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譯】「hide發現新音樂的速度真的很快」—— 音樂評論家 市川哲史 回顧hide的成就

文/訪談:藤谷千明

    這是對音樂評論家市川哲史先生的訪談,他從1980年代開始活躍,目前在甲南女子大學教授媒體表現相關課程。

    在前篇訪談中,他談到了音樂聽眾的變化,以及視覺系音樂的現狀。在後篇則討論了有關視覺系音樂媒體的轉變,以及視覺系音樂的特點之一 —— "雜食性"所帶來的優勢,並且廣泛探討了hide對日本音樂界的貢獻。本次訪談的主持人是藤谷千明氏。(編輯部)



hide的成就和視覺系黃金時期

—— 市川先生本來是洋樂界的人,喜歡聽前衛搖滾、Roxy Music、XTC、Japan等。但是,當時並不熱衷於視覺系的《JAPAN》雜誌上,卻大量刊登BUCK-TICK和X的照片,這是非常有趣的。

市川哲史:

    我的專業是英倫搖滾。當時《JAPAN》雜誌的編輯部只承認傳統硬式搖滾才算是真正的搖滾,所以在《PATiPATi》上受歡迎的Sony系樂團絕對不會被刊登(笑)。BUCK-TICK呢,由於那種視覺形象,當然被忽略了。他們的表演也很爛,而且在其他雜誌上,他們就跟偶像一樣,很受歡迎。但是正因為如此,這成了一個有趣的素材,如果用獨特的角度來處理,就能吸引粉絲們(魔鬼笑)。因為我本來就討厭《JAPAN》編輯部的權威主義,所以我故意在《JAPAN》上推出了一些非典型的藝術家,這給我帶來了快感。哈哈哈。事實上,我非常感動,看到來自群馬鄉下的DEKATANZ這樣的業餘素人,儘管笨拙,但卻挑戰了很高的檔次。BUCK-TICK也因此被吹動了。由於今井壽的毒品事件,他們被迫停止活動半年,但在今井被捕前的最後一次採訪,恰好被刊登在《JAPAN》上,當然就賣座了。然後就是涉谷陽一社長,他一開始忽略了BUCK-TICK,但是看到了銷售量後就叫我:「市川!我們每個月都要做BUCK-TICK!!」。於是第一次採訪就成了專題報導,足足兩萬字的專訪。哈哈哈。這就是妥妥的商業主義吧?

    一般的音樂雜誌在LUNA SEA之後,才開始正式踏足視覺系樂團和視覺系音樂人的報導。在那之前,只有《Fool's Mate》、《WeROCK》、《SHOXX》和《PATiPATi》等雜誌會做視覺系。繼X之後,LUNA SEA也賣瘋了,所有的雜誌都轉而投向了視覺系。這就是一場封面的爭奪戰,而且每個雜誌都在奮力爭取(回憶起來有點感傷)。我在《JAPAN》和《音樂與人》雜誌上都以「與眾不同」為特色,封面上也是YOSHIKI和櫻井敦司、今井壽和hide、SUGIZO和J、hide和小山田圭吾、穿著衝浪裝的RYUICHI等,我隨心所欲的亂來。而且女樂迷們對此非常買單,這讓我太開心了。


—— 當時,人們在買雜誌時常常猶豫,是買一本每個月都有豐富訪談的雜誌,還是買一本照片最好看的雜誌。這是讀者們的心聲。

市川哲史:

    當時很多樂團都不爽被稱為視覺系,他們想對那些瞧不起他們的人證明自己,於是在各個方面都超拼命的。但是現在的孩子們不僅不排斥被稱為視覺系,甚至還自稱是視覺系。我深深感受到了時代的變遷。


—— 那種像不良少年般的精神,或者說是日本特有的那種味道,是存在的,對吧?

市川哲史:

    當然是很俗的嘛!(爆笑)。有這種土生土長的日本臉蛋,卻拼命把眼睛畫大,想要弄出哥德風?就有如要把TOSHI變成David Bowie的樣子,這也太不可能了吧。那種不可能的感覺和大膽的翻譯精神也是很棒的呢。還有就是「加法邏輯」。如果五個人組樂團的話,可能就有三個人喜歡西洋音樂,剩下的兩個可能是不良少年或對音樂不太了解。而且大家的興趣都互相加在一起,這樣一來,視覺系正是超越了音樂,成為了日本青少年文化的集大成吧。

    嗯.... 這種誤解不僅限於視覺系,像Boøwy這種地方性的樂團,長期以來都以此為標誌。對於城市裡那些很敏感、自我意識又過剩的年輕人來說,這是他們認為很丟臉而做不出來的造型和事情,但是對於鄉下的不良少年來說,他們根本不覺得有啥不好意思的,因為他們認為這本來就是對的。而且他們自信滿滿的做著,所以當然也不會覺得尷尬。這就是生命力的不同。我認為日本搖滾之所以能在鄉村或大都市外的郊區發展起來,是因為那裡才有這種無羞恥感的美學,或者可以說是無知的智慧。


—— 我理解視覺系有著某種類型的錯誤所產生的有趣之處,但是,作為評論家的市川哲史先生承認的音樂有哪些呢?

市川哲史:

    最好的視覺系歌曲,毫無疑問是BUCK-TICK在1991年發表的〈スピード〉了。那絕對是日本第一首數位搖滾,樂團的聲音和數位感的融合令人興奮,而且很酷。它是一記強悍的組合拳。


—— 這也像是不良少年改裝機車的美學一樣,對吧?

市川哲史:

    哈哈哈,當然是很酷的啦,因為他們不懂傳統,所以才能孕育出新的音樂可能性。我曾經製作過DER ZIBET主唱ISSAY的個人專輯。


—— 是1994年的《FLOWERS》對吧。

市川哲史:

    對,ISSAY想要演繹一些怪誕的昭和時代歌曲,所以我找來了鈴木慶一為他製作音樂,同時也召集了當時的視覺系音樂人。有BUCK-TICK的星野英彦,ZI:KILL的KEN,THE MAD CAPSULE MARKETS的TAKESHI和MOTOKATSU,LUNA SEA的SUGIZO,還有黑夢的清春,可以說是人才濟濟(苦笑)。大家在錄音室裡演奏時,只有hide說「我在家裡自己弄好再拿來」。當時在住家製作專輯的方式還比較罕見,但他卻完成了〈愛しのマックス〉。後來hide在個人音樂活動中也很活躍,而I.N.A.則參與其中擔任編曲。事實上,這種自由進取的雜食性,正是視覺系所自豪的態度。

    當日本第一支數位混音樂團THE MAD CAPSULE MARKETS主流出道時,hide和今井壽一直向我強烈推薦他們,要我去聽他們的音樂,並進行專訪。於是我們一起去喝了點酒。我記得最初在《JAPAN》雜誌上刊登MAD的專訪,是由今井、hide和TAKESHI三人進行的,整整八頁的彩色報導(苦笑)。hide和今井經常向我介紹一些他們覺得有趣的獨立樂團,而且不計得失。今井主要負責尋找新的洋樂,而hide則帶來了一些有趣的日本樂團。

    特別是hide成立了自己的廠牌「Lemoned」,與YOSHIKI的Extasy不同,他純粹是出於「我覺得好就要讓大家知道」的熱情在經營,不做商業上的考慮。可以說他是一個樂團界的志工。不只有尊敬hide的年輕視覺系樂團,其他流派的音樂人也紛紛聚集在他身邊。我曾在這本書中寫過,視覺系雖然像是一個「不良少年式的縱向社會」,但也可以說是由hide這位終其一生熱愛搖滾、雖然笨手笨腳但極為喜歡音樂的男人所建立的廣闊空間。所以當hide離世時,我在許多地方都寫道「視覺系結束了」。更深一層來說,事實上我認為有「hide之前」和「hide之後」的兩種視覺系,它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 這是我的解讀。


—— 在Cocco成為主流之前,您在電台廣播節目中推廣了她,作為一名策劃,您也做得相當出色。

市川哲史:

    對,hide發現新音樂的速度一直都很快。而且他帶著CD來時總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他在日本時幾乎每周都會來到我的深夜廣播節目中,說「播這個」。他是一個非常積極、可愛的搖滾少年。如果hide還活著,我相信他一定會最早支持和讚美樂團像魚韻和桃色幸運草Z。

    《誰も教えてくれなかった本当のポップ・ミュージック論》這本書,其實是寫給hide的樂迷看的。我在寫作時總是想著他,我會告訴他說「你已經離開了,所以也許你不知道,但現在日本的流行音樂真的很有趣」。我想,不管是傑尼斯、KPOP還是AKB,hide一定會感興趣的(笑)。


訪談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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