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譯】SUGIZO談憤怒、悲傷和絕望:「憤怒的電子音樂」所暗示的黑暗與光明

Photograph by Yoshika Horita

訪談原文來自《滾石》日本版 2017年冬季號

    SUGIZO睽違五年的原創專輯《音》已完成。他徹底釋放了心中累積的負面情緒,向世界發出警訊。我們將刊登本雜誌對他的長篇專訪。

    自2016年8月起連續三個月推出的數位單曲〈Life On Mars?〉、〈Lux Aeterna〉和〈Raummusik〉,標誌著一個三部曲的完結,最終完成了五年來的原創專輯《音》。這張專輯釋放了對社會腐敗感到的憤怒、悲傷和絕望,這些負面情緒積聚在內心深處。從SUGIZO的話語中,我們將探究這個黑暗的終極本質。

——這次專輯《音》的創作契機,看來是您內心積聚的黑暗和污濁的東西,對吧?

SUGIZO:

    社會的波動無論是好是壞,都影響到我了。主要是憤怒、悲傷和絕望,但我的感官極為敏感,所以我能微妙地感受到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事情。結果,很多情緒在你內心堆積,無法完全消化。我會盡量將這些情感轉化為積極的能量,並相信世界上發生的各種問題,實際上是我們為了抓住光明而經歷的陣痛。


——如果不這樣想,就無法繼續下去嗎?

SUGIZO:

    無法。本來我想要活得開心快樂,想要感受到安心,但另一方面,我也有一種「希望一切都消失」的想法。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如果世界不崩潰的話就不行了。廣義上來說,如果人類是地球的癌細胞,那麼人類就應該滅亡。這是極端的看法,但我認為川普實際上是很友善的,如果他當總統會讓美國崩潰的話,那反而是好事。美國自建國以來就一直在為了賺錢而製造戰爭。



——因為美國是軍需產業的國家。

SUGIZO:

    因為那是生意。但是,從美國這個國家的建國方式來看,我認為地球已經按下了錯誤的按鈕。如果美國垮了,日本可能也會遭殃,但如果想想我們原本追求的自由和真正的獨立,靠美國保護就錯了。一旦開始思考這些事情,我心裡的負面情緒就難以壓抑,所以我想,我只能透過音樂來化解了。


——今年(2016年)的一部電影《正宗哥吉拉》大受歡迎,我認為這部電影暗示,如果沒有大重置,日本就無法改變現狀。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認為SUGIZO先生的這張專輯也是充滿啟示的作品。

SUGIZO:

    謝謝。這張專輯是我要告訴全世界的一種警訊,但我故意不用簡單易懂的字眼。歸根結柢,我的角色不是唱約翰·藍儂或巴布·狄倫那樣的抗議歌曲。十年前我就想這麼做,但無論我如何努力,這些字都不會在我的音樂中出現,我也唱不出來。所以我開始思考能做些什麼,我想到的就是寫歌、表演,並追求聲音的極致。我覺得我應該能夠將自己的靈性、對社會的訊息和哀歌轉化成音樂。


——近年來發生了許多事件和事故,SUGIZO先生心裡最關注的是什麼?

SUGIZO:

    最重要的是核問題,另一個是難民問題。日本也有許多比較本土的現象,比如選舉的投票率低下。對於那些放棄了這樣的世界的人們的憤怒感,例如在〈Lux Aeterna〉的創作過程中,從一開始我就想到了舊蘇聯時代和冷戰時期共產主義當局的壓迫,以及人民由此產生的憤怒和反抗的能量。另一首歌曲〈The Voyage Home〉,有一種返鄉旅程的形象,這首歌誕生於我造訪敘利亞難民營的經歷。難民問題、人權問題和暴政問題,都是相互關聯的,而現在大多數弱者和控制世界的超級富豪之間的差距,變得極其巨大。世界上這種現狀,和古代暴政、貴族社會沒有任何不一樣。活在世上的人們被壓迫,他們應該擁有的人權,也得不到充分的尊重和保障,這些被忽視的聲音深深影響了我的內心。


——相反地,正因為處於這樣的情況,你才能一直保持純粹的態度去表達。

SUGIZO:

    所以無論我是不是仍然忠於我的表達,情況都有點不同。例如在LUNA SEA或X JAPAN,我不能只想著追求自己的目標,這是不負責任的,也是不可能的。在這幾十年裡,人們都在追求所謂形式化的東西,我想肯定有一些東西是每個人都在尋找,我認為即使是電台司令(Radiohead)也不會忽略這一點。這是搖滾樂團長期以來所面臨的命運,也是美麗的一面。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陳腐,但它已成為了一種風格的標準,並留下了偉大的成就和利益,所以我們必須珍惜它。對我來說,LUNA SEA近乎於檔案館。在演出中,我們要傳遞過去的檔案,而保存它們的過程就是精選輯和或重新混音專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已成為我一生的工作,甚至可以說是我的使命。而就個人而言,我的solo作品和活動則相反,沒有責任,我只是純粹將我的內在純淨,還有從我細胞裡冒出來的聲音表現出來,這是一項極度個人化的工作,但我非常享受。我想我在這方面是非常幸運的。也許,只搞樂團會變得腐化,而只搞solo會變成瘋子(笑)。


——對於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是否有過不安或猶豫呢?

SUGIZO:

    沒有感到不安。我並不打算追求爆炸性的成功,也不希望所有人都能理解。當然,有時我也會希望大家都開心,但對於這次的作品,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我只是毫不壓抑地表達內心的情感。不過,奇怪的是,雖然這應該是一個釋放自己黑暗的排毒過程,但錄製的時候卻非常開心。我想,也許是因為沒有壓力吧,我不必讓每個人都滿意,只需挑出湧現的靈感。結果錄完的時候我很難過。


——最後錄完的曲子是哪一首?

SUGIZO:

    是〈The Voyage Home〉。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這首歌的靈感是難民問題,歌曲中間的聲音是難民家中孩子們的聲音。還有整首歌持續不斷的海洋聲,是我去沖繩錄的,那是我非常喜歡的海灘。《音》這張專輯是一張極端注重聲音細節的作品,所以盡可能避免用市售的樣本音源,幾乎所有的聲音都是現場錄製。受到去世的冨田勳先生的音樂影響,整張專輯都用了模擬合成器,沒有用任何軟體,只用硬體合成器製作。雖然我想要做到100%,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所以大約有90%的聲音,才是我自己創作和錄製的。


——還有其他什麼樣的聲音錄進去嗎?

SUGIZO:

    例如,我把鐵桶、鐵管、鎖鍊等東西帶進了錄音室,敲它們來錄所有的工業聲音。鼓聲也是由(宮上)元克君演奏的,我在四處都用了那些聲音。電子音樂,也就是以電力為主的音樂,在社會上通常給人一種呆板和現代感的形象。但電力本身其實是存在於自然界中的。閃電和極光也是如此,電力實際上是非常有機的東西,我們使用的設備只是提取電力並轉換形式而已。這次我充分利用這些設備,毫不浪費地利用了電力的神奇之處,來錄製聲音。



——剛剛提到了冨田勲先生,2016年是許多偉大音樂家相繼去世的一年,包括大衛·鮑伊、王子、基思·埃默森、SOFT BALLET的森岡賢等。這是否有激發您創作的衝動呢?

SUGIZO:

    這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我隨時都可以死。實際上,我對死亡感到非常期待,我很想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象,會有什麼樣的感受。而且,因為太多重要的夥伴都已經先我而去,我感覺自己有一半的靈魂也已經去那邊了。尤其是三年前,我故鄉最好的朋友過世了,我感覺自己的一半也隨著他離去了。所以對我來說,死亡是跟摯友重逢的機會。我相信靈魂是永存不朽的,所以一想到有一天等我去那裡時,會有十幾個好友在那裡等我,我就很激動。


——請不要這樣說。

SUGIZO:

    但因為有這樣的期待,所以沒有必要著急。如果是因為放棄了生命而去到那邊,好友們會把我罵慘的。也許會被hide桑揍一拳吧。「你現在就來這裡做什麼啊!?」哈哈。所以,我想要活得充實,然後再離開。我現在的生活就是為了這樣,所以我希望能對這個世界有所貢獻,我想成為引導世界的齒輪。老實說,因為還有好多作品想創作,所以我還不想死(笑)。


——聽了這番話我就放心了。接下來的作品會是什麼樣子呢?

SUGIZO:

    這次的作品讓我充分表達了自己的黑暗面,所以我覺得現在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去創作美麗和充滿愛的作品了。首先第一步就是〈The Voyage Home〉,這次的負面情緒,還有我未來的音樂,這首歌可能會成為它們之間的橋樑。它是以大衛鮑伊的〈Life On Mars?〉翻唱開始,所以黑暗的開始和結束,都是愛。


——就像夾在愛與愛之間的黑暗。

SUGIZO:

    是的。當我把黑暗氣息吐出來時,它變成了一個非常可愛的東西。就是這種感覺。


《音》Regular Edition
2016年12月23日發行
SEPHIROT

 
SUGIZO
1969年出生於神奈川縣。1992年,以LUNA SEA的作曲家、吉他手和小提琴手的身份正式出道。目前除了進行個人作品外,還參與了X JAPAN和JUNO REACTOR等團體的活動。2016年11月29日,他的個人新專輯《音》Premium Edition在巡演場地提前發售,12月23日正式版Regular Edition也隨之推出。此外,11月29日,他將從的名古屋演出開始,展開久違三年的個人巡迴『SUGIZO TOUR 2016 The Voyage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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