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洪章源
90年代，日本經濟達到巔峰，濃妝豔抹搭配強烈的金屬樂，以充滿感性的抒情搖滾打響名號，X JAPAN不只在日本，在韓國也擁有超高人氣。
韓流熱潮正如火如荼。自檀君開國以來，韓國文化從未像現在這般廣泛的傳遍全世界。全球各地學英文的年輕人，甚至把防彈少年團（BTS）在聯合國的演講內容摘錄當教材使用。十多年前，雖然被稱作「一發入魂」，但PSY憑著〈江南Style〉衝上告示牌單曲榜第二名，瞬間掀起全球狂熱。東南亞、南美、歐洲、美國的年輕人都跟著K-POP節奏擺動肩膀，氣氛嗨翻天。
過去，日本在造船市場稱霸，但十幾年前韓國奪下霸權，賺得盆滿缽滿。2000年代中期，以現代重工為首的造船公司股價曾一度飆升百倍以上。然而，現在冷靜看，造船產業的主導權早已落入中國手中。雖然近期韓國造船景氣有回溫跡象，但企圖再享過去那樣的輝煌，恐怕不太現實。世事有大勢所趨，產業的循環與主導權也從日本經過韓國，最終將轉移到中國。
在韓國電影崛起之前，能像好萊塢電影一樣吸引韓國觀眾目光的，就是香港電影。周潤發、林青霞、張國榮等人的精湛演技，讓整個韓國都為之瘋狂。事實上，韓國電影真正成為本土主流，也不過是最近十幾年才有的事。曾經被當成B級片看待、甚至要靠「螢幕配額制」才能勉強維生的韓國電影，如今早已華麗轉身，成為風靡全球的高品質電影。韓國電影不但進化成夠格征服世界觀眾的作品，甚至成了韓流的核心力量之一，擄獲全球觀眾的胃口。
要了解X JAPAN對韓國有多深遠的影響，其實只要看看韓國業餘樂手有多少人翻唱他們的歌就一目了然。像現在是「復活」樂團主唱的金東明，當年翻唱了X JAPAN的〈Say Anything〉，放上YouTube之後大受歡迎，從此開始有無數的「武林高手」選唱X JAPAN的歌曲登上舞台。
在1990年代，正值學生時期、熱愛搖滾的「搖滾少年」們，常常會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些像「X JAPAN的YOSHIKI是全世界打鼓速度前三名的高手」啦、「吉他手HIDE是世界頂尖吉他手之一」啦……這類真偽難辨的訊息，滿是熱血與情懷的口耳流傳著。那時候沒有網路，只要某個傳言一旦被當成事實傳開，經過感性爆棚的學生們一人一句傳下去，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成了半真半假的「民間神話」。
更何況，雖然YOSHIKI確實是才華洋溢的作曲家、作詞人，但他身為鼓手也有個致命缺點，就是打鼓時不擅長保持節奏。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正反映出當年X JAPAN在韓國年輕人心中的份量與崇拜程度。
X JAPAN可以說是早在K-POP之前，就已經把J-POP帶向世界舞台的象徵性存在。當然，如果單就搖滾實力來看，其實比起X JAPAN，更常被提到的是LOUDNESS這個團（X JAPAN的貝斯手TAIJI離團後也曾加入LOUDNESS）。LOUDNESS甚至還來過韓國開演唱會，當時傲氣十足的西方搖滾樂評論圈也不得不承認這團的技術實力，而韓國這邊也有志一同地想正面對決他們，於是就誕生了由任宰範和金度均組成的搖滾團體「Asiana」。
Asiana還擔任了LOUDNESS韓國演唱會的暖場嘉賓，據說當時任宰範的歌聲一出，讓Loudness成員們都驚呼：「韓國竟然有這種程度的主唱？」可見韓國搖滾也不是省油的燈。
X JAPAN最巔峰的時期是在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偏偏那時韓國還沒正式開放日本音樂的進口，所以X JAPAN的專輯根本無法正規引進，只能靠非法的「盜版唱片」偷偷流通。當時甚至還有唱片商從日本走私進韓國，帶了大約20萬張X JAPAN的精選輯《Best of X》，在首爾南大門的地下唱片行非法販賣。但即便在這種封閉環境下，X JAPAN還是成功在韓國闖出遠超許多西洋搖滾團的高人氣 —— 這或許也跟「越是被禁就越讓人著迷」的心理誘因有關吧。這種背景反而讓X JAPAN在韓國搖滾迷心中更顯神祕，更具傳奇色彩。
為什麼X JAPAN在韓國能紅成這樣？細細想來，大概可以歸結為三個主要原因。而這三個關鍵之中，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獨特的音樂風格。
首先，X JAPAN毫無疑問是一支金屬樂團。他們的音樂裡，有YOSHIKI快到恐怖的雙踏大鼓、HIDE炫技式的快手速彈、TAIJI穩如泰山的流暢貝斯，再加上TOSHI高亢爆發的嗓音，完完全全就是金屬樂的正統範式。他們把當時在美國流行的旋律速度金屬帶進日本，還成功打入主流，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問題來了 —— X JAPAN真的一路都是金屬到底嗎？其實不然。也正因為他們不是從頭到尾都只打金屬牌，才讓他們能在韓國紅得這麼深這麼廣。
說白了，X JAPAN在韓國爆紅的最大推手，其實是他們的抒情搖滾、也就是所謂的「搖滾情歌」系列。隨著樂團發展進入後期，他們的創作也越來越偏向抒情曲風。而YOSHIKI的創作裡頭，不只是純粹的搖滾基底，還加進了那種帶有日本「歌謠味」（俗稱「뽕끼」）的旋律色彩，這對韓國聽眾來說，簡直如魚得水，聽起來格外對味。就像日本演歌跟韓國的Trot本來就有點相通一樣，X JAPAN這種「金屬×抒情×歌謠」的混血曲風，簡直是量身打造給韓國人耳朵的音樂。
當年有不少原本對搖滾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國高中生，就是因為X JAPAN的情歌像〈Say Anything〉、〈Endless Rain〉、〈Tears〉太洗腦，結果一路愛屋及烏聽進去他們的金屬曲，最後還倒回去聽起正統美國搖滾 —— 這種情況，根本是司空見慣。
說白一點，X JAPAN就是那個能把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帶進搖滾世界大門的「引路人」。他們的抒情搖滾就是一座橋，讓人從情感出發，最終走進狂暴與自由並存的搖滾世界。
（順帶一提，X JAPAN的這種搖滾情歌，也影響了韓國後來的一些創作。例如The Cross的〈Don't Cry〉，基本上就是X JAPAN式情歌的代表。而〈Tears〉這首歌，更是被M.C THE MAX改編成〈잠시만 안녕〉翻唱過。）
第二個關鍵原因，就是他們的「外型」。
X JAPAN這團，真的不是只靠音樂吃飯的。他們外型上的衝擊力，也是一大看點。光是看他們的裝扮，就知道明顯受了KISS那種戲劇性造型的影響。他們以厚重濃妝遮住五官，畫得比當紅女藝人還要更華麗，頭髮染成五顏六色，再用定型噴霧往空中硬梆梆的豎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在扮演一場搖滾歌劇。可以說是日本版「華麗搖滾（Glam Rock）」的始祖之一。
這樣的外型，對90年代韓國的青春少年來說，簡直就像見到外星人一樣新奇刺激。那時候韓國的國中生、高中生都被嚴格管束髮型，稍微長了一點就會被老師抓去剪，甚至當著所有同學的面前剃頭受辱。在這樣極端壓抑的校園環境裡，看到X JAPAN這種頂著浮誇髮型、畫著濃妝、穿得像搖滾吸血鬼一樣的超級藝人，對他們來說簡直是種「代償式的滿足」。
而且更重要的是，X JAPAN的造型不只是叛逆，還帶有一種前衛與時尚感。放在當時來看，他們的服裝造型其實非常講究，甚至引領潮流。就像現在的權志龍（BIGBANG的G-Dragon）以誇張又時尚的穿搭成為全球矚目的時尚指標一樣，當年X JAPAN也擁有大量模仿他們穿著打扮的「Wannabe」族群。
但那個年代沒有YouTube、也沒什麼SNS，根本連網路都還沒普及，所以要追星真的超辛苦。粉絲們只能透過私下交換從日本辛苦帶回來的演唱會錄影帶、雜誌、照片，在學校偷偷傳閱來解渴，像地下組織一樣，彼此培養出一種特別的連結。
總之，那時的X JAPAN，不只是音樂上的衝擊，更在視覺上給了當時被壓抑的韓國青少年一個逃脫現實的窗口。他們是那種讓人一眼就被吸進去的存在，根本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第三個原因，正是因為 —— 他們是「日本樂團」。
當年X JAPAN在韓國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光從「文化大總統」徐太志的藝名爭論就能略窺一二。徐太志在以「徐太志與孩子們」出道之前，其實是韓國傳奇搖滾樂團「Sinawe（시나위）」的貝斯手。雖然當時年紀還很小，但他技術超群，甚至還必須謊報年齡才能出道。大家熟知的「徐太志」本名其實是「鄭鉉哲」。
那「徐太志」這個藝名是怎麼來的呢？關於這點，其實有兩種說法 —— 來自樂團主腦申大澈（신대철），以及徐太志本人自己取的，各說各話，說法不一。
而這場藝名緣由的羅生門裡，就牽涉到了X JAPAN的影子。這恰恰說明了一件事 —— X JAPAN當時在韓國的影響力之深，不只是音樂層面，而是連韓國樂壇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的身上，也留下了痕跡。簡單說，他們已經不是單純的「外國樂團」，而是一種「文化現象」了。
TAIJI曾是許多貝斯手心中的偶像，實力和人氣兼備。有人說，為了讓自己能成為像TAIJI一樣優秀的貝斯手，西邊（從日本角度看，韓國在西邊）出現了「SEO TAIJI（西太志）」，也就是「徐太志」這個名字的概念。事實上，徐太志在樂團活動時期也以長髮帥氣形象示人，讓人聯想到X JAPAN，引起討論：
「這正是X JAPAN巔峰時期的樣子，髮型一樣，連樂器也一樣。」
「果然，徐太志很尊敬X JAPAN，尤其是TAIJI。」
不過，徐太志後來曾多次公開否認這樣的說法，表示他的藝名由來是完全不同的角度。到底哪個說法更有說服力，就見仁見智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徐太志的確是X JAPAN的粉絲，不過他更崇拜的是吉他手HIDE，而不是TAIJI。
在徐太志之後，銜接潮流的「元祖偶像」、「K-POP世界的傳奇」H.O.T.，則是完善了韓國偶像團體定義的組合。雖然我手上沒有佐證他們喜歡X JAPAN的資料來源（跟當時韓國政府的封鎖與審查制度有關），但從他們活躍時期的妝造及髮色（染上五顏六色的高聳髮型）看來，也明顯帶有X JAPAN和「視覺系」的影子，特別是創造「視覺系」一詞的吉他手HIDE，其影響力在他們的造型風格裡可見一斑。而在其代表作之一的〈I Yah!〉裡，也能聽到明顯側重於金屬電吉他的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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