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文字／辻仁成
肖像攝影／渡邊一弘
LUNA SEA和X JAPAN，代表日本的兩支搖滾樂團。這兩支樂團有著同一位吉他手，SUGIZO。本篇專訪將聊聊SUGIZO在兩支樂團之間穿梭所面臨的挑戰和喜悅，並深入探討這位日本頂尖搖滾吉他手的煩惱與野心。
—— LUNA SEA和X JAPAN都是建立了一個時代，並且仍在持續前進的樂團。我想有些人既是LUNA SEA也是X JAPAN的粉絲，但當然也有一些人不是吧？我想知道的是，你在這兩個樂團分別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SUGIZO先生（以下略過尊稱）：
我在LUNA SEA是年紀最大的成員，在X JAPAN則是年紀最小的成員，是這樣對吧（笑）。
—— 事實上，X JAPAN和ECHOES曾有一段時間是同期活動的。我們出道比較早，但我們都隸屬於Sony唱片公司。我想我們的年齡跟X比較接近。
SUGIZO：
X JAPAN的成員年齡大概就在我和辻先生之間吧。已故的HIDE先生比我大五歲，所以他比辻先生小五歲。
—— 在兩個樂團之間來回穿梭是不是很困難？兩個樂團的粉絲有何反應？
SUGIZO：
是的，對於粉絲們來說，情況確實有些複雜。那些能夠理解的人給了我溫暖的支持，但當然也有人反對我。我已經被罵慣了，不在乎了。
—— 對於搖滾吉他手來說，擔任X JAPAN的吉他手是非常光榮的事情，但同時也代表要承擔相當大的壓力和責任。當然，這是X提出邀請的。
SUGIZO：
起初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特別是當時X JAPAN的粉絲們都有一位如HIDE這樣偉大的存在，他們注視著他，追尋著他的存在⋯⋯ 所以⋯⋯ 我怎麼可能取代他呢？
—— 是啊是啊。
SUGIZO：
另一方面，如果不再找吉他手的話，X的重組就無法推動了。但坦白說，我認為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對粉絲們來說，這也不是最理想的。其實，大家都想要HIDE或者TAIJI，但他們都去世了。那麼，因為不是最好的、最理想的，所以X JAPAN就應該消失嗎？或者退而求其次，即使不是最好的，可是你們又想要看到X JAPAN有新活動？哪你們到底要選哪一個？我並不是在那裡追求最好的，也不是想獲得第一。只是，要前進就必須要所有齒輪一起推動。那麼現在有誰可以當剩下的那個齒輪呢？
—— 對於X JAPAN的情感是怎樣的呢？
SUGIZO：
因為在我出道之前就受到照顧了，可以說他們都是我的大哥。簡單來說，我們是同一地區的前輩和後輩。已故的HIDE先生帶著無名的LUNA SEA出道，把我們帶到世人面前，我有這樣的感激之情。X JAPAN是一支龐大的樂團，但我喜歡的是人。現在的那四個人。
—— 嗯，PATA先生是個非常好的人。在ZAMZA（辻仁成參與的響亮搖滾樂團）的歐洲巡演期間，我和他一起去了大概三個城市，他一直都非常友善溫和。而且他的技術也很棒。
SUGIZO：
他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吉他手，也非常善良，我很愛他。所以雖然有很多困難，而且總是被無情的粉絲言語所傷害，但是和成員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安心。所以，我喜歡X JAPAN的這幾個「人」。
——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繼續做ECHOES，會發生什麼事呢？
SUGIZO：
是的，樂團總是可以隨時回歸的，尤其是只要大家都還活著。像LUNA SEA一樣。
—— 是的，X JAPAN也曾經解散過，不是嗎？
SUGIZO：
對，X JAPAN曾經解散過一次。而LUNA SEA當年是無限期休止的。LUNA SEA的成員跟出道的時候一樣。雖然我們並不是那麼要好（笑），但我們彼此之間是相互信任的。另外，跟X的成員在一起時，我們總是聊個不停。
—— 哇，真是讓人驚訝。原本以為X JAPAN的成員比較難以親近，而LUNA SEA的成員給人的感覺比較友善，但實際上恰恰相反。這個情報，感覺在社會上會是個小獨家新聞（笑）。
SUGIZO：
LUNA SEA有趣的地方在於，我們是同一個家鄉的小孩，而且都來自神奈川縣的鄉村，從十幾歲時就一起長大，開始做音樂活動，做出了一點成就，漸漸成家立業，如今都快五十歲了，卻仍然堅持著這個樂團。我想我們可能正在詮釋成熟搖滾樂團該有的酷炫姿態。
—— 河村隆一先生在他開始單飛的時候出版了一本書，對吧？那時角川書店邀請我們進行對談，我們見過一次面。當時他給人的感覺還挺可愛的（笑）。對了，這次他還借我們錄音室做電影《TOKYOデシベル》的配樂。
SUGIZO：
大部分錄音都是在RYUICHI的錄音室做的。
—— 河村先生，謝謝！LUNA SEA出道時的音樂非常流行，你回想起來有什麼感覺？
SUGIZO：
現在再也不聽過去的作品了。聲音和演奏都太糟糕了。當時確實太青澀了。
—— LUNA SEA和X JAPAN的音樂風格是不是相差太大了？你是怎麼調整的呢？
SUGIZO：
同時在這兩個樂團裡確實很不尋常，如果仔細想想的話。
—— 在LUNA SEA中，因為你是最年長的，所以大概可以想像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對吧（笑）。相反，在X JAPAN中，你是最年輕的，所以你有發言權嗎？
SUGIZO：
就算在X JAPAN，我也經常會提意見說「這樣做吧」之類的。我和YOSHIKI一直都是那種待在工作室，沒完沒了工作到最後的那種人。說真的，有時候我會待得比他還久。「抱歉，我累了，要先回去了」YOSHIKI可能會先離開，但我還會繼續工作。
—— 誰會是第一個離開的？
SUGIZO：
PATA先生。像是迅速完成工作然後就離開去喝酒的感覺。還有，在LUNA SEA，先走的都是真矢，一旦結束了就會立刻離開。
—— 這樣一邊擔任兩個樂團的成員，還擔任我的電影音樂總監，確實是很辛苦的。你是怎麼管理有限的時間的？
SUGIZO：
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但我不太清楚。舉例來說，會說多種語言的人，去了某個國家，就能說那個國家的語言。就像這樣，我不需要刻意切換或做什麼心理準備。只是，我覺得這比辻先生更容易，因為我們的角色分工不同。
—— 在X JAPAN的時候，就像羅尼·伍德（Ron Wood）的感覺，而在LUNA SEA的時候，則像凱斯·李察（Keith Richards）吧？
SUGIZO：
所以，單飛的時候就像是自己做事的大衛·鮑伊（David Bowie）。與辻先生一起工作時，你是導演，我從你身上獲得靈感，然後製作音樂，這也是一種輔助的角色吧。根據項目的不同，我的定位也有所不同，我會輕鬆找到自己的位置。但事實上，對我來說，電影和單飛的個人音樂才能讓我自由發揮。樂團的事情通常不會按照我的想法進行，是跟大家一起組合建立的。這其中也有很多令人沮喪的地方。樂團的歌曲，必須寫出歌詞、必須是流行的、必須在現場表現出色、想在現場表演中獲得樂趣，這是基本的目標，你明白吧？我心裡有一個基本計劃，排除了這些限制，我就可以盡情發揮了。
—— SUGIZO既參與了X JAPAN的活動，也在海外有著許多活動。有時候你會以為他在倫敦，下一秒他又在洛杉磯。SUGIZO的國際視野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對吧？
SUGIZO：
事實上，我也參與了一支名為JUNO REACTOR的英國樂團，今年是我們成立的第11年。所以到目前為止，我在海外的活動主要是以JUNO的身份進行。90年代我曾經住在倫敦，但自從進入21世紀以來，我去布萊頓的次數比去倫敦的次數還多。JUNO一直以布萊頓為基地活動。雖然我因為時間不合而無法參加，但我經常去以色列。我在這支樂團裡進行了很多次巡演，包括在歐洲、美國和澳大利亞。有趣的是，我們去了一些普通人不會去的國家，比如斯洛維尼亞和保加利亞。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烏克蘭。基輔非常棒。
—— 那是由哪裡的管理團隊負責的呢？雖然這有點題外話，但JUNO在英國的表現如何？是否有像X JAPAN或LUNA SEA那樣的大批粉絲？
SUGIZO：
JUNO自己負責管理事務。我們在英國本土並不是很活躍，但在希臘舉辦的演出則吸引了大約5,000名觀眾。
—— 在日本不演出嗎？
SUGIZO：
在日本也時常辦演出。所以對我來說，過去二十多年，日本和歐洲、美洲、亞洲之間的差異已經消失了。當我出國時，我會強烈的意識到自己是日本人。在海外的活動越多，反而越能看清日本的情況，對自己是日本人感到驕傲，也認識到自己是日本人這一身份的獨特性。我跟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互動、交流，分享著彼此的故事，沒有國界。但自川普政府上台後，我突然開始感受到邊界的存在。
—— 這不是川普的錯，全世界都進入了這種趨勢。
SUGIZO：
民粹主義……。我開始感覺到各個地方都有牆壁。即使我們在中國也有很多粉絲。電影和音樂可以交融在一起，但一涉及政治就變得複雜了。
—— 但是音樂和電影是沒有國界的，文學也是如此，我們是無界限的表現主義者。
SUGIZO：
沒錯。
—— 最後，請問你對未來有何打算？
SUGIZO：
X JAPAN的專輯錄製進入了關鍵階段，同時LUNA SEA的專輯錄製也剛開始。今年是LUNA SEA出道25周年紀念，也是我個人單飛出道的20周年紀念。所以為了慶祝這兩個紀念日，我們正計劃發行相應的作品。辻先生，您願意參與我的個人專輯嗎？
—— 什麼？真的嗎？
SUGIZO：
當然，能不能實現還不清楚。我會寫曲，辻先生會寫歌詞，也希望您能唱。
—— 真的嗎？那太讓人興奮了！希望能實現！首先，希望更多人能去看電影《TOKYOデシベル》，並聽聽配樂。原聲帶何時發售？
工作人員：
5月17日將在全國CD店和各電影院販售。
—— 這次電影的拍攝中，我得到了作為音樂總監SUGIZO、還有錄音團隊的幫助。畢竟，這部電影是一部音樂之作。音效和音樂的結合感無與倫比。
SUGIZO：
錄音部們的人真的很棒。那些偶然錄到的煙火聲音，或者祭典的聲音，各種場景像是閃電般在我腦海中浮現。我認為這部電影的主角是聲音，東京的環境聲音。音樂也受到這些環境聲音的啟發，只是稍稍加了一些色彩。音樂版的〈水平線の幻都〉在最後以鐘聲和蟬鳴結束。聽著這些聲音，就像是進入了四次元空間。特別是日本人經常處於兩個世界，表裡不一的世界。言語非常重要。有時電影中所說的和所想的正好相反。我希望透過片尾曲〈夢想～鍵盤の夢、音の地図〉演繹這種表裡不一。我覺得用鋼琴的琴弦來表現最合適。就像是表面的皮膚和內臟互換了一樣。
—— 〈夢想～鍵盤の夢、音の地図〉的片尾曲版本非常棒。我希望大家都能聽到它。通常在片尾字幕出現、伴隨著音樂播放時，大家都會站起來，離開場地，但我希望能讓大家一直坐著，直到最後。這首名曲真的希望大家能聽到完整的結尾。製作過程一定很辛苦吧？你不是用鍵盤按下鋼琴琴弦，而是用錘子之類實際敲打錄音的對吧？
SUGIZO：
那真的是很辛苦。我一根一根敲打鋼琴的琴弦，然後錄音。我用我的撥片彈琴弦，用螺絲起子的柄去敲，用三、四種不同的方法敲琴弦、刮琴弦，然後錄音。錄了所有的白鍵。黑鍵我就省略了，因為如果需要半音的差異，可以用取樣器調整。錄製所有白鍵花了我三天。原因是我想要把全部踏板踏下去時的延音錄下來。我把踏板踩到底，直到音符完全消失為止。有些低音弦的延音可以持續一分鐘以上。所以我一直敲，敲一次就差不多要花兩分鐘。如果收到雜音，就要重頭再來。
—— 哈哈，三天啊？SUGIZO感覺有點病態，但不是病態，是有病吧（笑）。
SUGIZO：
是啊，我也覺得我有病，但這樣花時間和心血去錄製的音樂，絕對有著強大的力量。
—— 是的，我真的希望讀者們能聽聽那首歌。就算你不知道錄起來有多辛苦，它也足以讓你起雞皮疙瘩。你有沒有注意到，在片尾字幕之前，這首歌就開始播放了？然後中間有一段音樂的相位完全變了，進入第二章，那裡的表現已經超越了原曲，這正是SUGIZO和德布西靈魂交織的時刻，這一部分特別神奇。
SUGIZO：
正是在那一刻，表世界和裡世界瞬間轉換，給你一個震撼的場面。
—— 只有SUGIZO能夠在兩個樂團的陰陽之間來回穿梭，這是表裏一體的技巧啊！請大家到電影院體驗SUGIZO的魔力吧！
[TOKYO DECIBELS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SUGIZO
01． 夢想 ～ 葦原を流れゆく風
02． 雲海の庭園
03． 夢想 ～ 夕映えの輪舞
04． 水平線の幻都
05． TOKYOデシベル
06． 夢想 ～ 鍵盤の夢、音の地図
發行日期 2017年05月17日（星期三）
發行公司 SEPHIROT
商品編號 SPTC-1001
發行價格 2,200円（含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