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3日出版
作者/Toshl
「開始比賽!」
父親宏亮的聲音在我家旁邊的空地上迴蕩。
「爸爸,我投了哦!」
我大聲喊著……
「投手投出了第一球!」
「好球!」
我非常喜歡爸爸喊著「好球!」的聲音。
當這段愉快的時光結束後,我坐在父親腳踏車的後座,讓他載我去幼稚園。
「出發囉!」父親說。
「出發!」我喊道。用小小的手緊緊抓住父親寬大的背。
清新的涼風迎面吹來。
到幼稚園大約需要二十分鐘,這段時間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那是屬於我和爸爸的獨處時光。
我在1965年10月10日出生於千葉縣館山市,是家裡三個孩子中最小的。
當我上小學三年級時,父親突然被調職到千葉市,這是一個不帶家人的長期出差。我非常渴望見到父親,雖然年紀小,但我還是會自己從館山搭電車,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每兩個月去見一次父親。
我先搭巴士到車站,然後走到售票窗口,踮起腳尖說:
「請給我一張到本千葉車站的兒童票!」
「往千葉的列車在第三月台哦~」售票員說。
我快步爬上樓梯,緊緊握住車票,生怕弄丟。
「叮!」鈴聲響起,電車啟動了。
電車奔馳著,我滿心雀躍看著窗外那廣闊的海洋。
到站後,我下了車,快步走了二十分鐘,來到父親住的千葉地方法院宿舍。
「利三,你來了爸爸真高興呢~我們晚上去吃漢堡排要不要?」
「好哇!」
那時候剛開了一家西餐廳,我們就去那裡吃漢堡排。鐵板上除了肉,還有我最討厭的紅蘿蔔。
「利三,如果你把紅蘿蔔也吃乾淨,就很棒哦!」
「好!」
那時候,我很少外出用餐,和父親一起坐在時尚的餐廳裡,享用西式料理,對我來說是最美好的時光。
後來,當我上高中時,父親調回館山,他每天早上都會動作生疏的幫我準備早餐。
當我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即使心裡有些非常想買的東西,也不忍心開口向他要求。
於是我開始去當送報生。
我在深秋開始了這份工作,雖然我們館山一年四季氣候都比較溫暖,但清晨還是相當冷的。
每天早上5點,我從床上爬起來,迅速洗臉刷牙,然後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上毛衣。
市民們起得很早,有些老人甚至已經在門口等我送報。
「早安!報紙來了!」
「早!謝謝啊!」
當我送完報紙後,手套已經全黑了。
我送完之後,大約6點半回到家,父親像往常一樣在廚房裡。
「我回來了!」
「回來啦?快去洗手。」
從小我就記得父親的口頭禪:「快去洗手。」
桌上已經擺著薑燒豬肉、熱騰騰的味噌湯,還有白飯。這樣的菜色每兩天就會重複一次,但還是非常美味。
看到我吃完飯,父親就騎上腳踏車,去法院上班。
「我走了!」
「好!」
這些看似平凡無奇的對話,卻讓我感到無比開心。
在我送報工作的第二天,我注意到一個小神社。我騎著腳踏車進入院子,把車停好後,迅速爬上有十階的階梯。在這個黑漆漆又寂靜的神社裡,我合掌祈禱。
(希望爸爸永遠健康!)
從那時起,幾乎整整一年,每天清晨送報前,我都會來這裡祈禱。
1990年5月17日早晨,父親無法從床上起來,被送往醫院。他被診斷為中風,醫生要求他完全休息。雖然他的性命被救了回來,但不幸的是,他半邊身體癱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從那時起,父親就像個小孩一樣,這對我來說是極大的震撼。因為無法用言語表達,父親表達情感時變得更直接,尤其是他一高興,就會馬上掉眼淚。
父親生病後,我有時會回家探望他,一見到我,他就開始流淚。當我從各個城市和國外帶回了紀念品和禮物時,他也會感動得哭出來。看到父親這樣的狀態而無能為力,真是讓人心痛。
父親愛唱歌,他的歌喉絲毫不亞於專業歌手。他的拿手歌是〈長崎の鐘〉和〈上海帰りのリル〉。我還記得那些日子,他那溫柔而堅定的美妙歌聲,我對此有很深刻的印象。
然而,如今在我面前的父親,既不能唱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一次,我把麥克風放在他能動的右手上,說:「當作復健,我們來唱歌吧!」然後開了卡拉OK機。
父親笑著搖了搖頭,但我還是說:「我們唱〈酒と泪と男と女〉吧~」
父親以前經常唱這首歌。
雖然他無法表達歌詞了,但他還是拼命的嘗試唱出來,淚流滿面,看到這一幕,我也哽咽了。
第二次,我終於能和他一起合唱。那是我和父親最後一次的合唱。
無論我聽過多少歌手的歌聲,但在我心中,至今仍迴響著父親的聲音。
我最想再聽一次的歌聲,但卻永遠無法再聽見的,就是父親的歌聲。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有誰教過我唱歌,那個老師就是我的父親。
2003年3月19日,父親去世了。
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並不知道他去世了。
我完全沒有察覺到這樣的瞞騙。
多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裡。在某種程度上,這比「謀殺」還要不人道。
長期不斷操控一個人的心 —— 這就是洗腦的危險。
我被持續洗腦了十二年。我要在這裡揭露所有真相。
TOSHI
1993年4月,我在洛杉磯錄音時,突然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提議「願不願意在搖滾歌劇《哈姆雷特》中飾演主角哈姆雷特王子」。我猶豫不決,因為不知道這是否符合我身為『X JAPAN主唱TOSHI』的形象。然而,跟我個人演藝活動有關的人都一致勸我接受這個提議:「一定要同意!」「這是每個藝術家成長的大好機會。」聽著這些話,我逐漸產生了試試新事物的興趣。
但那時候,我完全無法預見這個決定會開始摧毀我整個人生。
那是一段被「洗腦」的時期,一個可怕的地獄,奪走了我的意志、理智和自由。
在光鮮亮麗的舞台背後,一個巨大的陷阱在等著我。
1993年5月,我從當時居住的洛杉磯返回日本,準備以搖滾歌劇《哈姆雷特》男主角的身份,參加女主角的最終試鏡。
最初,公開招募吸引了三千人報名。經過書面申請審核後,選出了三十人進行最終試鏡。
之後,評審團意見分歧,一些支持製作人推薦的候選人,另一些支持我個人經紀公司總經理武田(化名)推薦的候選人。製作人推薦的那位女孩子身材嬌小但非常漂亮,而且擁有出色的表演和歌唱才能。而另一位女孩子在表演和歌唱技巧上稍遜一籌,但給人一種溫和且陽光的印象。我自己是難以做出選擇。最終評審團決定兩人都不淘汰,變成雙女角,這讓我放心了。但不知為何,後來只留下了武田推薦的那位女演員,她就是守谷香。
人生沒有「如果」,但如果當時留下了兩位女演員... 如果當時在那場試鏡中,武田沒有那麼堅持守谷香...
也許,我的人生會完全不同。
正是這次相遇,把我帶到了人生的重大轉折點。
1993年10月,我跟守谷香一起演出了搖滾歌劇《哈姆雷特》後,跟她一度疏於聯絡。但六個月後,也就是1994年春天,她寄了一封信到我在洛杉磯的家。漸漸的,她寄的信越來越多 —— 一開始是每兩週一封,後來每週一封,再後來每三天一封。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和電子郵件。每次讀到她的信,我眼前就會浮現出愛著哈姆雷特王子的奧菲莉婭的形象。這些文筆優美、滿滿都在關心我的健康和心情的信件,對於孤身一人在異鄉生活的我來說,成了真正的「心靈良藥」。
那個時後,我雖然曾經和一些女孩子交往過,但從沒有愛上過任何人。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既不愛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愛。
「我不認識X JAPAN的TOSHI」「我對X JAPAN的TOSHI沒興趣,我只關心真正的你...」守谷香信中這些動人的話語,帶給我史無前例的衝擊感。也許,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夢中情人的完美形象。
不過我這些投注在她身上的情感,也幾乎是因為當時我身邊不斷出現的問題,導致我更加依賴、寄情於守谷香。
1992年,我成立了自己的經紀公司,開始個人演藝活動。我任命我大哥為公司的總經理。
大哥在高中時期就搬到東京,努力想進入演藝界,但沒有成功,之後在經紀公司和大型唱片公司上班。
童年時期,大哥就長得很帥氣,但到了32歲時,他稍微發胖了,戴上了眼鏡,變成了一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他很少穿西裝,喜歡穿牛仔褲和T恤。而我身高已經超過了他。
「我要當你公司的總經理!」這是我決定開始做個人演藝活動時,大哥給我發的訊息。我當然非常高興,因為這位在我童年時對我有很大的音樂影響,也是我非常喜愛的大哥,能跟我一起工作真是太好了。我認為他能幫我管理好所有的工作,所以任命他為總經理。
不久之後,在我固定主持的廣播節目裡,我邀他來當我的主持搭檔。雖然他自己沒辦法如願成為藝人,但他對演藝界相當憧憬,所以我想給他一個小小的禮物,讓他稍微有點進了演藝界的感受。然而,這是我犯下的大錯。
藉由這檔廣播節目,他在我的粉絲圈裡面變有名了,之後開始以總經理的職權擅自給自己加薪,把這些不義之財拿去投資各種生意,四處以『TOSHI的大哥』和『TOSHI的經紀公司總經理』自居。換句話說,他不僅沒好好管理我的演藝工作,反而像個明星一樣享受物質生活,私生活也變得非常放縱,這一切讓我感到非常遺憾。
「大哥...,應該說是總經理!請你認真對待你的工作可以嗎?!」
「TOSHI!你知道有個總經理石井吧?他常常上電視,我也想這樣。」
「是,他常常像藝人一樣上電視,但我相信他有做好份內的經紀工作。在上電視之前,至少要先把所有該做的工作做好才對吧?」
我這樣跟他講很多次了,但顯然他只想當大明星,一點管理公司的能力都沒有。
YOSHIKI和X JAPAN其他成員的經紀公司也都在抱怨我大哥的事。我也得知他的不良行為已經成為媒體的話題了。由於他這些行為給我造成大麻煩,也讓我周圍的人很困擾,加上很多次的欺騙行為,很遺憾,我別無選擇,只能開除他。
說到底,我認為他一直把我當成小弟,而不是職業音樂家,所以他缺乏基本的自律、尊重和對總經理職務的自覺。一方面,我理解管理一間公司並不容易,但另一方面,他的行為完全摧毀了我一直信任的大哥形象。我感覺被親人背叛,心裡非常的難過。
除此之外,我母親也開始讓粉絲們進我家參觀,把我跟YOSHIKI小時候的照片和影片拿給他們看,甚至允許他們隨便翻拍,以此來向粉絲們收錢。X JAPAN成員們對她這種行為批評了很多次。甚至連雜誌都報導了母親的斂財行為後,我只能向所有人,尤其是YOSHIKI,深深致歉。
我告知大哥他被開除了,並給了他幾百萬日圓的現金當作遣散費。
「很抱歉,我們不能一起工作了。這些錢就當作你下一步行動的資本吧,請你妥善的用。」
然而,母親和大哥卻對外宣稱:「是那個新上任的總經理武田誆了TOSHI,搶走了公司。TOSHI的所有權利都屬於我們家,為什麼要讓外人插手...」我壓抑著怒火,但也非常沮喪。
我成了明星、名人,這一切帶來了大量的金錢。母親和大哥開始把自己當成了明星,行事越來越誇張。而且,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從沒見過的貪婪嘴臉。這種現實在我眼前摧毀了「好家庭」的形象。
我感到極端的失望,同時也開始討厭自己。
然而,1993年春天被我任命為總經理的武田也帶來了不少問題。
我認識武田這個人,可以追溯到我出道之前,在目黑一家酒吧打工的時候,他是那裡的熟客。武田曬得黝黑,身材健碩,總是穿著時尚的西裝,看起來像個成功的年輕商人。他說話很宏亮,充滿活力和自信。雖然他和我大哥同年紀,但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當初我剛成立自己的經紀公司,請大哥來當總經理時,就委託他在大哥身邊擔任顧問的角色。
在開除大哥後,武田成為總經理,也兼任X JAPAN經紀公司的總經理。在此期間,我向樂團的管理層,包括YOSHIKI,承諾我會為武田擔保。
然而,武田上任一年多知後,X JAPAN的經紀公司發現他挪用了大筆資金,我個人的經紀公司也發現了類似錢被拿走的情況。直到那時之前,我一直都完全信任他,以為我們會一直合作下去,所以我受到很大的打擊。武田被X JAPAN開除了,同時也辭去我經紀公司的職位。身為他的擔保人,我不得不把X JAPAN經紀公司的股份退還回去。
之前,我大哥和母親給X JAPAN帶來了麻煩,現在我推薦的人又造成了巨大財務損失。我給樂團所有成員帶來了無法彌補的損失和困擾。我向所有受此事件影響的人道歉,但從那時起,我再也無法面對樂團成員,尤其是YOSHIKI和經紀人。我的個人演藝活動本來進展順利,但由於這些問題,我跟樂團的工作都亂了,結果也無法安排個人活動的行程表。
所有的親人和朋友,一旦握有大筆資金,就會發生難以置信的變化。對我來說的理想狀態,是跟朋友和親人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但現實中卻發生了許多無法原諒的惡形惡狀。身為音樂家,我不擅長理財,無條件信任親人和朋友,我這種天真的寬容,直接加劇了情況惡化。
我夢想成為搖滾明星,也在日本爬上了這個地位,獲得了知名度和人氣。我以為這樣可以讓我的原生家庭變得更幸福,但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我不再相信家人,不再相信朋友,也不再相信自己。細想之下,我給大家帶來的只是麻煩。此外,我還感覺到自己跟樂團其他成員之間也出現了深深的隔閡。
(如果現在還能相信某個人就好了……)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無法再信任任何人。巨大的焦慮如漩渦般吞噬著我。
就在這時,守谷香越來越頻繁的寫信給我,這些信成了我孤獨心靈最後的支柱。
1994年10月,發生了武田事件後,我身心俱疲,躲著媒體和武田,去美國紐約拜訪在大銀行工作的二哥。二哥在全球金融中心紐約的精英商界工作,跟日本的演藝圈完全無關。
二哥住在紐約郊區,遠離喧囂的曼哈頓島,這裡樹木茂盛,秋天的陽光溫暖照耀著寧靜的住宅區。我來到這個安靜的地方,跟二哥商量有關武田事件的所有情況。二哥比我大三歲,當時32歲。他的髮型也是典型的商務風,銀框眼鏡下的眼睛閃閃發亮。
幾天後的一個星期天,吃完早餐後,我跟二哥在他家客廳裡安靜坐著,突然門鈴響了。透過貓眼一看,居然是戴著墨鏡的武田。
「TOSHI,武田來了,你上二樓去!」
二哥在門口和武田談了幾分鐘後,武田就離開了。
「真沒想到他竟然找到這裡來。TOSHI,這真是個噩夢,有這麼壞的人一直跟著你...」
二哥從小性格就很好,功課也很棒,看著他,我下定了決心。當然,二哥不是音樂和演藝界的專家,但他在商業領域很能幹。而且他在我們家也一向很獨立,我認為他不會像母親和大哥那樣,把我當搖錢樹。經歷了這些事情後,我跟母親和大哥疏遠了,但我覺得,或許可以跟二哥合作。
「你能當我經紀公司的總經理嗎?」我向他提議。
「...我不能馬上回答,給我些時間考慮。」
幾天後,我離開了紐約,返回日本。
同年深秋,為了尋求寧靜和創作音樂,我在夏威夷度過了一段時間。回到日本後,我跟守谷香重逢了。
她一如既往的溫柔,讓我感到心安。
「怎麼有那麼多壞事!你太辛苦了,讓我抱抱你!」她一面說著,眼裡還含著淚水,我感覺到我的心靈在慢慢癒合。此外,她送給我一本寫滿百首俳句的筆記本,其中一句特別讓我淚流不止:
「在死去的瞬間,我們手牽手一起離開吧。」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我的靈魂,因為那時,我覺得自己失去了家庭和朋友,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不久之後,我開始和守谷香交往。
她經常談論靈性世界、宇宙和靈性主義。因為我也對這些話題感興趣,所以很容易被她熱情的樣子吸引。在她的影響下,我開始聽一些新世紀音樂和療癒系音樂。
我對靈性世界和這類心靈音樂的傾向,或許也是出於逃避現實的需求,因為現實中的問題仍然不斷累積。
到了1995年,YOSHIKI決心率領X JAPAN進軍世界。他熱情十足的談著未來計畫,首先要在日本市場上推出新專輯,然後著手錄製一張在全美國出道的專輯。
不久後,在YOSHIKI位於洛杉磯的錄音室,我們開始錄製專輯《DAHLIA》。
HIDE去年展開的個人演藝活動意外獲得了巨大的人氣。其他樂團成員也開始了他們的個人活動。
至於我,跟YOSHIKI之間的鴻溝始終無法跨越。
這其中有守谷香的影響,但搖滾樂,所謂的"視覺系",對我來說變得陌生,感覺像是某種虛偽做作的存在,我遠遠不能做真正的自己,這成了我痛苦的源頭。
「無論外表怎麼改變,內在的本質不會變。化這些妝,把頭髮染成金色,到底有什麼意義呢?TOSHI,做你自己就好了!」
守谷香的溫柔鼓勵,又深深打動了我。
另一方面,YOSHIKI渴望進軍國際市場,在錄唱時變得更加嚴苛。他對歌聲、節奏、音準和情感表達的要求之外,還增加了對英語發音的要求,這成了我最大的痛苦來源。YOSHIKI追求母語程度的完美發音,我無法滿足他所有的要求,更不用說完美的發音了。雖然請來了知名的發音教練,不斷給我上課,我也確實試著用正確的發音來唱歌,但實際唱出來的效果並不理想。
無論環境給的條件多麼優越,如果一個人沒有熱情想做,他就無法跨越那道障礙。
無法滿足YOSHIKI的要求,我開始氣自己、恨自己、厭惡自己,甚至也開始怨恨提出這些要求的YOSHIKI。我痛苦的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個這麼差勁的歌手,逐漸沒有信心、沒有力氣,也沒有能力去當X JAPAN的主唱,甚至覺得自己連成為X JAPAN的一份子都不夠格。
錄音室裡瀰漫著沉重而陰鬱的氣氛,我和YOSHIKI幾乎不再交談了。
1995年3月,二哥接受了我的提議,辭去銀行的工作,成為我經紀公司的總經理。然而,武田的問題依然存在,包括一個廣告贊助商對我提出了索賠。我依然處於無法面對X JAPAN成員和相關人員的狀態。
「我只是給X JAPAN找麻煩,待在樂團有什麼意義呢...」
我在猶豫,而守谷香對我說:
「這樣很好啊,TOSHI,應該做真正的自己。只要你在X JAPAN,你就會變得更糟。為什麼不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要更信任你內心的宇宙...」
1995年11月,雖然新專輯《DAHLIA》的錄製還沒完成,但我們的全國巡演起跑了。這次巡演在各地的體育館舉行,每個場館都擠滿了興奮的觀眾。X JAPAN受歡迎的程度達到了頂峰,但我卻深感壓抑。
「夠了,別再誇飾自己。越是穿著各種華麗的衣服,心裡就會越沉重。你要做真正的自己。」
按照守谷香的建議,我剪掉了長髮,把頭髮染回黑色,不再化妝,演唱會的舞台服也變得非常簡約。我的風格完全改變,一點都不像視覺系搖滾樂團的主唱。
1996年12月,東京巨蛋將舉行慣例的演唱會,這將是長達一年多的『DAHLIA TOUR』的最後一場。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守谷香播放了一張CD。音樂一響,她突然就開始哭。
「每次聽到這個我就會哭。這音樂太美了!」
剛開始跟守谷香交往時,她情緒經常劇變,讓我很驚訝。她剛剛還在笑,突然就開始哭;或者剛剛在哭,馬上又笑了起來。但後來我習慣了,甚至喜歡上了這種情緒轉變,因為我認為這展現了她特有的童真和純潔。
這CD是平靜的管弦樂療癒系音樂,作者是一位名叫MASAYA的音樂家。守谷香經常聽這張CD,還把經常把封面放在我桌上。我們一起買了上百張同類型的CD,這是其中一張。
「對啊,很美的音樂……」我回答。
突然,守谷香情緒爆發。
「你該離開X JAPAN了!也該跟這種家庭斷絕關係了!從現在開始,你應該只唱這種美妙的音樂,這種光是聽見就能直接治癒人心的音樂,沒有任何外在的效果。這難道不是你自己一直追求的嗎?」
「TOSHI,你身邊所有的人,你媽媽、你大哥,還有YOSHIKI,他們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利用你!這一切必須停止!我已經受夠了!」
她雙手抓住我,猛烈的搖晃著,眼淚不停的從她眼中滾落。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她嚎哭不停,我心想:「她真的關心我……只有她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漸漸的,我開始疏遠生活圈裡的所有人,心理上完全困在這個名為守谷香的洞穴裡。
1997年1月。專輯錄製和巡演已經完成,X JAPAN的活動進入了一個轉折點。這時,我做出了兩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第一個決定是跟守谷香結婚。她經常說,希望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已經厭倦了偷偷見面的生活。雖然她情緒起伏劇烈,但我相信她跟那些背叛我信任的家人和朋友不同,她對我的感情是真摯的。雖然我聽到周圍的人批評她:「TOSHI會變都是因為她」,但我還是決定正式確立我們的關係,我想保護她,也想跟她展開新的生活。
1997年2月,我們正式確立了夫妻關係。然而,周圍的人沒有一個祝賀我們。從我二哥開始,經紀公司的員工們都對婚事表示擔憂。當然,我沒有告訴X JAPAN的成員。我不想公開我們的婚事,守谷香也告訴我不要宣傳,不要舉辦公開的婚禮。但不知怎麼搞的,這消息傳到了媒體那裡,我只能在電視採訪中談到這件事,也在演唱會上提起。只有最親近的人知道婚事,但這還是成為公眾的話題。守谷香認為是我二哥洩露了消息,對我家人越來越不滿。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決定。跟守谷香商量後,我決定「從現在開始,我們倆人要實現自己的想法,必須跟X JAPAN分開」。
由於我決定和守谷香開始新生活,同時我也選擇結束與X JAPAN,尤其是與YOSHIKI的所有關係。這樣一來,守谷香的第二個願望也實現了。
這發生在1997年4月20日。那天傍晚,我把車停在洛杉磯錄音室附近的停車場,望著漸漸染成赤紅色的天空。
我想起了十三年前,我們還在讀高三的時候,那時我夢想著成為搖滾明星,興奮談著未來:「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是X,一定會成功的!」
(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YOSHIKI會怎麼說呢...)
就像是跟共度多年的家人分別,又像是與摯愛多年的情人告別,或者像是卸下了背負許久的重擔... 無法言喻的情感湧上心頭。
三十分鐘後,我走出車子,等著YOSHIKI來休息室。
過了一會兒,YOSHIKI出現了,靜靜坐在我對面的圓桌旁。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YOSHIKI,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低著頭說。
「我想退出X... 」
沉默片刻後,YOSHIKI回應:
「我明白了,TOSHI。」
出乎我意料,他馬上就回應了。
「可是,這件事還是要跟成員們商量。我現在叫HIDE和HEATH過來討論,可以嗎?」
過了一會兒,HEATH和HIDE來到錄音室,我們再次圍坐在圓桌旁。
「怎麼又是TOSHI!」HIDE大聲說著。
他這麼說的原因,是我給X JAPAN找過很多麻煩。
「你好好想想你在說什麼!如果主唱走了,X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的人生怎麼辦?」
HIDE很少這樣對我發飆。
「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不都是一起解決的嗎?不管是大吵一架,還是八卦雜誌拍到的醜聞,在美國出道也失敗,我們都一起走過來了,這一切你不是很清楚嗎?!為什麼你偏偏現在才說不幹了?X不只是你的人生,也是大家的人生,你走了以後我們該怎麼辦?」
無論他們怎麼說,我都覺得無法改變決定。YOSHIKI沉默著,拿起身旁的電吉他,撥弄著琴弦。
「HIDE,我深思熟慮了很久很久,最後得出了這個結論。我沒辦法再全心全意的專注在X上了。我不能再這樣欺騙自己、再這樣跟大家一起做下去了。我遇見了新朋友,我的人生價值觀已經變了。我要從現在開始拯救世人。」
「那我們就用你的音樂救啊!」
「不行,我想如果我繼續待在X就不行。我想要真的救到人。」
我和HIDE的對抗繼續進行。HIDE質問得越多,我就越堅定。
「所以你是說搖滾樂救不了人?」
「對。」
YOSHIKI的手停在了琴弦上。
HEATH沉默不語,目光凝視著某個點。
HIDE噘著嘴,沉默不語。
大家沉默了片刻。然後YOSHIKI說:
「TOSHI已經鐵了心要走,再強留他也沒有用了。」
聽到這話,我站起來,頭也不回離開了錄音室。
「各位,真的很對不起。謝謝你們至今為止所作的一切...」
這些無法當面說出的話在我心中反覆迴盪。我胸口發燙,眼淚奪眶而出。
我走出錄音室,坐進車裡。
「我和樂團成員談過了。」我告訴在等我的守谷香。
「太好了!」她滿意的笑了。
就這樣,那天我離開了X JAPAN。
自從二哥成為總經理後,我開始進行各種社會活動 —— 支持東京藥害愛滋事件的原告,出版了與川田龍平的對談錄,首次寫了一本散文集,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唱了一首名為〈いじめさようなら〉的歌曲,參加了由佐田雅志舉辦的和平音樂會,並以親善大使的身份造訪了印度的學校。
然而,在這段時間裡,我的二哥和其他經紀公司員工對守谷香的看法並不佳。坦白說,他們不斷警告我要小心她。
二哥當面嚴詞提醒我很多次:
「守谷香這一切都是在玩弄你」、「我在銀行的工作經驗告訴我,這種人最危險」、「這種女人要小心」。
我反駁道:「不要說這麼過份的話!」
但我無法完全忽視二哥的警告,畢竟他為了當我經紀公司的總經理,放棄了在頂尖銀行的工作,我對他心存感激。
另一方面,守谷香一開始還會寫信給二哥,送他禮物,但隨著時間過去,她開始越來越頻繁的跟我抱怨他:
「他只關心自己的生意,根本不在乎你」、「他想把你變成一個聽話的傀儡」。起初,我對她觀點的變化感到驚訝,但漸漸的,我開始認同她,認為她真的在為我著想。
對母親的態度也是如此。一開始,她會寫信,送花給她,後來卻開始抱怨:「你媽媽把你當成自己的財產」、「她在說謊」、「她是個壞媽媽」。遺憾的是,當時我無法反駁她。
漸漸的,我開始像守谷香一樣思考,完全疏遠了家人,包括二哥。
結婚後不久的一天,守谷香興奮的說:
「我想去屋久島!那裡有一個MASAYA開的健康度假村!」
1997年6月,我和守谷香一起去鹿兒島縣屋久島的「レムリアアイランド度假村飯店」。這是一家小飯店,很難稱之為度假村,只是幾棟簡單的白色小木屋座落在山間。然而,守谷香異常興奮:「好棒的飯店!這是我住過最好的飯店!」我沒有這種感覺,不過看到她這麼高興,也覺得不錯。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除了我們,沒有其他客人。
為了在飯店登記入住,我們進了主樓,這裡同時也是餐廳。從裡面走出來一位30歲出頭的飯店職員。她看起來跟一般的飯店職員很不一樣,穿著一件高領毛衣,及膝的燈芯絨裙子,頭髮綁成馬尾,素顏。登記完後,她對我說:
「我們這裡有一個美術館,您一定要看看!」
「走吧,走吧!」守谷香高興的說。於是我們把行李放進房間就馬上去逛美術館。那也是一棟小木屋。一位同樣裝扮的職員開鎖後,我們跟著她進去。在半陰暗的房間裡,牆上掛著幾幅畫,裡面播放著療癒系音樂。
「這是MASAYA的音樂,他也管理這間飯店。」職員小聲解釋著。
畫作簡單樸素,例如一個戴著淺橘色草帽的男孩抱著一棵樹。畫作下面有幾句簡短的字。
"做不來的事情,一個接一個失敗。長大後失去真誠。現在真想回到穿短褲的童年時光!"
這些畫和字,某種程度上打動了我。
我們看了幾幅畫之後,守谷香突然開始哭,陪同我們的職員也跟著哭,她說:
「這位畫家是松田賀江,今年4月因為癌症去世,年僅二十歲。」
「她接受了自己的疾病,接受了自己,現在回歸大自然的懷抱。」
「她和MASAYA之間的關係,超越了男女之間的普通關係。」
然後她對守谷香說:「妳一直都拼盡全力對吧?但現在可以不用那麼努力了,可以做回自己也沒關係。」並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著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守谷香,真的非常驚訝(她真的有那麼辛苦嗎?)。隨著守谷香的抽泣聲和職員的悲嘆解釋,小小的美術館裡漸漸形成了一種奇怪的氛圍。
我們繼續往前走,觀看畫作,守谷香越哭越大聲。突然間,她跪倒在地,趴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職員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
「沒事的,哭吧,哭出來是好的,悲傷也是好的,盡情哭吧。」
一開始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守谷香(她真的有那麼感性嗎?),這時職員也輕輕摸了我的肩膀,溫柔的說:
「你也可以不用再那麼辛苦了。如果你覺得很孤獨,覺得人生很難,在這裡你就可以哭出來,這裡是一個可以好好安心的地方,做回原本的自己吧...」
我心神不定的看著畫作,突然間想起了所有家庭問題和最近的煩惱,一股悲傷湧上心頭。最後,我也被這種氛圍感染,和守谷香一起流下了眼淚。
但在我們在美術館裡哭過之後不久,我忽然感到了一種解脫。
晚餐時,職員走到我們的桌前問道:
「我們的美術館如何?」
「哭過之後,我感覺輕鬆了一些。」
「是嗎?那太好了!我想成為超人,能拯救世界的超人!」
「超人?」
「我想做一份能治癒人心、幫助地球的工作。所以我在修煉自己的心靈。」
「哇!真是了不起!」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怎麼會在這種飯店工作?)
守谷香微笑著說:「我也想變超人!」「今天真是美好的時光。」
「謝謝你們來這裡!」
我們在屋久島度過了一段寧靜愉快的時光。
到了離開的時候,陪同我們參觀美術館的職員邀請我們:
「8月在東京南麻布的松田賀江美術館會舉辦MASAYA的小型音樂會,一般人無法參加,但你們已經獲得特別許可。你們會去嗎?」
她補充說,自從這個畫家去世之後,MASAYA還沒有舉辦過音樂會。守谷香高興的馬上回答:「我們一定會去!」而我則因為還不確定我的工作行程,回答:「我要先看看我的工作安排再決定。」
然後,我把兩本書當作禮物送給了職員,一本是我的散文集,另一本是我的對談錄,上面都有我的簽名。守谷香說:「我們一定會再來!」,然後我們就離開了屋久島。
1997年8月,在守谷香一直堅持「我們一定會去!」之後,我們終於前往了MASAYA的音樂會。音樂會地點是一座位於港區的豪宅,靠近韓國大使館的一條小巷。
打開大門後,我們在玄關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進了一個房間。長桌旁站著兩位接待的女性,她們的裝扮跟屋久島小飯店的職員風格樣,都是素顏,長髮披肩。
「預約的兩位,請進。」
「我們期待著你們到來。」其中一位女性平靜的回答。
我付了一萬一千日圓買音樂會的門票。
「鞋子請放進袋子裡,帶著走。」那位女性說,並遞給我們一個小塑膠袋。我有些緊張地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開始往下走。昏暗的房間裡播放著MASAYA創作的音樂。牆上掛著畫作,圍繞著狹窄的空間。大約十個人聚集在這個小廳裡,坐在兩排椅子上。所有觀眾都低垂著肩膀,看起來很沉悶。
我和守谷香坐在後排的椅子上。
過了一會兒,MASAYA走上了舞台。也不能說是舞台,只是地面有稍微抬高而已,但他的臉看得很清楚。他大約40歲,有著高鼻子和微微下垂的大眼,五官俊朗。他穿著一件扣領襯衫和一件白色針織衫,比我想像中的更加清爽。
他花了很長時間談這次音樂會是在一段時間的休息後才舉行,以及那位已故畫家的事情。之後,他終於說要開始唱歌了。音樂響起,竟然是卡拉OK的伴奏。
(他要唱卡拉OK嗎?)
當他開始唱歌時,坐在前排的人們都開始低頭哭泣。我很困惑,但往旁邊一看,發現守谷香也和其他人一樣在哭。
歌曲結束後,MASAYA像是鼻子不太舒服,好幾次吸了吸鼻子,然後拿出手帕擤鼻涕。他每次唱完歌或在談話之間都會這樣。
觀眾的奇怪行為和MASAYA吸鼻涕的舉動讓我感到不安,所以我無法專心聽音樂。然而,隨著音樂會的進行,越來越多的人哭到肩膀顫抖,整個狹小的會場形成一種非常詭異的氛圍。
(這感覺像是某種奇怪的宗教聚會。)
雖然我有這樣的想法,但當我看了坐在旁邊的守谷香時,發現她完全沉浸在MASAYA的音樂裡,和其他觀眾一樣在哭。只有我對這音樂沒什麼感覺,我開始覺得自己可能缺乏感性,沒有感受力,完全不想哭,也許我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一個半小時後,MASAYA結束了唱歌和講話,從舞台上走下來,直接走向我們。他站在我面前,突然彎下腰抱住我的肩膀,抱了約五秒鐘。
(這是幹嘛?)我心想,但MASAYA什麼也沒說,踩著拖鞋走上樓梯離開了。
音樂會結束後,我們起身準備離開,這時一位工作人員走過來說:
「MASAYA想特別見你們,想跟你們談談。」
守谷香立刻高興的回答:
「我們很想見他!」
我們被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MASAYA開始詳細講起他在音樂會中提到的事情。
「從小我就開始在舞台上唱歌。19歲時,我開了一家公司,掀起了學生旅遊的熱潮。20歲時,我已經在六本木擁有幾家迪斯可舞廳和咖啡廳。之後,我在與論島上建了度假村,成為度假村熱潮的先驅。27歲時,我成為史上最年輕的董事... 我擁有了地位和名聲,但不斷的競爭和追逐只帶來了空虛。這時,一位女士邀請我參加了一個研討會,從此我的人生改變了。我也曾站在巔峰,所以非常理解你的感受。那不是幸福,而是空虛!」
MASAYA熱切的說著,雙手顫抖的抱著自己,他的話讓我印象深刻。
接著他開始談論他的音樂:
「我不是主流唱片公司的藝人,但我的音樂非常受歡迎。如果你問SONY和EMI關於我的CD預購情況,你就知道它們在各地賣得多好了。我的CD甚至也被提名為金唱片大獎的『年度最佳器樂專輯』。」
如果說到「金唱片大獎」,我也以X的成員身分拿過。
(這個獎是全日本最暢銷的藝人才能拿到。如果他以獨立藝人的身份拿到這個獎,那真的很厲害。)
我非常感興趣。
MASAYA繼續說:
「不一定要出名才能做有意義的事,只要回歸自己的內心,就能打動很多人,產生深刻的影響。只是靠外表受歡迎的話,很快就會讓大家厭倦。需要做對地球真正重要的貢獻,為所有人類做出貢獻,只賣給那些理解的人,這樣你也可以變得非常富有。我舉辦的研討會吸引了好幾萬人參加。現在地球已經進入了一個療癒的時代,世界上只會留下能跟大自然和諧一致的事業。」
他劈哩啪啦快速的講著,態度充滿了自信。然而,就像剛剛在舞台上一樣,他不停用手帕擤鼻涕,講話當中會中斷一下。
守谷香淚流滿面,也開始吸鼻子,但她如癡如醉聽著MASAYA講話。
MASAYA打開了一個特別有意義的話題:
「我不會隨便跟誰提這些研討會,但我有一個特別的話題要跟你談談。」
MASAYA說,他的父親在東京擔任地方檢察官,是個嚴厲的人。他自己則不顧父親的意願,投入了演藝的世界,父子之間的關係變得冷淡。在MASAYA參加了一個研討會後,他得以原諒父親。之後,他和父親一起參加了研討會,兩人多年來第一次擁抱。之前,他的生活一片混亂,但從那時起,他決定進行一些對自然界有貢獻的活動。他在講這些東西時,不斷強調「特別」,逐漸的,我對這些研討會產生了興趣。
「這些研討會是什麼?」守谷香眼睛閃閃發亮的問。
MASAYA又用手帕擤了擤鼻子,說:
「今天就到這裡。如果你們想了解更多,歡迎再來。」
之後,我們回到了家。
「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人,但也有像MASAYA這樣的好人。」
那天晚上,我和守谷香聊到很晚,討論著這次與MASAYA的奇妙相遇。
守谷香一直說她想再去見MASAYA,我也很感興趣,所以不久之後我們再次前往位於港區的美術館。這次他帶我們進了那個去世畫家住過的房間,還強調這是特別的例外,因為他通常不准外人進去。他告訴我們,她不是用顏料作畫,而是用眼影化妝品。然後,他拿出一個約40公分高的布偶,這是畫家留下的。他從布偶的背後拿出一束約30公分長的黑髮,是已故畫家遺留的。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頭皮發麻,抖了一下。(他為什麼要給我們看這種東西?)
站在旁邊的守谷香又哭了,但我感受到的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噁心感。
MASAYA說:
「雖然她沒有名氣,也不是權威畫家,但每個看過這些畫的人都深受感動。這種天賦是在她參加研討會後才開發出來的。」
「我現在能創作這樣的音樂,也成功做起有意義的事業,都是因為我參加了這些研討會。我甚至讓我公司的所有員工都去參加研討會,現在我們的公司充滿了愛,營收也增加了。」
「如果不參加研討會,不管唱再多療癒的音樂,都只是一個空殼,這樣更糟。沒參加研討會的人,根本不配當人!」他激昂的如此聲稱。
但他的言論過於極端,讓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在跟MASAYA見面後的幾天裡,守谷香不斷說:「MASAYA說的話真是太棒了!」「我們應該像MASAYA那樣活著!」「我們應該去了解這些研討會!」「我們應該成為像MASAYA那樣能療癒人類的藝術家!」「要不然我們拜託他,讓你唱他的歌?這很合適你耶!」
我離開了X JAPAN,不再信任家人和朋友,唯一能信賴的對象就是守谷香。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猶豫不決。雖然我開始以社會活動家和單飛藝人的身份活躍,但總覺得自己有點假假的。我開始這樣想 ——
(我想改變自己。我想成為像守谷香所說的那種人,能療癒人類的藝術家,真正為社會做出貢獻。)
守谷香後來問了MASAYA:
「那TOSHI可以唱您的歌嗎?」
但MASAYA攤開雙手,斷然拒絕:「如果不參加研討會,就不可能成為療癒系歌手,所以不能唱我的歌。那樣去唱只是虛假的,這種虛假的東西太多了。」
於是守谷香堅定的問:
「那怎樣才能參加這個研討會?」
「自從跟我一起辦研討會的畫家病倒之後,我就不想再開課了。但我可以推薦你們去別的公司上課。」
那天我們和MASAYA的談話持續了幾個小時。
我逐漸被他的個人魅力所吸引,對他不斷提到的研討會產生了興趣。看起來守谷香的印象比我還要深刻,她說:
「我只想參加MASAYA的研討會,其他人的研討會沒有意義。」
我們回到家不到一小時,MASAYA的女員工就打電話來。她禮貌的問:
「你們覺得和MASAYA的談話怎麼樣?如果你們真的很想參加研討會,我會盡力拜託他。你們真的想參加嗎?」
守谷香在旁邊擠眉弄眼,沒有出聲,只是用力動著嘴型「想!想!」,催促我答應。
我想都沒想就回答:
「是的,我想參加。」
「好的,那我一定會告訴他,說你們確實想參加研討會。」
幾天後,我們接到通知,說決定舉辦一個新的研討會,而且需要先參加課程說明會。此外,他們還傳真給我們一份申請表。
1997年9月底,在說明會那天,我生病了,發高燒到39度,無法出門。連說話都很困難,但我還是打電話到Lemuria Island Record公司(之後改名叫Home of Heart),告訴員工山田(化名),我今天不能過去。
但是守谷香不同意:
「為什麼你不能去?」
「我病成這樣不可能過去。」我回答後掛了電話。然而,幾分鐘後,山田打來了:
「這是最後一次遇見自我本質的機會,這非常重要!」她柔和但堅定的說。
「我自己也想去,但我生病了,連站都站不住。」我拒絕她,再次掛斷了電話。
守谷香說:「我們這麼想去參加這個研討會,不管怎樣都要去!」
幾分鐘後,電話再次響起:
「MASAYA舉辦這個研討會是因為你們請求的,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今天一定要參加!」山田的語氣變得更加執拗,她堅持要我們去參加說明會。她說了很多話,但由於發高燒,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我以這種狀態去,對大家都是負擔。」我再次拒絕了,再次掛斷了電話。既然守谷香這樣堅持要去,我就說:「妳可以自己去」。
但她歇斯底里的喊道:「不是我們兩個一起去,根本就沒有意義!」
幾分鐘後,山田又打電話來,每次她的口氣都變得更嚴厲:
「這就是你的壞習慣!難怪你的人生會一直錯失良機!還是你只是害怕面對真相?研討會從你寫申請表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我能去,我一定會去,但我發高燒了...」
「總之,這是最後的機會!就算遲到也要來!」
掛斷電話後,山田的頑強和斥責讓我印象很深刻。
(這個人真的那麼關心我嗎?)
守谷香突然說:「你的自我只是害怕你找回真正的自己,努力在阻止你!別屈服,走吧!」她說這種話讓我震驚,但看著她一直在盡力說服,我想:
(雖然身體很不舒服,但確實應該去那裡。)
就算因為發燒而感到迷迷糊糊,我還是決定緊急前往說明會的地點。
當我們到那裡時,已經遲到了。這跟之前MASAYA的音樂會是同一個地方,房間裡擺著大約十名參加者的椅子。這個說明會要向我們解釋研討會的進行方式。
首先開始的是一個叫「分享」的活動,每個人都要講自己過去的經歷和現在的感受。一位30歲左右的參加者森川(化名)上了舞台。當MASAYA叫他的名字時,他坐在音樂會上MASAYA曾坐過的椅子上。戴著細黑框眼鏡,穿著破舊西裝,看起來髒髒的。
「我念過東京大學,但不管書念得多好,我的人生還是空虛無比。以前如果我不想念書,奶奶就會拿刀威脅我。」森川含淚說著他童年遭受暴力的故事。
看著一個成年男子在眾人面前一邊痛哭一邊講自己過去有多慘,讓我坐立不安。
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參加者在聽著他的故事時,全部都在哭。我又開始擔心了,這跟音樂會上感覺到的一樣:「這會不會是一個奇怪的邪教?」
但這時MASAYA拿起麥克風,打斷了他的敘述。
「聽著這個故事,你們想一想,生活中是不是也有類似的經歷?」
接下來要分享的參加者白田(化名),是一位年過40歲的牙醫,長相有點神似男歌手布施明,戴著銀框眼鏡。
「我有一位親戚看過精神科醫生,那時我非常害怕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我害怕別人會認為我精神也有問題。我曾以為,如果我成了醫生,一切都會變好,但就算努力成了醫生,我還是不快樂。」他一邊說著,一邊眼淚直流。
聽著他的故事,我心想:
(我不也跟他有點類似嗎?我因為X JAPAN變成大明星,但這只是讓我變成家人和朋友的搖錢樹而已。所以我並沒有變得快樂,反而問題更多了...)
我感到胸口一陣緊縮。在這個黑暗的地下室裡,周圍的人全部都在大哭,整個鬱悶悲情的環境讓我也陷入了悲傷之中。
這時,MASAYA說:
「你們是不是有一些童年的委屈或是情結,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這裡是安全的地方,你們可以把一切都發洩出來。」
我很震撼,有點感動。
(在大家面前談論這麼丟臉的事情,真是了不起。)
我對這個研討會的興趣開始增加。
接著,MASAYA說明了即將舉行的研討會。他將會是主要的講師。
「由於我有一些特定的責任,目前不能告訴你們研討會的詳細內容。但只要上完這個研討會,你們最後一定會找到真正的自我,了解自己真正想做什麼,明白你們出生的意義,理解自己真正的角色。」他反覆強調這些話。
「我現在不能透露到時候我們會做些什麼,但這將會是非常精彩的旅程!」他補了一句。
MASAYA發言結束後,山田把我和守谷香帶去一張沙發上,跟其他參加者分開。她拿出一張參加研討會的申請表,建議我們立刻簽署。我確實對研討會感興趣,但我需要確認我的工作行程,而且我知道,因為生病,我的判斷力有所下降,所以我想先回家,然後再跟他們聯繫。然而,守谷香說她一定要參加研討會,馬上就簽了名。山田和其他在場的工作人員開始催促我:
「現在就決定!這是你的拖延症!壞習慣造成你的人生很多問題!現在就打破這個壞習慣!」
守谷香也在幫腔:
「如果現在不決定,那就沒意義了。你的行程不重要!」
工作人員們力勸了我一個小時,眾人用言語轟炸,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強的壓力。
「這種抗拒是你一貫的行為模式。你總是先看別人臉色才做再決定。現在必須靠自己做出決定!」
守谷香加強了語氣:
「如果現在不參加研討會,你的人生什麼都不會改變!」
在壓力的影響下,再加上高燒讓我神智不清,我最終還是在申請表上簽了名,也寫下了付款日期。
研討會的費用是每人七萬日圓。
第二天,我將兩人份的費用匯到指定賬戶。
然而,我心裡想,也許可以不去參加。但這份簽名成為了「通往黑暗世界的車票」,不可逆轉。
1997年9月27日,終於到了為期三天的「島嶼自我訓練營」研討會開始的日子。我默默參加了,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二哥。
守谷香堅定的打開了Home of Heart總部的門。但我依然在猶豫。她拉著我的手進了玄關。脫下鞋子後,她說:
「就像回到家一樣!」
我脫下鞋子,但又重新穿上。守谷香遞給我一個鞋袋,上面寫著我的名字。我內心開始了一場拉鋸 —— 是進去還是離開。我站了片刻,最終在守谷香的催促下,跟著她走進地下室的房間。
放下我們的東西後,我們坐在指定的椅子上。這些都是普通的白色塑膠椅。男女分開坐。除了我之外,還有四個男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全都是Home of Heart的員工。除了守谷香之外,還有大約五個女人,其中除了五十多歲的福田(化名)之外,其他人也都是公司的員工。
在我們面前的板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
「這是為了看清自己的訓練。」不久,MASAYA來了。他穿著一件簡樸的毛衣和一件淺茶色的外套。他說:
「自由活動十分鐘。」說完便消失了。
(說要做什麼都可以...)
我感到緊張,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先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都默默坐著,低著頭。這種氛圍讓人無法開口交談,所以我也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十分鐘後,MASAYA出現並說:
「這十分鐘發生的事,就是你們的人生!」
「你們之中有誰一直在看著別人?有誰在擔心會發生什麼?有誰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而焦慮?有誰試著搞懂這一切的意義?這就是你們的人生!」
我驚了一下。也許真的是這樣。其他參加者低下了頭,有些人甚至哭了起來。對我來說,這看起來很奇怪,但研討會變得更加有趣了。
接著是一個叫「相遇」的練習。
「首先,大家在房間裡走動,安靜的跟任何人相遇。遇見別人之後,問問自己你的反應是什麼。然後從『容易親近』、『難以親近』、『不知道』三種方式選一個,告訴對方你的感覺。那麼,開始吧!」
MASAYA用麥克風宣布了這個活動,隨著他的指示,所有人開始起身走動。
我對遇到的人都說「容易親近」,其中有一兩個人我想說「難以親近」,但我沒有這樣,我只是說「不知道」。然而,所有遇到的十個人都對我說「難以親近」。每次聽到這話,我都覺得深受打擊。最後一個是守谷香,我對她說「容易親近」,但她居然回答「不知道」。我被擊垮了,非常驚訝。一直以來,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容易親切的人。那為什麼守谷香會這麼說呢... 然後MASAYA說:
「有些人,跟他們相遇時,你會想要雙臂抱胸,還是想要鞠躬?可能是因為他們讓你感到害怕,所以你想採取防禦姿勢。還有些人,其實你想對他們說『難以親近』,但卻假裝說『容易親近』或『不知道』?這代表你因為恐懼而無法說出真相。有些人對別人說『容易親近』,是因為自己也想聽到同樣的回答?這可能是想討好對方,『我說你容易親近,那你也應該要說我容易親近』。」
(原來如此... 這確實是我的人生...)
我對研討會的興趣越來越大。
接下來是解釋「基本守則」,這花了將近兩個小時。主要是一些警告,在聽的過程中我有點打瞌睡。這段時間裡,MASAYA不斷往手帕裡吐痰。守則的大意是:「百分之百參與,不准缺席」、「完全遵守講師的指示」、「不向外界透露研討會內容」等等。
之後他說:
「現在請決定你們要不要參加研討會。現在可以選擇離開,研討會的費用會退還。」
「所有人請站起來,閉上眼睛。想參加的人站著,不想參加的人坐下。」
沒有人坐下。
「現在相反,想參加的人坐下,不想參加的人站著。」
所有人都坐下了。
在那一刻,我對研討會的興趣很濃厚,決定參加。
「那麼,所有人都想參加研討會。」MASAYA說完,轉向下一個活動。
午餐時,男參加者們圍坐在地上,吃著分發的便當,繼續說著上完研討會之後他們的生活會如何美好等等。聽著他們的談話,我越來越著迷。特別是成為我助教的那位30歲男子,他是一位針灸師,穿著破舊的暗色西裝,戴著銀框眼鏡,樣子並不怎麼吸引人,但他熱情的讚揚這個研討會。
研討會的第二天,開始了「分享」訓練。其核心是讓每個人講述自己童年的悲慘經歷和當時的感受,並讓大家一起分享這些故事。第一次聽到這些故事,對我來說,全部都非常可怕。例如,有一個參加者說他家裡有一個禁閉室,他精神異常的叔叔被關在那裡。他自己非常害怕這個叔叔,也很害怕朋友們知道叔叔的存在,每天只希望這個叔叔消失。這類故事層出不窮。
而且,參加者的經歷越是可怕、描述的字眼越是露骨,MASAYA就越是稱讚他們。如果有人講了很普通的事情,MASAYA就會說:「沒有發生過別的事嗎?你哥哥們沒有說過那種話嗎?如果這些事都沒發生過,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在這種威逼之下,敘述內容開始變得越來越悲劇化,故事越講越殘忍,很誇張,扭曲的不得了。
我講的經歷是這樣:
「從小我就因為能幹的哥哥們而有自卑感。」
「哥哥們可能會嘲笑或欺負你吧?」
「哥哥們有時會打我巴掌,有一次還把我裹在被子裡。」
「他們對你真是太過分了!害怕哥哥們的你,肯定拼命努力想做個好孩子!那媽媽呢?」
「她常常在罵爸爸。」
「她會說:『不要變得跟你們老爸一樣,聽我的話!』,對嗎?」
「是的...」
「聽媽媽的話,你是不是很想成名,當明星?」
「其實,我聽說媽媽小時候想成為像美空雲雀那樣的明星。」
聽著MASAYA誘導的話,我真的開始認為哥哥們虐待我,而媽媽只是希望我能替她成名。
接下來開始了「治療」,要我們釋放內心的憤怒和仇恨。你需要想像地上的床墊是某個親人,然後用盡全力去打它。但一開始我完全做不到。我甚至無法說任何母親和哥哥的壞話。最後,我感覺非常不舒服,甚至嘔吐了。
MASAYA的大聲喊叫傳來:
「這樣不行!必須釋放你的情緒!」
「你喜歡美好的事物,喜歡一切善良的東西,所以你才不會說壞話。」
「你很強烈抵抗哦!非常用力的封閉自己是吧?難怪你會吐。」
「這是你媽從小教你要聽話的結果!」
「如果你打它,你就會自由了。打它!」
我對自己的弱點感到厭惡。
「你一直都是個乖孩子,對吧?從來不打架,不是因為你愛好和平,而是因為你怕別人會討厭你。事實上,你一直害怕做錯事。」
其他男參加者站在旁邊,挑釁我。
「來吧,讓你哥瞧瞧你的厲害!」
「這是媽媽說的哦!變得有名,變成明星!」
「動手啊!揍扁他們!讓他們閉嘴!」
突然,我大喊:
「啊!!渾帳!王八蛋!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變的這麼懦弱!」我開始用盡全力打床墊、踢床墊。腦袋一片空白,嘴裡不停臭罵媽媽和哥哥們,變得非常憤怒,非常怨恨。
然後,男參加者立刻帶我到附近所謂的治療室。那是一個帶有隔音門的小房間,看起來像是存放物品的倉庫。這個小房間沒窗戶,完全漆黑一片。
他們指著捲起來的床墊,然後其中一個參加者給了我一把玩具刀。
「用這把刀殺了你媽,殺了你哥!剁碎他們的內臟!挖出他們的眼睛!讓他們永遠不能重生!」
「啊!!!死吧!死吧!死吧!」我像瘋了一樣大叫,發洩著憤怒、尖叫和眼淚。
周圍響起MASAYA透過麥克風放大的憤怒聲音,還有工作人員和助教的喊叫聲。我完全失去了時間感,可能有兩個多小時我都在狂打床墊,進入了一種恍惚狀態,記憶被扭曲,內心被灌滿仇恨。我連對二哥的態度也徹底改變。
第二天進行了「願望二重奏」、「最後訓練」、「想像遊戲」、「印度遊戲」等訓練。這些讓我覺得MASAYA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男性和女性幾乎都是分開進行訓練的,所以我幾乎沒有見到守谷香,但有時能聽到她的聲音和哭泣,知道她也在參加所有的研討會。
然後開始了一個叫做「反饋」的特訓。
「這是為了讓你了解,你跟真正的自己相比,已經發生了多大的變化,找回你純真而美好的本性。」這種訓練只能在完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進行。
他們把我帶到治療室,讓我趴跪在地上,然後其他男參加者圍著我,開始推我、打我的肩膀,大聲在我耳邊喊著刺耳的話,不斷罵我。
「別裝了,我們知道你聽了那自私的媽媽說的話,現在已經變成最糟糕的偽君子了!」
「你被哥哥們打,為了不讓他們再打你,你努力出名,成為大明星,結果因為哥哥們,你變成了可惡的自私鬼!」
「媽媽告訴你要成名,小時候你想得到她的認可和愛,害怕被拋棄對吧!?現在你成了大明星,也成了一個讓人討厭的自私鬼!承認吧,你很痛苦!很孤獨!」
他們輪流打我,對我大吼大叫。但因為我沒哭,他們打得更用力:
「不想哭?不聽我們說的話,你會變成更可怕的怪物!」
整個過程中,MASAYA的歌〈如同飛翔在天空的鳥〉響徹整個房間。
「你變成了可怕的自私鬼,哭吧!」
「哭啊!喊出來啊!你真是個糟糕的傢伙!」
這時,MASAYA的聲音突然從喇叭響起。
「你本來是純真又聖潔的自然之子,你來到地球上是為了完成你的使命,但他們說服你相信你是父母的孩子,是他們的財產。為了得到這個自私自利的醜陋社會認可,為了被它所愛,你浪費了你的生命,哭吧,可憐的傢伙!」
「你是大自然的孩子,是它讓你誕生,你的使命是服務它,但你卻相信別人的話,相信那些人說『這個好,這個壞,這是勝利,這是失敗』,你相信了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可憐的笨蛋!」
除了那些男參加者,還有幾個女性也圍著我,她們也開始打我,歇斯底里的瘋狂大喊:
「可憐的自私鬼!」
「虛有其表的懦夫!」
在這些人中,我聽到了守谷香的聲音:
「在所有的自私鬼中,你是最差勁的,可憐的蟲子!」
侮辱、喊叫、尖叫、哭泣 —— 這一切讓我的腦袋變得空白。我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幻想,時間感完全消失了,我的精神似乎飄得很遠。
但這只是個開始。
在研討會的第三天,面對所有參加者,我說出了我的感悟。
「從小我在大哥面前就覺得很自卑,他長得好看又受歡迎。我經常忍受他的暴力,但實際上我嫉妒他,羨慕他。因為害怕他,所以我表面上努力表現得像個好孩子。聰明的二哥也讓我自卑。他也會打我,但我出於恐懼,努力表現得好,實際上卻嫉妒他、恨他。哥哥們經常笑我沒用,我也開始覺得自己沒用。還有,我聽到媽媽說『要是第三個孩子是女兒就好了』,所以我想像個聽話的小女孩一樣,因為怕父母會拋棄我。我以為如果我成為像媽媽希望的那種大明星,她就會認可我,一切就會好起來。所以其實我選擇這條路並不是因為我喜歡音樂,而是為了逃避童年的痛苦和委屈,討好媽媽。」
「從小我就害怕別人的看法,所以經常注意媽媽、哥哥和其他人的臉色。我不喜歡我那不起眼的公務員父親。我討厭自己難看的臉和粗糙突出的下巴,害怕人們會認為我是個笨蛋,嘲笑我。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像媽媽希望的那樣成為名人,我就能超越兩個哥哥,得到媽媽的認可,沒有人會再覺得我是個笨蛋,我就會有幸福的生活。」
「但我只是隱藏自己的自卑,成名之後,雖然有了金錢和名聲,我並不快樂。實際上,這只帶來了更多的問題,雖然我努力表現得很快樂,但事實上,一切都很糟糕。我害怕人們會發現我的生活並不如意。金錢、名聲和社會地位無法讓人快樂。我現在明白,最重要的是要真心實意的為地球和它的孩子們作出貢獻和服務。」
吞嚥著淚水,哭泣著,我繼續說出這些話。
下一個訓練叫做「生命之名」,需要用一個詞來表達自己要如何繼續生活。
我說:
「愛。」
MASAYA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聲說:
「愛... 這也是我的愛人松田賀江說過的生命之名。或許,是賀江把TOSHI帶到這裡來的...」
(原來如此...)
我突然感到命運的安排。同時,我也開始欽佩MASAYA。
接著,MASAYA又說了幾句話,命令我們承諾「要創造一個讓所有孩子都能微笑的世界」。訓練到此結束。
我很興奮。「到目前為止我的人生都是錯誤的」,「雖然內心的自私依然強烈,但我會按照生命之名來活著」,「不能回到過去那地獄般的生活!」,「從今天開始我的人生將徹底改變!」
最後是「畢業典禮」。我們站著,手拿花束,準備送給那些邀請我們來參加研討會的人。邀請我的是MASAYA,但在他位置上站著的是女主管鈴田(化名),她和MASAYA的其他員工一樣素顏,黑長髮,戴著銀框眼鏡,大約30歲。
我們含著淚水相擁。此外,我非常感謝堅持邀請我參加這次研討會的守谷香。
研討會在極度感動之中結束。
當一切結束後,兩名工作人員山田和清水(化名)走近我,詢問我對研討會的感受。突然,他們給我看了一張紙。這是一份參加「創意訓練」研討會的申請表。
「什麼,還有?」
我不知道下一個研討會又要開始了,愣住了一下。這是一個為期九十天的進階研討會,日期已經確定。
我感覺到參加這次研討會後,我的人生有了些許改變,看見了新的方向。但九十天的時間實在是不現實。這段時間內,每週需要好幾次去Home of Heart。我有個人的活動計劃,所以認為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
「我需要先查看一下我的行程,回去之後再跟你們聯絡。」我拒絕了。
但山田立刻嚴厲的說:
「你又是這個壞習慣,好好反省一下!」
「難道你的自私工作比追求真理更重要嗎?」
坐在旁邊的守谷香也插話:
「如果不繼續,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如果不馬上決定,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清水接著說:
「這次研討會有很多訓練,幫助你擺脫弱點,但如果現在回到外面的世界,你會變回從前的樣子。這樣子你也無所謂是嗎?」
「要反覆參加這些訓練,才能找回你最初的純真!」
我剛參加完研討會,身心都還在這裡,過去的生活彷彿成了可怕的地獄。
(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到過去...)
雖然心裡有很多憂慮和疑問,但在周圍這些人的壓力下,我簽下了申請表,並將付款日期定在次日 —— 9月30日。這次兩人的費用是三十萬日圓。
之後,MASAYA說現在需要對我進行一些「治療」。我對參加下一次訓練感到猶豫,而這是迫使我最終做出決定的手段。
「無論你在研討會上獲得了多好的能量,但一回到外面那個充滿自私的世界,你又會回到母親和哥哥們為你創造的地獄!」
「就算你繼續參加研討會,你能不能擺脫地獄?」
「殺了讓你變成這麼懦弱的媽媽和哥哥!」
治療持續了好幾個小時,我直到深夜才頭昏腦脹的回到家。
從那時起,Home of Heart辦公室幾乎每天都會聯絡我。研討會結束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傳真。傳真裡有MASAYA的歌曲〈如同飛翔在天空的鳥〉和〈選擇愛〉的歌詞。還有MASAYA親手寫的:「獻給未來的真正領袖」。接著Home of Heart又打電話來 ——
「MASAYA說,可以特別允許你唱這兩首歌」
之前我一直在顧慮下個研討會,心情也很低落。現在我真的很高興,守谷香說:
「也許他對你寄予厚望。你需要繼續去參加研討會,才能真正唱出療癒的音樂」,「太好了!你可以唱MASAYA的歌了!」
守谷香興奮得跳了起來。
我開始覺得她在「反饋」中判若兩人的大罵我,是因為她在為我努力。
他們揮了這種「反饋」形式的鞭子折磨你之後,再送上這樣的糖果哄你開心。但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這是洗腦地獄的開始,一連串對我的思想控制即將來臨。
接下來的研討會,是要求我們去外面拉人來參加初級研討會,他們稱為「招募」,看看能拉來多少人。除了我之外,其他參加者都是Home of Heart的員工。每個人都要向MASAYA報告,我們承諾會拉來多少人(這稱為「承諾」),並在接下來的九十天內實現這個目標。在這段時間內,每週要去幾次辦公室,報告進展情況。
(為什麼我要拉別人來參加?)
(這樣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參加了這個研討會)
(我是公眾人物,如果我做這種事會怎樣……)
我被恐懼和焦慮所包圍。我再次後悔自己來到這裡。
其他參加者承諾會拉五到十人過來。
所以我也說:「我承諾會招募十個人。」
但MASAYA立刻反對:
「我曾是個偉大的招募者,我帶來了好幾千人!」
「這些人都感激我。」
「你憑著自私的音樂在東京巨蛋集結了五萬人,卻對真正有意義的事情敷衍了事!」
一提到X JAPAN,馬上就開始了所謂的「反饋」,包括侮辱和毆打。
隨即,男員工城田(化名)和小宮(化名)也開始大喊:
「你是這個令人厭惡的視覺系的始作俑者!」
「你這個敗壞全世界年輕人的大混蛋!」
守谷香也加入了:
「為了拯救這些人,必須馬上讓他們參加研討會!你卻不想認真去做!」
他們一邊罵我,一邊狠狠拍打我的背。
剛開始我試著反駁:
「不,不是這樣!」
但是這時,女員工之一佐藤(化名)大聲怒喊:
「你的肩膀還是像木頭一樣,就是因為你還在抵抗,什麼都否認,你這怪物!」然後她打得更用力了。
但我仍然不願屈服。
(該死!一切都不對!這不是我的錯!)
這時守谷香暴跳如雷大吼:
「你他媽的還在抵抗?給我有點分寸,該死的自私鬼!」
「你有夠自私!敢作不敢當啊?!真是瘋了!」
突然被她如此憤怒的聲音和殘忍的字眼痛擊,我臉上的震驚完全掩藏不了。「反饋」本應是為了對方的利益,但逐漸的,我的心靈和身體被她施加的恐懼感所滲透。
雖然我覺得這完全不可能,但最後因為害怕被打和被罵,我承諾會拉一千人來參加研討會。
隨著對家庭和旁人的敵意,我對音樂產業的世界也產生了負面看法。1997年7月,在我去研討會之前不久,我開始跟小提琴家葉加瀨太郎合作,計劃錄製一張專輯並舉辦聯合巡演。這引來了MASAYA和守谷香的粗暴攻擊:
「這些無聊的音樂合作,只會讓你離真理越來越遠!」MASAYA嚴厲的說。
「你這樣做只是為了逃避我們的研討會,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改變!」守谷香火上加油。
在這樣的壓力下,我逐漸感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真是噁心!你總是做最糟糕的事情,你這自私的怪物!」
(反正不管我唱什麼,都會毀滅世間萬物,因為我是個該死的自私鬼,因為我對宇宙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將會下地獄。而MASAYA是個無私的人,不管他創作什麼,音樂也好,其他東西也好,都是美好的,都是服務於世間萬物。)
他們不斷在我腦袋裡植入這種思想,讓我的意識不知不覺形成對MASAYA的崇拜。
我開始這樣想:「必須盡快成為像MASAYA一樣的療癒系藝術家,我要參加更多研討會,減少我的私心。」
初級研討會在我跟葉加瀨太郎合作錄歌的時候進行。就在這段時間裡,我完全改變了自己,重寫了所有我寫的歌詞,請另一位作者創作的歌詞我也重寫了,改成在研討會上聽到的內容。此外,我還創作了〈さよなら〉這首歌,想要藉著它告別過去的自己,告別音樂產業的世界。
這一切都讓我感受到深刻的轉變,從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音樂人,逐漸變成追求心靈療癒的音樂人。我努力參加更多的研討會,希望能像MASAYA一樣,創作出真正療癒人心的音樂。
1997年10月底,二哥警告我拉人去研討會的舉動。
「有一本雜誌要刊一篇文章,說你加入了一個邪教,參加了一些給人洗腦的研討會。這文章如果發表了,後果就會非常嚴重。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沒有加入任何邪教,也沒有什麼洗腦!」
「他們說,為了成功上完課,你需要拉人去參加,是這樣嗎?」
「我沒有拉任何人,我只是跟幾個熟人推薦過這個研討會。」
「如果你把粉絲也拉進來了,這會變成什麼樣?想一想你的處境!」
「我沒有對粉絲說過什麼。」
「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你的演藝生涯就完蛋了!」
「這些都不是真的,愛寫什麼隨便他們。我沒有做任何壞事!」
「而且,如果這篇文章出現了,MASAYA也會受到牽連。」
「……」
「現在你的新歌應該快要發行了,這首歌已經跟一間化妝品公司簽了合約,要用在廣告上。之後還有更多的合約在等著。如果現在爆出醜聞,我們就要付巨額賠償你知道嗎!」
我一時忘了,記者如果寫了什麼不該說的,就會給MASAYA帶來麻煩,那我也會很糟糕。如果我繼續拉人,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
另外,我還擔心自己曾經承諾要拉一千人,Home of Heart的一位員工建議我辦一場演唱會,在舞台上邀請粉絲參加研討會。
即使心不甘情不願,我還是告訴二哥:
「我不會再去Home of Heart了,也不會再跟MASAYA有任何來往。」
我發了一封傳真給MASAYA。
「我不想造成麻煩,所以必須退出研討會。」
辦公室回覆我說「MASAYA同意了」。我非常擔心會被叫去罵,這麼快得到同意,我很驚訝。內心深處的一部分鬆了一口氣。
然而,雖然我不再參加研討會,但每天單獨去那裡的守谷香每天回到家,彷彿在家裡對我進行了研討會。
她每天回家後都強迫我躺在地上,並對我拳打腳踢,還不停辱罵我。尤其是罵我二哥,因為他要求我離開研討會,所以她的人身攻擊特別猛烈。
「你哥想搶走你的權利,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他威脅你,像黑道一樣,是個可怕的自私鬼!」
「怕你哥,怕別人會怎麼說,只知道聽那些自私鬼的話,連研討會都不來上了,那你現在的生活就會變成地獄!」
每次她植入這些敵意,我對二哥的憎恨就會在心中升起。
「不繼續來參加研討會 —— 你就會死在地獄裡!」
漸漸的,我開始害怕,如果不再參加研討會,就會落入地獄。雖然我不再去Home of Heart參加研討會,但由於守谷香總是在我身邊,我還是無法完全擺脫這個研討會的世界。
在收到允許退出研討會的傳真三週後,守谷香說:「我們去Home of Heart一趟吧!不是去參加研討會,只是隨便去看看。大家都很關心你,我們只是去探望一下。」
我當時的處境很糟糕,無法在工作場合好好跟二哥或其他人對話。最終,我決定去一趟。
在地下室的房間裡,員工們坐在地上聊天。MASAYA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我站起來,低著頭說:
「給大家添麻煩了,請原諒我。」
「這裡就是你的家,隨時都可以回來...」
聽到MASAYA溫柔的話語,守谷香哭了起來,我的眼眶也濕了。
我知道,如果我來這裡,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但在那一天,我斷絕了與二哥的最後聯繫,這條逃生的最後之路也被封閉了。
我離開研討會已經一個月,但媒體並沒有發表揭露的文章。我和葉加瀨太郎的專輯順利發行,也成為化妝品廠商的廣告歌曲。
守谷香說:
「你二哥果然只是在威脅你。」
然後她補充說:
「MASAYA說我們可以回去『創意訓練』研討會,這次為了避免問題,你可以不用招募新人了,就秘密的進行,不要讓你二哥和其他人知道。」
最後,我們重新開始了「創意訓練」研討會。我又付了一筆錢,開始了為期九十天的研討會。我很高興不必再招募新人,但從那時起,我開始經歷無休無止的洗腦。無止境的研討會開始了,就像之前一樣。
「島嶼自我訓練」
「大師訓練」
「創意訓練」
「MASAYA的講座」
「MASAYA的電台演講」
「MASAYA推薦的《超級心智》書籍訓練」
「覺醒訓練」以及許多其他訓練
每個訓練都要花費數十萬日圓。幾乎每晚我都去Home of Heart參加某種訓練。雖然這些訓練的名稱各不相同,但最後總是重複著攻擊和虐待。MASAYA開始成為我的絕對領導者。他對我的心靈控制日益加深。還有,除了研討會,Home of Heart每一個最新出版物,我都買了自己一份和守谷香的一份。
「MASAYA的講座錄音」
「MASAYA的講座錄影」
「MASAYA的電台演講」
「MASAYA的唱片」
「MASAYA的照片」
「松田賀江的畫作複製品」
「松田賀江畫作的明信片」
這些都被視為研討會的一部分,為了買這些東西,每次我又花了從數萬到數十萬日圓不等的費用。
我重新開始參加研討會後,MASAYA和守谷香加強了對我的暴力和辱罵,因為我還沒有完全跟二哥斷絕關係。
「趕走那個自私鬼!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由於二哥沒有接電話,我在他的答錄機上留言。幾天後,我請他離開經紀公司。我內心受到良心的譴責,因為二哥在我有困難時,辭去了銀行工作,回日本幫我處理公司的事。所以我問了幾位熟識的公司老闆:「你們能不能聘用我二哥?」
我約了二哥在惠比壽車站前的咖啡廳見面,我直截了當的說:
「我現在要自己管理我的經紀公司,所以你辭職吧。」
二哥回答:
「明白。」
幾天後,我跟二哥在經紀公司又見了一面,二哥遞給我一張他親手寫的紙。
「簽這個!」
雖然我看了那份文件,但完全不明白上面寫了什麼。事實上,在去見二哥之前,我去了Home of Heart的總部,遭受了毆打和言語虐待,哭到沒力,現在還處於頭昏腦脹的狀態。
經紀公司裡有一間很小的會議室,中間擺著一張長桌,我們坐在桌子的兩端。這時,二哥說:
「用血簽名!」然後丟給我一把美工刀。刀掉在桌上發出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心想:「這下可沒辦法逃了!」
我簽上自己的名字,用左手抓起美工刀,劃破了右手的大拇指,鮮紅的血流了出來。我把流血的手指按在文件上,尖銳的痛楚刺入了指尖。
之後,二哥用緊張的聲音問:
「你真的同意嗎?」
我低著頭,點了點頭,然後二哥也簽了他的名字,劃破手指,把血指印按在文件上。
幾天後,我把這份文件給MASAYA看,他說:
「這是什麼荒唐的文件!你會完全沒錢!必須撤銷!」
這份令人震驚的文件規定,我所有關於X JAPAN作品的收入都歸二哥所有,另外我個人活動的收入20%給哥哥,20%給母親。當然,二哥沒想到我會同意簽署這樣的條件。
MASAYA說:
「告訴你哥,你們會再度合作。」
MASAYA突然改變主意讓我不解,但我認為他的想法可能太深奧,是膚淺的我無法理解的考量。
MASAYA命令:
「把這份文件作廢,告訴他你會和他一起工作。」
二哥之後回答我說:
「好,這份文件作廢,我們會一起工作,但你必須保證,不再跟MASAYA及Home of Heart有任何關係。」
我請守谷香把這些話傳達給MASAYA。
MASAYA指示我:「告訴你哥,你不會再跟Home of Heart有任何關係。」
於是,我照這樣轉達給二哥了。
這個觀念在MASAYA的講座以及隨後的「反饋」 —— 粗暴的攻擊和虐待中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如果像我這樣的自私鬼使用金錢,只會對人們造成傷害。如果MASAYA使用金錢,就是對地球有益。如果把MASAYA的作品賣給普通人,他們也能做出貢獻。」
1997年快要結束了。自從2月份和守谷香結婚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完全無法預測的變化。我每個月的收入和版稅總額達到數百萬日圓,我幾乎全部投入了Home of Heart。那時候,我手邊幾乎沒有現金了。
從那時起,守谷香越來越常在Home of Heart過夜,她解釋說「和像你這樣的自私鬼一起生活會妨礙我成功完成訓練。」
在Home of Heart的建築裡,和MASAYA一起住著大約二十名女性(包括幾名未成年少女和孩子)。幾個男性成員則一起住在品川五反田的一間小公寓裡。我幾乎獨自一人留在我和守谷香結婚後租下的三層別墅裡。但我相信她,認為她住在Home of Heart是全力以赴的受訓。
不久之後,根據MASAYA的說法,守谷香因為每天都參加研討會,而且待在那裡的時間更長,所以她在研討會裡取得了更高的級別。現在她被委派為我的監督員,負責向我傳達MASAYA或Home of Heart指示,從我這裡收錢,或對我進行懲罰。
1997年4月,我離開了X JAPAN,9月宣布解散。12月31日,在東京巨蛋舉行了最後一場演唱會。
老實說,我並不想參加這場演唱會,但在X JAPAN經紀人的要求下,我還是同意了參加。
演唱會前幾天,我在東京的一間錄音室進行了幾次排練。自從4月以來,我幾乎沒見過其他成員,也幾乎沒和他們說過話。那段時間,我正在參加一個名為「大師訓練」的六天研討會,從年底持續到年初。
「通常像你這樣的新人是不能參加這個研討會的,必須先提升到更高的級別。但是MASAYA破例允許你參加。」
「因為這段時間我有東京巨蛋的排練和演唱會,所以沒辦法參加研討會。」我非常害怕,但還是不得不拒絕去上課。當守谷香得知這場演唱會時,她當然對我進行了特別激烈的攻擊,但最終,她允許我參加研討會,只是在排練和演唱會期間可以缺席。
演唱會的日子終於到了。
早上9點,我到了Home of Heart的建築,走進地下室,在那裡忍受了三個小時特別激烈的暴力攻擊和虐待。喊叫和嚎哭讓我失聲,腦子裡一片空白。
中午12點,我離開了Home of Heart的建築,前往東京巨蛋。
在車上,我擔心電視會直播演唱會。因為MASAYA和守谷香說他們會看電視轉播。
(我該以什麼表情站在舞台上?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更擔心MASAYA和守谷香的臉色,遠勝於YOSHIKI和其他樂團成員對我的態度。
下午5點30分,演唱會開始了。序曲響起,YOSHIKI創作的樂曲〈Amethyst〉充滿了整個東京巨蛋。
我站在擠滿了粉絲的舞台前,但這些歡呼聲不管如何巨大,都被我腦海裡MASAYA和守谷香的怒罵聲壓過了:
「視覺系這種最自私的東西,站在頂點的X JAPAN就是最邪惡的化身。」
第一首歌〈Rusty Nail〉的前奏響起,舞台上爆出了火柱,表演開始了。YOSHIKI像往常一樣激烈的打鼓,HIDE像往常一樣精彩的彈奏吉他。
突然間,我變回了自己,不假思索的大聲喊道:「衝啊!」
第一首歌結束後,我需要說點什麼,但我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
「X JAPAN的... 最後一次演唱會開始了...」我終於擠出這句話,然後又沉默了。
腦海裡迴響著MASAYA和守谷香的聲音:
「你這條蟲子,只會在粉絲面前裝威風!」
就在這時,YOSHIKI猛烈的敲鼓。我脫口大喊:
「把回憶與感情全部釋放出來!」
幾首歌之後,又到了該說點什麼的時候。我必須說點什麼,但就是無法開口。
再一次,我聽到了某個聲音:
「像你這種宇宙的罪犯,都要永遠過著地獄人生!」
突然,HIDE出現在我身邊。
他頂著紅髮,穿著鮮紅的閃亮皮衣,電吉他上畫著紅色愛心。他走過來對我喊了些什麼,然後張開雙臂,用手勢示意。
雖然現場的喊叫聲讓我幾乎聽不清任何聲音,但我還是聽到了HIDE的聲音:
「TOSHI君!開心點!放開一點吧!」
雖然他的臉上化著厚厚的妝,但我能看見他特有的笑容出現在嘴角。
自從我離開X JAPAN的這八個月裡,我沒有和樂團的任何成員說過話。在演唱會前的排練時,我也無法跟任何人對視。站在舞台上,我也無法直視粉絲們的眼睛。疏離感、內疚感,種種情感交織在我心中。腦海裡不斷響起MASAYA和守谷香辱罵我的幻聽。
HIDE一瞬間就把這些全都從我身上拂去了。
我用盡全力對著聚集在東京巨蛋的所有粉絲、樂團成員以及我自己大喊:
「我們今天,要真正有個美好的... 沒有遺憾的結束。有沒有覺悟!?讓我看看你們的本性!」
我和YOSHIKI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跟其他樂團成員一起追逐夢想已經十年,也實現了一切。HIDE讓我驚覺到,這是最後一場演唱會,至少要為老朋友和所有聚集的粉絲帶來快樂。
HIDE的一句話成了我最珍貴也是最後的禮物。
這只是短暫的一刻交流,之後我和HIDE就永遠陰陽兩隔了,因為五個月後,他突然離世。
演唱會持續了四個小時,之後我們前往澀谷的NHK Hall參加《紅白歌唱大賽》節目的演出。
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和歌聲來唱X JAPAN的最後一首歌〈Forever Love〉,但我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唱完了這首歌,為我過去的人生畫上了句點。
第二天,1998年1月1日,標誌著我和葉加瀨太郎攜手合作的項目積極展開,我們在電視節目上表演。從1月4日開始,也要在東京舉行五場演唱會。
在這些演唱會上,我第一次向粉絲們透露了在研討會上所謂的「分享」——童年時期的痛苦和委屈。
演唱會開始前,守谷香打電話過來開始破口大罵。她在電話裡的憤怒吼叫聲可能會讓周圍的人聽到,所以我躲進廁所繼續聽她叫罵。
「別再舉辦那些令人噁心的演唱會了,粉絲圍著你尖叫只會讓你的自我爽得飛上天!」
周圍的人都很擔心我,但我因為哽咽而無法開口說話。
他們叫我去彩排,但我還在被罵。工作人員擔心我在廁所待太久:
「TOSHI,你還好嗎?」
「還好。」我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被她罵了二十分鐘後,我遲到了,終於走上舞台準備彩排。我帶著陰鬱的心情出現在台上。葉加瀨太郎跟我打招呼:
「TOSHI,早啊!」其他樂手也向我問好。我只是回以點頭。
大家應該對我這異常的行為都很驚訝。
看到我這樣,二哥在演唱會開場前嚴肅的告誡我:
「千萬別提起研討會的事!」
我走上舞台。舞台燈光四射,猛烈的搖滾樂響起。在演唱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到了說話的時間,我說:
「我小時候有很強的自卑感,我希望成名後,變成明星就能幸福。但就算我達成了,還是找不到幸福。」
在二哥的注視下,我只簡短說了幾句話,但這些完全不適合搖滾演唱會的話,應該讓許多粉絲都嚇到了。
守谷香來了演唱會現場,監視我的一言一行,並向MASAYA匯報一切。
演唱會結束後,守谷香立刻命令我前往Home of Heart。我進入一個昏暗的地下室,坐在地上,守谷香和幾個工作人員馬上圍了上來。守谷香開始猛力拍打我的背,我不由自主的叫出來。守谷香開始大聲責罵:
「你這個王八蛋!你那髒兮兮的能量污染了這個神聖的地方!」
她大聲叫罵著,不停打我,最後我倒在地上,我放聲大叫。這時,MASAYA的聲音響起:
「香(守谷香)在研討會上盡心盡力,而你卻樂於在這腐敗的社會中打轉,你這個可憐的懦夫!」他踹了我的背。辱罵和毆打持續了很久,那天晚上整整持續了超過三個小時。
1998年5月2日。我在家時接到了一通電話。是我二哥打來的。
「今天早上,HIDE去世了……」
「不可能!」
我說不出話來。
「他的遺體在品川的殯儀館了。所有樂團成員都會來,YOSHIKI明天會飛回來。你一定要來!」
HIDE去世了……這消息讓我腦袋一片混亂。
我告訴守谷香:「HIDE去世了,我現在得趕過去。」
「那訓練怎麼辦啊?!」
「我必須先趕去那裡。我自己會跟Home of Heart請假。」
Home of Heart命令我露個臉之後就馬上回去受訓。
我坐上計程車前往殯儀館。
在入口處的停車場,我下了計程車,遇到了HIDE的司機。
「這是怎麼發生的?」我用微弱的聲音問。
他默默地用雙手作勢抓住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個像是掐住的動作。我震驚了。
「難道是自殺?」
我困惑地走進大廳。
PATA和HEATH已經在那裡,坐在椅子上。大廳裡傳來眾人的啜泣聲。
我走向靈柩。每一步都讓我的心更痛。
我向站在靈柩旁的HIDE父母鞠躬,然後看向HIDE。
那裡躺著HIDE —— 松本秀人。我俯身仔細看著他的臉。
「你還活著嗎...?你在睡覺吧.........?」
他的臉色看起來完全像是活著。我至今仍然記得。
但他躺的不是床,而是靈柩,這讓我再次回到了現實。
「HIDE……」
我坐在PATA和HEATH旁邊。我們對視時,PATA只輕聲說了句「喔..」HEATH微微點了點頭。
「TOSHI,謝謝你來。」在HIDE的父親的注視下,我臉色鐵青了。
「今天你們好好陪伴秀人吧...」HIDE的母親一邊用手帕擦淚一邊說。
「好的……」我不知道對悲痛欲絕的父母能說什麼,只能向他們鞠躬。
突然,響起了大聲的呼喊:
「HIDE起來!」
「你躺在這種地方幹什麼!?給我起來!!」
HIDE的樂團成員們,深愛他的夥伴們,哭喊著圍住靈柩。
我低下頭,對他的父母說:
「對不起,今天我不能久留。」
這些喊叫聲和啜泣聲讓我腦中浮現出守谷香的辱罵聲。
我悄悄走出大廳,仰望天空。晚霞染成溫柔的橙色,突然間,我腦海裡閃出HIDE那張笑臉,然後慢慢消失。
我坐上計程車,準備前往Home of Heart,立刻打電話給守谷香。
「我在路上了!」
「馬上給我滾過來。」她冷冷的回答。
我到了之後立刻走進地下室的治療室。隔音門是冷灰色的。這裡有大約三十張椅子和一些未使用的白板,簡直像個雜物間。地上鋪著灰色地毯。在這間昏暗的房間裡,守谷香已經坐著了。她像往常一樣,帶著淚水開始說話:
「像你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從來不聽MASAYA這種無私之人的教誨。所以你會像HIDE一樣,走向自殺的絕路,你這個愚蠢自大的自私鬼!」
我心想,HIDE並沒有自殺,但想到周圍的傳言,心裡充滿了恐懼。
片刻之後,門響了一聲,又進來了幾個工作人員。
「你自己也知道HIDE的死是怎麼回事。你已經離開了他們,但只要你一踏出這一步,馬上就會被自私的人圍住,你的生活會變成地獄,最後也會自殺!」
(這不是自殺,這是意外!)
「這個笨蛋還在反抗!」
隨後開始了毆打。
守谷香抓住我的臉頰,把我推倒在地,騎在我背上,用雙手揍我。她的尖叫聲中夾雜著其他女人暴怒的呼喊。我很快就聽不見她們的叫罵了。幾個人繼續邊哭邊罵著,集體對我施暴。
通常在這種時候我會尖叫和哭泣。但那天一切都不同了。我沒有眼淚,也叫不出來。於是守谷香開始踹我,最後甚至踩在我身上。就在這時,我眼前出現了MASAYA的腿,他總是穿著淺色的褲子和拖鞋。他經常會用這雙拖鞋打我的頭和臉,每次都讓我的頭感到劇痛。
隨後,他的憤怒聲響起:
「看到死人就慌了,笨蛋!」
「像X JAPAN這樣的視覺系,全都是可怕的自私鬼,最後都會自殺,明白了嗎,你這個怪物?」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訓練,你現在也會是同樣的下場!給我記住這點!」
責罵和毆打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但那天我始終無法哭泣,也叫不出來。
「糟了,來不及了!」
我拼命的跑。5月7日,HIDE的告別式那天,早上9點我來到Home of Heart,忍受了大約三個小時的辱罵和毆打,然後在廁所裡換上了黑色西裝。當時已經是12點45分。我頭髮亂糟糟的迅速離開Home of Heart的建築物。跑了五分鐘,我到了約定地點,經紀人在那裡等我。他開了一輛不常見的國產車。之前的那輛賓士我不久前賣掉了。經紀人說「抱歉,我是開自己的車來的。」
告別式在下午1點開始,從這裡到築地本願寺大約需要十分鐘的車程。我跳上車,喘了喘氣,突然感覺全身都在疼痛。忍受著這種疼痛,我努力用手整理頭髮。
當我們抵達本願寺時,看到一長排來獻花的人群。我一到達,告別式就開始了,經文誦讀聲響起。
等候我的工作人員迅速帶我從側門進入寺廟。裡面擠滿了人,連一顆蘋果掉下去的空間都沒有。我感到非常羞愧,這種場合是不應該遲到的。
在主祭壇前放著一張HIDE的巨幅遺像,紅色的頭髮和鮮豔的妝容。他喜愛的吉他一排排的擺放著,周圍滿是鮮花。
隨後,演奏了〈Forever Love〉。
YOSHIKI彈著鋼琴伴奏。
當我開始唱歌時,我的聲音破了。可能是因為早上在Home of Heart喊叫和哭泣了三個小時。然而,我還是用盡全力唱完了這首歌。
然後我拿起麥克風,看著HIDE的肖像說:
「現在我們要為了HIDE,好好的努力活下去!」
雖然我這麼說,但我心中充滿了疑問。
(我真的有在努力活下去嗎?我選擇Home of Heart的人生真的是對的嗎?)
接著,開始了長時間的上香儀式。看著這一切,我回想起跟HIDE的最後一次對話。那是在1997年9月28日的深夜,那時我正在參加MASAYA的第一次研討會。前幾天,9月22日,X JAPAN舉行了宣布解散的記者會。我是在看電視時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對這個突然的聲明感到驚訝,
(真的要解散樂團了……)
但我用一種局外人的眼光看著這一切,同時心裡想:
(也就是說,他們沒找到其他主唱。)
過了幾天,我的經紀公司在某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似乎是支持我的,說我對樂團解散的消息一無所知。
HIDE看到這篇文章,非常生氣的打電話給我:
「這怎麼回事?這篇文章是什麼意思?」
我事先不知道有這篇文章,所以聽到HIDE提起這件事時,我非常驚訝。更讓我驚訝的是,HIDE第一次對我這麼生氣。
「HIDE!我對這篇文章一無所知。但是,既然是我經紀公司做的,我跟你道歉。」
接著,我向HIDE談起了一些我在研討會上了解到的事情。關於童年的怨恨和自卑感,以及即使我成為明星,卻只感到空虛,周圍也出現了很多問題。我首次向HIDE提到了這個研討會,談到在大家面前談論童年的怨恨和自卑感的經歷。
HIDE知道其實我在X JAPAN時期有很多問題,所以他一直靜靜聽著,偶爾插一句:「對,對。」
一開始非常生氣的HIDE,在談話結束時說:
「TOSHI君,我們找時間去喝杯酒,好好聊聊吧。」
「好啊!謝謝你打電話來,HIDE醬,再見!」
這段將近二十分鐘的談話,成為我們最後一次的對話。
當我提出要離開樂團時,正是HIDE拼命的勸我留下。在東京巨蛋最後一場演唱會上,當我感到迷茫時,HIDE給了我很大的鼓勵。
在和YOSHIKI艱難錄音的過程中,HIDE有時會出現在錄音室,鼓勵沉默無言的我。HIDE就像一個體貼的溫柔哥哥。我很好奇,如果HIDE看到洗腦後的我,說話和行為變得完全不正常,他會說什麼。
到了抬棺出殯的時候。我把花束放在HIDE的臉旁,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那不是松本秀人的真面目,而是化了妝的HIDE。這一幕讓人非常悲傷。
(HIDE醬...)
我輕輕碰了他的臉,感覺有點冰涼,也有點柔軟。突然間,深藏在心底的情感爆發了出來,眼淚盈滿了眼眶。聲音哽咽,在心裡再次呼喊:
(HIDE醬!)
樂團成員和其他親近的人圍繞著棺木,把它抬到出口。HIDE的棺木被帶出告別式場所,面對著五萬名聚集的粉絲。
突然,粉絲們的哀號轉為高喊:「HIDE!」,似乎直達天際。
就在這時,走在我前面的HEATH突然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我一手扶著棺木,另一手伸向他:
「HEATH?沒事吧?」
但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現實還是夢魘。
HIDE過世後,我完全投入到研討會中。1998年5月,在二哥的主導下,我跟另一間唱片公司簽下了新合約。
MASAYA說道:
「我允許你唱我的歌。你可以向大家講述你兒時的委屈和自卑,唱我的歌,這樣至少可以稍微治癒人們的心靈。」
之後,我對二哥說:
「我要演唱一首新歌 —— MASAYA的歌。」
對於二哥的激烈反對,我按照MASAYA教我的說詞強硬表態:
「我要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不允許,我就全部放棄!」
新歌的發行定在7月。
唱片公司計劃推出新的單曲。MASAYA指示我,要在受訪時說這首歌是獻給HIDE的。我感到非常不舒服。這首歌幾年前就寫好了,跟HIDE的去世毫無關聯。利用一個人的死亡來促銷新歌,我無法接受。但MASAYA說:
「我自己並不想涉足主流音樂界。但既然你已經和它有所牽連,那也無法改變。所以我們發行這首歌,要讓更多人聽到它,或許他們會認真思考人生。雖然你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是個很大的缺點,但這首歌本身帶有美好的能量。」
他下令進行大規模的宣傳。
但每次當雜誌和電視節目中出現我過去那頭金髮豎起的照片時,MASAYA總是說:「那時候你是個可怕的壞蛋。這個形象隨著HIDE的去世也該消失了。」從那時起,我按照他的命令,開始對X JAPAN發表負面言論。
自然,這些言論引起了粉絲們的強烈反應。
許多人開始說:
「TOSHI這樣否定X JAPAN和粉絲們太過分了!都是TOSHI害樂團解散,害死了HIDE!」
但MASAYA說:
「你的粉絲和X JAPAN的粉絲都是令人厭惡的自私鬼,把他們說得越糟糕越好。」
我對這些話半信半疑。但如果我表現出懷疑,就會聽到這種懷疑正是我最大的敵人,是我自私自利和所有邪惡一面的表現,然後我會遭受更多的責罵和毆打。於是我不由自主的開始想:
「也許真的是這樣。也許我真的理解錯了。」
家人、朋友、同事,還有一直支持我和X JAPAN的粉絲 —— 曾經圍繞我的一切都消失了,漸漸的,我變得孤身一人。
在7月發行了MASAYA的新歌後,守谷香告訴我,MASAYA特別允許我參加「工作訓練」。這個訓練主要是銷售Home of Heart的產品,包括MASAYA發行的唱片和其他作品。
我感到困惑。參加研討會當聽眾,同時保持主流唱片藝人的身份是一回事,但以Home of Heart員工的身份工作,這無論怎麼看都沒有吸引力。而且二哥也多次警告我不要從事銷售工作。
但當守谷香看到我對「以員工身份工作」這句話有所猶豫時,她嚴厲的說:
「雖然MASAYA允許你唱他的歌,但你沒有全心全意的唱!這些歌被你唱的很假!我們必須繼續訓練你!」
我又付了一大筆錢開始受訓。在繁忙的電視演出和其他宣傳活動之間,我開始透過電話推銷MASAYA的產品。我一個接一個打電話給全國各地的飯店、旅館、咖啡館、餐廳和娛樂場所。
終於,經過幾週的談判,長野縣的一家咖啡廳同意買產品。我裝了一車MASAYA的唱片和展示設備,和守谷香一起前往那裡。單趟路程就花了四個小時,我親自開車送貨。
我戴上口罩、帽子、眼鏡,心跳加速的走進那家店。
「你好,我是Home of Heart的人,來送唱片。」
如果被認出來怎麼辦?幸運的是,並沒有發生這種情況。當然,所有的收入都交給了Home of Heart。
從那時起,在接下來的十一年裡,我被迫為Home of Heart做這份工作。
他們讓我相信,這樣做是為了幫助許多人找到正確的道路,但如果客觀來看,我只是成為了Home of Heart這個虛假邪教的斂財工具,而MASAYA和守谷香則是首腦。
「錢沒進來!」
在我開始「工作訓練」的那個月,我去銀行提領應該由公司支付給我的款項,以便支付Home of Heart的下一筆款項。但查詢帳戶後,我發現該日子並沒有收到款項。幾天後,錢還是沒到。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我的二哥,停止了付款。
我氣衝衝的質問二哥:
「把我的錢給我!」
但二哥注意到我的行為變得異常,也發現我不斷將大筆金錢匯給Home of Heart,這讓他感到情況不明,於是決定斷絕金流。
「現在我們公司財務狀況困難,所以我無法付錢給你。」他堅持這樣說。無論我怎麼要求,他作為負責人,還是拒絕支付。「難道他發現了我在推銷?」我開始擔心。
現在Home of Heart要求我付研討會和產品的費用,但我沒錢。當Home of Heart的員工得知這一情況後,我受到了嚴厲的指責和毆打:
「你不想做出貢獻嗎?去找任何人借錢,甚至是貸款機構,馬上付清所有費用!」
於是,我第一次去辦理貸款。
在從我位於世田谷的家到Home of Heart總部的路上,剛好經過一棟三層樓的建築,上面寫著「小額貸款」。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注意到我後,我走進建築,迅速上到三樓。進去後,看到裡面有一台像銀行一樣的自動提款機。按照螢幕上的指示,我成功貸到十五萬日圓。接著,我下到二樓,再次填寫申請表,又貸了十萬日圓。在這棟建築裡還有另一家貸款公司,我也填了申請表,但沒有再貸到錢。
第二天,我找到另一個地方,又借了五萬日圓。這些錢我都逐步交給了Home of Heart。之後,我償還了一些小額貸款,再次借錢。接下來的多年裡,我不得不一直還這些債務。
我還有一張信用卡,但因為用這張卡一直付錢給Home of Heart,信用額度也用完了。當下個月無法支付時,我向信用卡公司申請分期付款,設法以小額支付。
1998年9月,我開始參加Home of Heart的研討會已經一年了。接著發生了一些讓我無法脫身的事件。
《週刊現代》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前X JAPAN成員TOSHI被誘入新興邪教洗腦的驚人真相」,文章內容指出,我完全沉迷於Home of Heart的研討會,這個邪教的頭目MASAYA對我進行了洗腦,現在我很崇拜他,並到處推銷Home of Heart的產品,成為他們的活廣告,吸引包括粉絲在內的所有人參加這些研討會。
就在這篇文章發表後不久,MASAYA在澀谷Orchard Hall舉辦的音樂會即將登場,這場音樂會是由Home of Heart組織的。我應該以嘉賓身份在這場音樂會上演唱MASAYA在7月發行的單曲,並由弦樂團伴奏。我的二哥,管理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強烈反對這次演出。他非常擔心我成為Home of Heart的活廣告。
他寄給我一封書面指示,表示不允許我私自演出,因為這違反了合約。
然而我堅持:
「這只是一次友情客串的演出,為創作者的音樂會表演,而且跟管弦樂團一起演出會是很好的宣傳。」
此外,二哥還向Home of Heart發出書面警告:
「不准讓TOSHI私自演出!」
對此,MASAYA回答:
「TOSHI自己說他想演出,所以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兄弟之間的問題。」
由於我和MASAYA都不聽我二哥的警告,堅持要參加演唱會,我懷疑二哥是不是因為說服不了我們,才決定利用媒體來破壞我們的計劃。
在演唱會前一週,也就是9月7日,出了一本雜誌,裡面有這篇文章。
MASAYA打電話給我:
「雜誌上登了一篇荒謬的文章,說你被捲入邪教,被洗腦了!這一定是你哥搞的鬼!」
當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
「這太可怕了!」
沒多想,我用顫抖的聲音向MASAYA道歉,他說。
「媒體現在可能會盯上你,所以你最好待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
一週後,也就是9月14日,雜誌的下一期又刊登了特別報導,延續了這個主題。這篇文章是根據我在第一篇文章發表後,按照MASAYA的指示接受雜誌採訪所寫的。
然後,第二天,9月15日,MASAYA的演唱會在Orchard Hall舉行。
我原以為這下可以不用參加演唱會了,然而MASAYA卻堅持要我參加,還說:
「就算這篇文章出來了,你還是得上台,否則大家會認為你心虛了,做了什麼壞事。在這種時候,我們必須正大光明的公開行動。」
Home of Heart的工作人員向我二哥保證:
「TOSHI會是神秘嘉賓,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做任何宣傳。」
但事實上,我按照MASAYA的指示,在我固定主持的電台節目中宣傳了即將來臨的演出。而Home of Heart的工作人員在打電話和發傳真邀請人們參加演唱會時,也一直提到TOSHI會是嘉賓。
那天,Home of Heart的工作人員和守谷香提前來到了演出場地。
隨後,她通知我,後台入口處聚集了許多記者。
由於這次演出沒有得到經紀公司的允許,我無法和經紀人一起去,因此只能自己從家裡搭計程車前往Orchard Hall。
雖然我非常擔心,但還是努力說服自己:
「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必須正大光明的公開行動。」
這是雜誌刊登文章後,我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露面,所以在後台入口處等待我的有幾位攝影師和記者。
我下了計程車,沒有任何保護,手裡拿著演出服和其他物品,走向後台入口。
記者和攝影師立刻把我團團圍住。
「你今天會在演唱會上表演嗎?」
「是的。」
「有消息說你被洗腦了。」
「那不是真的。」
我努力保持冷靜回答,迅速打開後台門走了進去。
當我進入化妝間時,守谷香已經在那裡等著我。她特別嚴厲的責罵和毆打我。
「你那該死的哥哥為了搶走你的權利,編造這篇文章來陷害MASAYA!」
「你這可憐的蟲子,擺脫不了那該死的哥哥,他總是害MASAYA!」
我倒在化妝間的地板上,守谷香雖然聲音比平時小,但像瘋了一樣打我背。我哭了,心情複雜,想道歉,但同時也覺得不如乾脆不要上台演出。
演唱會開始時,場內聚集了約一千人,包括許多我的粉絲。
演唱會結束後,MASAYA指示我:
「外面有記者等著,清楚告訴他們你沒有被洗腦!」
隨後,我獨自一人,沒有任何人陪同,走向出口。突然,攝影機的閃光燈和燈光讓我眼花撩亂。
但奇怪的是,我突然冷靜下來,彷彿這是一場電影中的場景。
此時,現場的記者比演唱會前多了許多。加上那些擔心我的粉絲,也有大約一百人聚集在這裡。
我覺得在這裡不太方便,於是向前走,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來進行簡短的採訪。幾台電視攝影機圍著我,閃光燈不停閃爍,許多記者和攝影師擠在周圍。粉絲們焦急的喊著:
「TOSHI!一切還好嗎?」
「TOSHI!回來吧!」
五分鐘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離路邊稍遠的合適地方。
從頭到尾,我只是在重複MASAYA教我說的話:
「雖然媒體報導各種消息,但我並沒有被洗腦。我想從事療癒系音樂。這些誹謗是我哥哥為了奪取我的版權而編造的。」
文章發表後,各種電視節目和新聞節目紛紛向Home of Heart提出請求,要求我和MASAYA一起接受採訪。
MASAYA指示我同意:
「答應接受採訪。勇敢面對媒體,明確說明沒有任何洗腦的事情,這些都是你哥和不良媒體聯手捏造的不實指控。」
「你要說,是我拯救了你的生命,我是你的親密朋友和製作人,這裡沒有什麼邪教。」
「你要說,我跟這些事無關,這只是兄弟之間吵架而已。」
內心深處,我覺得這些聲明只會火上加油,不想面對媒體,但我不能違背指示。
「如果你現在不對抗你哥,那你這輩子都會成為他的奴隸!」MASAYA這樣慫恿我,我也開始覺得不能逃避。
起初,我獨自參加了幾個談話節目。
他們告訴我,MASAYA不可能參加這些節目:「說他跟這些事毫無關係。」
第二天,我接到指示:「和守谷香一起上節目」,於是我們一起參加了一個電視節目。我在節目中說MASAYA救了我的命,並攻擊我的哥哥。接著,我承諾以後MASAYA也會親自面對媒體。
守谷香和Home of Heart的其他工作人員告訴我:
「MASAYA會親自面對媒體,向人們傳達真相。這是提高他們影響力的機會。」
我聽著這些話,眼淚不禁流了下來。內心悲觀的想,我的露面只會帶來麻煩,但如果MASAYA也出面,也許真的會有改變...
接著,我們三個一起參加了一個談話節目並接受了採訪。
MASAYA說:
「我一心一意只想為地球服務。如果你們已經認定了我們是邪教,那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阻止你們每個人這麼想,不是嗎!?」
守谷香邊聽邊流下了眼淚。
我重複著被指示的話:
「MASAYA與此無關,這是我和哥哥之間的問題」,「我沒有被洗腦,我只是想簡單的活著」。
當我開始否認一切後,每次我出現在媒體上,有關洗腦的醜聞都愈演愈烈。
在第四週,《週刊現代》雜誌發表了一篇新文章,詳細記錄了我和MASAYA的所有電話對話:
「說這一切都是你哥的陰謀!」、「說你不會再和Home of Heart有任何關係!」以及MASAYA在我出場前給我的所有詳細指示。
自從9月7日第一篇文章發表後,大約一個月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我不停的上電視節目、接受採訪,我的名字在各種文章中被提及,突然之間我成了當月的風雲人物。每天從早到晚都是採訪和節目錄製,空檔之間我還得想辦法籌錢來付生活費、付錢給Home of Heart,根本沒有時間休息。我跑遍了各家信貸機構想借錢,但一分錢也借不到。我唯一的收入是參加談話節目的通告費,每次大約三萬日圓。對於從電視台拿錢卻要反駁媒體的感覺,我感到羞愧,無止盡的忙碌,說謊的壓力,加上守谷香和MASAYA的反覆指責和責罵,這一切讓我的臉頰消瘦,眼神呆滯,看起來非常憔悴。我對媒體的反駁:
「我沒有被洗腦」,「我現在是個快樂的人」——
完全沒有說服力。
由於這些事件,我在FM電台主持了兩年半的個人節目也停了。
我的母親和大哥也經常被媒體要求接受採訪,大哥頻頻出現在媒體上,發表類似「TOSHI,回來吧!」的呼籲。
接著,MASAYA說:「可能是你哥裝了竊聽器,請專家來檢查一下。」經過檢查後,在我家外牆安裝電話設備的地方,發現了一枝筆那麼大的竊聽裝置。我向警方報案。同樣的,在Home of Heart大樓附近的電話設備柱子上,也發現了竊聽裝置,這也報告了警方。到底是誰安裝了這些設備,我至今仍不清楚。但那時,我真心相信這是我二哥所為,他對Home of Heart抱有敵意,我當時對他恨之入骨。
由於這場洗腦醜聞,我給MASAYA帶來了巨大的損失,讓我背負了沉重的十字架。他不停的說:
「都是因為你來了,害我被捲入了這一切。我們以前生活富裕,現在連孩子都沒東西吃了!」、「都是你哥害我們被當作邪教」。「都是因為我想救你,搞得現在Home of Heart無法繼續運作,我甚至不能出門!」
守谷香也罵:
「MASAYA救了你的命,而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你這個怪物!」、「像你這樣自私的怪物,已經無法改變了,唯一的補救就是賺錢給MASAYA用!」
我深深感到內疚。
(造成了這麼多傷害,而且還無法賺到錢。)
然後,MASAYA命令我:
「把你哥和所有這些自私的員工趕出你的公司,這樣你才能在正確的地方工作!」
按照指示,我請了一位律師,準備徹底重整公司。
1998年9月底,在洗腦醜聞持續的期間,按照MASAYA的指示,我請了律師,將擔任總經理的二哥以及母親、父親和另外兩個人從公司中除名,並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由守谷香擔任總經理。之後,我用公司剩餘的資金支付了二哥的遣散費和我從他那裡借來的錢,共計五千萬日圓。
這些支付在10月初完成,醜聞也逐漸平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名叫F的人給Home of Heart總部傳真了一封信,說他知道誰是掀起醜聞的罪魁禍首。他聲稱是N先生和我的二哥。N先生曾經和我及二哥一起工作,出版了一本書。F先生也參與了這個過程。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我感到如釋重負(即便是現在,還是有粉絲支持我)。
之後的兩週內,媒體繼續發表反駁我的文章,但這是最後的抵抗。雖然《週刊現代》繼續揭露醜聞,媒體也不斷炒作這個話題,但MASAYA指示我不要再出現在媒體上,大約一個月後,醜聞逐漸平息。
然而,儘管風波平息了,但因為這場醜聞,我永遠被貼上「被洗腦的人」這個無法抹去的標籤。
1998年10月10日,我33歲了。按照MASAYA的指示,我把公司更名為「TOSHI OFFICE」,完全交由MASAYA和守谷香管理。我只是名義上的老闆,實際上沒有任何權力,所有的管理權,包括財務,都被MASAYA和守谷香牢牢掌控。
最終,我只負責賺錢。這是像我這樣自私鬼唯一能做的「貢獻」。
為了管理財務,MASAYA邀請了他的一位老朋友M先生,但實際管理權集中在守谷香和Home of Heart的另一位主管鈴田手中。此外,MASAYA還召回了一位前Home of Heart員工上田(化名),他成了我的經紀人,同時也負責監視我。MASAYA還召回了一位51歲的前Home of Heart員工鹽田(化名),擔任公司職員。
為了節省租金,MASAYA命令我退掉在惠比壽的辦公室,把辦公室搬到我家。所謂的員工上田和鹽田也按照MASAYA的指示住進了我家。事實上,他們並沒有領工資,而是獲得參加研討會的機會。
按照MASAYA的指示,我解除了跟唱片公司的合約,支付了幾千萬日圓的違約金,完全轉投Home of Heart。
跟家人斷絕所有聯繫後,我對新的生活有些擔憂,但同時也充滿希望。
(這是我獨立的第一步)。
(要像MASAYA教導的那樣努力做出貢獻,畢竟我給他帶來了那麼多麻煩……)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是走向毀滅的開端。
那是個非常寒冷的11月晚上。我準備去參加研討會,換掉平常穿的運動服,從衣櫃裡拿出了一件長款黑色大衣。穿上大衣後,我出了家門。在研討會結束後,像往常一樣開始了責罵和毆打,但這次攻擊的主題是我的黑色大衣。
「只有像你這樣自我強烈的臭傢伙,支持視覺系的惡棍,才會穿黑衣服,因為你們的心都是黑的!你們就像吸血鬼一樣令人厭惡!只有充滿恐懼的自私鬼才喜歡穿黑衣服!」等等。
一切結束後,我準備回家。MASAYA穿上我的黑色大衣,模仿我唱歌,和地下室房間裡的那些女人當面取笑我。和他一起住在Home of Heart的,有大約二十個女人,包括孩子和未成年少女。
MASAYA有時表現得非常開朗,這是我被他吸引的重要原因之一。
從MASAYA手中拿回大衣後,我走到外面。外面非常冷,但我沒有穿上它,而是拿在手裡,走到停車場上了車。
我像往常一樣,播放了MASAYA講座的錄音帶,靜靜的開車。但這次,守谷香難得和我一起回家。她坐在旁邊,眼睛直視前方,滿含淚水,突然開始說話:
「你來自一個沒有愛的家庭,你家人都是可惡的吸血鬼,只想吸光你的錢,而MASAYA放棄了一切,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如果不是你哥,我們一切都會很好。但因為你哥,Home of Heart被人抹黑為邪教,名譽都被破壞了,我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錢也進不來,大家都沒有東西吃了!」
我沿著246號公路朝世田谷方向行駛,停在紅燈前,守谷香流著淚說:
「如果你現在不救MASAYA,不賺錢幫他,那你就不是男人!」、「所以現在,為了親愛的人,好好努力吧!」、「我沒有任何能力,但我在培訓中盡全力支持你!」
她悲傷的看著我,那眼神刺穿了我的心。
「我會盡我所能...」
我因為給MASAYA和守谷香帶來了損失而感到內疚,覺得對他們責任重大。
第二天,我開始籌錢。無論是公司的戶頭還是我個人的戶頭,都已經沒有錢了,所以不得不向各種信貸機構和銀行借款。
我在一個信貸機構借了一千五百萬日圓,在富士銀行借了一筆三百萬日圓的貸款。所有的錢我都送到了Home of Heart。
「看吧,總是能做點什麼的!但是這些不夠!你要加把勁!」守谷香誇獎我。
接著,我開始向朋友借錢。過去我從沒有借錢的經驗,所以很害怕,但也別無選擇。此外,MASAYA也鼓勵我:
「訓練失敗的經驗,訓練羞恥的經驗!經歷過越多失敗和羞恥,你的自私心就會越小!」
我鼓起所有的勇氣,開始打電話給朋友們。
幾個人拒絕了我,幾個人則願意聽我說話。
「那是媒體胡說八道啦,我現在要開一間新公司,需要一點資金,能幫幫我嗎?」我低著頭說。
「你不會把錢都拿去給那個邪教吧?」
「那個不是邪教啦,都是我哥亂講的!」我竭力保證。
最後,我成功向幾個朋友借到了一億一千萬日圓,幾乎全部都送到了Home of Heart。
MASAYA說:「如果放下自我,美好的結果一定會出現。」我感到很幸福。守谷香也誇獎我,這讓我非常高興。
之後,我把所有的舞台服裝、X JAPAN期間收到的紀念品和獎項全部收集起來,賣給了粉絲,還放到網路上拍賣。接著,我賣掉了家裡所有的家具,把這些錢都交給了Home of Heart。除此之外,我還解除了昂貴的壽險合約,因為MASAYA說「像你這樣的自私鬼不必保什麼壽險」。
我把能找到的錢都湊齊了。某個12月的晚上,在研討會結束後,MASAYA說:
「我為你寫了一首歌。要聽聽嗎?」
「好啊!」我立刻點頭。
MASAYA彈著木吉他唱起這首歌。
在地下室的房間裡,平常舉行研討會的地方,Home of Heart的工作人員和大家一樣,屏息聆聽這首歌。我、守谷香和其他所有人都哭了。
唱完後,MASAYA說:
「你要唱這首歌,這樣你就能療癒全日本那些和你一樣痛苦的人!」
「我們會以Home of Heart的名義發行這張CD。」
「現在要過正直的人生!」
我含著淚感謝並道歉。
1999年1月底,我們決定發行單曲。按照MASAYA的指示,我和擔任經紀人的上田從1月開始走訪全國各地,像洗腦醜聞時期一樣,與各地媒體見面,宣傳新歌。
接著開始推銷唱片。我們來到熊本進行宣傳,當地媒體介紹我到當地一家唱片行,決定舉行CD簽售會。
那天,店外聚集了比預期更多的人在等我出現。我沒有化妝,沒有穿演出服,也沒有戴墨鏡,只穿了一件米色襯衫、淺色褲子和薄毛衣,完全不像視覺系的明星。事實上,自從我的穿衣風格被Home of Heart群起圍攻之後,我開始模仿MASAYA的穿著,但這也受到了毆打怒罵。
當我出現在店裡時,工作人員用顫抖的聲音和掌聲迎接我。他們讓我坐在店裡擺好的椅子上,我開始說:
「熊本的朋友們,我是TOSHI...」,並開始講述童年的傷痛和情結,說成為搖滾明星並沒有讓我快樂,只有遇見MASAYA的音樂才拯救了我的生命。然後,我彈著吉他,開始唱歌。
這時,我在唱片行裡唱歌的消息迅速傳開,店外排起了長隊。
接著開始賣CD,我準備的兩百張唱片很快就售罄,收入約二十萬日圓,隔天我把這些錢存入守谷香指定的戶頭。
MASAYA看到這是個賺錢的新方法,於是我賣CD的走唱之旅開始了,包括義演和簽名會,MASAYA稱之為「詩旅」。我們會找到任何合適的地方 —— 唱片行、超市、購物中心、樂器行、錄影帶出租店,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只要是可以唱歌義演的地方,就會到全國各地推銷唱片。接著,一張接一張的高價唱片相繼發行,我自己組織義演,接受邀請,跑遍全國,這些工作占據了我所有的時間。在這期間,我還要接受媒體採訪,繼續否認被洗腦的指控。
從1999年開始,我主要在全國各地奔波,很少能回家。從那時起,守谷香完全搬到了MASAYA的社區。在Home of Heart的住所裡,除了MASAYA外,男性只能進入舉行研討會的地下室。我不知道守谷香實際上過著怎樣的生活,但我相信她在MASAYA的指導下努力學習。
從1999年1月到2001年1月,為期兩年的「詩旅」,我走遍了全國五百多個地方。銷售額逐漸增加,我每月的業績可以達到一千萬到一億一千萬日圓。除掉管理費和基本生活費,所有的錢都存入守谷香和鈴田指定的戶頭。現金則直接交給守谷香。所有錢現在都由守谷香管理,但其實她都沒有替我或我的公司繳稅,也沒有付工資或償還貸款。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時候我的債務和公司的債務越積越多。
從2001年開始,除了去唱片行推銷,我還開始以同樣的營利目的拜訪養老院。
在2000年底和2001年初,Home of Heart在那須的住所舉辦了一個名為「大師培訓」的研討會。最後一天,MASAYA對我說:
「在各個城市走唱要花很多時間。只要你去了某個城市,就順便去當地養老院療癒那些爺爺奶奶。這對你來說是一種訓練,那裡沒人知道X JAPAN的名字。」表面上這被稱為義演活動,但實際上目的是推銷唱片和其他商品,增加金錢收入。
到2000年中,我幾乎已經走完了全國的唱片行和購物中心,業績開始下降。MASAYA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決定將目標轉向養老院。
橫濱有一家養老院回應了,所以我在新年初期去了那裡。
第一次拜訪這種地方,我非常緊張。正如MASAYA所說,這裡沒有人知道X JAPAN,我緊張得膝蓋發抖。
義演地點選在一個類似門廳的小空間,我拿起卡拉OK用的麥克風,連接吉他,自己調整音響設備。當時我心裡想著:
(爺爺奶奶們會怎麼反應呢... 會不會不想聽,馬上就走了... 甚至會不會生氣...)
我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這種緊張甚至超過了在東京巨蛋面對五萬觀眾時的感覺。這時,爺爺奶奶們已經開始坐在安排好的椅子上。前排大約有十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一位坐在最邊邊的奶奶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這時有一位職員大聲對她說:「X JAPAN的主唱現在要唱歌了。」她點了點頭,但大概沒聽懂。
到了預定時間,我走上前。在觀眾裡,大約有三十位老人,以及大約三十位職員和家屬。
「大家好,我叫TOSHI。以前我在搖滾樂團X JAPAN裡唱歌...」
我講述了童年的傷痛和情結,講到哥哥們怎樣虐待我,還有因為長相不好看而產生的自卑感。
「雖然我成了搖滾巨星,但我感到很空虛,只帶來金錢與權利的問題困擾我。我哥哥利用媒體,散布謠言說我被洗腦,還有其他媒體都在抹黑我的救命恩人。但現在我已經放下這場鬥爭,我只想過簡單的生活,唱那些救了我生命的歌。」
坐在輪椅上的一位爺爺流下了眼淚。坐在第三排的一位優雅奶奶拿出手帕擦眼淚。
我拿起吉他,開始唱歌。
坐在輪椅上的那位奶奶也哭了,接著有些職員和家屬也跟著流淚。
唱完歌後,我站起來,把吉他放在椅子上,沒多想就走向那位爺爺,雙手握住他的手。他說話不太清楚,但我明白他是在感謝我。
「謝謝你,爺爺!」我回應道。然後,四周的人都伸出了手。我依次走到每個人面前,和他們握手。
「謝謝!」
本來這樣就很好了,但接下來還得賣唱片。職員和家屬排隊掏錢買唱片,一些老人也想買唱片。養老院的負責人不僅買了我的唱片,還買了幾張MASAYA的療癒音樂唱片。業績超過十萬日圓。
總之,這一切的真正目的就是賣唱片。
當你去探望老人時,他們當然會高興。這本身是一件好事。但這些都是表面功夫,真正的目的是賣錢。拜訪孤獨的老人、他們的家屬,這些人常被悲傷的想法困擾,工作辛苦的員工,講述讓人同情的故事,演唱符合這些內容的歌,喚起他們內心的悲傷,讓他們哭泣。然後,深入他們的內心,讓他們掏錢。我認為這種行為無異於最壞的詐騙。我內心強烈反對這樣做,雖然外表上我還是微笑著一個接一個的在唱片上簽名,但我感到這一切都是虛偽無比的。
我害怕如果沒有業績,沒有把錢拿給守谷香,就會遭到可怕的責罵和毆打。我害怕如果離開MASAYA,我將永遠生活在地獄中。
MASAYA因為我的家人而蒙受損失,我感覺這是我的責任,現在他們甚至沒有錢買吃的。我記得自己的使命是傳播MASAYA的音樂來拯救人們。如果人們願意為真正的事物,例如MASAYA的音樂付錢,這也能幫助他們自救並作出貢獻...
我的內心充滿了各種矛盾的想法。
但最終,我還是沾染了這骯髒的行為 —— 利用人性的弱點,從他們那裡騙取金錢。這種行為一直持續下去。我每天在全國各地訪問五到六個機構,包括養老院、殘障之家、兒童之家、醫院,甚至是少年感化院。在2005年之前的五年間,我訪問了五千個地方,唱完歌就賣唱片。我估計這段時間的業績不低於三億日圓。當然,除了必要的開支外,我將所有的錢都交給守谷香,並存入她或鈴田指定的銀行賬戶。
當時,我帶著裝滿唱片的大箱子和吉他,清晨出發,一整天都在不同的機構間奔波。這是很辛苦的工作,但即便如此,守谷香也會不斷打電話來責罵我,讓我無法休息。她特別喜歡在深夜打電話,所以我最好的情況下只能睡四個小時,最糟的情況下只有一兩個小時。自然,我沒有任何休息時間或假期。我的心理壓力達到了極限,錢、靈魂、體力和智力全都被掏空,我變成一個只為MASAYA和守谷香賺錢的機器。
「真的有虐待嗎?」——
突然,我看到一個拿著攝影機和麥克風的男人快速向我走來。
這是2004年4月6日,我剛辦完一場義演,正準備搭上計程車離開。沒想到突然出現一名記者,讓我大吃一驚,但想到在洗腦醜聞期間,我曾被記者圍攻,我馬上叫司機趕緊開走。司機準備關後車門時,那名男子把手伸進來,緊握麥克風大喊:
「虐待行為是真的嗎?」
「什麼?」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想關上車門,但那名拿著麥克風的男子用身體抵住門,並把麥克風往我臉上推,還有攝影機對著我。
「怎麼這麼野蠻啊...」我心想,但也明白如果情緒激動,只會對他們有利,所以我盡量冷靜的說:
「這是什麼情況?請你離開車子,這樣很危險。」
他更大聲的喊道:
「Home of Heart和TOSHI OFFICE在虐待兒童是真的嗎?」
「完全沒有這種事!快離開!」我想關上車門,但那名男子不肯放手,繼續把麥克風和攝影機對著我,這時我忍不住喊:
「適可而止吧!」
他拍下我生氣的表情和這句話後,終於離開了車子。
當計程車終於開動時,我想到必須立刻打電話給守谷香。我擔心發生了這件事之後,會再次遭到毆打和謾罵,心情非常混亂。但這四年來,媒體這樣的正面突擊還是第一次,所以我雖然緊張,還是拿起手機打了電話。
「虐待?」守谷香重複了一遍,「我馬上跟MASAYA報告。」
我在計程車上心神不寧,害怕守谷香會說些什麼。大約十分鐘後,電話響了,是守谷香。
「你先聯繫律師,把所有細節告訴他。你在路上嗎?」
「對,我在計程車上。」
「晚點再聯絡。」
我擔心媒體會開始寫更多負面的東西。但比起媒體的攻擊,我更害怕守谷香和MASAYA的責罵和虐待會變得更嚴重。
第二天,我要在愛知縣的足助町做義演。這個城市以老街聞名,附近的紅楓景色更是讓人流連忘返。演出地點在一座老建築裡,一樓是自江戶時代就一直營業的鐵匠鋪,二樓是咖啡館,雖然經過了現代化裝修,但依然保留了歷史痕跡。
咖啡館老闆滿臉笑容的迎接我:
「歡迎光臨!今天很冷吧?」
雖然已經進入春天,但在這山區的天氣仍然寒冷。天空晴朗,空氣清新。我深吸了一口氣,想好好享受一下這清新的空氣,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昨天那件事,只能嘆口氣。
這天我有兩場義演,早晚各一。這裡聚集了很多人,大約有五十個,咖啡館被擠得滿滿的。
白天的演出結束後,我走到走廊上,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兒童家庭中心的官員和警察來這裡了。他們可能也去了TOSHI OFFICE,想帶走孩子們。」
聽到這聲音,我非常驚訝,因為MASAYA很少親自打電話給我。
「這裡」指的是Home of Heart總部,大約在2001年8月從東京搬到了栃木縣的那須町。
TOSHI OFFICE也跟著Home of Heart一起搬遷,位於附近的黑磯市。
MASAYA應該是從總部打來的。他說話很小聲,以免外面的人聽到,看來事情果然很嚴重。
「現在守谷香正在奮力阻止他們帶走嬰兒。」
這個嬰兒是MASAYA和其中一位女員工所生的小女孩。
聽到這一切,我完全說不出話來。
MASAYA補充說:
「這一切都是紀藤律師的陰謀!就是因為你,我們的孩子才會被帶走!」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件事在洗腦醜聞期間就已經浮上檯面。紀藤正樹律師根據受害者的證詞,向法院提出訴訟,指出Home of Heart的危險性,並證明社區裡的孩子們在MASAYA的指示下被剝削勞動,不允許上學。住在TOSHI OFFICE的一名女子在MASAYA的唆使下,把她兩歲的孩子關在紙箱裡。這些事實被通報給那須町兒童家庭中心,促使他們進行調查,從而引發了這一連串事件。
2004年4月8日,我在兩間養老院進行義演。演出結束後,我正在收拾東西,這時老人們開始吃午餐,電視上播放著午間新聞。
〔據報導,在那須町的Home of Heart組織裡,有虐待兒童的情況發生。根據《兒童福祉法》,兒童家庭中心進行了調查,並對那裡的孩子執行了保護措施。〕
聽到這些話,我轉頭看向螢幕,上面顯示著Home of Heart的建築。
〔小孩子被養在紙箱裡,被迫進行體力勞動,每天只吃一到兩次飯。雖然有些孩子已經達到學齡,但不被允許上學。基於這些情況,律師於4月9日提出了侵犯人權的申訴,同時啟動了刑事訴訟程序,並提出損害賠償。〕
就在那一刻,我深刻感受到情況的嚴重性。
隨後,紀藤律師和受害者舉行了記者會,同時各大新聞節目開始播放在Home of Heart拍攝的資料。畫面上不斷出現受害者的講述,談及MASAYA和他所推行的個人崇拜,還有在Home of Heart內部偷拍的兒童影片。這些節目內容都在證明Home of Heart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邪教,不僅存在虐待兒童的情況,還利用心理摧毀、恐嚇和肢體暴力來掠奪人們的金錢。
上次的洗腦醜聞只是八卦雜誌和娛樂節目的層面,而這次則上升到了全國社會新聞的級別,其影響力遠非上次可比。
在此之後,紀藤律師和受害者團體正式向警方報案,並向法院提起訴訟,開始了一場戰鬥。
2004年3月,受害者在網路上創建了一個名為「Home of Heart和TOSHI問題討論會」(簡稱HTP)專門網站,現在這個網站更名為「MASAYA邪教問題討論會」。
在這個網站上,揭露了Home of Heart、MASAYA和守谷香對人們造成的心理和財務損害,並連帶批評成為他們宣傳工具的我。當這些人開始跟律師商議時,虐待兒童的醜聞正巧爆發了。
對於受害者和紀藤律師對Home of Heart提出的指控,MASAYA說:
「我們要利用媒體反駁所有指控!」
「在你自己的網站上發表反駁聲明!」
按照這些指示,我第二天接受了媒體的採訪,然後開始在網站上撰寫澄清文章。這篇文章經由Home of Heart的高層幹部審核後,公布在我的個人網站上。
文章內容根據MASAYA的指示如下:
「這一切都是不良律師和前辦公室員工的陰謀,該員工是一位粉絲,屢次瘋狂的騷擾及跟蹤。」
「雖然MASAYA告訴我不要介入,但我無法容忍這種情況,我會奮力抗爭!」
所有計劃中的義演一個接一個被取消,雖然我們向各單位發送了解釋的傳真。
隨後又有消息傳出,紀藤律師向栃木縣警方提交了關於違反《兒童福祉法》的報告,並向勞動基準監督署報告了違反《勞動基準法》的事實。針對這些,我在我的網站上繼續辯論。
之後在2004年4月,紀藤律師和受害者團體針對MASAYA和我提出了名譽損害和尊嚴損害的訴訟,並在刑事法院提出賠償損失的要求。
紀藤律師等人繼續利用媒體追擊我們,但根據MASAYA的指示,我也向法院提起了名譽損害和經濟損失的訴訟。
此外,在2007年7月,我根據MASAYA的指示,向律師聯合會對紀藤律師的行為提出了申訴。
然而在2004年10月,另一位受害者提起訴訟,要求賠償一千三百萬日圓的損害,指控我們使用暴力並強迫支付研討會費用,包括強迫借貸,總共要求賠償約一億一千萬日圓。
自此開始了長達近六年的法律訴訟。
事實上,自從Home of Heart搬到那須後,我只去過那裡一次,完全不清楚那裡發生了什麼。關於孩子,有一個是MASAYA同居女員工的孩子,另外在屋久島有一位住在Home of Heart名下房屋的女人,她有兩個孩子。此外,MASAYA和他的員工還有一個孩子,所以總共有四個小女孩,這是我從和守谷香及MASAYA的談話中得知的。此外,我聽說有兩位在TOSHI OFFICE工作的員工,她們也參加訓練,一位有一個10歲的女孩,另一位有一個2歲的男孩。她們住在同一間公寓,但各自租不同的房間。雖然我名義上是老闆,但沒有守谷香的允許,我無權出現在那裡,所以我也只去過兩次,都是去送貨。所以我無法了解那個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
但是聽了MASAYA的講座後,我了解到他非常否定學校教育的看法。
「只有瘋狂的父母才會強迫孩子上學。」
「學校是競爭和霸凌孳生的地方。」
「學校灌輸錯誤的知識,抹煞孩子們的純真。」
「學校不教真正有用的東西,要了解這些,只能參加MASAYA的研討會。」
有時候,守谷香晚上打電話給我進行新一輪的辱罵時,電話裡會聽到孩子的聲音。
當我在新聞裡聽到孩子被關在紙箱裡,以及其他類似的事情時,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儘管孩子的母親一再否認。
當時我心裡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真是太可怕了。」但同時我又打斷自己的思緒,認為可能是我自己想錯了。
那時候,我已經被怒罵了無數次,被毆打了無數次,腦袋裡已經徹底認為「MASAYA永遠是對的,如果我有不同的想法,那只是因為我是自私鬼」。這些內心的矛盾讓我非常痛苦。
最終,對於虐待的刑事案件,由於缺乏證據,對我提起的訴訟被法院採取不起訴處分。很明顯,我與此完全無關。
但同樣的,控告MASAYA和守谷香的案件也因證據不足而不起訴。因此按照法律,所有的孩子都送回Home of Heart。
現在我想,孩子們再次回到Home of Heart,部分責任也在於我,我對此感到非常痛心。
這些孩子們只認識Home of Heart這個畸形的世界,對外面一無所知,她們長大以後會變成只聽MASAYA指令的機器人。當我想到這些小女孩的命運時,心情就非常沉重。
2006年8月,有一天我前往長野縣的山區城鎮義演。就在我獨自在化妝室準備演出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TOSHI!好久不見!」
這個男人立刻走向坐在房間深處的我。當我驚訝的轉過身時,看到的是武田,就是那個在Home of Heart之前擔任我經紀公司和X JAPAN經紀公司的總經理,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的人。他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
在過去的十二年裡,他完全沒變,依然充滿活力,滔滔不絕開始講起他的近況。
我希望他快點離開,於是說:
「我馬上要開始演出,要準備了,請你離開!」
就在這時,武田突然脫口而出:
「YOSHIKI說他想重組X JAPAN,你不想嗎?」
如果守谷香知道武田來過,那攻擊又會開始:「你和那些可怕的人見面,是因為你自己有骯髒的能量。」當然,在我第一次見到守谷香的那次舞台劇選角中,武田非常支持她,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武田有恩於她。但武田帶來了太多麻煩,守谷香也知道他的壞名聲。如果她知道武田來提議重組X JAPAN,那又會引發叫罵:「X JAPAN帶壞了全世界的年輕人!」我不知道這一次的辱罵和毆打會有多強烈、多殘酷。
在我的監視者上田發現他之前,我希望他趕緊離開。於是我推著他出了化妝室,說道:
「我根本不想參與這些事。馬上離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下一個月,也就是9月,我在東京目黑舉行了另一場義演。就在鋼琴沙龍的一個小接待室裡,武田又出現了。
「哦!TOSHI!」
「你來這裡幹什麼!」
這時,武田身後出現了A先生。
「TOSHI君!好久不見!」
A先生的聲音完全沒變。自從我1992年展開個人活動以來,他一直是我在唱片公司裡的執行製作人。1998年洗腦醜聞期間,他也支持我。我們已有六年沒見面了,我無法忽視這樣一個人,不得不邀請他們進房間。他們又問我想不想重組X JAPAN。
「不管你說什麼,我不想參與這些事,所以不要再來。」
這時武田說:
「如果X JAPAN重組,我會給你們三億。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就給你一點五億!」
「我完全不想做這個,不管你說什麼。別打擾我,快走!」我憤怒的大喊,把他們趕出了房間。
之後,守谷香打來了電話:
「武田跑來那須找MASAYA,但沒見到他。他沒去找你嗎?」
「有,他來了。」
換MASAYA接過電話:
「武田說了什麼?」
「他提議重組X JAPAN,但我把他趕走了。」
「這樣啊...」
第二天,我和MASAYA及守谷香見面時,他又問:
「武田具體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我回到X JAPAN,他會給三億,而且馬上就會先給一點五億。他還說會完全保護我們不受媒體攻擊。」
「那麼,上田,你也聽到了?他真的會給三億?」
站在我旁邊的上田確認了這一點。
這時MASAYA說出了我完全無法置信的話:
「好吧,我們得和武田見面談談。」
2006年10月初,MASAYA安排和武田見面,我和守谷香也去了。我們來到武田指定的新宿豪華飯店。
在這座摩天大樓45層的豪華套房裡,裝潢是現代風格的黑白色調,燈光柔和,只閃爍著幾盞小小的橙色燈光。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東京的景色,燈火通明的建築和高速公路上流動的車陣。
我們背對著窗戶坐下,MASAYA坐在中間,我和守谷香坐在兩旁的長沙發上。武田則坐在MASAYA對面。
「MASAYA先生,我知道TOSHI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我也向你道歉,謝謝你對TOSHI的照顧。」
「現在我會保護對TOSHI重要的人 —— MASAYA先生和香(守谷香)以及Home of Heart的員工,免受媒體的攻擊。」
(說得真好)我心裡這樣想。
之後MASAYA說道:
「TOSHI的家人和周圍那些不道德的人,為了搶奪他的權利,利用媒體把我們抹黑成邪教!指控我們虐童!把我們捲入醜聞... 但TOSHI依然想和我一起工作。TOSHI和香來找我的時候,已經到了自殺的邊緣... 我不能不救他們。我自己在27歲時就在商業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接著他又開始講那一套故事。
然後武田說:
「我想談談X JAPAN的重組。如果我們認真討論樂團的回歸,我會付三億,馬上先給一點五億。」
MASAYA回答:
「TOSHI完全不想參加重組,但如果我好好勸他,他會明白的。因為他的所有權利都在我這。不過,重要的是他能繼續做個人活動,繼續唱療癒系音樂。」
我也鞠躬,禮貌的感謝了武田。
過了一會兒,我們走出了房間。MASAYA丟下一句話:「到車上再說。」我們一起進了電梯,下到地下層的停車場。
「你家人和其他那些利用媒體攻擊我的惡棍,只是想奪走你在X JAPAN的權利,明白嗎?如果樂團重組,而且確認權利在我手上,那你的家人就會停止攻擊,我的名譽也能洗刷清白,而且我會立刻拿到一點五億。你趕緊去確認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剩下的一點五億,知道嗎?」
(最終只是為了錢!)
到目前為止,他們不停的打我、罵我,詛咒X JAPAN是宇宙的罪犯,所以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樣的態度大變。
當然,我早就被灌輸了黃金鐵律 —— 「MASAYA永遠是對的」,所有的疑慮和反感只是因為我是個自私鬼。但即使如此,我也無法壓抑內心深處的反感,對於重回X JAPAN這件事,內心深處依然懷有敵意。
然而,守谷香以辱罵和毆打的手段,開始強行灌輸我決定重組樂團的正當性。
「既然你不能靠正當的方式賺錢,那就只能靠X JAPAN去賺骯髒的錢!如果把這些骯髒的錢交給MASAYA用,他就能創造出美好的事物!」
在激烈的毆打和叫罵後,MASAYA說:「寫遺囑!」
「寫你要把所有財產遺贈給守谷香!」
我按照指示寫了。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想把你的財產留給你媽和你哥!」
第二天,我和Home of Heart的律師一起前往公證處,公證了這份遺囑。
雖然我從武田那裡聽說YOSHIKI想重組X JAPAN,但我不太相信。
在接到MASAYA的指示後,我決定先親自確認YOSHIKI本人是不是真的想重組。
多年後,我再次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YOSHIKI會說什麼呢...」
帶著一點緊張,我按下了通話鍵。
國際長途電話的嘟嘟聲響起。
「你好,這裡是錄音室。」 —— 我聽到英語的回應。
「你好,我可以和YOSHIKI通話嗎?我是TOSHI。」
「請稍等。」
我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不到三十秒,但我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終於,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哈囉?」
距離上次和YOSHIKI說話已經過去了九年,那是1997年4月我宣布退出樂團的時候。之後在最後一場演唱會和HIDE的葬禮上,我們幾乎沒有說過話。
「YOSHIKI,我是TOSHI... 好久不見...」
我也知道這段對話很尷尬。寒暄過後,我馬上直奔主題:
「我聽說你想重組X JAPAN...」
「我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 應該是要問你想不想回來。」
顯然,武田是為了刺激我,才謊稱YOSHIKI要重組。
「原來如此... 好吧...」
「TOSHI,你現在在日本嗎?」
「嗯,對。」
「TOSHI,我這個月底會回日本。」
「如果你回日本的時候有空,那我們見個面吧!」
「OK,保持聯絡!」
「很高興跟你聊天,謝謝你,YOSHIKI...」
多年來,我一直被嚴格禁止聯繫YOSHIKI,能夠跟他說上幾句話,雖然背後有各種猜測,我還是非常高興。
和YOSHIKI結束通話後,我立刻打電話給武田。
「我問過YOSHIKI了,他根本沒說過想重組樂團!別再胡說八道!」
我知道在接到MASAYA的指示後,我已經無法扭轉局面,但我不能容忍YOSHIKI被利用來散佈謊言,所以真的很生氣。
2006年10月15日,武田的公司向TOSHI OFFICE在瑞穗銀行的戶頭匯入了一億日圓。
鈴田馬上就打電話來:
「打電話給總行,問他們能不能兌現這筆錢。」
「好的...」
我打電話給總行,他們告訴我:
「明天我們能在總行準備三千萬,西葛西分行可以準備三千五百萬。」
我將這些訊息告訴了鈴田。
「好,通知銀行,你會在9點去總行提現,10點去西葛西分行。」
我再打電話給總行和分行,通知他們我要提現。
第二天,鈴田和守谷香從那須開車來接我,我們一起前往銀行。
瑞穗銀行總行位於惠比壽的一座高樓裡。我們到達銀行後,把車停在停車場,然後我和守谷香一起進入大樓。鈴田則留在停車場等我們。
守谷香走在我身邊,低聲命令我。
「動作快點!」
「好。」
「把錢放進這個袋子!」
我從她那裡接過裝錢的袋子。
然後她繼續下指令:
「這裡拿完三千萬,再去拿了三千五百萬之後,就把這些錢全部存進Home of Heart的戶頭。」
我開始填寫提款單。守谷香從她的包裡拿出存摺和印章,放在旁邊。
當我的號碼牌被叫到後,我走到窗口,遞交提款單、存摺和印章,說:
「我是TOSHI OFFICE的人,昨天我打過電話……」
銀行職員開始數錢。這些是新鈔,按每包一百萬日圓包裝,共三十包。檢查完畢後,職員把它們裝進袋子。站在旁邊的守谷香低聲問:
「確定是三千萬?」
「是...」
然後,我們向出口走去,守谷香迅速從我手中搶過裝錢的袋子。
我們來到停車場,上車後出發前往西葛西。
守谷香緊緊握著裝錢的袋子,默默看著前方。
四十分鐘後,我們到達了目的地。和在總行一樣,守谷香寸步不離我身邊。我再次填寫提款單,守谷香從包裡拿出存摺和印章。接著她拿出另一個袋子,用眼神示意:
「把錢裝進去!」
那是三十五包全新的鈔票。守谷香低聲數著錢。我把鈔票、印章和存摺放進袋子,然後交給守谷香。
拿到錢後,我鬆了一口氣。我不擔心這些錢的用途,只是必須跟武田保持聯繫,讓我很有壓力,因為我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之後,2006年12月13日,我在與MASAYA會面的同一間飯店房間裡,從武田手上拿到三千萬日圓,並交給了守谷香。接著在12月18日,武田從他的公司再次匯了一千萬日圓到TOSHI OFFICE的戶頭。守谷香和鈴田又從那須開車來了。我和守谷香來到總行,我將五百萬和四百萬分別轉給亞馬遜公司(由守谷香管理,與Home of Heart有關聯),並取出了一千萬日圓現金,交給了守谷香。
剩下的一千萬日圓,我在當晚同一間飯店從武田那裡拿到了。他依然是那麼充滿活力,和我分享了他的進一步計劃:
「如果你不想待在X JAPAN,那就離開,沒關係。先試一下,先做一段時間,不行的話我會準備另一個主唱!」
(難道不需要YOSHIKI的同意嗎?)
我拿到錢後,趕緊離開了那裡。在停車場的車上,鈴田和守谷香在等我,我把錢交給了守谷香。
這樣,所有承諾的一點五億日圓,通過我和TOSHI OFFICE,都交給了守谷香。
拿到錢後,守谷香在車上立刻開始責罵我:
「是MASAYA允許重組X JAPAN,所以這是他的錢,通通不是你的!」
「這些錢是為了補償你給MASAYA造成的所有麻煩,這些麻煩是無法彌補的,所以你要賺更多的錢!」
從守谷香的車上下來後,我獨自前往港區最便宜的小旅館。那裡的牆壁髒兮兮的,甚至沒有窗戶。這是一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舊床的小房間。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接下來會怎麼樣?)
關於「X JAPAN重組」的事情,非常不可思議,讓我心裡充滿奇怪的恐懼感和焦慮。
2006年10月底,在東京的一間會客室裡,我跟YOSHIKI進行了一次會面。
這十年來,我們沒有聯繫,我對YOSHIKI的記憶並不全是正面的。再加上MASAYA和守谷香不斷灌輸我「YOSHIKI是萬惡之源」,我無法輕易抹去這些觀念。
然而,從小就建立的多年親密友誼,瞬間超越了十年的分離。
實際上,雖然MASAYA命令我重組X JAPAN,但我內心是抗拒的。然而,當我在十年後再次見到YOSHIKI時,發生了一些驚人的變化,我彷彿回到了少年時期。
「好想再跟你一起組團。」
雖然這句話是按照MASAYA的指示說的,但我清楚的感覺到,在我和YOSHIKI之間,有某種在這十年間一直存續的東西,這東西是誰都無法介入的,這也是真正促使我說出這句話的原因。
2006年12月,出現了一個意外的消息。武田發生了一些麻煩事,他退出了這個項目。
(如果是武田,倒也不奇怪)
重組計劃由曾與武田一起來找我的A先生接手。
2007年3月,A先生對我說:
「我們要再打電話給YOSHIKI,再跟他約見面。」
我打電話給在洛杉磯的YOSHIKI。
「YOSHIKI,我打算去洛杉磯找你碰面,你有時間嗎?」
YOSHIKI查看了他緊湊的行程,答應在三月中旬見面。
2007年3月15日。我去YOSHIKI在北好萊塢錄音室的休息室裡會面。上次來這裡是1997年4月,我說要退出樂團的時候。
我們坐在一個大圓桌對面。我不知道該怎麼打開話題。YOSHIKI察覺到了這一點,開始談起他的個人項目。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是守谷香三個字。
「YOSHIKI,不好意思。」
我走到廁所,接起電話:
「我在聽。」
我用手捂住揚聲孔,以免聲音外漏。
「MASAYA要和你說話。」
「喂!YOSHIKI說了什麼?他有認真想重組嗎?」MASAYA問道。
「我們剛開始談。」
「你一輩子都欠MASAYA的,你讓他陷入了大麻煩,你讓他被指控虐童,還被貼上邪教的標籤。如果X JAPAN重組,MASAYA和Home of Heart就能得到保護。所以告訴他你想重組X JAPAN!」
「好。」
(當然,因為相當於合約金的錢已經收下了,MASAYA堅持重組,但怎麼能向YOSHIKI談條件呢?他可能知道關於洗腦和虐童的醜聞,所以這一切可能是白費工夫的,YOSHIKI有可能根本不想重組樂團。)
結束通話後,我回到YOSHIKI那裡,但腦海裡一直在思考MASAYA的話。
我和YOSHIKI再次開始交談,但十分鐘後電話又響了起來。我再次跑到廁所。好像感覺到我的疑慮,守谷香突然開始痛罵我。
「我不管你有什麼疑慮,都是你沒用的自私心在搞鬼!MASAYA想得比你更深遠!所以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差不多罵了十分鐘後,我回到了YOSHIKI那裡。他注意到我的情緒低落,擔心的問:
「還好嗎,TOSHI?」
我開始告訴YOSHIKI我如何遇見MASAYA,他如何拯救了我的生命。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YOSHIKI可能對我這麼頻繁的接電話感到奇怪。
過了一會兒,YOSHIKI說:
「我寫了一首緬懷HIDE的歌,你想聽聽看嗎?」
「嗯,我當然想聽!」
我們走進YOSHIKI的混音控制室,裡面擺滿了最新的錄製設備。YOSHIKI走到一個高級的混音面板前,把我安排在正中間的位置。這是音場最好、可以完美聽到所有聲音細節的特別位置。然後,像多年前一樣,他把親手寫的歌詞遞給我。他每次寫完新歌的歌詞,都會親手寫給我。
這首緬懷HIDE的歌叫〈Without You〉。
YOSHIKI站在我背後,按下了「播放」鍵。
當歌曲結束時,YOSHIKI緩緩的說:
「我想讓你唱這首歌。要稍微試唱一下嗎?」
「好啊,試試看。」
一如既往,YOSHIKI坐在鋼琴前,我站在他的右手邊。
「這個Key可以嗎?」
這個Key正好適合我的聲音。他總是能選到最適合的Key。
「再高一點比較好,稍微高一點,聽起來比輕鬆唱的Key更好。」
唱完之後,我和坐在鋼琴前的YOSHIKI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終於,YOSHIKI說:
「唱得太棒了!」
我脫口而出:
「你想重組X JAPAN嗎?」
「我還不知道...」
回到東京後,按照MASAYA的指示,我在網站上公開了我去洛杉磯找過YOSHIKI的消息。這消息瞬間在粉絲和媒體中傳開,大家都在討論X JAPAN是否會重組的傳聞。
然而,五個月過去了,重組的事毫無進展。這時,A先生和他的合作夥伴B先生給了我一個新任務:
「你需要再去見YOSHIKI,進一步推動。」
MASAYA也說:「去做吧!」
於是,2007年8月中旬,確認了YOSHIKI的行程後,我和A先生及B先生一起飛往洛杉磯。
到達後,我聯繫了YOSHIKI。
「YOSHIKI,我到了。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當我邀請他共進午餐時,YOSHIKI騰出時間並在一家餐廳訂了桌子。這是一家日本料理餐廳,和我住在洛杉磯時經常去的居酒屋是同一個地方,但現在變成了一家高檔餐廳。
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上一次單獨喝酒是什麼時候了,也許這是第一次。
服務生來點菜時,YOSHIKI照常點了酒。
自從我跟隨MASAYA後,我幾乎不喝酒,但這次決定喝啤酒。
「TOSHI,你可以喝酒嗎?」
YOSHIKI問我,因為十年前我也不擅長喝酒。
「是啊,我們好久沒見了,喝一點沒關係。」
「乾杯!」
接著就打開了話匣子,我們開始長談過去的事 —— 從童年一直到我們在地下樂團時期的演出。YOSHIKI笑到快流淚了,我也笑得像回到了少年時期。
完全放鬆後,我們又聊到X JAPAN的未來。
「YOSHIKI,你知道嗎?原來全世界有這麼多X的粉絲!」
「我們的音樂傳遍了全世界,雖然我們什麼都沒做...」
我再次問YOSHIKI:
「我們再一起組X嘛!」
這句話是我在回憶過去時真心說出的。
YOSHIKI謹慎的回答我:
「我才剛結束一件好萊塢的工作,現在沒辦法馬上考慮X的事。不過我也很想再組X,只是沒辦法馬上答覆你。但我很想跟你一起錄之前那首在錄音室唱的〈Without you〉,我們就先錄那首歌吧!」
顯然,在認真考慮重組之前,YOSHIKI需要整理自己的感受和行程表。此外,YOSHIKI遲遲未決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當時正被MASAYA和守谷香的Home of Heart控制,而這個組織已經成為社會問題。
2007年8月底,我回到日本,突然發現YOSHIKI積極展開了重組X JAPAN的準備工作。
他打電話給我,說有個極其難得的大好機會,他的新歌有可能被選為全球知名驚悚系列電影《奪魂鋸》的主題曲。YOSHIKI計劃把這個機會跟重組X JAPAN結合,來搞一次耀眼的全球首演。然而,他告訴我截止時間非常緊迫,我們必須在一週內完成所有錄製工作。最後,他似乎想要確認一樣問我:
「TOSHI,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一切都沒問題...」
雖然我之後嘆了口氣,但我內心深處真心希望能再次跟YOSHIKI合作,雖然一開始是MASAYA在背後下指導棋。
「好,那我們馬上開始錄音!」
我們立刻開始錄製工作,時隔十年,我第一次唱了YOSHIKI寫的歌。新歌名為〈I.V.〉,這首歌很重,但旋律優美,編曲複雜,帶有古典樂的發展,非常適合X JAPAN的全球首演,也展現了YOSHIKI多年來在美國生活後提升的音樂品味。這首歌的歌詞全是英文。
(這十年以來只唱療癒系音樂的我,還能唱這種歌嗎?)
我非常焦慮,但還是要開始動手做事。
在YOSHIKI的指導下,他這些年來擔任製作人,跟許多藝人合作過,所以能給我相當具體的指示,包括英語發音的訣竅,最終我成功達到了出色的演唱效果。
終於,在2007年9月初,〈I.V.〉在全球超過兩百首歌裡脫穎而出,被選為電影《奪魂鋸4》的主題曲。
這一刻,X JAPAN是否重組的問題,終於塵埃落定。
10月18日,X JAPAN的官方網站上張貼了緊急公告,宣佈樂團恢復活動,並接下了好萊塢電影《奪魂鋸4》的主題曲,同時宣佈X JAPAN的全球首演。此外,公告裡還透露,10月22日將在東京台場AQUA CiTY大樓屋頂拍攝新歌〈I.V.〉的音樂錄影帶,所有聚集在樓下的粉絲都能透過公園裡架設的大螢幕看到拍攝情況。
一直以來,我過著奔波走唱的普通生活,突然間又回到了搖滾樂的世界。
這跟我之前對聽眾所說的話相矛盾:「我現在只唱我真心想唱的歌」,「我很幸福,因為我過著自然的生活」,這引起了我心裡某種抗拒,但我說服自己,這只是我強烈的自私心在作祟。我只是在表面上回到『X JAPAN主唱TOSHI』的形象罷了。
在大樓屋頂上搭建了一個巨大的舞台,也設置了重達六噸的降雨裝置。整個音樂錄影帶的預算達到三十五萬美元。HIDE的老位置也擺了他最喜愛的其中一把吉他。在樓下的大螢幕旁,聚集了大約一萬名粉絲。
拍攝結束後,樂團成員需要對聚集在拍攝現場的粉絲們說幾句話。
YOSHIKI拿起麥克風。
「X JAPAN確定要進軍國際!既然如此,我們要一鼓作氣,明年春天,將在東京舉行演唱會!」
樓下一萬多名粉絲爆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YOSHIKI把麥克風遞給我,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外,我也害怕事後會被MASAYA和守谷香懲罰,所以什麼也沒說。
就這樣,在YOSHIKI的帶領下,X JAPAN的重組正式啟動了。
自從2006年把所有錢都交給MASAYA和守谷香後,我一直過著非常貧困的生活,而我的行程也變得更加緊湊。
但突然間,我被命令停止每天前往養老院推銷CD的行程。
「去養老院都是浪費時間。你現在要去見各個企業的老闆,說服他們支持我的事業。」
「你去賣我的CD、賣飯店的會員卡、賣音樂會的門票。」
「還要去辦更多付費的演唱會,到商場去賣CD。」
於是,每天除了賣CD和演出外,我開始跟各個企業的老闆見面,有時在午餐時進行合作洽談。從2006年到2009年的四年間,我跟來自不同領域的超過四千人見過面,其中不乏大公司的董事、公眾人物和知名政客。
不光是X JAPAN成功重聚的緣故,我現在也開始經常跟以前的老朋友見面,跟普通的人交談,這在以前都是被禁止的。這一切都成為我脫離洗腦地獄的第一道曙光。
2008年3月28日、29日和30日,在東京巨蛋連續三天舉行X JAPAN復活演唱會,從3月初就開始在排練了。雖然我的監視者上田守在排練室外的大廳,但在排練室裡只有樂團成員和演唱會工作人員可以進去。而且只有在這時,我才能關掉手機,不必聽守谷香罵個不停。因為有一眾老朋友的支持,最初的緊張感很快消失了。
特別是YOSHIKI,他是我從小就認識的老朋友,也是樂團的領袖,他對我的處境非常擔心,也對我說:
「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完全接納,我們要一起努力走下去。不管你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幫忙!」
當十五萬張演唱會門票開賣時,瞬間就被一搶而空了。
第一天的演唱會因故延遲了超過兩小時。原因是舞台上用來製作HIDE全息投影並播放吉他音源的設備出現了問題,要調整到好是非常困難的事。影像裡HIDE的動作和吉他聲必須完全同步,我們四個成員也要配合這台機器輸出的訊號來演奏,這是最艱難的挑戰。
演唱會前,守谷香的電話不斷打來。每次她打來,我都得請造型師和其他工作人員離開休息間。我坐在鏡子前的椅子上,低著頭聽她沒完沒了的怒罵。
終於,在晚上8點17分,演唱會開始了。時隔十年,〈THE LAST SONG〉再次在東京巨蛋響起,這首歌曾是1997年12月31日最後一場演唱會的最終曲。前奏響起,我開始唱歌...
五萬名觀眾因為喜悅而瘋狂,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包圍我。我全力唱著,但依然感受到MASAYA和守谷香的恐怖存在,他們肯定在電視上看著演唱會的直播,關注我的一言一行。
三場演唱會結束的第二天,我又回到了賣CD的日常工作。
之前,按照守谷香的指示,我都是搭普通車廂的電車,住在最便宜的膠囊旅館。守谷香希望我繼續這樣,但MASAYA透過他的員工松本(化名)下令,說不需要引起周圍人和媒體的注意,所以我現在可以搭有預訂座位的車廂,也可以住在便宜但正常的旅館了。
「在東京巨蛋演出過的藝人不能太寒酸。」
當我跟老闆們見面時,他們會買演唱會門票,很多人會以不同方式支持我 —— 請我吃一頓好的,訂豪華飯店的房間,買最高級的車票,有些甚至直接塞錢給我。但我其實不能自由支配這些錢,這些錢必須用來付守谷香不讓我請款的費用。
我跟這些人的接觸越來越多,守谷香和MASAYA在我心中築起的高牆逐漸開始崩塌。因為不斷接觸外界,我開始對MASAYA和守谷香產生了以前沒有過的懷疑,應該說,是以前感覺到但一直壓抑的懷疑。
在東京巨蛋的復活演唱會後,5月3日和4日,於東京的味之素體育場舉行了『hide memorial summit』,這是為了紀念HIDE的活動。這次演出不僅集合了X JAPAN成員,還有許多年輕樂團共同登台表演。演出前的排練期間,我可以關掉手機,這讓我能夠稍微放鬆一下。參加這些排練、跟其他樂手的交流,讓我很開心,也喚起了強烈的懷念之情。
所有年輕樂團的成員,無論是以前認識的還是新認識的,都很有禮貌的鞠躬,向我打招呼。而年輕樂團的後輩主唱們,更是不停的向我請教歌唱技巧。這些平凡的對話對我來說,都是全新的體驗。
雖然排練時間不長,但我能夠稍微擺脫守谷香電話中監控和責罵帶來的心理束縛。我跟老友YOSHIKI和其他年輕藝人也有了好多交流互動,一起排練很多次,這讓我逐漸重新接觸到被隔離多年的外界。這一切都讓我封閉的心靈逐漸打開了。
2008年12月9日下午1點45分,我走下計程車,站在東京高等法院大樓外。之前有一位受害者對MASAYA、守谷香和Home of Heart提起訴訟,所以這一天將進行MASAYA的聆訊。
在這一天前,我必須忍受守谷香和MASAYA不斷的辱罵和肢體暴力。
「為什麼我必須接受這些社會敗類的審判!」
「他們膽敢審判我這個法官之子!」
守谷香立刻發狂的尖叫:
「這都是你的錯!你永遠不明白MASAYA的感受,你這個怪物!」
她把我推倒在地,用腳踩踏我,猛烈踹我。我哭著求饒...
到了法院應訊的那天,守谷香命令我在1點45分到法院大樓,然後我們應該手牽手一起走進法院。所以我在法院外等了片刻。
原告方的紀藤律師表示:
「守谷香和TOSHI雖然結婚,但已經分居了很長一段時間。守谷香和MASAYA住在那須的女子信徒社區。TOSHI是被迫不斷工作的底層信徒,所有賺來的錢都被MASAYA和守谷香奪走。」
這是完全的事實,但MASAYA和守谷香頑固的對外界表現出我們是一個和睦的大家庭。守谷香在部落格上寫假文章,公開描述我們過著幸福的夫妻生活。此外,我們還一起出單曲,也在我的晚宴秀上合唱,對外假裝是一對幸福的恩愛夫妻。
但開庭後,MASAYA在聆訊中的行為和言詞令我震驚不已。在審判開始前,我認為MASAYA是一個高風亮節的無私偉人,不像我,他會在法庭上勇敢說出既堅毅又道破現實的話,征服所有人,讓法官心服口服。
但實際情況完全相反。
在東京高等法院,我坐在被告席上,旁邊是守谷香和Home of Heart的幹部鈴田。守谷香刻意牽著我的手讓法官看見。
聆訊開始了。
MASAYA進入法庭,緊張感加劇。
他站在法官面前,被問到姓名和住址。
「住址?呃... 啊... 不知道... 」
(什麼??)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MASAYA支支吾吾回答問題的窩囊樣。而且,當他面對原告律師的詢問時,鬼話連篇,睜眼說瞎話,想唬弄過去,不敢正面回應問題,讓我看了都覺得丟人現眼。
法官甚至奚落他:
「你不是號稱自我控制的大師嗎!?至少談吐也應該得體一點吧!」
我從沒見過MASAYA在正式場合的言行舉止,所以看到他平時閉門對我說話的樣子,和在公開場合說話的樣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別,對我來說是個巨大的衝擊。
守谷香說:
「是紀藤律師壓制了他,害他臉色都變白了……」
但我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無論怎麼看,原因並不在此。
然而,我如往常一樣,試圖壓抑自己的疑慮:
「我是個自私鬼,無法理解MASAYA的深刻考量。」
然而,MASAYA在法庭上失態的言行,和守谷香的這些話,讓我的疑慮越來越強烈。
2009年1月底和2月初,右翼團體兩次在那須的Home of Heart總部,還有我在附近黑磯市租的一間辦公室前舉行抗議活動。他們開著裝配有擴音器的車輛,進行宣傳。
我正在外地工作時,接到了守谷香的電話:
「Home of Heart前面來了一輛擴音車,大聲指控MASAYA虐童和洗腦!」
「都是你害大家現在不敢出門!你趕緊做點什麼啦!」
我拿著從Home of Heart總部寄來的照片、影片和其他資料,去找一位在警署裡的暴力犯罪組工作的老朋友尋求建議。結果我得知MASAYA經營的公司曾經跟一個黑道老大有過金錢上的糾紛。
但當我把這件事告訴MASAYA時,他全盤否認:
「不,這是很久以前的事,和現在沒關係。那些黑道大概是想搶你的版權?都是你的錯!」
他再一次想逼我相信,這一切麻煩和醜聞都是我的錯。
對藝人來說,離黑道遠遠的,是很重要的基本守則。MASAYA卻把他的黑道問題和右翼團體的抗議歸咎於我,這加速了我對他的不信任。
2009年2月23日,我坐上最早一班的新幹線前往那須。幾個小時前的深夜,守谷香打電話來命令我:
「過來那須,早上9點要拍音樂錄影帶。」
我從車站出來,下了電梯,冷風撲面而來,非常寒冷。雪開始下了,在車站前的廣場上,一輛深藍色的車在等我,鈴田坐在駕駛座上。我按照她的指示坐在後座。
「MASAYA建了一棟新房子,現在我們要去那裡拍音樂錄影帶。」
「那房子在哪裡?」
「在林道湖前,靠近泰迪熊博物館。」
「要開多久?」
「大概半小時。」
「好。」
之後,我默默看著窗外的鄉村景色。左右兩邊都是田野和灌木叢,雪依然在下。
(不知道MASAYA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
我第一次去Home of Heart的總部建築是在2007年,那時它位於東京。當時我有幾次上二樓的客廳跟MASAYA聊天。但不久之後,9月開始了訓練,從那時起,雖然我來過這棟建築幾百次,但只進過地下室,因為是在那裡舉辦研討會,而其他房間是禁止所有男性進入的。因此,我從沒見過MASAYA的房間,也沒見過守谷香和其他女性住的房間。
後來,Home of Heart把總部搬到了那須,搬進了MASAYA和守谷香住的別墅,但男性仍然被禁止進入。我只進過一次通往客廳的走廊。我完全不知道MASAYA和守谷香是怎麼生活的。Home of Heart還有其他的房子,這些房子也都是禁止男性進入的。雖然我名義上是TOSHI OFFICE的老闆,但那裡我也只被允許去過兩三次。因此,MASAYA和守谷香的生活方式對我來說完全是一個謎。
或許今天我能知道他們是怎麼生活的,我心想。
半小時後,我們從公路轉進一條狹窄的小巷,這條巷子一路向上坡走。突然,我們眼前出現了一棟大樓,看起來像個博物館。
「真棒!」看到這種豪華景象,我不由自主的驚呼。
聽到這話,鈴田說:「外面是我們商品的展示廳。」
我們下了車,她打開了前門。左邊透明玻璃後面停著一輛最新款的BMW,這是一個車庫。接著,她又打開了一扇門,我們走進了房子。
裡面空間寬敞,有高高的天花板,用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有一張大型的現代化沙發,MASAYA和守谷香就坐在上面。
再裡面有一個餐廳,裝有音響設備,音樂從那裡傳來。客廳右邊是一個透明玻璃隔開的空間。我看向那裡,這時守谷香開心的說:「這是室內游泳池!很棒吧?我也在這裡游泳!」
最新款的豪車,像博物館一樣的豪宅,奢華的高檔裝潢,守谷香在室內泳池裡游泳...
我被這種奢華給大大震撼了,同時也想起了守谷香說過的話:「我們缺錢,孩子們沒東西吃,我寧願自殺!」
我立刻回想起她說這些話時,那張悲傷的臉,邊說還吞著眼淚。
然後守谷香說要帶我參觀房間,便上了二樓。我在困惑中跟著她上去。那是一間臥室,裡面只有一張豪華的特大號床。被子有點皺,看起來像是MASAYA剛睡過。裡面還有一間浴室,我突然看見裡面有MASAYA的衣服和守谷香的衣服,我認得那些衣服。
(原來這是MASAYA和守谷香一起住的房子?)
我感覺像被鐵錘敲了一下頭,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白茫茫。
我腦海中所有的疑慮,就像燈泡一樣接二連三的亮起。
2008年,MASAYA和守谷香為女性人員蓋了一間小型豪華飯店,裡面有游泳池和美容院。我按照MASAYA的指示,去外面推銷這間飯店的會員卡,我認識的一位公司主管花了幾百萬日圓買了,但她從來沒去過。還有其他的買家,但我從來沒聽說有誰去過那裡消費。那這間飯店到底是誰在使用的?
每次在東京見到守谷香,她都開著新車 —— 兩輛保時捷、福斯Touareg、賓利。
對於這麼多昂貴的進口車,守谷香說:「我們是窮人,但做生意需要門面,必須開豪車給客戶看到。我們也要根據見的對象來換車子。」
當她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曾相信她。
但現在,疑慮不斷在我腦海裡盤旋。以前那些疑慮只是細微的噪音,現在卻變成了雷鳴般的巨響。我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耳朵。
「快點下來!」鈴田的高亢聲音在叫我。回過神來,我趕緊下樓。
在客廳裡拍完簡單的音樂錄影帶後,我獨自一人坐新幹線回東京。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什麼,只是茫然的望向窗外。
2009年,X JAPAN的活動變得活躍起來。1月,我們在香港舉辦了第一次海外演唱會,兩天內吸引了兩萬人,並取得了巨大成功。5月底,我們在台灣也舉行了演唱會,吸引了兩萬名觀眾,身為X JAPAN的主唱,我不只在日本,還在整個亞洲變得有名氣。
但即使如此,我的所有舞台服裝和日常衣物,都是由我做設計師的朋友免費提供的。至於吃的方面,經常是我和各大老闆們談業務時一起吃午餐,他們會請客。大多數晚上,我是在便利商店買只要五六百日圓的食物,例如飯糰、關東煮和雞蛋,還有一盒蔬菜汁和一瓶茶。此外,每三天我會花三百日圓去洗衣店,住宿和交通費都壓到最低,每月只花三四萬日圓。
在這段時間裡,X JAPAN在5月2日至3日於東京巨蛋舉行了演唱會。
但即使在這段時間,我也沒有休息。4月29日,我在大阪要跑兩場義演,簽名,賣CD。5月4日在橫濱市的一個購物中心舉行類似的義演,5月5日則在滋賀縣的購物中心舉行。當然,在東京巨蛋和亞洲其他國家的壯觀演出,以及我持續的CD銷售活動,這些自然引起了內心的矛盾和疑慮。守谷香的責罵和毆打會暫時抹去了這些疑慮的想法,但矛盾還是逐漸在我心中加深。
2009年5月28日,法院終於對那個讓MASAYA接受聆訊的案件做出了裁決,這極大震撼了我。這是自2004年起纏訟多年的案件,我從網路新聞得知高等法院的首次裁決。
新聞中提到,針對MASAYA作為Home of Heart組織負責人的起訴,這個組織進行自我心靈成長訓練。通過恐嚇「停止訓練課程的人生會變成地獄」等手段洗腦民眾,MASAYA利用心理控制迫使一名41歲的女性付錢給他、守谷香和TOSHI OFFICE(由X JAPAN樂團主唱出山利三管理)約三百萬日圓。法官指出這是不可接受的違法行為,這名女性實際上被變成了Home of Heart的搖錢樹。法院裁決需要支付損害賠償。
我感到非常震驚。我個人並不是被告,幾乎不知道訴訟中提到的事情,但新聞裡也提到我的名字。真相就這樣擺在眼前,讓我感到極度震驚,眼淚奪眶而出。
突然間,我的肋骨劇痛,呼吸困難,我跪了下來。大約有十分鐘,我無法動彈。
從那時起,我的健康狀況開始惡化,經常出現類似的肋間劇痛、心悸和劇烈的頭痛。
怒罵、暴力毆打、長期缺乏睡眠。十二年來,我無休無止的在全國各地奔波,沒有一天休息,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守谷香。現在我快44歲了,已經是個中年男子。但我還有理智的判斷能力嗎?
(畢竟,我和那位女性原告一樣,都變成了Home of Heart的搖錢樹)。
當時MASAYA、守谷香和他的得力助手松本三人來東京過夜時,他們每次都住在昂貴的「東京康萊德飯店」。當我結束工作後,他們會叫我去飯店,然後守谷香會痛毆我、謾罵我,進行激烈的懲罰。這段時間裡,MASAYA會點客房服務,我經常看到他在吃昂貴的頂級料理。
有一次,我被帶到客廳,窗邊的小圓桌上擺滿了美食。我趴在地上忍受守谷香的毆打,聽到MASAYA稀哩呼嚕在喝拉麵的湯。這次懲罰持續了將近三十分鐘,打罵結束後,我仍然躺在地上哭。這時MASAYA對我說:「喂,下巴男,你也可以吃。」
我抬頭看向MASAYA,他的嘴裡塞滿了牛肉。我打量著他那邋遢且發福的身材,突然感到一陣厭惡和反感,甚至背脊發涼。我想起了十二年前見到MASAYA的時候 —— 一個高大帥氣、充滿活力和遠見的成功企業家和藝術家形象。但那個MASAYA已經不復存在。
「我吃飽啦,下巴男去吃!」他這樣說,並把桌上的剩菜推給我。當然,我沒有吃,回答說:「謝謝,我不餓。」
從那時起,我對MASAYA和守谷香的感覺發生了變化。但同時,我也感到非常害怕,彷彿把心門關上,不再感受任何情緒。
這十二年來,我幾乎每天都按照守谷香的指示,將錢轉到她指定的戶頭,或直接交給她。2008年X JAPAN復出後,大約每兩週,MASAYA和守谷香會開車來東京,我會把錢交給他們。這些金額迅速增加,每月最少幾百萬日圓,多則幾千萬日圓。
想避免守谷香不斷加劇的毆打和懲罰,唯一方法就是給她更多的錢。2009年6月底的一天,我再次交給守谷香五百萬日圓,她突然從我手中搶過錢,暴跳如雷的叫道:「這些錢根本不夠用!」
而幾天前,我才剛給她三百萬日圓。
突然間,我的肋骨劇痛,呼吸急促,臉上冒汗。臉因疼痛而扭曲,但守谷香仍繼續責罵我:「都是因為你這王八蛋,我們才一直過得這麼困難!」
汗水從我臉上滑落,我顫抖不停,突然脫口而出:「所以你們就是死要錢嘛!」
這是所有壓抑的疑慮第一次爆發出來。我第一次敢反駁守谷香。
她沉默了片刻,冷冷的說:「你敢對MASAYA說這些話嗎?」
我沉默不語。
我的肋骨仍然很痛,但我已經可以呼吸。
突然,守谷香的言行劇變,她眼淚湧出來:「我是在為你努力!我拼命的想幫你!」
但這些話很假。以前守谷香哭的時候,我會內疚,但這次我只看到她在演戲。
守谷香變成了一個只想掠奪我金錢的惡毒巫婆。
幾天後,2009年7月3日,在東京目黑舉行了一場演出。
即使在唱歌時,我心裡也在想,我會因為幾天前反駁守谷香而受到什麼暴力懲罰。
演出結束後,我坐上松本開的車,她把我送到她和MASAYA及守谷香住的飯店。在那裡,我又要忍受MASAYA和守谷香的激烈懲罰。
MASAYA威脅道:「你竟敢忤逆WANKU(守谷香在Home of Heart的暱稱)!信不信我把你賣給黑道?!我看你可以賣個三億!」
他不斷威脅和責罵,並多次踢我躺在地上的背部。守谷香也開始踢我。
忍受著疼痛,我心想:
(這根本就是暴力...)
以前我真心相信,責罵和毆打是為了讓我變得更好。但這些懲罰變得越來越殘酷,現在這是真正的暴力。心理上的暴力以言語攻擊,身體上的暴力以拳腳毆打,這兩種暴力完全將我困在恐懼中。
而現在,他說要把我賣給黑道。
MASAYA以前曾說過,當他在六本木經營迪斯可酒吧和咖啡廳時,每個月會付幾十萬日圓保護費給黑道。他不止一次提到他跟黑道的關係,還經常用親暱的稱呼叫其中一位老大。現在他說要「把我賣給黑道」,我感到這個威脅的真實性,背部因恐懼而發冷。無論是因為被踢打的疼痛,還是又一次的發作,我呼吸困難,汗水和淚水模糊了我的臉。
(他們真的可能會把我賣給黑道)
(這個地獄還會持續多久)
(我究竟為了什麼而活)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我必須逃離MASAYA和守谷香)
雖然我的意識混亂,但我下定決心要逃跑。
第二天,7月4日,一個不眠之夜後,我清晨前往沖繩,參加一個由製藥公司舉辦的晚會。在從成田機場飛往那霸機場的飛機上,乘客們都充滿了度假的氣氛。只有我忍受著背部的疼痛、胸口的痛楚和臉上的瘀傷,望著窗外,思考著如何逃跑。
(但無論我逃到哪裡,守谷香肯定會追捕我。)
我閉上眼睛,守谷香的臉就像惡魔一樣浮現在我眼前,頓時感到噁心,不得不起身去廁所。我飛抵那霸時,還是想不出任何辦法。
這家製藥公司的老闆一直以各種方式支持我,這次他在沖繩也熱情的接待了我:
「你看起來很累,還好嗎?除了演唱會,其他事情都別想,好好休息!這是我送你的小禮物,穿上去吧,至少感覺像在度假一樣!」
他用關心的語氣說,顯然是注意到我惶惶不安的表情,馬上送給我一件綠色的夏威夷襯衫。他是個來自關西的熱情人士,平時和他的談話總能讓我感到安慰。但這一天,他的開朗笑容、沖繩的晴朗天空和清澈大海,都無法驅散我心中的陰霾。
第二天一早,我從沖繩飛往大阪,去做另一場演出。坐在飛機上,我再次思考著如何逃跑。
(如果他們抓到我呢?)
這個念頭讓我感到恐懼,守谷香的臉再次浮現,我感到噁心,不得不多次衝去廁所。
演出結束後,我和上田一起坐新幹線返回東京。上田表現得像往常一樣,似乎什麼都沒發現。
回到東京後,YOSHIKI的經紀人打電話來。從洛杉磯突然傳來YOSHIKI的指示,需要我唱X JAPAN的新歌。由於我和上田在車站分開了,我一個人坐上計程車,前往銀座的錄音室。
進入錄音室後,準備錄音的工程師S看著我的臉,驚訝的問:「TOSHI君,你看起來很糟糕耶,一切還好嗎?」
我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在接待區的沙發上坐下,等著跟YOSHIKI的錄音室連線。
我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今晚整夜都要錄音,以這個理由我可以不接守谷香的電話。第二天,7月6日,還有一個會議,以及跟一個西裝製造商會面。這兩個場合上田都不會出現。再隔一天,7月7日,我可以取消所有業務行程,趁機消失。
MASAYA威脅要把我賣給黑道。這代表他會把我的演藝所有權交給他認識的黑道老大,MASAYA會拿到一筆巨款,而我一輩子都要替黑道工作了。MASAYA和守谷香完全有可能這麼做,對我來說這比死掉還糟糕。
(再也沒有其他機會了... 必須逃!)
下定決心後,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是守谷香嗎?)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我屏住呼吸。
「TOSHI先生?」這是YOSHIKI經紀人的聲音。
「是的...」我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今天不錄音了,YOSHIKI的錄音室還沒準備好。很抱歉讓你白跑一趟!」
「好吧...」我回答。等了兩個小時後,錄音取消了。
我坐了片刻,思索著。
這時手機響了,是守谷香打來的。
這時我已經像戰士出征般下定決心,不接電話。之後直到凌晨3點,守谷香又從那須打了幾通電話過來,但我還是沒有接。這是自從我和守谷香見面以來第一次這樣做。雖然我心意已決,但每次手機鈴聲響起,我都會感到恐懼和噁心,不得不起身衝去廁所。
然後,凌晨3點,我離開錄音室,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夜我輾轉反側,沒辦法闔眼。天亮了,7月6日上午9點,守谷香打來的電話又響了。我把手機改成靜音,但每次它開始震動,我都感到噁心,並開始厭惡自己的膽怯。
下午,守谷香不斷打電話,留了好幾封語音留言,聲音充滿憤怒:「立刻回電!」她還發了幾封內容相同的簡訊。
晚上,手機再次響起,我以為又是守谷香,沒有接,結果是YOSHIKI的經紀人。他在語音信箱裡留言:「YOSHIKI希望明天,7日上午9點開始錄音。你能來嗎?」
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如果去錄音,守谷香很可能會知道消息,跑去那裡抓我。
我決定拒絕,打電話給YOSHIKI的經紀人。然而,他非常為難:「截止日期很近,如果我們明天中午前不能錄音,情況會非常糟糕。這是YOSHIKI和所有X JAPAN工作人員的請求。你明天能來錄音嗎?」
「這樣啊,好吧,我再看看我的行程,之後再回電。」
我該怎麼辦... 我正計劃逃離守谷香和MASAYA。但我知道,YOSHIKI這麼說,代表他也十萬火急。
「好吧,明天早上9點我會到錄音室。但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會有錄音的事!」
「明白了,非常非常感謝!」
只希望守谷香不要找到我!我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吃不下任何東西,身心俱疲。
7月7日早上,差十分鐘到9點,我坐計程車抵達銀座的錄音室。
「老天保佑,讓守谷香找不到我!」我不由自主的對著上天祈禱。
確認周圍沒有人後,我滿懷恐懼的下了計程車,雙腿顫抖。我快步走向後門,進入大樓。在一樓,我站在電梯門前張望著,大廳寂靜無聲。我進了電梯,用顫抖的手按下了三樓的按鈕,那裡是錄音室。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電梯在三樓停下,門打開了。
(我得救了嗎?!)
我閉上眼睛。
當我睜開眼睛時,呼吸停止了。守谷香站在我面前,她目露凶光的眼睛像惡魔一樣,準備攻擊我,她想抓住我的手,但我迅速跑向錄音室的門。她又默默的試圖抓我,但我掙脫了她的手,緊張地打開厚重的隔音門,衝進錄音室,迅速關上了門。守谷香無法進入錄音室。
錄音室裡,音響工程師和他的助理們正在準備錄音。
「早安!」工程師S坐在椅子上,轉過身來和我打招呼,看到我進來時臉色慘白,他問道:「你還好嗎?」
不久,透過衛星連線到了YOSHIKI所在的錄音室,錄音開始。
我儘量不離開錄音室,但還是需要去廁所。幾小時後,我不得不打開錄音室的門。門外的沙發上坐著守谷香。當我們目光相遇時,她恐怖的怒目而視,馬上起身跑向我,抓住我的手臂,緊貼著我。
「給我聽著...」
由於周圍有其他外人,她壓低聲音說話,但我不理她,迅速跑進廁所,廁所在電梯旁邊。
我在思考,怎樣才能擺脫守谷香?她肯定已經打電話到Home of Heart,從那裡派來的增援正在外面等我。完了!如果他們在這裡抓到我... 接下來會怎麼樣...
當我從廁所出來時,守谷香猛然跳起來想說什麼,但我跑回了錄音室。
錄音持續了十二個小時,時間很長,但我希望它不要結束... 然而,最終在晚上10點左右,錄音工作結束了。正準備離開時,我心想,只能先逃跑。
但我一打開錄音室的門,守谷香就突然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把拖我進電梯。當電梯門在一樓打開時,Home of Heart的幹部已經在那裡等著,立刻把我包圍了。
一切都完了,我沒辦法逃走... 瞬間,我被推進了一輛廂型車的後座。
「MASAYA在等你!」守谷香說。
車子駛向那須。
「你這個渾帳東西想幹什麼?」
「你打算幹什麼?蛤!說啊!」守谷香暴跳如雷的叫喊著,毫不留情的用拳頭揍我,我蜷縮在車子的後座。整整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我都在忍受這些毆打。
最終,車子停了下來。他們把我從車上拉出來。我們到了MASAYA的新家,我在這裡拍過音樂錄影帶。守谷香緊緊抓住我的手臂,我們走進房子,經過車庫。在客廳裡,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擺著一個大沙發,MASAYA坐在上面。
「把下巴男殺了!」MASAYA對守谷香說。她發狂的尖叫著把我摔在地上,開始用盡全力打我,喊道:「你這個怪物,知道你給我們搞了多少麻煩嗎!」
其他人也加入進來,用腳踹我。
MASAYA的聲音響起:「我要把你賣給黑道!」他狠狠踹我的背。
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呼吸,意識模糊。這樣的暴力持續了多久...
他們肯定會把我交給黑道。如果我不能逃跑...
我失去了時間的感覺。
「接下來勒?」MASAYA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如果他們能放我走就好了...
突然間,我磕著頭說:「對不起,請原諒我,拜託了!」
今天我已經無法逃跑了。自由已經被剝奪。難道我會在這種奴役中度過餘生...
「滾出去!」MASAYA說。我慢慢站起來,心裡充滿絕望,耳邊嗡嗡作響,可能是因為臉部和頭部被打,眼前一片模糊。
最後,他們把我拖出建築,推上車子後座,並在一個小飯店附近的車站放我下來。那時已是凌晨4點。
我走進小旅館的房間,勉強爬上床,幾乎失去意識的躺了片刻。我的臉腫脹,滿是抓痕,肋骨和背部劇痛,每次呼吸都讓疼痛加劇。
透過小窗戶可以看到,天空逐漸變亮。
(為什麼我的人生會變成這樣...)
淚水不斷從我的眼睛流下,我不斷用手擦去...
在2009年10月10日,也就是我44歲生日的前一天,我見到了一位熟識的老闆,隔天他交給我一筆一百萬日圓的私人晚宴演出費。我在電話裡告訴了守谷香。不久後,MASAYA打來電話:
「我叫WANKU(守谷香)去你那裡,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但我知道她只是來拿錢的。
當天晚上,在銀座的一棟大樓頂層的葡萄酒餐廳裡,有一場為我慶祝生日的晚宴,是由我一位熟人舉辦的。大約有一百位粉絲參加了這次晚宴。
在我表演前,我看到守谷香出現在接待區。我突然感到全身異常的癢,趕緊跑去廁所。我抓破了手臂、腿和背,血滲透了襯衫,在人多的地方,我已經不能脫下西裝外套。
從那時起,除了肋骨劇痛、呼吸困難和頭痛外,我還經常出現蕁麻疹。
我把一百萬日圓交給了守谷香,她把錢搶過去,連一句簡單的生日祝福都沒有說。然後,她加入在車上等待的MASAYA,一起離開了。
10月19日,在東京新宿舉行了一場鋼琴演奏會。當天在排練時,我感到胸口劇痛。演出結束後,老闆用車送我回去。下車時,我第一次向外人說出了真心話:
「我再也撐不下去了,身心都不行了...」
「你還好嗎?」他問,但我沒有回答,幾乎沒有力氣的關上了車門。
2009年10月22日,我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當時我去做一場演出,突然感到胸口劇痛,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他們把我送到醫院,我躺在病床上,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十二年的身心折磨已經完全耗盡了我的肉體和靈魂。
我擔心守谷香會追捕我,所以請求院方不要通知任何人。然而,送我到醫院的老闆三上(化名)好心聯繫了經紀人上田,告知了我的情況。這樣一來,守谷香就知道了我的下落。
很快,守谷香開始打電話到醫院,粗魯的喊叫:「立刻把他給我叫起來接電話!」
三上驚訝的說:「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對病人講話這麼惡劣。」然後他對醫生說:「醫院應該保護病人免受這種對待!」
守谷香也傳來了很多簡訊:「立刻從醫院回電!」、「你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在醫院!」
我已經習慣了她的暴虐和侮辱,但對旁人來說,這看起來完全不正常。每當我想起她那被憤怒扭曲的臉,我就會被恐懼包圍,顫抖不停。
現在守谷香會來把我抓走... 又會像7月7日那樣... 我必須逃離這裡...
「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否則守谷香會來抓我!」
聽到我這句話,三上驚訝的說:「你在說什麼,TOSHI先生?這裡是醫院!冷靜點!沒有人會來這裡!就算有人來了,他們也不能隨便闖進病房。」
我搖了搖頭,勉強擠出聲音:「不管怎樣,我還是要離開!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離開病房。三上驚慌失措的追著我跑:
「等一下!稍等一下!」
我努力在走廊裡快步走,心裡想:「他們一定會來這裡!」
我穿過寧靜的醫院走廊,走向緊急出口。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等一下,我聯繫一下朋友!」
聽到三上的話,我停下來。
「好...」
三上打出去的電話沒有人接。
我又繼續前行。
「你要去哪?」
「不知道。」
「我們先上車再說!」
我們一坐上車,電話就響了起來。
電話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麼了?這麼晚打來有事嗎?」
「我想請你收留一位朋友。請先別問原因!」
「誰?」
「我之後會解釋。」
「可是到底是誰要來?」
「總之現在我過去找妳。」
「等一下,我問你是誰要來?」
「我到妳那再解釋!」
三上掛了電話,發動了引擎。
車子後來沿著山路開上去,路上幾乎沒有任何燈光。在完全的黑暗中,我們看到一棟亮著燈的建築。
三上停下車,打開漂亮的西式大門,走向入口,我跟在他後面。他按了門鈴,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出來。他又敲了幾下門,回應的只有寂靜。
然後,從裡面傳來一個聲音:
「小聲點...小聲點!」
「我爸爸已經睡了,請進來...」
在庭院深處有另一棟獨立的小建築。半開的門裡出現了一個女性的身影。我們走近門口。
「請進...」她邀請我們進去。
「發生了什麼事?」
「妳認識這個人是誰吧?請讓他暫時住在你們這裡。」
「這是誰?」
那位優雅又美麗的女人驚訝看著我。
這時我想起來了。她曾經和三上一起來過我的演唱會,三上介紹我們認識。我鞠了一躬。
「啊!TOSHI先生!但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不解釋清楚,我會很困擾。而且你是藝人,我爸爸也會要我解釋清楚。」
「TOSHI先生,這位是小田(化名)。」
「小田小姐,請不要說我是藝人!拜託!」
「好,我知道了。明天三上先生會和我爸爸談。但現在已經很晚了,請離開吧。如果我爸爸知道我大半夜讓陌生人進來,他會很生氣。」
「拜託,能不能現在讓他留下?」
「現在不行,太晚了。」
「那我們能不能在這裡待到天亮?」三上堅持。
「對不起...」我開口,但聲音沙啞,沒有人聽見。
「那請先解釋一下你為什麼來這裡?」她問我。
「我從醫院逃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被追捕。」
「所以你逃跑了?」
「是的,我解脫了。」
「什麼?你認真說話可以嗎!」
「我是認真的!我逃跑了,也就是說我自由了。」
「明白了...」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今天我們都很累了,明天再好好談吧。但有個不情之請,有沒有什麼熱飲可以給TOSHI先生喝?」三上請求。
「好。」她有點生氣的回答。
「對不起!」我向她道歉。
最後,小田讓我們去待在二樓的客房。
我躺在大床上,三上在沙發上休息。
三上先生比我大十歲左右,是一位性情溫和、舉止高雅的紳士。雖然我有許多複雜的麻煩,而且完全沒有錢,但他卻非常真誠的對待我。我對他非常感激,非常信任他。
「三上先生!非常感謝你做的一切!你甚至還幫我付了醫藥費!」
「TOSHI先生,我聽過很多關於你的負面傳聞,也聽說你被騙了。現在我還不完全了解發生了什麼,但我想幫助你。首先,這裡沒人認識你,所以你可以休息一下,思考自己的未來。小田小姐有點生氣,但她是個很好的人,她一定會幫你。」
我躺著,無法入眠,思考著所有發生的事情。也許,我真的成功逃脫,從這個看似永無止境的地獄裡找到了逃生出口。
幾個小時後,天一亮,守谷香就出現在醫院。
「果然,她來了,就像我預料的那樣!」
我想起那天被綁架的情景,冷汗直流。守谷香開始在醫院裡到處找我,擅自打開每間病房的門。在每個櫃台和護理站盤問醫護,追查我的下落。一輛黑色廂型車停在醫院外面,車上有一名男子,顯然是準備抓我走。
守谷香不斷傳簡訊給我。
「我知道你故意不接手機。你這下巴男以為躲在醫院就安全了?」
「如果你敢反抗,我們會讓你後悔莫及。」
我把這些簡訊內容告訴了三上。
「TOSHI先生,如果是我突然住院了,我老婆一定會非常擔心我的健康,會先問我的狀況,幫我準備需要的東西,這才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太太連這些都沒想到,而且明知道你沒錢,她也沒付醫藥費。她在醫院裡的行為讓我很震驚,居然給大家帶來了這麼多困擾。」
一向溫和的三上先生,這次說話時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根據她的威脅,如果我真的在醫院,她肯定會把我抓走,再次帶回那須。那接下來我會怎麼樣?也許真的會被賣給黑道。我再也不能回到醫院了。對我來說,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再去拜託小田小姐。」三上說完,離開小屋,前往主屋找小田小姐。
「請讓我在這裡待一個星期,不,不,三天,甚至一天也好!」我低下頭懇求。
「我也拜託您了!」三上也低下了頭。
小田小姐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就在這時,她的父親散步回來了。
「你們在這幹嘛?」
我看到一個身姿挺拔、頭髮花白的人,穿著優雅的紅色毛衣。他是一位看起來約80歲的老紳士,雖然表情嚴肅,但隨即露出溫和的微笑。
三上鞠了一躬:「您好,伯父。以前我們受您照顧了。」
「歡迎,請坐,請坐!」
「對不起,我們這麼突然出現,但我希望能請您暫時收留一位熟人。如果可以的話,大約一個星期... 他不會給您添麻煩,所有費用由我來出。您能答應嗎?」
「但這是什麼人?」
我站起來,鞠了一躬:「您好,我叫TOSHI。」
雖然他的臉上帶著友善的表情,但眼神銳利。
「你生病了嗎?」
「累積了很多疲勞。」
他沉默了片刻。
「那麼,無論原因是什麼,待個兩三天對我來說沒有關係。請隨意。」
「非常感謝!」
「只能兩三天。」
「非常非常感謝!」
伯父站起來,回到主屋。
「三上先生,小田小姐,非常感謝!」
「沒事的。」三上拍了拍我的背。
「我得去工作,然後我會去醫院,幫你辦完所有出院手續。」
「非常感謝!」
然而,我有點擔心。萬一守谷香躲在醫院裡,看到三上,跟蹤他來到這裡怎麼辦。而且,如果我留在這裡,必須取消所有計劃好的演唱會。該怎麼辦...
夜深了,終於,三上先生回來了。
「TOSHI先生,請現在什麼都別想,先休息。等你完全冷靜下來再考慮未來。」
「沒有人跟蹤你吧?」
「沒有,沒有人跟來。所有事情都很順利,你可以放心。」
「三上先生,我現在該怎麼辦?」
「休息!別心煩意亂了。現在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會再來看你,現在就先安心休息吧!」他說完便離開了。
二樓的牆上掛著一面大鏡子。鏡子裡映出了一個只為錢工作的奴隸,蒼白的臉,暗淡的眼神,凹陷的臉頰,兩側的臉上還有瘀青和傷痕。我慢慢用雙手觸摸著自己的臉。在演唱會時,這些都被化妝蓋住了,但現在,我看著鏡子裡那個疲憊不堪的人。
這一切究竟持續了多久!
(我想忘記這十二年,想讓它們從我的記憶中消失。我希望TOSHI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鏡子裡的我這麼想著。
時間緩慢流逝。
「TOSHI先生!你不想吃點東西嗎?已經是晚上了。」
我自己也難以置信,我竟然睡到第二天晚上。
當我走到一樓時,桌上擺著飯糰和味噌湯。我慢慢坐下來,拿起了一個飯糰。這是新鮮溫暖的食物。好久沒有這麼安穩的時刻了。咬下飯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久違的貼心,心中一陣溫暖。我慢慢的吃了兩個飯糰,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仔細想想,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這時,三上先生又來了。
「TOSHI先生,有睡好嗎?」
我不想再聽到守谷香的聲音,也不想再見到她。我只想著怎麼躲開她。
三上先生很擔心我,所以他說會努力協商,讓我可以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但我覺得這不太可能。
天黑了。三上先生和伯父談過之後,晚上7點回到我房間。高興的告訴我,他們允許我在這裡待到下個月底。「這樣我們就能好好聊聊接下來的辦法了。」
「好吧,但這真的方便嗎?他是不是勉強答應的?三上先生,我真的沒錢了。活到這把年紀,落得如此境地,真是羞愧!」
「今天別想那麼多。明早醒來再想這些事。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但那晚我無法入睡,一直在思考。天亮了,早晨的光透過窗戶。過了片刻,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是散步回來的伯父。我從窗簾的小縫隙往外看。
「我回來了!」
「回來啦?今天很冷嗎?」女主人的聲音從門廊傳來。
這對夫婦的對話聽起來是那麼自然...
我也決定出門走走。輕輕打開門,走到大門口。
「要去散步嗎?」
主屋的門開了。門口站著伯母,面帶微笑,神情平靜。
「是的,我想散散步。」
「小心哦~這是山路。」
「謝謝您。」
我走出大門,沿著陡峭的道路向左走。不久,路轉向右,眼前展現出一片美麗的山景。可以聽到鳥兒的歌唱... 好冷啊!天氣真是冷!
我走在荒涼的道路上,踩著落葉。如此安靜... 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好像完全停止了。在路上,我看見一棵大樹。想起了兒時的習慣,我找到一塊石頭,在樹上寫下 —— 2009年,10月,但今天是幾號呢?或者,10月已經結束了...
我還能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但這個月結束之後,我該怎麼辦?當我回程時,每一步都顯得沉重。
終於,我看到了大門。但我開了旁邊的小門。當我走到小屋時,看見伯父不顧寒冷,在花園裡整理著植栽。
「今天很冷。昨晚有睡好嗎?」
「謝謝,昨晚...都沒睡。」
「是嗎... 只要還年輕,一切都會好的。」
「呃...」
「什麼?」
「呃...」
伯父堅定的看著我的眼睛。那一刻,我也凝視著他的眼睛。雖然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但透過他平靜的目光,我感受到了一種安全感。然後,他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回到屋裡。
我很懊惱,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守谷香的簡訊不斷傳來。
「給我想一想你的行為,記住所有護士都愛八卦。對外也要當作我陪著你,知道嗎!」
「如果有疑問,來那須一趟。」
「別把那些鄉下笨醫生的話當真,他們在給你洗腦。那些笨醫生只是裝得很認真而已。」
這些簡訊讓我對守谷香感到厭惡,她一點關心都沒有。
我本來對MASAYA和守谷香已經有很多疑慮,但當我住院後看到她的惡劣行徑,我的眼睛徹底睜開了。
他們兩個只是想從我身上榨取更多的錢。儘管他們說得天花亂墜,什麼地球、什麼為孩子們的未來貢獻,但所謂的研討會和訓練只是不斷的攻擊和虐待,目的是控制我的身心,讓我無休止的工作,成為賺錢的機器。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7月7日,當我明白這一切時,嘗試逃跑,但失敗了,被抓回來。之後,我陷入了絕望,認為自己將永遠活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
但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想選擇新生活。我不再逃避。我決心擺脫這長達十二年的「洗腦地獄」。
2009年10月26日,我寫了一封告別信給MASAYA和守谷香。
第二天,10月27日,我向三上借了錢,前往東京找律師。
「K律師!請保護我,讓我遠離守谷香和MASAYA。我不知道他們在策劃什麼。」
在我的困境中,K律師同意擔任我的代理人。他給了我很多建議,包括如何徹底擺脫MASAYA、跟守谷香離婚、如何取回在她那裡的印章和文件,以及如何查明我的錢被轉到哪裡。K律師立即告知守谷香和MASAYA,他是我的代表了,絕不能再直接跟我聯繫。
當MASAYA和守谷香意識到無法阻止我徹底脫離之後,他們完全變了,每天都向我的律師索要金錢。
「現在Home of Heart沒有負責人了,沒有收入來源,沒有錢,我們無法履行義務,所以TOSHI必須全額支付TOSHI OFFICE的所有稅款、TOSHI和守谷香的個人稅款,以及租金和貸款利息。」
「既然我們是共同被告,那TOSHI應該全額負責所有訴訟費用。」
「如果TOSHI和TOSHI OFFICE破產,守谷香不會償還從TOSHI OFFICE借的一千萬日圓。」
「所有計劃的演出都取消了,TOSHI必須全額負擔未舉行的演出費用。」
MASAYA和守谷香比誰都清楚我根本沒有錢。畢竟我賺的每一分錢都給了他們,現在我從想逃走的心情,變成了憤怒。
當我的律師看到守谷香他們寄來的文件時,他不知該說什麼。
我和公司竟然欠下了幾億日圓的稅款和未償還的貸款。這就是守谷香管理的結果,我完全不知情。而且,健保費也長期拖欠。
「健保費多久沒繳了?」
「恐怕守谷香已經超過十年沒繳了。」
「所以,他們過著奢侈的生活,全靠你賺的錢?而你是主要的經濟來源,她竟然連你的保費都不繳。這簡直太可怕了……」
在律師一再要求下,守谷香終於歸還了我的個人印章和TOSHI OFFICE的印章、銀行印章以及銀行存摺。果不其然,戶頭裡只剩下幾百日圓,所有的錢都被提走了。
雖然守谷香身為我的妻子,又擔TOSHI OFFICE的總經理,應該阻止資金非法流入Home of Heart,但由於她也是這個組織的骨幹之一,所以從一開始她的矛頭就對準了我。看來,我只有一條路可走 —— 破產。然而,根據律師的說法,連宣告破產都需要錢。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似乎看不到任何出路。
2009年11月初,我回到了山中收留我的那個家。
雖然我過著隱秘的生活,但在這裡感到非常安全,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睡眠。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斷收到守谷香和MASAYA的簡訊。其中包括守谷香的威脅內容:「我們已經聯繫了黑道!」我心想,守谷香這種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而我自己卻曾經信任她,我對自己感到無比憤怒。
由於我的歌唱才華,創作出許多版權音樂,成為大筆金錢的來源。這也導致了我跟家人和朋友的關係破裂。我不想重蹈覆轍,把版權管理交給了妻子和導師,希望他們能善用這些版權。然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錢的騙局。更糟糕的是,他們的行為帶有反社會性質。
我的身心已達到極限,我已無力再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
從小我就熱愛唱歌。放學回家時,我會一個人彈吉他或鋼琴唱歌。後來,我和最好的朋友YOSHIKI組了搖滾樂團,追隨夢想離開家鄉。我們全心投入搖滾樂,努力奮鬥。終於,我們能在東京的Live House演出。但最初的所有收入都投入了樂團的發展 —— 支付練團室的租金和購買舞台設備。我們當時沒有錢、沒有名氣、沒有地位,但這些都不重要。我把全部的心血投入到歌曲中,追求夢想,這讓我感到快樂。那時,我很幸福。而後夢想實現了,但我們也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問題越來越多,最終我失去了所有。唱歌對我而言到底是什麼...
我下定決心要結束這一切。我決定不再唱歌。
這時,透過我的律師,X JAPAN的經紀公司聯繫到我,通知我需要去洛杉磯拍攝音樂錄影帶。我以生病為由拒絕了,但之後又收到了重複的邀請。
2009年12月來臨,天氣寒冷。
那天清晨,小田小姐敲了我避難的小屋的門。
「早安!我想跟你談談。」
「早安。什麼事?」
「關於我們的約定。你會在這裡待到這個星期結束,對吧?」
其實這是一個有著堅定價值觀的家庭,伯父還是警察的公共顧問。他們肯定從三上那裡知道了我的問題,我的留宿可能帶來了一些不便。我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個多月,所以我點頭同意。再待下去是不合適的。
「是的,當然,非常感謝你們!你們真的幫了我大忙。」
「沒什麼。我們很高興能幫上忙。」
「明天我想要感謝一下妳的父母,可以嗎?」
我非常想對很少見面的伯父表示感謝。
「當然可以。此外,我爸爸還想邀請你共進晚餐。你覺得如何?」
「我嗎?」
「是的,如果你不介意。」
「非常感謝,我很樂意!」
「那明天晚上方便嗎?」
「好的。」
「明天大約6點半左右從這裡出發。」
「好的,非常感謝!」
她關上門,我再次回到了寂靜之中。
這一個月過得像一瞬間。
我花了多少時間思考著至今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人的生命意義是什麼?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思索著這些問題,我逃避了現實,幻想著甜美崇高的「療癒」世界,但不僅沒有為社會做出貢獻,甚至連自己也沒能過上像樣的生活。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如果能倒轉時間,我想回到那純真的少年。但無論怎麼後悔,失去的都無法挽回。
這一個月我在山中的小屋裡經歷了重大轉折,很快我也將與這個地方告別。
最後一天來臨,我醒來,整理了房間,但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在這寒冷的時候,我站在那裡,感到茫然。什麼都沒有的我,未來會怎樣?我的心在呼喊:
「這就是我的終點!」
第二天,快到吃晚餐的時候,伯母叫我。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穿上這個。」
她遞給我一件男士大衣和皮手套。大概是我看起來太落魄了。
山裡很快就暗了下來,白雪靜靜落下。我開始穿上大衣,忽然聞到一股父親般的味道。一瞬間,我想起了多年未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父親,眼淚不禁湧上眼眶。
我們坐上計程車,沿著山路前行。車裡一片沉默,只聽得到引擎的聲音。雪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
如果我也能像這雪一樣消失就好了!
我用手套擦去湧上眼眶的熱淚。
計程車開進狹窄的小巷,在餐廳前停了下來。我們打開古老的門,走了進去。迎面是一片大玻璃窗,前方是一條長長的木製吧台,可以欣賞夜景。窗外河流蜿蜒,城市的燈光閃爍倒映在玻璃上,我們的身影也映在其中。
需要說點什麼...
「感謝您邀請我...」
「非常抱歉...」
「打擾您了!」
所有的心意都濃縮在這三句話裡。
「沒事,你想喝點什麼?」
我幾乎不能喝酒,今天更怕說錯話,所以說我不喝酒。
「這樣啊,那我來點熱清酒吧。」他對走過來穿著優雅和服的女士點了單。
「我也來一樣的。」我緊張得有點言不由衷。
伯父點了生魚片,開始倒清酒。熱清酒散發著甜甜的香氣。我拿起酒瓶,用不熟練的手給伯父倒酒。
我們靜靜的坐著,享受這份平靜。
「你是做哪一行的?」
「我是歌手。」
「歌手啊... 那你叫什麼名字?」
「TOSHI。」
「什麼?」
「TOSHI。」
沉默繼續。伯父靜靜的坐著,手裡拿著小酒杯,又問了一次:
「所以你叫TOSHI?」
「是的,TOSHI。」
「TOSHI...」
「是的。」
「原來如此...」
他又沉默了。
「我有個去世的兒子也叫TOSHI。」
說完,他一口喝乾了杯中的清酒。
我無言以對。
伯父望著窗外的冬日景色。
我也看著窗外,感受到人生的脆弱。
不久,我感覺自己開始微醺,臉上泛起熱意。
用完餐後,我們叫了計程車。
「車來了!」
「謝謝!」
穿著和服的女士遞給伯父一件灰色的大衣。他整個人都充滿了平靜和莊重。真是一個高貴的人...
狹窄的玄關裡放著鞋子。我們穿上已經變冷的靴子,走到外面。
外面還在下雪。我怕忘了手套,所以沒有戴上,只是拿在手裡。
車子沿著山路行駛,停在宅邸門口。我們下車後,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
伯父沒有回頭,走出車子,朝家裡走去。
從黑暗的天空飄落的雪花,旋轉著落在灰色的大衣上。城市的燈光在雪中閃爍,我一直看著伯父逐漸遠去的背影。
我又一次說:
「非常感謝!」
突然間,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輕聲的回答:
「你可以再留下來。」
什麼?我真的聽到了嗎?再留下來...
但也許是我聽錯了?我大聲喊道:
「非常感謝!」
伯父沒有回頭,走進家門,關上了門。
我回到了小屋,淚水充滿了喜悅。今天真是個開心的日子!內心一直在說著:
「謝謝!謝謝!」
第二天一大早,我第一次敲響了主屋的門。
「我是TOSHI。」
我想談談我的事情。真的可以留下來嗎?我有沒有造成不便?
「早安!你今天起得真早。」伯母出現在門口。
「伯父在家嗎?」
「在的。」
「可以和他談談嗎?」
「請稍等一下。」
不久,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請進!」
我走進屋子,在玄關脫掉鞋子,穿過走廊,打開另一扇門。然後經過明亮的客廳,來到左邊深處的一間房間,伯父坐在那裡。這是一間茶室。他正在安靜的泡早茶。
在進入茶室之前,我跪坐在拉門前,向他問候。
「早安!」
「早安!今天起得真早呢。」
「非常感謝昨天的晚餐。真是個美好的夜晚!我來是想確認昨天聽到的話。我真的可以再留下來嗎?」
「是的,我是這麼說的。」
「真的嗎?非常感謝!我真心感謝您!但今天我想談談我過去發生的事。」
「這樣啊...」
伯父靜靜坐著,目視前方。伯母擔心的看著我。
可能現在打開這個話題不太好,完全不合適的氣氛... 但是沒有其他機會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簡單說兩句。
「這十二年來,我的妻子騙走了我所有的錢和我公司的錢。我的身心無法承受,住進了醫院。然後我就受到您一家人的照顧。」
「還這麼年輕,就經歷了這麼多。進來喝杯茶吧。」
「謝謝!」
我進到裡面坐下。
非常平靜,耳邊只傳來茶壺水沸的聲音。
我再次看著伯父。這是怎樣的一種氛圍,完全不需要言語.... 這跟我之前忍受的那些污言穢語和暴力的可怕世界截然不同。
「請用。」我聽到伯父說。
一杯抹茶出現在我膝前。
這種自然的動作、美好的事物,彷彿洗滌了我的心靈。我甚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怎麼拿起這杯茶呢?
他注意到了,說道:
「隨意點,怎麼舒服怎麼喝。」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喝茶。我用左手拿起茶杯,然後用雙手捧住。仔細看了一眼裡面,一口喝下。
「有點苦...」
「苦嗎?」
「但是味道很好。」
「很好?」
「是的,很好。」
說著這些簡單的話,伯母笑了。
這個美好的早晨,讓我的內心很自然就完全平靜下來。
第二天,聽說了我和伯父的談話後,三上先生急忙趕來。
「TOSHI先生,這真是太好了!」
「謝謝!」
「TOSHI先生,你在另一個世界徘徊了很久。年紀輕輕就在演藝界達到了巔峰。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你對其他世界並不熟悉。然後你就被那些貪財的人騙得團團轉,失去了一切,你的人生才會變成地獄。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不屬於這個圈子,沒辦法幫你,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現在恨透了那個世界。」
「這樣啊,但宣告破產也需要錢,未來的生活也一樣需要。我們會想辦法的。」
從住院費用開始,我已經向三上借了太多錢,不想再給他增加負擔。
三上提議後天見面。
那天,天氣出奇晴朗。
「TOSHI先生,我們去市立藝術展的咖啡廳吧,那裡都沒什麼人,是個很安靜的地方。」
我和三上開車到了一座大建築,走進去。那裡有一個小型的藝術博物館,裡面有個咖啡廳。這裡有矮桌和鋪著榻榻米的椅子,菜單上只有茶和日本甜點。花園深處有一間古老的茶室。
「這裡真安靜啊...」
「有時候我和小田小姐的父親會來這裡。」
「原來如此。」
這時,伯父出現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
我點了茶和甜點。
伯父問服務生有關茶的種類。
三上說:
「怎麼了,伯父?」
「沒事,只是想喝點東西。」
「哦,抱歉。」
「對了,TOSHI先生,你幾歲了?」
「44歲。」
「原來如此,還年輕。」
「不,早就一把年紀了!」
「哈哈哈!」
伯父笑了。
「如果你這樣就一把年紀了,那我該算什麼?」
「對不起!」
「你打算接下來做什麼?」
「不知道,先找一份工作做。」
「這樣啊... 想做什麼?」
「還不曉得,但不想再做同樣的事了。」
「你不喜歡唱歌嗎?」
「不是,但如果我繼續當歌手,一切又會變回老樣子。」
「嗯...」
「我活了這麼久,對人生也瞭解的比你多一些。如果你有困難,一定要來找我商量。」
「非常感謝!」
「好吧,希望這些夠用。」
他把一個信封遞給三上,然後就離開了。那裡面居然是讓我找回人生和辦理破產手續要用的錢...
有些人奪走了我所有的一切,而有些人什麼都不說就給我幫助。
三上先生說:
「一定要好好謝謝伯父。他對我如同親人!」
回到山裡的小屋,我看見伯母正在屋前打掃,深深的鞠了一躬。她一如既往的微笑,看起來很開心。
我等到伯父回來,敲了主屋的門。
門打開了,伯父站在我面前。
「伯父,請原諒我!我一定會還錢的!請再給我半年的時間,我一定會還!」
我表達了所有的心意。他回答:
「TOSHI先生,你的人生不應該比以前更糟。你現在要走上漫長而陡峭的道路,這些錢可以幫你一把。未來的生命雖短,但要過的日子還很長哦!」
聽到這些話,我忍不住哭了。
眼淚中,我不斷重複:
「謝謝您,非常謝謝您!」
伯父一直重複著,像在安慰一個小孩:
「別哭了,別哭了!」
「人生裡,總是要跟親愛的人分離,只有這是最悲傷的時刻。除此之外,沒有什麼事好哭的。」
我努力忍住淚水,默默的鞠了一躬,走出門外。
所以我決定再也不哭了。當著別人的面哭,不符合成年人的樣子,對一個大男人來說更是羞恥。
不久之前,一直都是MASAYA和守谷香每天暴虐的打罵讓我淚流滿面。
但現在的我已經煥然一新了。
12月中旬,山上的樹葉已經掉光。冬天即將來臨。
大家都在等待我答覆X JAPAN的拍攝工作,但我擔心如果我去那裡,不知道守谷香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我沒有答覆,苦惱著該怎麼做才好,最後決定向伯父請教。
我去主屋拜訪了他。
「伯父,以前我和一個童年好友組了搖滾樂團,叫做X JAPAN,我們一起做樂團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他希望我去洛杉磯參加樂團的工作。但我之前說,我想退出演藝界。但我現在還找不到其他工作,所以想說暫時繼續做看看。」
「這樣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隨時可以選擇離開。但如果你還有力量,可以繼續做你力所能及的。如果朋友在等你,就去洛杉磯吧。你還年輕,應該還有行動的力量。別想太多,先邁出一步再說,否則你以後會後悔的。」
「好,就這麼辦。」
「如果有什麼事,馬上告訴我。」
「好的,沒問題。」
我決定去洛杉磯。當晚,三上先生和小田小姐來找我。
「TOSHI先生,聽說你要去洛杉磯?」
「對,我決定要去了。」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我沒有適合在洛杉磯拍攝的衣服。」
「什麼?那怎麼辦?離出發時間已經不多了。需要什麼衣服,西裝嗎?」
「任何衣服都可以。我不能穿成這樣去參加拍攝。」
「真傷腦筋... 我現在找看看!」小田小姐說著,便去了主屋。
過了一段時間,她回來了,手上抱著一大堆衣服。裡面有西裝、襯衫、大衣、領帶,還有一些女用圍巾、墨鏡、各種配件,各式各樣的衣服。
看到這麼多好東西,我目瞪口呆了。
「原來伯父是個時髦的人啊。」
挑了幾件衣服後,我試穿了一下。
三上先生說:
「雖然尺寸不完全合適,但整體看起來不錯... 不過TOSHI先生,你臉上的疤得想辦法處理一下。」
被守谷香揍了無數次後,我臉上留下了幾道疤痕和一些瘀青,有些已經變黑了,相當明顯,化妝也遮不住。
小田小姐建議:
「我認識一個醫生,可以去找他。」
「謝謝,一定會去的!」
在去洛杉磯之前,我去治療了疤痕。
醫生說:
「如果下個月就要拍攝,不可能完全去除疤痕,可能還是會看到一些痕跡。疤痕完全淡化需要一年的時間。」
我只希望臉上的黑疤和心裡的傷痕能在一天內消失。
我把衣服和必需品裝進借來的行李箱。出發去洛杉磯... 可能這是最後一次了... 再試一次,再一次... 總之要先試看看。
2009年12月31日,我從成田機場出發,心情沉重。
洛杉磯完全沒變 —— 藍天、乾燥的空氣、汽車的廢氣、高大的棕櫚樹。
第二天,我來到YOSHIKI在北好萊塢的錄音室。
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YOSHIKI帶我到錄音室深處的一間小會議室,然後他緊閉厚重的隔音門。
「我聽說你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對啊...」我用沙啞的聲音勉強說道。
「別勉強你的嗓子!」
「嗯,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我終於擺脫了MASAYA和守谷香。」
「擺脫了?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擔心。你的身體還好嗎?」
「身體好多了。說實話,MASAYA和守谷香騙走了我所有的錢,只留下一大筆債和欠稅... 等工作結束後,我打算宣告破產。」
「原來如此... 其實我這邊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
我幾乎快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連YOSHIKI也?」
我無言以對,因為我決定這是最後一次拍攝,我不想再唱歌了。
拍攝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我和YOSHIKI約好一起去吃晚餐。用完餐,我們都捨不得分開,所以去了YOSHIKI家。YOSHIKI坐在司機旁邊,我坐在後座。我們沿著聖地牙哥公路往北走,交通很擁擠,但一路上我們不停的聊天。
我好久沒來YOSHIKI的家了,到底過了多少年了呢... 外頭的大門自動打開,車子沿著長長的車道開進去,終於看到那棟房子。白色的家門打開了,入口處的架子上放著YOSHIKI戴在脖子上的黑白護頸,數量驚人。在寬敞明亮的客廳中央,有一架大鋼琴,上面放著樂譜,大概是他平時寫歌的地方。
「YOSHIKI,可以參觀一下你家嗎?」
「當然可以!」
我沿著白色地毯的樓梯上到二樓。這裡有健身房、寬敞的臥室,還有一間帶按摩浴缸的浴室。所有房間都整潔有序。
當我下到一樓時,YOSHIKI從酒吧拿出一瓶紅酒。
「這是『Y by YOSHIKI』紅酒,非常好喝!」
「YOSHIKI做的酒啊?真厲害!」
「開瓶器在哪呢...?」
他一邊找開瓶器,一邊打趣:
「這台電視是嵌在牆裡的。如果壞掉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他依次打開所有抽屜。
「找到了!」
我們把紅酒倒進大杯子裡喝了起來。
喝著YOSHIKI的紅酒,我們聊到天亮,聊起童年時光。
時間過得好快... YOSHIKI走向大鋼琴。
「TOSHI,我寫了一首新歌,想聽聽嗎?」
手寫的樂譜上,寫著〈BORN TO BE FREE〉的標題。
「BORN TO BE FREE,生而自由... 沒錯,YOSHIKI,這真是太棒了!絕妙的名字!」
房間裡迴蕩著美妙的旋律和我的聲音。彷彿這一切會永遠持續下去...
寬大的窗外,藍色的燈光在泳池中閃耀,反射著光芒。
我凝視著它們,久久不肯移開目光。
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失去的東西。我所剩下的,就是歌唱。我會再試著唱歌。
2010年1月15日,我回到日本。我決定從那時起展開新生活。第二天,我跟我的律師商量後,決定舉行記者會。
1月17日,我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一篇聲明,表達了我對一切事件的真實看法,並敘述了現實狀況。在我敲打電腦鍵盤的過程中,隱藏已久的真相逐漸浮現。自從被MASAYA和守谷香拖入長達十二年的地獄中,我解脫了,但也打響了新的戰役。我的手指有點顫抖,但我仍然堅定的按下了Enter鍵。
個人聲明如下 ——
給大家:前幾天,部分媒體報導了我的離婚訊息。所以現在,包括這件事在內,我想將有關這十二年以來的事情坦白告訴大家。1. 關於過去的十二年雖然從1998年起我一直積極工作,但所有收入都完全轉給了與我簽約的公司 —— Home of Heart和Healing World(其實這兩家公司是同一批人在運作)。我在非常緊湊的行程中工作,沒有休假,除了最基本的緊急開支外,我也沒有拿到任何錢,既沒有演唱會的酬勞,也沒有從X JAPAN那裡得到收入。這十二年來,直到今天,工作得來的大量金錢全部都被拿走了。現在我依靠朋友和熟人的支援才能過活。最近我住院了,不得不依靠熟人的幫助。2. 關於TOSHI OFFICE雖然名義上我是TOSHI OFFICE的負責人,但實際上所有管理都是由Home of Heart操作的,我完全無法接觸公司的管理和財務。我每天工作,所有錢都交給了守谷香(妻子)和Home of Heart及Healing World的幹部。在這段期間,累積了大量的稅務和貸款債務,而我對此毫不知情。在這段時間裡,我只是Home of Heart的一個無償勞工。這十二年來的生活非常艱難,因為十二年前,在得了心病的時期,我遇到了製作人MASAYA和守谷香,誤以為自己「得救了」,並一直相信這一點。這麼長時間的折磨,我的身心都完全疲憊不堪。3. 關於守谷香(妻子)超過十年來,我們實際上並不是夫妻關係。除了因工作見面外,我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活狀況。守谷香選擇跟MASAYA一起生活,多年來一直住在那須,而我一個人住在東京的小公寓裡。為了結束這有名無實的婚姻,我已向法院提交了離婚申請。然而,守谷香在她的部落格上發布虛假文章,好像我們很恩愛,而且住在一起。她強迫我跟她一起二重唱,從事共同的公開活動,但這些虛偽的行為讓我極度疲憊。4. 關於訴訟Home of Heart的總部在那須已經超過十年,我只去過一次,而在這段時間裡,TOSHI OFFICE我也只去過三四次。所以,我完全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對於法院的訴訟內容,我也真的一無所知。在這段時間裡,進行了幾次訴訟,每次我的名字都被媒體提及,這讓我很痛苦。5. 關於現狀目前,我正在準備宣告不可避免的破產,並準備相關程序。我認為在這個過程中,會揭示許多我不知道的金錢去向和帳務,這些金流都跟Home of Heart、Healing World和TOSHI OFFICE有關。我打算全力配合相關政府部門的調查。終於,我完全看清楚了這些年來我一直被欺騙的事實。長期以來,我無法說出真相,必須不斷的工作。所有這些身心上的積累,導致我住進醫院。對於那些在部落格上發表的訊息,我深感抱歉,那些都是被迫發布的,並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已經44歲了,但過去的兩個半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在這段時間裡,我思考了很多,明白了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並決定重新開始生活。這些思緒和感受我永遠不會忘記,現在我想過一種簡單但誠實的生活。非常感謝所有支持過我和仍然支持我的人。請守護著今後重新出發的TOSHI。2010年1月17日TOSHI
第二天,1月18日,在我律師的事務所舉行了記者會。超過一百名來自各大媒體的記者和攝影師出席。我和我的律師並肩坐著,花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回答有關我脫離MASAYA、與守谷香離婚以及即將破產的問題。
第二天,關於記者會的訊息和報導出現在電視、報紙和雜誌上。
在記者會那天,紀藤律師聯絡了我的律師,邀請我見面。
紀藤律師已經積極幫助MASAYA和守谷香的受害者長達六年,並且努力將他們團結起來。他對MASAYA和守谷香提出了訴訟,並和受害者們一起持續奮鬥。
但我卻不敢跟紀藤律師見面。因為幾個月前,我還和MASAYA及守谷香站在一起,反對他和受害者團體。雖然我這麼做是聽從MASAYA和守谷香的命令,但我對律師和他的當事人們的行為實在是不可原諒。現在我有什麼臉出現在他們面前呢?我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見他們,因為我給他們帶來了那麼多麻煩。我該怎麼辦?我找不到答案,只好聯絡了伯父。
我向他解釋了當前的情況。
「既然律師邀請你見面,說明他有重要的想法。如果你覺得自己有錯,就利用這個機會真心道歉。去見他吧!」
伯父通常說話不會如此堅決,他說的這番話,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懦弱。我馬上聯絡了律師,請他安排見面。
我真的想跟大家道歉,但也非常擔心自己處在這樣糟糕的境地,他們會用什麼話來攻擊我呢... 這也是我害怕的。
但如果不這麼做,我就無法前進,畢竟,無論怎麼說,這都是我的錯。
我硬著頭皮去了紀藤律師的事務所。
除了紀藤律師,許多人也已經在那裡等著我。
我走進房間,首先向紀藤律師鞠躬。
「請原諒我給您帶來的一切麻煩,對不起!」
「沒事,沒事。」他微笑著回答。
接著,我向受害者們鞠躬。
「請原諒我,對不起!」
雖然我給他們帶來了不少麻煩,但這些人,都跟紀藤律師一樣,非常友善的接待了我,讓我鬆了一口氣。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紀藤律師感激的說。
「今天我們想告訴你所有受害者的真相,請聽我們說吧!」
受害者們認真的看著我,我曾經長時間公開批評過這些人。
「TOSHI先生,您能擺脫真是太好了。我們會盡我們所能,跟您一起對抗MASAYA和守谷香。讓我們一起奮鬥!」
「謝謝!」
「守谷香把我騙去受訓,並透過肢體暴力和言語攻擊來控制我。他們從我這裡騙走的錢加起來有一千萬了。」
「還有一件事。或許說出來對您很殘忍,TOSHI先生,但這件事讓我震驚。我當時正在那須受訓,守谷香在電話裡開始責罵您。我就在旁邊,她叫我接過電話,對您開罵。我閉上眼睛,緊緊握著電話,開始責罵您,不知道罵了多久。後來我感覺有點不對勁,睜開眼睛看到右邊的床上,守谷香和MASAYA躺在一起交歡。我震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但我想如果我停止罵您,她就會懲罰我,所以我又閉上眼睛,繼續罵您,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守谷香好像沒事一樣,從我手裡拿回電話,繼續對您破口大罵。」
當我聽到這個故事時,才第一次明白守谷香和MASAYA之間真正的關係。如果早知道這些,我根本不會把錢交給他們。那一刻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其他受害者也分享了他們的經歷。
「守谷香說服我加入Home of Heart,這段期間被MASAYA猥褻了好幾次。」
「我也經歷了辱罵和毆打,還被洗腦。我女兒也因為被他們虐待,現在健康出了問題。」
「我也損失了一大筆錢,但最讓我痛心的是,我必須把不到3歲的女兒關在黑暗的房間裡,被一個紙箱蓋著。現在我非常擔心對小孩子造成了可怕的經歷。」
「我被迫離婚,付了很大一筆錢。我9歲的女兒被他們禁止上學。跟我們一起生活的其他女人,如果跟MASAYA生了小孩,就會被視為累贅,MASAYA下令把這些幼童關進紙箱裡。」
「我本來打算搬去那須,和大家一起生活,但在女兒和其他先前受害者的努力下,我得以逃脫,但仍然損失了很多錢。然而,有三位受害者被迫宣告破產。這些普通的女人,被利用、奪走所有財產、破壞家庭、逼迫離婚,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很多人的生活完全被毀了。」
「TOSHI,你還能繼續工作,把錢賺回來,或許能恢復以前的生活,但那些被迫離婚、失去孩子的人,已經永遠回不去了。」
真是不可思議,不光是我,這些普通人也經歷了一樣可怕的事情。我繼續聽著。
「守谷香引誘我參加研討會,結果我損失了很多很多錢。」
當我詢問那名女子關於守谷香的一言一行時,我非常非常震驚。原來在我們一起參加研討會之前,甚至是剛認識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樣了。
(這表示所有這一切,從一開始就被設計好了?為什麼我當時沒發現!?)
當我聽完所有受害者的故事後,我感覺力氣瞬間被抽乾,就像剛剛遭受了重擊一樣。
這些人經歷了如此多的苦難,卻多年來一直在和MASAYA和守谷香抗爭。
而我卻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聽從MASAYA和守谷香的指示,對這些經歷過種種苦難的人發動攻擊,還以為自己是對的...
我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過錯完全無法原諒,滿滿的歉意壓在心頭,抬不起頭來。
接著,我問紀藤律師:
「律師,我現在能做些什麼嗎?」
「有的,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幫忙。我們還在打官司,非常希望不要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現。所以我們來召開一次聯合記者會吧!這需要一點勇氣,但我非常需要你的協助。我們也需要你一起去法庭上共同作證。」
「好的,就這麼做吧!」
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盡我所能。
我拜訪了許多久未聯繫但認識很多年的人,向他們一個個道歉。他們都異口同聲的說:
「太好了!你終於擺脫了!」
另外,許多人也告訴我之前無法說出口的事情。
一位飯店經理Y先生說:
「當MASAYA和守谷香來大阪時,他們住在同一個房間。但我當時沒辦法告訴你。」
一家大公司的主管T先生帶著懷疑的表情說:
「我收到守谷香很多次傳真,上面畫滿了愛心,還有其他一些離譜的行為。我太太看到她時,說絕對不能相信這個女人。」
東京一家知名畫廊的老闆O先生說:
「MASAYA從很久以前就被公認是個大騙子了。」
一家大型經紀公司的員工N女士表示:
「守谷香這個人一直臭名遠揚。」
還有很多人都告訴我同樣的事情。
但為什麼他們之前都沒告訴我呢?怎麼會這樣!但事實上,如果立場對調,我可能也講不出來。
「說出真相是一種很重大的責任...」
我給大家帶來了多少麻煩?心中充滿了懊悔和遺憾。
在破產程序中,法院指派了一位律師擔任破產管理人。他的任務是根據法院要求查明MASAYA和守谷香非法使用的資金。對此,我當然沒有異議。
為了準備出庭,確認損失金額並收集證據,我決定製作一份詳細的「陳述書」。但從我認識守谷香開始,已經過了十六年,回顧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給我帶來了巨大的身心痛苦。
當我整理好所有資料、證據和自己的回憶時,我意識到不能否認一個可能性 —— 守谷香在我認識她之前就已經認識MASAYA了,而且打從一開始就刻意接近我,博取我的信任,企圖吸收我進組織。這也解釋了很多事實。
當我得知MASAYA和守谷香的真相,回想起那些暴力毆打和羞辱怒罵時,我感到一種類似於創傷後壓力症的狀態。我感到強烈的精神不安,噁心想吐,頭痛欲裂,胸口劇痛。
「我做不下去了!」
在我製作「陳述書」的過程中,不止一兩次,我獨自坐在房間裡,突然感到憤怒,開始大吼大叫,像瘋了一樣把桌上堆積的文件扔得到處都是。
就在我無法獨力整理資料的這段時間,紀藤律師在他的事務所裡提供了一個房間給我做事,而且我們跟其他受害者們合作,大家一起整理出所有的證據和文書資料。
在整理事實真相的過程中,我接觸了許多文件,其中許多都能證明守谷香的非法行為。在這十二年間,我被奪走了超過十億日圓,她也騙走了許多其他受害者的大量金錢。守谷香和MASAYA確實以不法手段詐取了巨額贓款,我希望政府部門能對他們進行最徹底的調查。
在紀藤律師和受害者們的幫助下,「陳述書」的終於完成了,破產管理人根據這些資料對守谷香和MASAYA提起了訴訟,並要求賠償損失。
MASAYA改名為MARTH,繼續冒用TOSHI的名字,販賣標有「TOSHI」、「TOSHI HEALING」和「TOSHI with T-EARTH」的商品和CD。在他的官方網站上,他仍然冒用TOSHI的名字和肖像照,公開資訊,假裝我們還是朋友,並繼續賣他的CD。而CD和書籍是吸引大眾的常見手段,所以必須儘快阻止這種釣魚行為。
這也是我寫這本書的原因之一。
2010年4月23日,我跟紀藤律師及受害者團體召開了一場聯合記者會。
在這次記者會上,所有受害者面對眾多媒體記者,揭露了我們從MASAYA和守谷香那裡所遭受的全部真相。
之後,長達約六年的訴訟開始加速推進,所有案件的判決都對受害者有利。MASAYA和守谷香不得不舉起白旗投降。
在這些法院判決之後,我終於看到前方的光明,真正意義上踏上了新的道路。
記者會結束後,我從飯店窗戶呆呆望著東京的夜景。
人們究竟在追求什麼?無論生活過的如何,每個人都渴望能獲得幸福。
我離開了那些只追求名聲、地位和金錢的世界,但當我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個世界時,看到的是以前未曾注意到的 —— 污濁不堪的心靈和令人厭惡的醜惡行為,這一切現在變得如此清晰。
我深刻明白,那裡並沒有幸福。
那麼,真正的幸福是什麼呢?我該如何度過剩下的短暫人生?
我第一次深深的思考這個問題。
記者會結束後,我迫不及待想回去山中的小屋,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伯父。車子在夜晚的山路上奔馳,終於在黑暗的門前停下,從車裡走出來。
「好冷啊!」
周圍的樹上還有積雪,它們在美麗的銀光中閃耀。我靜靜的走近門口,看到裡面有燈光。
「伯父!」
我沒敲門就直接進去,急忙的跑向內屋。伯父像往常一樣坐在茶室裡,似乎在等我。
「伯父,我回來了!」
熟悉的香氣,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平靜。
「我完成了一個任務,謝謝您!」
「太好了...」伯父溫柔的微笑著。
「伯父,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在思考。我可以問您嗎?」
「什麼事?」
「怎樣才能真正幸福的生活?」
「要腳踏實地的活著...」
「腳踏實地的...」
當我聽到這深刻而嚴肅的話語時,眼裡不禁泛起淚光。我告訴自己不要哭,因為我答應過伯父... 但我感覺到心底在哭泣。
人生中會有相遇,也必然會有離別。
當我失去了一切,幾乎放棄人生時,我遇到了一個奇妙的人,這次相遇改變了我的思維方式,讓我重新振作起來,邁出新的步伐。
我相信,不論時光多麼艱難,人總是可以重新開始。
或許我的日子不多了,但我想腳踏實地的活著,度過剩下的每一天。
Toshl
紀藤正樹律師
我第一次接觸到Home of Heart的事是在1998年,當時爆發了X JAPAN前主唱TOSHI被洗腦的醜聞,《週刊現代》雜誌對我進行了採訪。在跟這本雜誌合作的過程中,我了解到許多資訊,並認識了TOSHI的家人,還有很多受害者及其家人向我尋求建議。綜合這些資訊,我發現Home of Heart是一個類似「統一教」的邪教,使用洗腦手段控制教徒。
2003年,許多Home of Heart的受害者向我求助。此外,從受害者的描述中得知,有六個孩童,包括兩個幼兒,生活在完全不適合的惡劣環境中。為了保護他們的人權,我向有關單位通報了這些虐待兒童的行為。
TOSHI在1997年加入Home of Heart,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從那時起,這個組織就開始變成邪教了。
90年代初,MASAYA在千葉縣浦安市有一個組織。當時他已經在進行一些可疑的投資提案,似乎從各種企業家那裡詐騙了不少錢。一位知名的自我提升書籍作家在當時投資了MASAYA的項目,後來在法庭上作證:「他是個騙子!他騙了我!我損失了一億!」很明顯,MASAYA早在那時就很擅長操控人心,以達成他的目標。
在千葉的詐騙業務變得困難之後,MASAYA搬到了東京都內。他開始舉辦研討會,並實行社區共同生活的管理方式。從那時起,他的組織就朝向邪教發展。以前的培訓是在社區外進行的,但現在這兩個方面結合在一起,研討會可以隨時進行,想持續多久就持續多久。
1993年,Lemuria Record成立。MASAYA的據點搬到了港區,變得更加像邪教。這棟建築有一個地下室,不用擔心左鄰右舍聽到尖叫聲和哭聲。
MASAYA無法再詐騙金錢後,TOSHI成為他最新的搖錢樹。每年他都從TOSHI那裡拿走一億日圓左右。
當MASAYA剛成功吸收TOSHI進去的時候,媒體掀起了一場關於洗腦的醜聞。最終,MASAYA難以在東京活動,於是他把據點搬到了那須。這場醜聞當然完全不在MASAYA的預料之中,但最終導致Home of Heart徹底變成了一個邪教組織。
這座豪宅位於偏僻的地方,遠離人群,所有教徒都以社區形式生活。男性被禁止進入總部的建築,實際上這成了MASAYA的後宮。在這座豪宅裡,與他同住的除了守谷香,還有其他Home of Heart的女性成員,她們都與MASAYA有戀愛關係。
那為什麼TOSHI會進入這樣的組織呢?當然,部分原因是MASAYA的手段高明,但更重要的是,當時TOSHI在工作和家庭上都有很多尚未解決的問題,讓他痛苦不堪。
我總是說,洗腦事件有點像交通事故。換句話說,加害者和受害者必然會相遇,但只要潛在的受害者在那時沒有受到嚴重問題困擾,基本上就沒有深陷邪教或被洗腦的危險。
但如果不幸被捲入這樣的邪教,該怎麼辦才能擺脫洗腦,脫離這個系統呢?
首先,我要說這真的非常不容易。對TOSHI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我在1998年和2004年都曾告訴過他的家人這一點。
由於TOSHI長達十二年處於這種狀態,Home of Heart得以續存,並對許多人,甚至包括孩童,造成嚴重傷害,這是無法忽視的。這些年來,有些孩童已經長大成人,但至今仍然生活在這個邪教社區裡。如果TOSHI能夠早點脫離,Home of Heart就無法延續這麼久。
當然,決心斷絕這麼長期的關係,需要很大的勇氣。對某些人來說,這可能非常困難,需要培養一種獨立思考的習慣,勇敢的自己判斷現實,不要只聽別人說的話。
TOSHI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主唱,我認為他是日本空前絕後的搖滾主唱。毫無疑問,當他恢復健康,回歸正常的人生時,他的所有粉絲都非常喜悅、非常感激。我相信,TOSHI將會繼續閃耀,把新的勇氣帶給那些受到邪教傷害的人及其家人。我會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2014年6月27日。距離松本沙林毒氣事件已經二十年了。
(1994年6月27日,奧姆真理教的成員在長野縣松本市發動了沙林毒氣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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