》完全不是「hide想做看看這樣如何」的CD，而是他真的把那玩意兒做成了一個超高完成度的成品，帥炸了。這音樂性，現在聽都酷到不行，這樣至少是領先全球三十年了吧？副歌朗朗上口，riff超帥，節奏又酷，抓耳又洗腦，口味還重，當時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啦。真的，找不到。
hide在訪談中說過，他認為這是日本人的優勢 —— 不管是玩多麼直率的搖滾，也一定會想加一些記憶點、加一些巧思進去。還有hide也說過，美國很多樂團的專輯，其實很難整張從頭聽完，但他自己卻能做出每首都能當主打的專輯。他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強項，他說在Zilch這張專輯裡，完全證明了這點。
那節奏，掌握得超精準，鬆緊拿捏得剛剛好，頭忍不住就跟著搖了，怎麼聽都不膩，一次聽完整張也超順，這作品真的強到誇張。雖然說再多也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感嘆：「啊，好可惜啊……」這種感覺到現在都還在。
我真的覺得，97、98年的hide太猛了。Zilch就像他自我驗證的作品，他從裡面真的獲得了確信：「對嘛，我做得到啊！」他的態度超級積極又有前瞻性，未來的藍圖他早就看在眼裡，甚至網路世界將來會帶來的正面影響、負面影響，數位技術的優勢，音樂人要怎麼最大化去運用，hide早就摸透了，甚至有一部份暗喻在歌詞裡了，這樣一想，就會更覺得 —— 他的離開，真的就只是個意外，
就只是個意外事故而已。
因為他那時候看得那麼遠、那麼有信心。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地基都打好了，準備一步步登頂，完全不是垂頭喪氣、無處可去的狀況，而是「我可以站上世界巔峰」的那種篤定。他真的相信自己可以打破邦樂跟洋樂的那條線，可以征服全世界，可以帶頭改造日本的唱片排行榜。我覺得那時候的hide，已經百分之百確信自己做得到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真的，怎麼想都只能說是「意外」。真的就是這樣。哪個白癡說他自殺？國外還有智障亂分析什麼hide有躁鬱症，我看了真是掉下巴耶！在那種狀態下的hide，根本不可能吧。他那時候就是充滿期待、心情超興奮的那種。整個人是意氣風發、勢在必得，帶著興奮感在前進的。去看hide那時候的眼神就知道了。
這種人會自殺？根本不可能，怎麼想都不可能啊！記者會宣布X解散後，他馬上重製原本擱置的〈ROCKET DIVE〉，寫出那首正面積極的加油歌，還用「hide with Spread Beaver」這個名義，代表他想以樂團形式做音樂，即使是個人活動，也像個團隊呈現。這是他喜歡的做法，X解散並沒有剝奪hide喜歡的活動方式，他一向會自己找到好辦法。
Spread Beaver是為日本聽眾、面向日本市場，所以用日文創作，我想這是他為了粉絲而運作的團。而Zilch則是跳脫框架，打破國界，成為純粹的表現平台，也許是他為了要衝擊世界而做的。兩邊同時進行，身為一個創作者，這根本是無敵狀態，而且都是他喜歡的樂團形式。
而就在那個當下 ——
粉絲們參加完X的解散演唱會，哭了一整晚後，隔天元旦一早回家，打開報紙，首頁整版廣告就大大寫著 —— 「hide出發......1998」。...超震撼，只要想像那一刻就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所有粉絲都會感受到一股強到爆的訊息。這就是hide讓人折服的地方。他就是會在那種時刻，給你意想不到但又最需要的那種東西，帥到爆。
「X沒了，但我不會讓你們一直哭！」
「X沒了，但我不會讓你們無聊！！」
就是這種感覺。
「都跟我走啊！」 —— 是這樣的氣勢，非常溫柔，同時又非常的男子氣概。hide比現在的一堆肌肉男還要MAN，真他媽的是MAN到不行。真的會讓人覺得，啊 —— 要是hide還在的話，這個世界該有多好啊！
對X的粉絲，甚至對其他樂團粉絲來說，hide早就不是什麼偶像了，是神，真正的神。可雖然是神，但又覺得他離我們很近，就是那種親切、就在身邊，肩並肩帶著微笑的感覺。就算你是他過世很久之後才認識他、愛上他，你依然會覺得，hide也愛著你這個晚來的粉絲。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熟悉hide的過往，這種奇特的感覺就會猛然浮現。
hide不像YOSHIKI那種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神，他更像是 —— 「喂喂，你別喝了啦，夠了啦！」讓人忍不住想吐槽的大哥哥。然後有時還會想到：「欸你年紀不是比我小嗎？」就是親切到能吐槽他的感覺（笑）。如果能跟他講到話，感覺不是面對神明，而是像跟朋友互嘴那樣輕鬆。
YOSHIKI就沒有這種感覺，但hide有，這也是他迷人的地方。因為他就是這樣，善良、溫柔，很關心朋友，很保護粉絲，超級真性情，所以才能吸引這麼多人。大家都不自覺想跟著他，想靠近他，想跟他一起做點事情。他的存在就像一塊大磁鐵，只要是人都自動被他吸過去，所以大家都跟著他。所以美國那些頂尖的音樂人、製作人會想跟他合作，所以像「改寫世界音樂版圖」這種大話，到了hide手裡還真的有可能會發生...
就像J在訪談裡透露的那樣，日本音樂界似乎在hide的帶領下，正朝著一個突破口，即將和全世界的樂壇連接在一起。那時的J覺得，這個畫面快要發生了。他形容hide已經打開所有大門，就只差跨出去的一步而已。當時，真的會讓所有人覺得「原來現在才正要開始啊」。
就是1998年，hide這個人才真正要起飛啊。出道十年來的hide只是給你們秀了幾招而已，他這回可是要拿出100%的實力了，一票美國音樂人都已經在錄音室被他驚呆了，「讓你們看看我征服世界的樣子！」哪有時間去死啊，根本不是說再見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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