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DE》YOSHIKI訪談 + 多場演唱會報告(羽積秀明 著)

1992年6月25日出版
採訪.文字/羽積秀明
編輯/城龍恵美

章節索引




第一章 凱旋

『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 1991 〜夢の中にだけ生きて〜』

1991.08.06 新潟產業中心

1991.08.08 新潟產業中心

1991.08.15 福岡國際中心

1991.08.16 福岡國際中心


巡演開始.鼓獨奏.破壞


『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展開

    8月6日,新潟產業中心。白天的酷熱逐漸退去,夜晚的涼爽悄然而至。但毫無疑問,現在最熱的地方正是這裡。雖然觀眾進場的時間比預定晚了大約一小時才開放,但所有聚集在這裡的人都毫無倦意,他們懷著各種不同的情感、滿懷期待,等待那五個人的出現,幾十分鐘的等待不算什麼。

    終於,時針指向了7點。此時,場內響起了〈World Anthem〉的音樂,五千名觀眾清楚知道這音樂代表什麼,幾乎同時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在這震耳欲聾的呼喊中,音樂幾乎聽不見,每個人都將這一年來積壓在心裡的所有思緒和情感一併釋放,彷彿壓抑許久的大壩終於決堤。 

    舞台中央豎立著一個巨大的X字樣,周圍煙霧瀰漫。就在這時,X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出現在舞台上,這是人們期待已久的時刻,不只是聚集在這個會場的五千人,也是其他城市數十萬人翹首以盼的時刻。

    當五個人向他們的位置走去時,觀眾依次喊著他們的名字,現場的緊張感不斷增加。隨著其中一人站到鼓組後,片刻停頓,現場彷彿屏息般靜了下來。隨後,歡呼聲以倍增的力度響起,凝聚為一個整體的聲音。這一刻,樂團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完全消失,為期一年多的分離也隨之煙消雲散。每個人胸中都燃燒著同樣的火焰,心跳在同一個頻率上共振,這種感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

    X在洛杉磯度過了將近一整年,在經歷了無法想像的困難後,於2月帶著《Jealousy》專輯回到日本。期待已久的『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巡演正式開始,與此同時,這本書的工作也啟動了。經過與YOSHIKI在赴美前後的多次協商,決定在第二場福岡國際中心演唱會結束的隔天進行首次訪談。

    「我想在接近演唱會緊繃狀態的情況下回答訪談問題」,他解釋了為何選擇這一天受訪,本應該讓演出中累積的疲勞得到休息。但顯然,他憑著藝術家的直覺,選了精神狀態最佳的時刻,而非身體狀況最佳的時刻。於是X從九州回來後,我準備前往約定的訪談地點。令我驚訝的是,突然接到電話通知,可以提前一個小時過去。

    白天的毛毛細雨打濕了馬路,讓人期盼夜晚的涼爽能稍稍緩解夏日白天的酷熱。我依稀記得那天的天氣,但至今仍清楚記得當天YOSHIKI的狀態,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高度緊繃,即使之前多次採訪和見面,我也從沒見過YOSHIKI這個樣子。



—— 那麼,巡演開始了。感覺如何?

YOSHIKI:感覺就是「終於開始了!」,這次的緊繃感是前所未有的,簡直像要爆炸一樣(笑)!我也知道這種緊繃感無法一直保持到最後,但從第一首歌開始我就全力以赴。身體根本停不下來,大家都驚訝的說「YOSHIKI這是怎麼了?」(笑)我自己也感覺到,上一次巡演『Rose & Blood Tour』的緊繃感只有這次的一半。


—— 你認為「無法完全保持緊繃感」,但在演唱會期間不會有想要節省體力的念頭嗎?

YOSHIKI:在演唱會期間,我腦子裡只有「糟糕!」和「這下怎麼辦!!」(笑)。這時候,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附身一樣。雖然在前一天的彩排時,我會想,今天如果是兩場演唱會的第一場,或者即將在東京巨蛋演出,就應該稍微保留一點體力,盡量克制。比如說,緊繃感是150%的話,則表現出120%。然而......


—— 但身體卻開始自行移動,沒有任何理由(笑)?

YOSHIKI:就是這樣。所以「糟糕!」(笑)。特別是在福岡的第二天,我頭痛了,因為第一天我從舞台上摔下來了。


—— 摔倒了?

YOSHIKI:是的,所以現在我有點擦傷。


—— 怎麼會這樣呢?

YOSHIKI:在最後一首歌〈Orgasm〉時,我在砸鼓,準備砸完去後台... 在此之前,我把一個鼓槌扔進了觀眾席,完全是無意識扔的,當時馬上想到「這樣扔東西好像不太好」(笑),扔這麼大的鼓槌進觀眾席。當然,從這樣的距離和高度,應該不會砸到觀眾,但還是心想「啊!我在幹嘛!」然後我就想朝更衣間走去,但忘了後台的入口在哪裡,結果就這樣從舞台上摔下去了。


—— 可是舞台相當高啊!

YOSHIKI:對啊,差不多有兩公尺高(笑)。之後我就完全動不了,他們把我抬進了更衣間... 我躺了大概20分鐘,一動也不能動。不過後來我還是能出來演安可,堅持到演唱會結束(笑)。


—— 是摔向觀眾席嗎?

YOSHIKI:是的,但那裡有障礙物,沒有觀眾。第二天在九州演出後,我又砸壞了鼓,回更衣間時迷失方向,撞上了音箱(笑),甚至還昏過去了。他們把我抬到更衣間,然後拍了拍我的臉(笑)。還有一次在彩排時跑上樓梯,摔了下來,所以這裡和這裡都有瘀青(邊說邊掀起衣服,展示了瘀青),我身上傷痕累累,但心情還是很好。雖然大家都說如果繼續這樣,到巡演結束會變成怎麼樣呢(笑)?


—— 但你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嗎?

YOSHIKI:還是會痛。在巡演中有醫生陪同,在演唱會前和演唱會結束後都會做一小時的針灸。還有在鼓手獨奏結束後他們會幫我冰敷,大約冰敷10分鐘,身體冷得像要死了一樣(笑)!


—— 如果冰直接敷在身上,應該會很痛吧。

YOSHIKI:很痛,但這對身體有好處。我有一個頂尖的教練,他曾經跟Carlos Ruiz和John McEnroe合作過。他說真正的肌肉疼痛會在第二天出現。也就是說,現在肌肉撕裂了(譯註:這是首次回國後在仙台演唱會上受的傷)。總之,肌肉撕裂了,到處都是傷(笑)。


—— 但在演唱會時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嗎?

YOSHIKI:在演唱會的時候我簡直是瘋了,這次特別瘋,瘋到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可怕。當我打鼓時,感覺能量也不一樣了。從新潟的第二天開始,我就好像剛剛睜開眼睛,到了九州已經是爆發狀態了。照這個節奏發展下去,在東京巨蛋演唱會時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 現在我想按順序詢問一些問題。首先,新潟的第一天演出是怎麼樣的?

YOSHIKI:第一天啊... 對於第一天來說,這是很好的開始,不過更像是總彩排。


—— 當你第一次登上舞台,穿過煙霧時,你感覺如何?

YOSHIKI:「哇!」(笑)。當〈World Anthem〉的音樂響起時,能量沸騰起來,讓人想要跑跑跳跳,而且這不僅僅是心理上的集中感,昨天也是這樣,從頭到尾都能量高漲,我沒辦法好好站著不動!在每首歌之間的空檔,只要我不需要打鼓的時候,我就跑到後台大喊「哇!」(笑)。這就是那時的感覺。


—— 也就是說,會產生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YOSHIKI:嗯,怎麼說呢... 我根本無法停止。一旦表演結束,我瞬間就回到平靜的狀態,馬上就開始擔心一切有沒有正常... 但當然,到那時身體早已經狀況百出。


—— 在福岡有兩場演唱會,在這種狀態下連續演出兩天...

YOSHIKI:老實說這真的很拼命。其實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不是我在耍脾氣,我一開始就說「如果要連續兩天演出,我不知道第二天還行不行,可能會取消演出」「如果要把能量分配給兩天,那對我來說,第一天能發揮出100%的能量已經很不錯了。這是我的行事方式,如果必須取消,那也沒辦法」。我事先就這麼說了。但是當第二天來臨時,我集中了所有的戰鬥精神,然後演出了(笑)。


—— 在身體方面,最困擾你的可能不是肌肉,而是頸部和背部?

YOSHIKI:我自己確實不太清楚,但教練說我的肌肉天生就不錯,但頸部的這些動作非常有害,他建議說最好貼上護帶,防止頸部在某個角度下移動... 但我不喜歡。我在演唱會上需要自然的表現。我告訴教練說「如果這樣不行的話,那就算了... 但我希望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 「如果這樣不行,那就算了」這個意思是什麼?

YOSHIKI:就算我必須冒生命危險,也無所謂。


—— 啊...

YOSHIKI:但有時候我也會擔心,這一切是不是太危險了。這一次的鼓獨奏我幾乎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演奏,我停止了對自己是否存在的理解,我在想「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然後我看向觀眾席,突然意識到「啊,我在打鼓」。昨天在鼓獨奏期間,我突然哭了起來,這一切都好震撼,所以打完鼓獨奏之後我就昏倒了。


—— 所以原因不是身體狀態,而是意識似乎中斷了?

YOSHIKI:對,他們把我送進了更衣間,拍了拍我的臉。之後意識回來了,從那時起,恐懼和愉悅真的混合在一起了。我那時候想,已經結束了,突然醫生跳了上來說「沒事!他只是進入了他的世界」(笑)。總之,那場演出有極高的緊繃感。這場演唱會我... 呃不,不能說我對自己滿意... 怎麼表達呢... 首先是緊繃感。不是說我覺得表演品質很低,但也沒有什麼特別高超的技術,但首先是非常高的緊繃感,整個人非常投入。


—— 所以最近你的身體似乎獨立於意識之外,自己行動起來了(笑)?

YOSHIKI:嗯... 也許是身體有時會被意識欺騙(笑),或者被它控制... 相對的,在我的意識裡,有害怕的『我』,也有想著「沒事,一切都好」的『我』。


—— 換句話說,現在你正在做一些對身體負擔很重的事嗎?

YOSHIKI:嗯,是的... 實際上,也許一切都會在東京巨蛋結束... 我不知道,也許這種壓力也有好的一面... 昨天我在想「如果一切現在都在這裡結束,那就讓它結束吧」,會結束就結束,會怎樣就怎樣吧,如果我在九州結束了,東京巨蛋取消,那就這樣吧,我就是這樣想的(笑)。但請看!如果這次巡演能扛著這種壓力完成,那將是一場了不起的巡演!


鼓獨奏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在觀眾們最興奮的時候,燈光突然熄滅,除了YOSHIKI之外,X的所有成員都離開了舞台。然後,在大廳中響起了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在這個充滿悲傷旋律的環境中,宛如壓抑已久的瘋狂解除封印,YOSHIKI開始了他的鼓獨奏。他不停用鼓棒敲打著鼓,同時他的雙腳不知疲倦的踩著大鼓節奏。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氛圍中,所有觀眾都不自覺屏息凝視著他纖細的身影,他的獨奏持續進行,彷彿他在向某人發出挑戰。然後,整個鼓組向前推出,並逐漸隨著YOSHIKI的演奏一起向上升起。接著是舒曼的《克萊斯勒幻想曲》開始在舞台上空彌漫旋律,他的鼓獨奏達到了高潮。


—— 通常鼓獨奏持續多久?有預先定好的時間嗎?

YOSHIKI:沒有事先確定的時間長度。當然,也不會完全沒有任何規劃... 最短的可能是七分鐘,最長的可能超過二十分鐘。我不喜歡事先做太多計劃,所以一切都取決於當下的心境。在那個時候,我會失去時間感。但在這次巡演中,有一個時刻是鼓組升起的時候,這對我來說有點限制,我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但基本上沒有什麼事是事先決定的。一種感覺湧上心頭「哇!太棒了!」,我就停不下來了(笑)。


—— 那根據你當時的情緒狀態,鼓獨奏有可能持續一個小時嗎?

YOSHIKI:(笑)不,一個小時絕對不可能!我還是有意識到演唱會正在進行,還有其他樂團成員在場... 但也許最近我連這些都忘記了...


—— 不過連在做演唱會都能忘記的話,似乎有點危險啊(笑)!

YOSHIKI:是的,但我想要保持這種感覺,不知道能保持到什麼程度... 或許還能更深沉的沉浸其中... 有時候我會覺得鼓棒打穿了鼓皮,我心想「嗯?穿過去了嗎?」然後看一眼,「沒有,沒穿過」(笑)。以前的經紀人對我說過「看起來不是鼓在響,而是你的身體在唱歌」,當我特別放縱的時候,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快要把手伸進鼓裡了!


—— 你的手腳動作如此猛烈,同時心理上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看起來極其困難!

YOSHIKI:是的,所以我努力讓自己相信「我只是在打鼓,而不是把手伸到鼓裡去」(笑)。另外,打擊設置的每個部分都要正確無誤,這非常重要。其實我已經有五到六年沒有更換過打擊設置了,偶爾做些小調整,但是鼓的擺放位置沒有改變過,所以我的身體記得每個部分的位置,我的手腳非常樂意執行這些動作,而心理上則處於我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 那麼在鼓獨奏開始之前,你不知道這次獨奏會是怎樣的,這取決於心境嗎?

YOSHIKI:獨奏的整體結構是不會改變的,大致上獨奏的流程是事先確定的,但就算確定了,也不一定非得遵照這個流程,所以就跟什麼也沒有確定一樣。


—— 或許在鼓獨奏的過程中,時間的流逝感有點奇怪…

YOSHIKI:我的確覺得很奇怪 (笑)!


—— 例如在鼓獨奏期間,你不斷踩著雙踏大鼓,儘管說可能會持續七分鐘,但肯定有某種極限吧(笑)?

YOSHIKI:確實非常奇怪(笑),通常在演奏歌曲時,持續踩大鼓非常困難。但在鼓獨奏期間一切都不同,完全感受不到困難,所以我可以連續不斷的踩(說這句話時,他用腳非常快的踩地板)


—— 所以你的雙腿好像自己動起來了?

YOSHIKI:是的,完全就是這樣(笑)。


—— 如果沒有這些大鼓,你的情緒也不會如此高漲?

YOSHIKI:是的,大鼓的震動會穿透全身,幫助我情緒高漲。但實際上這並不是必要的,就算停下來什麼都不做,鼓獨奏仍然是一樣的。說實話,既然叫做鼓獨奏,就需要打鼓。但就心境而言,不一定要打什麼東西。


—— 說到底,「靜止」和「運動」在意識上是同等重要的...

YOSHIKI:這聽起來很像禪宗...(笑)。不過實際上是有這種感覺的... 節奏、心跳,也許不完全是這樣,但人體的能量透過打鼓來釋放,我自己感受得很深,那是一種巨大的能量,所以我想釋放它,否則我感覺自己會爆炸,甚至有點害怕。在福岡表演的時候我大喊了,當我站上舞台那一刻,淚水不由自主流下來... 一開始我想,如果觀眾看到我這樣,可能會誤會我(笑)。但轉念一想「隨便啦,愛怎樣就怎樣吧!」(笑)。最後我就開始大喊「哇!!」,但背景音樂就在那一刻開始播放,那是一段像呻吟的旋律,所以我覺得觀眾應該沒聽到我的喊聲(笑)。當你在台上喊叫的時候,感覺真是太棒了!但我想在某種意義上,我只是瘋了。


—— 是快樂到讓你失去理智嗎?

YOSHIKI:是的,而且我在鼓獨奏的時候有個最喜歡的時刻,我喜歡長時間敲同一個鼓。一開始我會敲不同的鼓,但中間我只會敲筒鼓。雖然是同一個鼓,但對我來說,它聽起來每次都不一樣,我喜歡這一刻。


—— 換句話說,身體在意識之外運動,恐懼和快樂等感覺像波浪一樣襲來,然後精神上達到最高峰...

YOSHIKI:是的,就像是頓悟一樣。但這究竟是什麼呢... 真希望有人能解釋給我聽(笑)。如果我可以,我希望能更清楚的用語言來解釋這種感覺...


—— 那為什麼決定把鼓組升到半空中?

YOSHIKI:首先,因為我想要在半空中(笑)。


—— 半空中?

YOSHIKI:是的。


—— 上次巡演時你也在高處演奏,但這次升得這麼高完全是不同的事吧?

YOSHIKI:(笑)當然完全不同,巡演第一天,我想這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在表演時要用這麼龐大的設備?一開始我以為只需要用小型設備。但最後,我覺得這應該會是一場震撼的表演吧。因為即使非常努力演出,但如果設備跟不上,有些東西可能無法傳達。所以最終,第一天我覺得像是在馬戲團一樣。但第二天在新潟,一切都不同了。


—— 怎麼不同?

YOSHIKI:我開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 啊,是在鼓組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嗎?

YOSHIKI:是的,從上面看的視角完全不同。如果不往下看,只往前看,感覺像是沒有觀眾一樣。因為聚光燈直射我的眼睛,幾乎什麼都看不見,而且在上面真的很晃(笑)。工作人員也很擔心,經常問我「你沒事吧?」。當然,有時我也會因為晃而出錯(笑)。也是因為這種晃動,我總在想「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 鼓組升上去後還會左右轉動,轉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YOSHIKI: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當平台左右轉動時,還一直晃。機械裝置並沒有那麼精確,所以感覺相當奇怪。從演奏的角度來看並不是很妥當,但整體感覺卻非常棒(笑)。當鼓獨奏結束後,工作人員過來道歉,因為晃動,但我告訴他一切都很棒(笑)。結果他非常驚訝。就是這樣。


—— 觀眾此時屏住呼吸,通通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你。

YOSHIKI:是的,也許這有它自己的意義,視線的聚焦點,幾千人一起看著同一個點,這是非常強烈的感受,觀眾的目光感覺像是一種能量。以前我覺得需要把這種能量反彈回去,但現在我試著把我迸發出來的能量與跟觀眾目光的能量融合在一起。這時我會感覺自己可以把手伸進鼓裡面(笑)。


—— 所以,當你接收觀眾的能量,並與之融合時,你會感受到與鼓合為一體?

YOSHIKI:是的,確實如此,在這種時刻,我會感覺我們所有人都是連結在一起的。


—— X確實比其他樂團更能創造出與觀眾完全融合的情境。

YOSHIKI:當然,這就是演唱會的意義。畢竟,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和有至少一個人的房間,能量就會完全不同。如果是五千人,或者在東京巨蛋這樣的地方,有四到五萬人,這就會有巨大的差異。巨大的空間充滿人群的巨大能量,有些事情只能在這樣的環境裡完成,這和錄音時極度專注是完全不同的。這些事情之所以能做到,全是因為有這些人在這裡。也許肉眼看不到,但能量確實大不相同,在這次巡演中我尤其感受到了這一點,完全不同的感覺⋯


—— 在精神狀態極度高漲的狀態下,特別細膩的感受到能量或氣場。

YOSHIKI:確實如此。所以,雖然可能有些不切實際,我想建造一個完全圓形的大廳,在它的正中心打鼓,然後就能感受到能量從四面八方湧來,也許這會帶來更大的瘋狂。但反過來,這可能也是危險的。現在,能量是自下而上,但在頂部它可以找到出口。比如我們以前在武道館和大阪城展演廳表演過,舞台後面也有觀眾席,那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對我來說,舞台邊總是要有一些工作人員,這很重要,因為能感受到那裡的能量,而且它也在那裡散開。所以我經常一邊打鼓一邊朝舞台邊看過去,工作人員們應該會想「是不是出了問題?...」(笑)。但實際上沒有出任何問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看到那裡有人。不只是看到而已,而是知道能量往那個方向散開。


—— 在鼓獨奏期間,想更深刻的感受和體會所有這些能量,這會促使你的精神更高漲嗎?

YOSHIKI:是的,那時就像有電流竄過我的身體,跟電波一樣,幾乎聽得到「噼噼噼噼」的聲音(笑)。我全身都渴望散發能量、吸收能量,所以在舞台上的這些時刻,我真的感覺自己是無敵的。


---

    儘管YOSHIKI冒著身體健康甚至藝術生涯的風險,以換取他在鼓上的激烈演奏,但無論他的健康狀況有多糟糕,他都不會錯過X演唱會上的鼓獨奏。他理所當然的說 ——

    「我只有在完全中止一切的時候,才會停止這樣打鼓。如果只為了活得久一點而不冒任何風險,那就跟死掉沒什麼兩樣,甚至可能更糟」。

    當他結束了他的鼓獨奏,超越了自己身體的極限,在朦朧的意識中,他手裡拿著一組鈸片走著,會場內響起了巴哈的《G弦上的詠嘆調》,他搖搖晃晃的走向舞台,四周都是觀眾的尖叫聲。

    多少次跌倒,又多少次站起來,強迫自己疲憊的身體繼續前進。在這些時刻,他腦海中可能已經沒有「演唱會」、「表演」、「展示」這些概念了。他只是拿著鈸片一直向前走,直到把它摔在地上,為的是用全身心去感受「生命」這件事。更重要的是,這些步伐讓他更接近於真正的藝術表達。


—— 在鼓獨奏結束後,你摔碎了鈸片。當時你感覺如何?

YOSHIKI:那一刻... 基本上我已經失去意識了。鼓獨奏結束後,一切都在我眼前模糊不清。如果我沒有目標、沒有使命,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當我拿著鈸片走路時,腦海裡只有我的使命。但其實我已經走不動了,在繞了一圈時,我跌倒了好幾次。但令人驚訝的是,無論我怎麼跌倒都不覺得痛。大概在那種狀態下,就算我從最高的樓梯摔下來,也不會有事。


—— 沒有受傷嗎?

YOSHIKI:傷口很多(笑),但我都是在演唱會結束後一到兩小時才發現的。在鼓獨奏後,我回更衣間很多次,但什麼都沒注意到。後來有人說「YOSHIKI你背上有傷口!」,我看到那個傷口時,才意識到真的有傷,而且還有點痛(笑)。如果沒人告訴我,可能我根本不會感覺到。


—— 對啊!這是人類心理的一種特性。例如在事故中,如果一個人感覺到受傷的痛,他就會失去意識、休克而死。我不知道這個假設有沒有科學證據,但在極度痛苦的死亡時刻,意識會離開人體。如果必須死,至少可以沒有痛苦。

YOSHIKI:哦!這真的是有點相似。因為在舞台上我完全感覺不到痛。即使我這裡和那裡都有傷口,還有瘀傷(一邊指著胸部和手臂上的傷口)


—— 好可怕!

YOSHIKI:是啊,真的很可怕(笑)!


—— 真是讓人看了心驚肉跳啊!

YOSHIKI:我這裡也撞傷了,現在我滿身都是瘀傷,但當時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 但就像你之前說的,這可能跟每次演唱會期間達到最高的精神狀態有關...

YOSHIKI:真是噩夢(笑)!最近我一直在想,心理上的放鬆和行動上的自由是兩碼事。但如果我處於絕境,我會想到,也許明天就不會有生命了。


—— 你是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自己嗎?

YOSHIKI:是的,我看得很清楚!「YOSHIKI會做什麼?」、「這個男人會怎麼做?」(笑)。當然以這種方式看自己很奇怪... 但是當演唱會結束時,我會對自己說「幹得好!」(笑)。


—— 就像看待另一個人一樣?

YOSHIKI:是的。我會問工作人員「一切都好嗎?你們覺得怎麼樣?」或「演唱會怎麼樣?還好嗎?」(笑)。但特別是在這次巡迴中,有一種分離的自我存在,特別是在鼓獨奏時,我會像旁觀者一樣看自己,感受到「好可怕」,「如果這樣做,會發生什麼事?」(笑)。正如我之前說的,在這次巡演中特別緊繃,通常我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但現在當我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待自己時,有時候會有這樣的想法「哇!你居然能做到這個!一切還好嗎?有人能阻止他嗎?」


—— 所以即使身上有很多傷,你常常把自己看作是外人嗎?

YOSHIKI:是的,也許是這樣,我會笑著看著這些傷「啊,今天又這樣了!」(笑)然而,當這種情況不斷發生時,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無論這些傷有多少,都好像沒什麼。但同時,我還想保持美觀(笑)。如果情況真的很糟,那或許可以考慮皮膚移植(笑)。


—— 但是鼓獨奏對你來說,與上次巡演相比有什麼變化嗎?

YOSHIKI:可能吧... 確實有變化,也許是酷刑,「看看這些折磨吧」。當然現在也有這些痛楚,但這一次,我似乎能克服這些痛苦了。所以有些人說「這樣很可怕」,而有些人說「毀滅的感覺傳達得很好」。當然對我來說,現在還有困難的時刻,通常都是這樣,但當一切結束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一種笑中帶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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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後一絲清醒中,耗盡所有力氣的YOSHIKI,猛然用鈸片敲擊地板,大廳內瞬間爆發了巨大的聲響和明亮的閃光,舞台燈光也頓時熄滅。

    就在這時,失去意識的YOSHIKI被送進了更衣間。此時他的意識正漫遊,只有他的潛意識知道他在哪裡,我們無法確定。


破壞

    在演出達到高潮時,X在〈Orgasm〉這最後一首歌中,YOSHIKI搗毀了他的鼓組。樂團其他成員離開舞台,YOSHIKI狠狠的扔掉小鼓、踹著大鼓,然後拿起一組鈸片猛力敲打。鼓組的碎片像刀一樣鋒利的飛濺,在YOSHIKI的身上留下了傷痕...

    他在情緒達到巔峰時展開這些激烈的破壞行動,或許是因為狂喜,或許是因為憤怒,卻對身上的傷口毫無感覺。看起來,毀滅似乎是他內在深處的本能。

    當你看到這毀滅性的一幕時,會覺得這完全不同於平常的YOSHIKI,不論是作為鋼琴家、鼓手還是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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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在演奏〈Orgasm〉時砸毀了鼓組,是否類似於鼓獨奏時的感覺?

YOSHIKI:不,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一直喜歡破壞(笑)。


—— 這一點非常明顯(笑)。

YOSHIKI:當我在舞台上搗毀鼓組時,大概有一半的時間... 真的感覺很爽啊。然後會突然想起來「啊,這原來是演唱會!」然後馬上就冷靜下來了。在這時候,我偶爾會想「該死!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笑)


—— 破壞時會感覺比較好嗎?

YOSHIKI:那時我只想「把一切都毀了!」,有時候在破壞的過程中,我開始笑了起來。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可能顯得有些陰森(笑)。但在這個時刻,我感覺自己最好!我真的感受到滿足,雖然這背後可能藏著憤怒,因為憤怒也是一種能量。但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場表演。要下定決心去破壞,必須有某種力量從內心深處湧出。雖然這看起來像是一場表演,但我內心真的在想「我現在就要把一切都毀了!」


—— 也就是說,這不只是一場表演,你想透過這個傳達什麼嗎?

YOSHIKI:當我在砸鼓的時候,從觀眾席傳來像「哦!」這樣的尖叫聲,我或許會停下來,或者反而拿著鈸片走向觀眾(笑),就是這種感覺。破壞是搖滾表演的表達媒介,但我砸鼓完全是另一回事。


—— 也就是說,這時候觀眾最好不要大喊大叫。

YOSHIKI:是的,這時候正是這種嚴酷氛圍的體現。但我不喜歡這一切變成單純的表演,所以有時候根據心情和情況,我並不打算破壞任何東西。如果破壞是事先規劃好的,那就失去了意義,這種規畫也需要打破。


—— 看起來破壞的過程本身,對你來說就是一種本能的自我表達方式?

YOSHIKI:確實如此。有時我覺得『破壞』本身就是一切的開始,因為連人體細胞也是逐步破壞和再生的。幾天之後,全身所有的細胞都會和今天完全不同。 


—— 沒錯,這是所有生物都會發生的過程,包括人類從出生那一刻起,最終每個人都會死亡。所以『破壞』本身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YOSHIKI:噢,所以才會有破壞的機制啊,這已經寫在人類的DNA裡了。


—— 對於那些看見破壞場面的粉絲,你有計劃要傳遞一些理念給他們嗎?

YOSHIKI:沒有,我沒有這樣的計劃。「我想表達這個,你們可以隨意理解」,即使有人想「他在做什麼?」那也沒關係。但如果有人認為「破壞正是創造的起點」,那我會很高興。


—— 所以這種自我表達只對你有意義?

YOSHIKI:是的,我們做任何事情,並不是為了向人們展示什麼。畢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對於音樂、表演,甚至鼓獨奏的感受,問他們的情感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所以無法對所有人說「這樣做!」,我沒有這樣的意圖。除非是「這樣做不是很好嗎?」,但對我自己來說,我總是會說「無論如何,我會這樣做!」(笑)


—— 但如果你想表達的意思被理解了,這樣還不夠嗎?

YOSHIKI:但我自己也常常不太理解自己的意圖。我喜歡一方面簡單,但另一方面又難以理解的事。比如說,鼓獨奏看起來只是鼓獨奏而已,但實際上每次都發生一些我無法用言語完全表達的東西。既簡單又複雜,對吧? 


—— 原來如此(笑)。

YOSHIKI: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破壞。我只是破壞,看起來很簡單,但如果思考其中的意義,理解起來卻很難(笑)。所以我喜歡那些東西,你事後可以深思。看似非常簡單,但如果真正體驗過,你會感受到「這到底是什麼?」


—— 所以說,談到破壞,只有個人的獨特性會決定他是否理解這其中的樂趣... 例如有些人在破壞東西時感到恐懼,有些人喜歡破壞,或許還有些人不喜歡自己破壞東西,但喜歡看別人破壞(笑)。人們確實各不相同。

YOSHIKI:是的... 但為什麼破壞東西會讓人害怕呢?我自己也不能說完全不害怕,可能其中有一種保守的本能在作祟,或者這可能跟知識和經驗有關。比如說,從小就知道如果摔斷手臂會很痛,但是在真正經歷過之前,是無法切身理解的。所以有時候,經驗和知識會阻礙純粹的自我表達。


—— 是的,對一個有創造力的人來說,也許它們是一種障礙。很久以前我讀過一本書,提到嬰兒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會毫無恐懼的把任何東西都放進嘴裡,不管有多危險。失去這種感覺,失去純真的嬰兒好奇心,也意味著創造力的終結。

YOSHIKI:我明白了。所以對我來說,砸鼓也會有些疑慮,但現在卻有了真正的意義。「好啦,砸到這裡就好啦!」(笑)。雖然砸鼓的同時我也會受傷。事實上砸鼓是我受最多傷、被割到最多次的地方。


—— 當碎片四處飛濺時。

YOSHIKI:是的,在九州的時候,我大概有七個傷口。但當我破壞東西時,我不會想到這些,也不會痛,完全不擔心會受傷。


—— 通常人在知識、經驗和常識的世界中感到安全。但如果這個世界中突然闖入一個「破壞者」,就會讓人感到害怕。因此,對於「破壞」是否僅影響自己的世界,還是也會傷害到其他人,這是有差別的。

YOSHIKI:如果我傷害了別人,我立刻就想傷害自己。但實際上,『破壞』這個概念可能比我們認知的更廣泛。突破各種限制也算是『破壞』啊。有時候我會意識到觀眾也感同身受,所以我也會轉向觀眾。比如說扔東西之類的(笑)。我知道這很危險,但也許我只是相信觀眾也能感受到同樣的氛圍。這是好是壞... 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例如,就算有人帶著武器跳出來,也不會造成傷害。現在我在思考的是,這種氛圍的真正意義是什麼。


—— 換句話說,這是擺脫常識和其他束縛的自由嗎?

YOSHIKI:也許吧... 但自由是件好事。也許我對現在的音樂也有類似的感受...


—— 什麼意思?

YOSHIKI: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也許音樂已經變得太模式化了?在藝術的層面上,找到表現手段變得太簡單了,有些事情變得過於單一。譬如,只需要符合某種風格,就能輕易被大家認為是藝術。相反的,如果缺乏藝術性... 不過,我還不夠格高談闊論,但也許在視覺藝術或戲劇中,存在著言之有物的自由。


—— 但另一方面,每個人都可以聽音樂,從小孩到老人,所以它是最大眾化、最受歡迎的藝術形式,所以可能更容易墜入既定模式。

YOSHIKI:確實如此。但如果從搖滾樂團的角度來談原創性和藝術性,也有相對容易理解的一面。但我希望更加深入,並不是說我對周圍的環境感到失望,我覺得周圍的環境不錯,但我在考慮要做點不同的事情,或者完全去除某些元素。最近世界變大了,我常常想這樣的事,所以人們常稱讚我是特別的,或者是很自私的(笑)。


—— 主要區別在於你想表達什麼。

YOSHIKI:是的。畢竟,我想也許我根本不是應該成為的那種人(笑)。不是說我特別自信,但為什麼不呢?也許知識和經驗在這裡發揮了作用,就像我們剛才討論的。一談到錄音或宣傳時,每個人都在說「通常是這樣做」或者「這通常是怎樣做」,大家一直注視著這個「通常」。而我的作法完全不同,我想表現得好像這個「通常」根本不存在。


—— 這恐怕不只關於音樂,也關於一般的生活方式...

YOSHIKI:是的。所以對我來說,生活的主題就是「我想要刺激!」這差不多是我的座右銘。這不限於音樂,我只是想做一些能給我動力的事。當然,不包括犯罪(笑)。


—— 我想,你現在的生活充滿了各種刺激。

YOSHIKI:是的,但我感覺到某些束縛,我想打破它們。現在有各種框架,我覺得我還沒完全自由,我希望大家不僅把我看作音樂家。我非常希望YOSHIKI這個人被理解。現在我透過彈琴、打鼓和作曲來表達自己,但將來我希望用整個身體來表達自己。不是說只展示我的身體和皮膚(笑)。不是哦,也許是完全運用從手指尖到腳趾尖的整個身體來寫作或演奏音樂。我真的想用全身完全表達自己。



第二章 刺激

1991.08.23 東京巨蛋


在東京巨蛋的演出.想像.命運的節奏


『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巡演最終抵達了東京巨蛋

    1991年8月23日,東京巨蛋,不僅是搖滾區,連一樓和二樓的觀眾席都坐滿了人。53,811名觀眾聚集在這裡,來見證X的「凱旋歸來」,這一天永遠銘刻在這53,811名觀眾的心中,因為這裡演唱的歌曲充滿戲劇性,流下的眼淚也格外多。這場演出有時看起來不像是一場普通的演唱會,而是一場特別的聚會,確認音樂家和觀眾心意相通、心心相印。

    演唱會結束後,慶功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8點,在不同地方舉行。YOSHIKI的天真行為彷彿回到了童年,用香檳淋濕了衣服,於是短暫回家換了衣服。這樣一來,在東京巨蛋演唱會結束後的幾個小時內,他已經出現在下一個約定要接受採訪的地方。

    「我想在演唱會的狀態下繼續對話,」他解釋了為什麼要在表演後的第二天接受採訪。當然,在全國最大的場館成功演出後欣喜若狂的心情,是YOSHIKI想要以任何形式保留下來的,同時也感到極度的身體疲憊,這跟他上次在福岡演唱會後接受採訪的狀態無法相比。就這樣,他在保持高度緊繃的狀態下開始了對話。


—— 現在距離東京巨蛋演唱會結束還不到24小時(笑)。首先,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什麼?

YOSHIKI:真的太棒了!不知道具體怎麼形容,但就是很棒(笑)!到現在腦海中還閃過演唱會的各種瞬間... 觀眾真的好多!當我走上舞台,聽到觀眾的歡呼聲時,整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那聲音感覺像要把我衝倒,身體似乎要被震碎一樣。


—— 是的,這次觀眾的歡呼聲異常強烈,像是「喔喔!」或者「哇哇!」(笑),像海浪一樣,無法用言語形容。

YOSHIKI:是啊……一開始感覺自己很渺小,但後來突然獲得了巨大的力量。最初我只是在想「冷靜,冷靜」,但突然間就有了一種「衝啊!」的感覺(笑)。


—— 那些歡呼聲真的像海浪一波波震動!

YOSHIKI:是啊,真的不敢相信!那四五萬人不只是說「哇!」,而是全力在喊!「這是什麼!」感覺像東京巨蛋變成了Live House!在那一刻,我可以肯定的說,心情非常不尋常。通常我總是能感受到所有觀眾的能量,但昨天只能感受到一半。


—— 也許正是因為這些震動,讓人感覺舞台非常近,儘管這是東京巨蛋。

YOSHIKI:沒錯,就是這樣。那裡真的有五萬人嗎?


—— 公布的人數是53,811人。

YOSHIKI:(笑)太驚人了!其實我一直認為有一天我們會在東京巨蛋演出。


—— 演唱會開始前大約20、15分鐘,你感覺如何?應該和平時不一樣吧?

YOSHIKI:當時沒時間多想,真的很趕,所以沒多想什麼(笑)。但因為這是東京巨蛋,有很多熟人和媒體,所以在這方面跟其他城市不一樣,不過心情上沒特別不同。但這麼大的場館最大的不同當然是觀眾的歡呼聲。這真的差很大。雖然在彩排時我看了看場館心想「嗯,真大…」(笑)。但當它被觀眾完全填滿時,我的反應是「啊!真是太大了!」,我真的被震撼到了。


—— 在之前的採訪中,你說過觀眾的目光感覺像是一種能量,而昨天演唱會上觀眾數是之前的五到十倍,感覺如何(笑)?

YOSHIKI:是啊,感受非常強烈。當人數眾多時,即使一個人的能量不大,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但是當這麼多充滿熱情的人聚集在一起時,真是讓人害怕(笑)!就像我剛才說的,感覺好像被衝垮了!不過那感覺非常短暫。雖然演唱會大概持續了三個小時,但感覺一瞬間就過去了。現在我腦海中還閃過演唱會的畫面,如果把它們連在一起,大概只有20到30分鐘的記憶片段,不會更長...


—— 在這樣非同尋常的氛圍中,你成功表達了自己的感情嗎?

YOSHIKI:不像往常一樣順利,當時的壓力非常大,不論是歡呼或是目光,都需要全力應對,絕不能分神!


—— 你以前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YOSHIKI:我們第一次在武道館表演時有點類似的感覺,一開始我也覺得自己很渺小,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重要的不是從表演的角度傳達什麼,而是在這種異常的緊繃和激動中,做一些在其他情況下做不到的事。


—— 從這個角度來看,昨天緊繃的氛圍是否接近你所說的「瞬間美學」?

YOSHIKI:是的。在那一刻,每分每秒我們都在冒險。用虛假的情感和裝出來的熱情是無法打動人的。其實在那時我們的情感和共振變成了現實,對於來到這裡的人,我們至少可以傳達這一點。


—— X的演出中經常會和觀眾有著非凡的聯繫。當超過五萬人宛如成為一個整體,在安可時齊聲唱〈Endless Rain〉,這種震撼的感覺讓人起雞皮疙瘩。

YOSHIKI:沒錯,昨天我們在這個大合唱中也有非常強烈的感受...  其實昨天我好幾次哭了,打完鼓獨奏後,眼淚就無緣無故突然湧了上來,我記得至少還有三次,我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流淚。這跟上次巡演時不一樣,那時是因為演唱會結束了而流淚,昨天的眼淚是自然流出來的。每當我受到強烈的刺激時,我都會流淚。


—— 舞台側設置了大燈,所以螢幕上可以看到你流淚的臉。

YOSHIKI:原來如此!其實,讓我有點冷卻下來的原因是舞台上的音響效果相當不好。在舞台上音量甚至小到可以對話。通常演唱會上我會大喊「哇!」(笑),我的聲音就會被高音量蓋過,聽不見。但昨天舞台上的聲音很小,所以我沒能喊到最後...


—— 如果是那樣,你就不會在這裡了(笑)。

YOSHIKI:是的,如果舞台上的音量再強一點,我肯定會因為太興奮而瘋掉(笑)。哦,還有一件小事,昨天的燈光設備非常近,熱得要命(笑)。通常不會這樣。


—— 是啊,當鼓組被抬高的時候,我還擔心會不會撞到燈。

YOSHIKI:那真是個噩夢(笑),熱到我覺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笑)!


—— 但獨奏真的很棒。

YOSHIKI:啊!我總覺得這不只是鼓獨奏。比如說我在獨奏時出錯了,或者沒出錯,都不重要,因為一切都沒預先規畫。如果我掉了鼓棒,沒關係,不會驚慌。但如果在演奏歌曲時掉了鼓棒,就得停下來重新開始,那可就糟了。但在獨奏時,就算掉鼓棒也會成為獨奏的一部分。有時候鈸片會滑落,我就想「好吧,滑就滑了!」(笑)。無論發生什麼不要緊,一切都很好,所以我完全放心。


——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在想像的範圍內完成?

YOSHIKI:是的,不過昨天因為舞台上的音量很小,我一直在想「觀眾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而在獨奏的後半段,眼淚自然而然的流了下來……


—— 獨奏結束後你感覺怎麼樣?

YOSHIKI:在獨奏開始前,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要奮戰!」「就算面對五萬人,我也不會輸!」(笑)。但是當獨奏結束時... 通常在演唱會上,我會繞場一周,然後摔鈸片。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真的能走到那裡嗎?」,在那一刻,我感受到觀眾的能量,簡直讓人站不穩,這一刻真是太震撼了。不過昨天我真的很累,每次都會受傷,這次巡演已經有五場了,真的,我的身體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笑)。


—— 昨天演唱會結束後你的感覺如何?

YOSHIKI:肌肉痛到不行,是這次巡演中最嚴重的一次,可能是我有點太拼了,畢竟有這麼多觀眾,大家坐得很遠,所以需要表現得更誇張一點。我有意識的去這麼做,結果可能適得其反。自然的動作還好,但我想做更大幅度的動作。加上舞台上的音量很小,我一直在想「後排能聽到嗎?!」(笑)。但冷靜想一想,他們應該是能聽到的!但當時我一直在想「要更用力打鼓!」這是我腦子裡唯一的想法。還有,我一直在想「這個筒鼓的聲音能聽到嗎?」「鼓會不會壞掉,沒事吧?」。


—— 對你來說,重要的是聲音的力量,還是那些動作和感受本身?

YOSHIKI:現場的音樂從麥克風再從音響放出來,打鼓時你會思考如何傳達所有的情感,並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透過麥克風傳遞出去,但仍然有一部分現場音樂能觸及到觀眾。昨天我特別渴望能觸及到最後排的人,那些坐在最遠處的人,似乎一整晚我都在想這件事...


—— 你能看到那麼遠的觀眾嗎?

YOSHIKI:哦,這也是件奇妙的事情。通常只能看到前排,不過有時候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幾乎每一張臉,但有時候遠處的人會顯得非常模糊不清... 就像在露天場地表演一樣。一開始我以為這就像一場戶外表演。


—— 你聽得到觀眾合唱嗎?

YOSHIKI:聽得到。在〈Endless Rain〉的時候,我會努力配合全場的歌聲,這種時候我都會跟著觀眾的歌聲來彈琴。至於昨天怎麼樣... 不記得了(笑)!


—— 你在砸鼓之後笑了,這是順利的意思嗎?

YOSHIKI:昨天... 啊!昨天我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我打完〈Orgasm〉就已經耗盡了所有的能量。砸鼓時的想法是「再撐一會兒!」,我想「盡可能摧毀它!」(笑),砸完回到後台,突然以為我還在砸鼓(笑)!也許這時候,觀眾席上的喊聲更大了?


—— 我覺得他們一直都很大聲。

YOSHIKI:他們有一種震撼的感覺嗎?


—— 我覺得大家都很專注的看著YOSHIKI砸鼓。

YOSHIKI:明白了。不管怎麼說,昨天我砸的很滿意,只因為有這麼多人能看到這一幕(笑),感覺很好。


—— 昨天X的演唱會一如既往,觀眾的共鳴最重要。

YOSHIKI:是的。


—— 畢竟五萬多人聚集在大廳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能有些人之間很親密,或者剛吵過架,有些人可能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門票。但我想所有這些困難都是值得的。在X的演唱會上,總會有那麼些時刻,讓人們心想「哦,我能來這裡真好!」「真幸運我是個粉絲!」。你能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滿足感,無可取代。

YOSHIKI:正是你說的那樣。五萬多人中的每一個情感和情緒,都是對我們表演的回應。事實上我們每次表演同樣的歌曲,但回應總是各不相同。來參加演唱會的觀眾們經常在信裡寫道「我特別感謝這個演唱會上的那一刻」。所以昨天在東京巨蛋,我在這個8月23日的整整三個小時裡,與這五萬多人一同度過,我也非常感激,因為那裡有著美好的氛圍。但這段時間,它沒有特定的大小,因為這是搖滾。


—— 是的。

YOSHIKI:搖滾沒有嚴格的定義,當你走到邊緣時,感受到生命... 昨天我也感覺像是在確認我還活著,我想活著。也許這三個小時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了這種感覺。


—— 是啊,就像確認自己是人類、確認自己活著一樣... 想必觀眾也有這樣的感覺。

YOSHIKI:也許。


—— 但這真是一場很棒的演唱會!

YOSHIKI:當有人問我「怎麼樣?」,我老實回答「真的很棒!」。我現在還沒完全清醒。稍微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所有時刻。


—— 還有那股歡呼聲浪(笑)。

YOSHIKI:是的,那股浪潮(笑)。雖然我說的是我自己,但這確實是一次很棒的經驗,是一個非常好的體驗,也是非常好的刺激。最近我一直在說「想要刺激,想要刺激!」,我想昨天真的得到了非常棒的刺激。


想像

    「只活在夢中」— 這句歌詞來自〈Say Anything〉,成為了巡演的名稱。第二天我抵達訪問地點,是在東京巨蛋演唱會後,我看到熟睡的YOSHIKI,他在夢境中。也許此刻YOSHIKI才真正活著,身處於他的夢裡,遠離現實的繁囂。毫無疑問,他的身體也極度疲憊。想到這一點,我決定不要叫醒他,而是在隔壁房間等了一段時間。

    在回到日本後的第一次訪問中,YOSHIKI說道 ——

    「自從我從洛杉磯回來後,我就像在夢裡一樣生活。但這不是說我把夢境與現實混淆了,我只是不想將它們分開。我不想承認這是現實,我希望我的身體不在現實世界,而是在想像的夢境世界。如果此刻是夢境,那麼兩三天後醒來時,可以說『我做了個夢!』,這不奇怪。換句話說,我想要活在當下。也許明天我會醒來,所以最重要的是當下。」

    在YOSHIKI的世界裡,夢境與現實、瞬間與永恆、毀滅與創造、意識與潛意識等對立的形象並存。當他小睡片刻之後睜開眼睛,我們開始關於夢境的對話。


—— 看到你睡的樣子,我馬上想起了那句歌詞「只活在夢中」(笑)。我覺得也許YOSHIK在夢境裡才真正活著。

YOSHIKI: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剛剛才發現原來我在這裡睡著了。


—— 有沒有做什麼夢?

YOSHIKI:做夢當然有啦,很多呢(笑)。如果做夢了,是不是代表睡得不深?


—— 如果夢記得住,可能就不太深吧。

YOSHIKI:嗯嗯,淺淺的睡。


—— 睡著的人總是會做夢,如果強迫不讓他們做夢,就會造成嚴重的壓力。

YOSHIKI:真的嗎?


—— 當人入睡並開始做夢時,大腦會釋放出特定的波動。曾經有個實驗,當人在這個時候被叫醒,然後再讓他們重新入睡,這樣重複多次,這些人的壓力水平會比普通人高出好幾倍。這證明了睡眠不僅是一種奇妙的狀態,也是對人類非常重要的。

YOSHIKI:哦!看來「只活在夢中」這句話說得沒錯(笑)。


—— 最近睡得好嗎?

YOSHIKI:不好,我睡不著,太興奮了,在這種狀態下完全不需要睡覺,只有身體需要休息,所以我被迫去睡覺。但如果不是因為身體的需求,我可能只需要瞇一下就夠了。巡演期間在車裡小睡一下就夠了。雖然我現在已經兩天沒睡了。


—— 在東京巨蛋演唱會前完全無法入睡嗎?

YOSHIKI:不知道為什麼全身發燙,無法入睡。空調開到最冷,但還是覺得很熱,甚至以為自己生病了,量了體溫,但一切正常。一直在想「怎麼了!」,整晚都這樣翻來覆去... 一般來說,能量會從大地升起,讓身體熱起來,昨天我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沒辦法睡...(笑)。


—— 當然,在那樣的演唱會之後很難入睡!

YOSHIKI:昨天演唱會結束後,我真的累死了,超想睡覺(笑),所以我決定慶功宴待一陣子就走。但是逐漸的,突然間又精神又來了(笑),莫名其妙。


—— 這總是會發生的。就算不睡覺,狀態也能慢慢恢復嗎?

YOSHIKI:是的,如果隔天有演唱會或者有重要的工作,我就會計劃睡個四到五小時,但當我躺在床上時,我會興奮得睡不著。這時我開始想「我想寫音樂!」、「我想彈鋼琴!」、「我想看書」。稍微彈彈鋼琴後,我意識到還是需要睡一下。所以對我來說,睡眠是一個獨立的主題。「總有一天我會在某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 你對睡眠有潛意識的恐懼嗎?例如,擔心醒來後身體無法動彈?

YOSHIKI:這經常發生。不管是睡著還是無法入睡時都會,我總是擔心明天醒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每次我稍微打瞌睡後醒來,身體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就覺得很幸運。「今天我還能繼續活著」... 但大多數時候我都無法入睡。


—— 你有很大的壓力,難道不需要讓神經得到放鬆,來緩解這種強烈的壓力嗎?

YOSHIKI:是的,肯定需要的... 當然有時候需要放鬆一下。如果睡覺,在心理上會有幫助...


—— 例如在錄音時有極高的壓力,需要極度的專注力,不睡覺怎麼能做到?《Jealousy》專輯的錄音是怎樣的?

YOSHIKI:當時我三天沒睡覺,但保持了高度的專注力。大概到了第三天開始想「不行了,不能再這樣了!」一旦意識到無法再繼續,就真的無法再繼續了(笑)。如果我能保持那種高度的專注力,或許能夠繼續工作下去。哦,現在我想起來了,那時幾乎沒睡,我不知道為什麼喉嚨很乾,真是奇怪,大概是人體跟水的連結吧。還有,我的飲食節奏非常瘋狂,我可以一整天吃不停。


—— 是嗎?

YOSHIKI:是的,我可以一整天都在吃。剛吃完飯就會說「要不我們再去吃點什麼?」,我可以一直跑各種餐廳(笑)。


—— 看起來你好像只吃晚餐...

YOSHIKI:大家都這麼說,但其實不是。我吃得很多,只是沒人會相信(笑)。


—— 可能是身體需要這麼多能量吧?

YOSHIKI:可能吧... 有時候我每個小時都在吃。


—— 通常認為吃飯時大腦的運作會變差,可能這樣神經細胞才能得到強制性的休息。如果人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吃完飯後就會昏昏欲睡。這或許是身體休息的一種方式。

YOSHIKI:這可能對胃不好,但如果我真的吃很多,就會想睡覺。


—— 當然。

YOSHIKI:有時候不這樣的話,我根本睡不著。雖然有人說這對健康不好,但總比吃安眠藥要好吧!如果能不再吃安眠藥,那就更好了。


—— 你吃安眠藥嗎?

YOSHIKI:一直在吃。最近這些藥對我來說已經沒效果了,只能慢慢增加劑量。


—— 即使用藥也騙不了身體。

YOSHIKI:是的,結果就是吃了安眠藥還是睡不著。身體開始入睡,但頭腦卻清醒著,這種狀態簡直是地獄,身體不能動,但意識卻緊繃著。


—— 有點像睡眠癱瘓嗎?

YOSHIKI:是的,那是最糟糕的(笑)。


—— 然而人類的身體如果沒有好好休息,功能就會下降,心理層面也會下降吧?

YOSHIKI: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人類體內還有沒被發現的能量來源。只需小睡一下,人就可以繼續保持清醒長達十天,我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比如說有些人認為一段時間不吃東西或者在水下待一個小時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嘗試一下,或許辦得到。有很多事情是基於平均標準來判斷的,但真正只需要心態和意志力。我認為人類其實擁有無限的力量,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我自己覺得可以不睡覺,那對我來說就是正常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我想相信人類的能力。你有沒有讀過Richard Bach的《Illusions》?


—— 有,我讀過翻譯版。

YOSHIKI:我在洛杉磯的時候,有朋友給了我這本書,我讀了原版,最近又重新讀了一遍。我真的覺得「可以飛上天空!」當然,我並不是要從摩天大樓上跳下去(笑)。但人類真的能做到很多事情!我們只是沒有注意到,或者可能是不想注意到。


—— 可能是吧,例如人生中只用了大腦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有什麼作用?如果人類完全發揮了大腦的能力,又會發生什麼?這些還不得而知,所以人體內充滿了許多潛力。

YOSHIKI:當然!潛力非常大。其實問題不在於你能否做到某事,更多是想像力的問題。我曾經說過「我可以讓時間停止!」,我覺得這是真的。不管時間是不是真的停了,或者實際上它繼續流逝,但如果在我內心裡它停了,那我就可以認為它真的停了。所以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想像力創造的事物,而不是我在現實中看到和聽到的,現實中的東西有時候毫無價值。


—— 極端的主觀主義?

YOSHIKI:但透過想像力,可以推翻任何觀念,還能扭曲或變形許多事物。最大的不同點當然是身體(笑)。不用睡覺、有其他能力,這一切都與人類的想像力和精神力量有關。


—— 或許對你來說,想像與現實之間的重要性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YOSHIKI:想像的範圍更廣泛。在想像中你可以克服一切... 我總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究竟什麼才是真實,是我們所見所聞的普遍存在、還是想像才是真實?我們現在是不是真的在進行這樣的對話?甚至連這點都值得懷疑。我不能完全否定現實存在,我自己也很困惑,但我可以確定一切都是想像,我們生活的現實只是虛構世界中的一小部分。所以,討論現實和想像哪個更重要,這是完全不同的議題。


—— 所以想像力更重要?

YOSHIKI:不一定,例如我能想像在東京巨蛋的情況,但觀眾的歡呼聲,那股所謂的「氣場」「能量」是無法想像到的。當現實超越了想像的時刻,身體顫抖,淚水流下,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這些瞬間是如此美好,一切都凍結了。


—— 換句話說,你為X作詞作曲的主題,是你想像中的畫面嗎?

YOSHIKI:不是,在創作的時候,我會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就是「想要傳達」。如果完全脫離現實,那就不能把我想要的東西傳達給聽眾,因為我創作不是為了自我滿足,所以作品裡一定會有現實的成分,我不是把現實世界愚蠢的展示在想像世界裡,而是讓它成為某種標準(笑)。所以我絕對不會逃避現實,反而會很寬容的看待它。


—— 那麼,現實其實並不重要?

YOSHIKI:不,恰恰相反,現實非常重要!正因如此,我從現實中獲得了很大的刺激,比如昨天那些時刻,我雖然感到混亂,但同時全身上下能真切感覺到「我活著!」。如果只待在想像的世界裡,就幾乎感受不到這種活著的感覺,無法真正體會到自己在活著。所以我才能開始思考我活著的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昨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我活著!」。


—— 所有生物都有「想活下去」的本能,那YOSHIKI也有這個本能嗎(笑)?

YOSHIKI:想活下去嗎?嗯,對,我想活下去...


—— 其實這種生命的本能真是神奇。比如說古代人經常挨餓,本能保留了這方面的記憶,所以多餘的營養素不會被排出體外,而是儲存為皮下脂肪的形式。正因如此,現在我們的血液中膽固醇含量正在增加,導致年齡相關的疾病。這麼強大的生存本能在環境變化時依然不會變...

YOSHIKI:對我來說,「想活著」更像是「想要刺激」,沒有這個我就活不下去。


—— 所以說,為了真正感受到活著的感覺,你需要從想像中獲得刺激嗎?

YOSHIKI:不是,從想像中是得不到這種刺激的... 我腦中有一種想法「如果這發生在現實中,那會是強烈的刺激!」(笑)。或許在想像世界中也能感受到這種刺激,那現實就沒必要存在了。當現實和想像結合,同時又超越想像時,我會得到最強烈的刺激,真切感受到自己活著。但為什麼需要這麼豐富的想像力,我自己也有點懷疑(笑)。可能是當無法從現實中得到刺激時,就只能靠豐富的想像力了。


—— 我真想看看YOSHIKI腦中的那些畫面!

YOSHIKI:追求各種刺激,也許我只是在尋找自己,但到現在還沒找到(笑)!只是逐漸消散而已。


—— 如果除了音樂之外,還有另一種方式可以更強烈激發你的想像力,你會放棄音樂嗎?

YOSHIKI: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不過首先,我當然是非常熱愛音樂的,音樂在我生命中占有壓倒性的地位,因為我真的愛音樂,所以我什麼都不怕,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不再愛音樂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是什麼的感覺呢...(笑)。然而,我至今辛苦創造的一切,我覺得有一天或許會捨棄... 對,就是這樣... 如果我找到其他能給我刺激的東西,有可能我會轉過去。但更應該擔心的不是我遇到什麼東西會轉變,而是我有太多的好奇心。


—— 音樂家沒有一般意義上的保障。在訪問中常被問到「你十年後會做什麼?」(笑),但說到那些五十歲以後還在活動的搖滾音樂家,那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例如滾石樂團。但大多數人可能對未來感到不安。對你來說,動盪比穩定更有趣。你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人生嗎?

YOSHIKI:對,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所以也許有一天我會想摧毀自己創造過的一切。正如我之前說的,破壞是創造的起點(笑),所以如果不改變當前的狀況,我就無法前進。


—— 如果從現實來看,你能創造比昨天那場五萬人演唱會還要更刺激的情況嗎?

YOSHIKI:當然能。昨天的演唱會一結束,我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也太棒了吧!」,我感到非常幸福!「終於!一個夢想實現了!」但幾乎同時,我也感到了一種失落,「那我現在該怎麼辦?」當我說出這句話時,沒有人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想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在日本還有什麼需要完成的?」,這讓我感到非常失落。當前的刺激已經結束,這時我需要下一個,更強烈的刺激,「需要更強的衝擊,更大的快樂。」


—— 我認為追求新的刺激就像一寸寸的攀登高崖,站在高崖的頂端只有兩個出路,要嘛飛向天空,要嘛墜入深淵。你當然想飛向天空,但在這個過程中,會不會質疑自己選的道路?

YOSHIKI:我不想活在過去。所以昨天的事情就是昨天的事情。我不想活在過去,我追求新的刺激。


—— 你在過去的訪談裡說過很多次這句話,我非常理解(笑)。我說的這是一個普遍接受的想法,昨天聚集了五萬名觀眾的演唱會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如果你繼續尋找刺激、想飛向天空,你不會把自己逼到牆角嗎?

YOSHIKI:也許吧(笑)。


—— 那我想問,你是不是在放鬆的狀態下也尋找這些刺激,還是只有在極度困難和邊緣狀態下才去追求?

YOSHIKI:可能兩者都有吧。最近我真的有時間去思考一切。我覺得轉折點是我從洛杉磯回來後。我過去真的是除非把自己逼到牆角,否則什麼都無法成功,無論是音樂還是靈感。但現在即使在平靜狀態下我也能做各種事,但有些事只有在極限邊緣才能感受到。如果我不再逼自己,我就無法感受到這些。不過我自己也明白,只有非常非常奇怪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笑)。


命運的節奏

    當我開始寫這本書時,我試著回憶起我第一次遇見YOSHIKI的時刻,但說實話,那段時光已經埋在記憶深處。然而,我只清楚的記得一個時刻 —— 當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們不由自主的握手問候,雖然在我們的國家裡,鞠躬是普遍接受的方式。我清楚的記得當我看著他時,握了他的手的感覺。也許這種印象來自於他激動到近乎瘋狂的打鼓風格,但他的手卻出奇柔軟。

    他用那雙柔軟的手握住鼓棒,敲打著鼓皮,誕生出他獨特的節奏。令人驚奇的是,每一個聲音、每一個「魅力」、「情感」、「認真」、「意志力」,以及它們之間的間隙,都感受到了一種完全不同於普通的鼓手演奏。

    「如果跳過打鼓的基本功,只演奏一些普通的曲子,會顯得非常笨拙。不管是快是慢,只有帶著良好的感覺打鼓,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打鼓。」

    這是YOSHIKI的說法,也許身為一個人,從出生開始他的節奏就跟常人不同。也許為了順從這些節奏,YOSHIKI本能的選擇了打擊樂器,也許正是這些節奏影響著他一生的流向。

    例如1989年11月22日的『Rose & Blood Tour』巡演期間,他因神經系統衰弱而昏厥,被送往醫院,導致隨後的所有演唱會都被取消。這對YOSHIKI本人和他周圍的人來說都是最糟糕的事件。然而,這一事件發生後的下一年,他在武道館演唱會上凱旋回歸。由於那段時間,人們對他的關注、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美學,以及他為了音樂而冒的一切風險、甚至生命,都變得廣為人知。從這個角度來看,這種情況並沒有什麼壞處。而且不只是這一次,對他來說,類似情況將會頻繁的重演。

    令人驚訝的是,當你看到他的直覺,選擇行動開始的時間點,以及他的潛意識能影響他的身體行動,從而導致不可預見的情況。

    或許這是偶然,或許這是命運,用其他詞語也難以描述那些事件,他生命中的節奏似乎得到了實現,就像他從出生起註定的一樣。那時候,似乎至少能稍微理解他鼓聲的音調,與眾不同...

    1991年8月初,YOSHIKI忙於推動各種項目,包括新項目V2,但儘管如此,他依然帶著微笑接待了我,他的手也同樣溫柔。我心想,正是這雙手敲打出特別的節奏,帶著這樣的感受,我開始了那天的訪問。


——你相信命運嗎?你感覺得到命運嗎?

YOSHIKI:我不特別否認,但也不能說我特別相信,我朋友們常說「YOSHIKI,我們是被命運牽在一起的!」,我通常會回應「大概是吧」(笑),就這樣吧,我們樂團的所有成員都相信命運,所以我也不能說我不相信... 但如果我的命運真的有一個預定的劇本,不論是幸福或不幸,我一定要打破它(笑)。如果有人告訴我「某年某月某日會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我心裡會產生一種奇怪的反抗感。


—— 也就是說你不是宿命論者,但另一方面,你對現實看得很開,所以也不算是現實主義者(笑)。

YOSHIKI:命運... 這個話題很有趣。不過這總是和「時間的流逝」有關。最近我讀了一本關於通靈的書,那本書描述了更高維度的精神聯繫,他們知道所有未來的事,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這一方面很棒,但另一方面讓人有點煩,如果一切都知道了,那就什麼都不用做啦,也不必追求進步,甚至可以回到原始狀態(笑)。這些是我的想法。


—— 所以你不想遵循某些既定的模式?

YOSHIKI:是的。命運是個很嚴肅的詞彙,意思就是無法改變。但我覺得人的精神和人的潛能可以改變一切... 我不能說我不信命運。但如果千百萬人都依循這命運前進,我不想當其中一員,我要成為例外(笑)。


—— 你喜歡「例外」這個詞嗎(笑)?

YOSHIKI:我喜歡。在錄製《Jealousy》的時候,我幾乎沒睡,一直待在錄音室,真是受了不少苦,有好幾次我都想「我受不了了!」,但同時我也告訴自己「等等,這不尋常,這是很棒的事情!」(笑)、「這是非凡的事情,這是很酷的事情」,我對自己說「好,繼續加油!」,這時大家都會轉頭看我「YOSHIKI你在幹嘛?」,然後大家開始微笑,放鬆下來。而我,反而充滿了新的能量。


—— 太棒了!這種思維方式很有趣。

YOSHIKI:但最無聊的就是平凡的事。「這完全不尋常,所以很酷!正因為不尋常,才非常有趣,絕對有趣」(笑)。這是什麼思維方式呢... 有時我自己也不明白有什麼有趣的。


—— 你喜歡一切不尋常的事物,所以才會遇到麻煩(笑)。

YOSHIKI:嗯,這點我很有自信(笑)。


—— 如果從命運的話題,轉到X的發展歷程,不得不說,或許這一切都是偶然,但無論發生了多少事,最終結果總是好的。無法相信這些都是正常的事(笑)。

YOSHIKI:是的,可以這麼說... 我自己也是這樣覺得。到目前為止,一切確實都很順利,即使是在那些「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


—— 例如前年(1989年)11月你昏倒了,必須中斷巡演。

YOSHIKI:對。


—— 我覺得,如果你當時沒有昏倒,粉絲們的印象可能會不一樣。

YOSHIKI:是的,可能會不一樣。


—— 所以這次《Jealousy》專輯的發行因為你的健康狀況延遲了。如果當時按計劃發行,可能會錯過樂團的高峰,大家對這張專輯的反應也會不一樣。

YOSHIKI:對啊,那時候我們回到日本,確實變成了一個好事情(笑著看向坐在旁邊的唱片公司代表)


—— 這張專輯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尋求新事物,儘管唱片公司擔心出來的太晚,但如果仔細想想,這正是最佳的發行時機(笑)。

YOSHIKI:也許是的,也許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笑)。


—— 不知道是不是總是這樣,但所有發生在YOSHIKI身上的事情,到最後都會扭轉情勢,讓X得到很大的優勢,而且仔細想想,從來沒有變成壞事過。

YOSHIKI:啊!


—— 即使是最糟糕的時刻「YOSHIKI昏倒了!」「巡演中止了!」「錄音暫停了!」,但過了一段時間後,結果反而帶來了完全不同的印象。在這種意義上,如果真有命運存在,我常常想,也許這些曲折對X有某種意義。

YOSHIKI:經常有人跟我說這些。但身為事件的當事人... 每次我都感覺自己身處谷底,尤其是在心理層面上。


—— 在財務方面,你應該也承受了很大的損失吧?

YOSHIKI:是的,但對我來說,人際關係非常重要。不管我們如何爭吵,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最終我們總是會和那個人成為朋友。所以從很早以前到現在,生命中也許有致命的缺點。但我依靠內心的力量行動,我想要憑藉優勢前進。雖然唯一的力量就是內心的力量(笑),這是事實。


—— 不過,你在這些事件後的聲明也不能算是尋常的(笑)。前陣子你還說「一切不尋常的事情都是美好的!」。關於那張花了那麼多精力和時間製作的專輯,你在雜誌訪談裡說「我希望有更多時間,還有一些地方我不滿意,這讓我很遺憾」。這對應該是宣傳作品的訪談來說,你說出來的話非常不尋常(笑)。

YOSHIKI:(笑)但這次我特別遺憾,因為問題不在於藝術性,而是時間的限制。如果我有更多時間,我可以輕鬆解決這些問題,但由於各種原因沒能實現。如果專輯內容有任何我不滿意的地方,我根本不會發行(笑)。但當我從藝術角度看待作品,知道那裡有一些因時間妥協而存在的問題時,仍然稱其為「傑作」會打擊我的自尊。


—— 確實如此。但當YOSHIKI說「這是我的遺憾之作」,而不是說「這是我很有自信的傑作」時,另一種解讀觀點就出現了。大家聽過專輯之後會想「也許YOSHIKI打算創作比這更棒的東西」。所以,終究還是引起了人們興趣。

YOSHIKI:原來如此,但我目前還沒有這樣的計劃(笑)!


—— 彷彿有個人可以預測所有結果,說「YOSHIKI會在這裡昏倒!」(笑),這真的很嚇人(笑)。

YOSHIKI:嗯,那可能只有魔鬼才能制定和實現這種計劃(笑)。


—— 的確如此。換句話說,無論商業上有什麼問題,反正到最後,最佳時機都是YOSHIKI憑直覺決定的,每次都能達成目標...

YOSHIKI:你是想說我是魔鬼嗎(笑)?


—— 我不是這意思(笑)。但你內心確實有一些與生俱來的本能節奏,對吧?

YOSHIKI:是的,經常有人說我是按照本能做事的人。


—— 這些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控制著人體,雖然自古以來人們已經忘了這一點,但所有生物本能上應該擁有的這些自然之物,不就像是靈魂在呼求嗎?

YOSHIKI:像,而且非常強大。不知道是原始的本能,還是純粹的自然反應,對一切事物都是如此。對X來說,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發生。在這其中有不尋常的事,也有艱難的事,也許其他人並不清楚,但即使現存的困難也不會帶來壞的結果。


—— 如果有人告訴你,可以回到過去,重新走過樂團途經的每一步,你會怎麼想?

YOSHIKI:絕對不要!我不想!


—— 如果在這個條件下,你可以重新做那些當時讓你不滿意的事情,從現在的角度來看,知道未來的結果,你會怎麼想?

YOSHIKI:不行,絕對不能想像,經歷一次的已經夠了。所以非常感謝你的提議,但我必須婉拒(笑)。


---

    X希望超越他們目前的水平,說出他們所想的,做得比他們原本計劃的更多,挑戰理智的極限。在基本本能的驅使下,YOSHIKI看似瘋狂,但實際上冷靜的理智看待這個世界,他擁有驚人的精神力量,為光明而奮鬥,冒著身體健康的風險,具有令人難以捉摸的多面性格。最終,成功登上東京巨蛋之後的路程,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對於這樣未知的全新航道,日本還沒有相應的航海圖可以參考。

    就算有命運,它的情節恐怕也不是為YOSHIKI寫的。

    他體內似乎有節奏在跳動,永遠都不會停止,任誰都無法阻擋。

    命運有時就像在考驗他的毅力一樣,給他一張張殘酷的牌。那一天,YOSHIKI從頭到尾都平靜的交談,他臉上的表情並未預示著幾天後會發生的事件,這起事件將影響他和整個X樂團。



第三章 怒濤

1991.09.08 名古屋彩虹大廳

1991.09.09 名古屋彩虹大廳

1991.09.11 單曲〈Silent Jealousy〉發行

1991.09.14 大阪城展演廳

1991.09.15 大阪城展演廳


大阪城展演廳演唱會

    會場響起了〈World Anthem〉的音樂,之前還喧鬧的觀眾瞬間將目光投向舞台。就在第二樂段響起時,樂團成員登上舞台,會場的牆壁因為歡呼聲而顫抖。這是一個美妙的時刻,緊張的氣氛瞬間從零點飆升到極限。在X的演唱會上,入場時的歡呼聲如此強烈,甚至能點燃最冷靜的人。

    人們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感,尖叫呼喊、全身舞動。他們平日幾乎沒有機會體驗如此高漲的情感爆發。所以他們才來這裡,渴望親身經歷這種感覺。被純粹的本能情感所包圍,每個人都彷彿在確認「一切都很好!」

    就在大阪演唱會前夕,一本刊登低俗照片的雜誌發表了一篇文章,狠狠打擊了樂團。就在演出前...

    這是在大阪城展演廳舉行的『Rose & Blood Tour』最後一站巡演,充滿了淚水和情感。就在這座擠滿觀眾的會場裡,X的成員們站在舞台上。

    「那麼,讓我們來談談吧... 總不能一直逃避這件事」。

    YOSHIKI說著這句話,走進了大阪演唱會結束後第四天的採訪室。他看起來比預想的要好。然而,他這句話,卻像是在問自己…

    事實上,原本應該有兩次採訪 —— 一次是在名古屋演出後的第二天,為了保留演出後的緊繃感,另一次是在大阪演出後的第二天。但這兩次採訪都沒有進行。此前的所有採訪都按計劃進行,這是第一次取消了訪談會面。

 

YOSHIKI:我非常抱歉錯過了採訪,但那時我真的很震驚,我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那時候接受採訪,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我自己也無法想像我會處於那種狀態,所以決定最好不要在媒體面前露臉,我才說我不想接受訪問... 我甚至無法排練。我到了排練室,卻完全沒有心情打鼓,只是在想「該怎麼辦?」,那兩個星期我什麼都做不了,雖然行程非常緊湊。


—— 你事先知道這篇文章會發表嗎?

YOSHIKI:我是在名古屋演唱會前知道的,也就是大約兩到三個星期前,那段時間非常艱難,所以在名古屋的演唱會上心情特別沉重,尤其是第一天,我完全無法集中... 一直在想,文章很快就會公開,粉絲們會看到... 真的很痛苦... 我無法直視觀眾的臉。在演唱會前我甚至對其他成員說,我想放棄這一切... 。但是到了第二天,我已經堅定的決定不放棄,我對大家說「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要坦誠面對」... 我們能夠克服這些,真的很好。


—— 大阪的演唱會真是太棒了!

YOSHIKI:是的,我也覺得演唱會很棒。其實我不太想回憶這件事,但在演唱會前,我們舉行了一次平常不會有的成員會議,我說當演唱會開始時,我們首先要投入全部的能量,如果我們表現得無精打采,就會失去觀眾的信任。後來大家都告訴我,能量真的沸騰起來了。


---

    那天YOSHIKI的能量確實異常強大。讓我們試著再次回憶大阪演唱會的情景。

    一開始,彷彿把所有力量都注入打鼓的節奏裡,YOSHIKI一敲鈸,第一首歌〈Blue Blood〉就開始了。TOSHI大喊著「衝啊!」跑到舞台前沿,其他樂手 —— HIDE、TAIJI和PATA也跟著走上舞台。從第一首歌開始,他們就充滿活力的在舞台上移動,營造出非常重要的存在感。他們的動作如此迅速,這個樂團猶如第一次站在這個舞台上。

    後來YOSHIKI說過「我們決定全力以赴,要火力全開的演奏」。每位觀眾都清楚感受到他們散發出的強烈能量。

    第一首歌結束後,TOSHI開口了 ——

    「X回來了!」

    雷鳴般的歡呼聲是對這句語的回應。稍待片刻,TOSHI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廳,向觀眾說道 ——

    「稍等一下…,讓我說一句話。不管所有事情是不是真的…,我確實有一點疏忽。對於這點,我也想向你們說聲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觀眾們一開始還不清楚TOSHI想說些什麼,有些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但當他們聽到他說的話後,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支持的歡呼。TOSHI道歉後,他深深鞠了一躬,會場這一刻充滿了溫暖的氛圍,難以用語言形容,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溫暖的微笑、支持的歡呼聲和掌聲... 觀眾對TOSHI真誠直率的回應,比演唱會開始時更加熱烈,用極度強烈的歡呼聲來回應TOSHI。

    TOSHI接著說道 ——

    「除此之外,我也想藉此機會向被我連累的X成員道歉…,真的對不起。」

    說完這些話,TOSHI轉向樂手們,又深深鞠了一躬致歉。

    接著他突然高聲喊道 ——

    「都給我衝啊!全力以赴!勇往向前!」

    當這段話還在人們腦海中迴盪時,心中充滿了未來的期待。但是在這之後,X的能量比以往更加強大,不,比平常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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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SHIKI:粉絲們如此熱情的迎接我們。當TOSHI說完這些話時,我的眼淚流了出來。直到那一刻,我都一直在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當我感受到粉絲的溫暖、看到他們的笑容,我在那一刻就哭了出來。他們多麼相信我們啊!如果我能為他們做些什麼,我肯定會去做。在那一刻,我想到能我能做的事情,最重要的不只是做外部宣傳,而是我能創作音樂。現在我已經開始創作音樂了。如果我們只是偶像的話,也許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 起初我想,如果YOSHIKI不發表任何言論,就會留下一些不完整的地方,但最終一切自然而然的都好起來了。

YOSHIKI:是的,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我決定讓TOSHI自己說話,而不是我替他說。雖然我有為MC準備好要講的話。但那一刻我為我們的粉絲感到自豪。那一刻我很清楚的感覺到「如果我們有這麼棒的粉絲,那我們就是多麼棒的樂團啊!」


—— 那個時刻的確有一種非常溫暖的氛圍。每個來參加這場演唱會的人,都知道了真相,或者說完全理解了,這種感覺非常明顯。

YOSHIKI:是的,非常明顯。


—— 那個時候確實好感動,甚至讓我回想起早期在澀谷和長野的演唱會。

YOSHIKI:是的,我們決定全力以赴,竭盡所能。所以結束時我真的非常疲憊,這兩天我用了太多力氣。


—— 每個樂團成員不但沒有責備TOSHI,反而是全力以赴。

YOSHIKI:是的,情況就是這樣。當然,TOSHI自己最受打擊,我們都知道他的真實性格。從情感上來說,如果把整體看作1000%,那就有501%的自信,499%的不安。但實際上,演唱會進行得非常出色。從第一首歌開始,我們就拼盡全力了。


---

(再次回到演唱會現場)

    第二首歌的時候,TOSHI繼續帶動觀眾,之後講了第二段MC。

    「這個場館曾經見證了我們上次巡演的壓軸演出,留下深刻印象。但今天你們期待更多,我們會永遠記得這一天!讓我們跟著這首歌瘋狂起來!」

    接著〈Desperate Angel〉的前奏響起,正如TOSHI所言,樂團成員們像瘋了一樣在舞台上走動,特別是TOSHI有如疾風一般在舞台上跑來跑去,整個大廳都在高聲合唱著副歌。這種不尋常的興奮把藝術家和觀眾們聯繫在一起。X接著毫不間斷演奏了他們最快的歌〈Stab Me In The Back〉。也許是當天的緊繃氛圍發揮了作用,當天這首歌的速度比CD快得多。無論如何,這場演出的精采程度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

    「下雨的時候,大地會變得更堅固」,事實上,這件事只是激勵了他們更進一步,比在東京巨蛋時更加全力以赴。

    他們一方面感到巨大的喜悅,因為在東京巨蛋聚集了超過五萬人,讓他們在這個國家感到所向無敵,但另一方面,卻感受到距離下一個階段還有一點遠。就像下了一兩階樓梯,他們似乎在加強與粉絲之間的聯繫,舉辦了一場五人和所有觀眾都非常親密的表演。難怪我突然想起了出道前夕在澀谷的那場演唱會。

    YOSHIKI過去有好幾次經歷了精神地獄,在『Rose & Blood Tour』巡迴演出期間昏倒,然後在洛杉磯錄音期間再次昏倒。但他總是能重新站起來,以更大的能量繼續前行,將負面轉化為正面。他曾說過「這次花了很多時間才把它變成正能量,因為我觸及了深淵的最底層」。這段時間並沒有白白浪費,因為他們從中獲得了特殊的力量,最近的演唱會清楚證明了這一點。

    在〈Week End〉之後,YOSHIKI的鼓獨奏開始了。他曾說獨奏至少會持續七分鐘,然後根據現場的氛圍進一步演化。在這個特別繁忙的演出日,他的鼓獨奏持續了超過十一分鐘。接著是HIDE的吉他獨奏,然後是YOSHIKI的鋼琴獨奏,這就像是整場演唱會的核心,貫穿其中。

    鋼琴獨奏結束後,整個樂團再次登台,演繹了兇猛張狂、能量強勁的〈Silent Jealousy〉。他們想通過表演將所有的情感傳遞給粉絲,回應他們的溫暖支持,這都自然體現在整個演唱會的氣氛中。整個下半場表演都充滿了藝術家與全體觀眾團結一致的感動,令人震撼。

    接著是安可表演,五位成員一同登台,其中四位成員聯手抬起TOSHI,讓他坐在他們的肩膀上,五位成員臉上都掛著燦爛的微笑。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幕成為大阪那天整個X精神實體的象徵。

    大阪的第二天演出,X以同樣、甚至更強烈的能量站在舞台上。在〈Orgasm〉期間,YOSHIKI拿著一罐二氧化碳氣瓶衝出來。

    從TOSHI開始,所有樂團成員繞著整個舞台從右到左跑了好幾圈,大阪演唱會至此結束。

---


YOSHIKI:首先,因為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帶二氧化碳上去玩。


—— 這是你從一開始就決定的嗎?

YOSHIKI:對。


—— 第一天的安可也很有趣。

YOSHIKI:(笑)TOSHI被四人聯手抬上台的時候?如果不是四個人一起,根本不可能。我想既然我們有五個人,應該能行。就這樣上台了。


—— 確實一切都很順利!

YOSHIKI:我也這麼認為。後來我們還跟HIDE討論過,這真是一場非常酷的演唱會。現在我覺得很慶幸,當初沒有逃避這場演唱會。一開始我完全不想做任何事情,「不予置評」 「跟我們無關」,但如果我是粉絲,我希望聽到成員說一說相關情況,所以我告訴TOSHI「首先要道歉,然後我們要以更大的力量繼續X。如果事情不順利,我們就從Live House重新開始!」我能這麼想真是太神奇了,其他成員也是這樣想的。但其實我覺得給這麼多人帶來不安,我也應該道歉...


---

    早在獨立時期,YOSHIKI自己就有與媒體打交道的哲學。在擔任《三宅裕司的潮團天國》特別評審團成員後,他在接受採訪時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

    「如果你代表樂團發言,首先會努力支持自己的樂團。所以對音樂家來說,評價其他音樂家是很難的,可能會做出草率的言論。至今為止,媒體對我們有很多評論,說我們這個樂團怎樣怎樣,持續以不光彩的角度展示我們,所以我非常了解,評審的評價非常重要。但如果可以利用媒體,就應該逐步利用。換句話說,要在良好的意義上合作,而不僅僅是為了單方面的娛樂或可疑的利益」。

    X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媒體的「憤怒」和「利益」是什麼意思。對於當前事件受到的偏見報導,YOSHIKI說「人們互相傷害是可悲的」、「既然有這樣的媒體,我們就不能讓他們獲勝」。他展示了自己的精神力量,能將最糟糕的事件轉化為正面影響。

---


YOSHIKI:但為什麼總是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剛剛克服了一個,馬上又出現新的大障礙。我們已經在前進的道路上克服了多少障礙,而肯定還有很多障礙在前方等我們。


—— 但你們能克服最困難的障礙。

YOSHIKI:是的... 下次會發生什麼呢?甚至有點害怕... 不過我有這種感覺,「如果發生什麼事,那就讓它發生吧!」


—— 是的,並非所有事件都是令人高興的。現在X變得更加強大,可能會更頻繁的遇到負面時刻。

YOSHIKI:或許這是奇怪的想法,但我想像,也許上面有誰在看著我們。


—— 呃?

YOSHIKI:天上有個人,我們就稱為『他』吧,而這個傢伙想要擊垮我,一件接一件的派來各種困難,我別無他法,如果我屈服了,那個在上面的『他』就會恥笑我,這讓我非常不爽。所以我竭盡所能把思緒引導到積極的方向去。但很有意思,我想知道『他』會持續這樣多久呢...


—— 哦,也許不是一輩子(笑)!但事實上,直到現在,無論是在巡迴演出中失去意識,還是在洛杉磯艱難處境中誕生的《Jealousy》專輯,你們都克服了很多困難,如果仔細考慮未來會發生什麼,似乎這個『他』非常擅長從背後給你重重一擊。

YOSHIKI:我難以置信(笑)!就像某個連續劇,一部沒有劇本的連續劇,這齣戲看起來想必會很有趣(笑)。既然連我自己都這麼想,想必我周圍的人也這麼認為。


—— 是的,當然會這麼想。因為每次你克服了一個障礙,似乎一切都結束了,馬上又會出現一個新的難題,讓人覺得難以應付。這樣說可能有點不妥,但看你如何克服這些新障礙真的是很有意思。真的,看著YOSHIKI每次都能從絕境找到出路,這令人興奮也印象深刻,我想粉絲們也是這麼想的,「沒有人能打倒X」,這讓他們非常喜歡。

YOSHIKI:是的,某種程度上我自己也很享受這個過程。


—— 其實,藝術家和哲學家經常從絕望中汲取創作力量。不管怎樣,你的生活如此豐富多彩,真的令人驚訝(笑)。看起來剛在東京巨蛋成功演出,這難道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嗎?但沒有,這裡不是終點,一切都還在繼續著,這真的很酷。

YOSHIKI:確實如此,我的感受也十分強烈,就像有誰在上面嘲笑我一樣!『他』總是在想著怎麼打垮我,怎麼讓我承認自己的脆弱,如果在身體疼痛的時候我還能說「就算死了也要做!」,那『他』就會開始從另一個角度對我下手(笑)。但我以前就談過破壞,所以現在,如果真的發生了,那也會是一次很棒的破壞。我能從很多事情中看到積極的一面,所以如果我創造的所有形象都被摧毀了,那可能也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


—— 是的,也可以這樣看待這一切。而且你還能再次感受到粉絲的熱情,樂團成員們也團結起來支持TOSHI,整場演唱會非常精彩,所以不能說只有負面的時刻。

YOSHIKI:如果考慮到積極的一面,確實如此。我在演唱會後和HIDE談過這件事,「東京巨蛋的演出對我們來說是個巨大激勵,壓力完全是不同層次的,所以從今往後也要繼續全力出擊,不懈的努力」。生活確實教會了我們很多,無形中提供了許多素材。當然,我的成長要歸功於它。如果這事發生在兩年前,我可能無法應對。我覺得,我可能逐漸變得更強大了,因為我能克服洛杉磯的一切困難,所以才能克服這次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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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YOSHIKI所說,X的故事沒有像電影那樣的完美結局,更像是一部連續劇,每個星期都有新劇情,就像令人印象深刻的影片《Visual Shock》,最後沒有出現「完結」字樣,而是「未完待續」。

    聽著YOSHIKI的話,他在過去幾個星期克服了重重驚濤駭浪,我也確信「一切都沒問題」,但這種確信跟一開始有所不同。而且我也明白了,我更希望這部關於X的精彩連續劇能夠持續得更久。這部永不結束的連續劇,究竟會上演多久呢...



第四章 《YOSHIKI SELECTION》

此小節多年前已轉貼過YXL的翻譯,請見《YOSHIKI SELECTION》訪談


古典樂2

    如YOSHIKI所言,古典作品超越了時間,並且至今仍然生動存在。這種被稱為永恆的美麗,跨越了時間、國界和政治分野,依然存在於當下。在X的演唱會上,藝術家和觀眾在彼此的共鳴中,彷彿證明了彼此的存在,同時也奏響了已經超越世代的古典樂。

    對YOSHIKI來說,他在內心深處聆聽「時間的流動」,尋找那些不會凋零的作品,並相信受人喜愛、聆聽和信仰的古典樂,對人們有著真正重要的影響。然而,他也對那些追求古典樂中科學般權威、限制和形式化的人抱有破壞性的態度。

    在這個合輯的筆記中,YOSHIKI寫道——

    「音樂 - 就是聲音,只是響起的聲音,再沒有任何規則和限制。...而我只是愛音樂而已...」

    可以說,這些話包含了這張專輯的真正意義。

    當我們深入探索那些以音符寫下永恆的七位作曲家時,YOSHIKI淡定的說著。

---


YOSHIKI:我常說「音樂無國界」,無論是國家、流派還是時間,都確實如此。當我創作音樂時,我相信這一點,相信音樂的永恆... 不可否認,你創造的音樂會比你自己活得更久,這真是太美妙了!當然,其中也包含著難以置信的絕望和難以想像的痛苦,或許可以說,這正是磨練自己的方法...


—— 但藝術家如此賣力,不只是為了觀眾,不只是為了錢,更是為了自己,不得不努力...

YOSHIKI:是的,因為從一開始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些音樂過了兩百年後還是被聽見。塑造內心的東西,當然是為了自己而做的。如果是搖滾樂,那它就是青年人的音樂,現在流行樂團的形式,所以它會賣座。也許有些人寫音樂是為了迎合時代,但我認為旋律是另一回事,正因為我相信它,我才有信心,歸根究底,我只是愛音樂。


—— 最近你讓我聽了一盒錄音帶,從〈ART OF LIFE〉開始,YOSHIKI的音樂表達了更多內在本質,似乎這是你第一次進入這個領域?

YOSHIKI:是的,最近我一直在為自己寫音樂... 不過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是在為自己寫音樂... 或許當藝術家把寫給自己的音樂推薦給大眾時,總是有點過於自信(笑)。


—— 但藝術家在一生的創作過程中碰到了許多問題,比如心理問題、財務問題、健康問題,還有跟演出相關的種種困難,也從每一個問題中學到了重要的東西。但看來,雖然YOSHIKI還很年輕,但已經面對過許多這些問題了(笑)。

YOSHIKI:不,我沒有這樣(笑)。在心理層面上,我記得蕭邦的這句話「如果我更笨的話,也許會讚美現在的自己,也許會認可現在的自己」,這就是事實。在〈ART OF LIFE〉的最後幾行歌詞中,我寫道『生命的藝術/一顆永遠滴著血的心/你永遠不放棄最後一口氣』,現在我們討論了不同的作曲家後,我認為這確實如此,這些選定的作品充滿了深度和能量,但所有這些作者,除了作品之外還有獨特的生活方式(笑)。因為我完全不認為自己是完美的,所以我會繼續探索,繼續創作,直到死去。也許這些作曲家們在生命結束前,仍然對自己感到不滿足...


—— 這或許是每位藝術家、創作者的命運。

YOSHIKI:但還是有那一刻的喜悅,瞬間的巨大喜悅,而且這些作品至今仍然生動存在,這裡匯集的一切,真的是非常出色的作品。


—— 是的,它們超越了時間。

YOSHIKI:對啊... 很有趣,我想知道兩百年後的人會聽什麼音樂?現代音樂或許會成為未來的經典...


—— 對啊,或許是這樣,不過我也不知道兩百年後會怎麼樣(笑)。雖然現在Arnold Schönberg還是很有名,可能再過三十年Brian Eno也會趕上來。但我覺得,流行音樂和搖滾樂仍然不會成為經典。

YOSHIKI:但不管怎麼樣,音樂是不會消失的!或許樂器會改變,會有一些新的樂器出現,可能也會有其他的表達方式,音樂的可能性也會因此擴展。畢竟鋼琴的形式是在一百多年前定型的,而在這之前有管風琴和大鍵琴,所以完全有可能會出現新的樂器。如果每個人都能自由創作就太好了。這張專輯就是在這種理念下挑選的,完美的音色,沒有任何界限,無論是流派、時間還是國家,都沒有影響。我希望至少能讓人們理解我這些想法和感受。


—— 也就是說,只是單純聽音樂嗎?

YOSHIKI:對啊。但對古典樂來說,有很多特別嚴格的形式規則,所以最好完全拋開這些規則來聽。大家常說我很怪,但我聽音樂的方式就是這樣,不論硬式搖滾還是古典樂,我都是混在一起聽(笑)。在巡演前我聽的CD也是什麼類型都有(笑)。


—— 對了,那你最近在聽什麼?

YOSHIKI:就最近,在盛岡的時候... 我聽了坂本龍一、Motörhead(笑)、蕭邦和GBH(笑)。有人會說「這些怎麼能搭在一起呢!」,但如果只聽聲音,其實沒什麼差,理解音樂並沒有什麼標準,我不覺得需要什麼特別的音樂理解能力才能享受音樂。只要知道這首音樂觸動了我,但這首沒有;或者這首音樂在幾年前觸動了我,但現在卻不感興趣了,這樣就夠了。音樂應該是自由的去感受,所以這張專輯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來挑選的。


—— YOSHIKI居然會這麼大方展現自己的根源,應該很少見吧?

YOSHIKI:應該是吧,這還挺嚇人的(笑),以前我一直試著不展示這些東西,可能是年紀大了... 現在我想把我所愛的精華全都展現出來(笑)。我真的都是用心挑選的,而且因為是古典樂,我選的不是那麼風行的,而是比較冷門的作品,都是我真心喜愛的。現在我特別迷上了莫札特,因為現在正好是他誕生兩百週年,我本來想把他的《安魂曲》放進去,但可能是因為太過熱愛,反而有些適得其反(笑)。最後還是沒放,不太適合,但這是唯一的例外...


—— 那華格納和馬勒應該會出現在下一版吧(笑)?

YOSHIKI:(笑)...應該吧。


—— 你有計劃發行第三張合輯嗎?

YOSHIKI:有啊,但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這張算是第一張,在挑選過程中遇到了法律限制和其他問題,所以這不只是單純的合輯,裡面有我自己演奏和編曲的部分,我在嘗試不同的東西。


—— 也就是說這裡的所有錄音都是重新製作的嗎?

YOSHIKI:我想要做一些整體的編輯。當然我不可能重新錄製整個樂團的演奏,但可以稍微改變一下節奏,壓低一些樂器的音量,加一點聲音進去,這些都是我想做的。因為玩點不一樣的很有趣,所以根據這張合輯的反應,可能會有第二張和第三張。



第五章 創造

1991.09.24 廣島陽光廣場大廳

1991.09.28 真駒內屋內競技場

1991.09.30 錄影帶《刺激2 夢の中にだけ生きて~ Visual Shock Vol. 3》發行

1991.10.05 盛岡市冰上運動場


自我表達.作曲.聲音.歌詞


自我表達

—— 廣島、札幌和盛岡的演唱會怎麼樣?

YOSHIKI:一如既往的棒(笑)。你有去大阪的演唱會嗎?和那次差不多,甚至可能更棒。有時我覺得氣氛有點下降,但靠大家的努力,我們又把它提升了。不過,如果把我說的氣氛下降和大阪之前的任何演唱會相比,現在的表現還是強很多(笑)。


—— 比如說,今天如果有人狀態不好,舞台上的狀態鬆懈了,你會馬上注意到嗎?

YOSHIKI:對啊,瞬間就會察覺到。


—— 從動作上看得出來嗎?

YOSHIKI:我是從聲音和音樂的表現察覺到。


—— 也就是說,一部分的YOSHIKI全神貫注投入打鼓,幾乎達到融為一體的境界,而另一部分則冷靜的觀察舞台?

YOSHIKI:啊,聽你這麼一說... 確實是這樣。但不是觀察,而是感受舞台。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了。有個『我』在感受舞台,還有打鼓的那個『我』,毀掉一切(笑)。


—— 在訪談中,你常用第三人稱來形容自己 - 『他』、『那個人』,這代表你意識到自己是複數的存在,今天的話題也是關於這個的,還是你只是從旁觀察自己?

YOSHIKI:是從旁觀察的,確實是這樣,有一個像是從旁觀察我的『我』。有時我會想「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我?」。但這個旁觀的YOSHIKI,無論我處於多麼困難的情況中,總是會嘲笑著說「來吧,看看你現在要怎麼辦!」(笑)。


—— 真是冷漠的傢伙!不幫個忙或鼓勵一下嗎(笑)!

YOSHIKI:我常常想,要是能接觸那個從旁觀察我的『我』就好了。但最近... 也許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我常常聽到一個聲音說「你做得很好。既然已經取得了這麼多成就,也許該停止了?」...所以看來,又出現了另一個想讓我迷失方向的聲音(笑)。


—— 但你的熱情依然很高?

YOSHIKI:很高。不過從旁邊的角度來觀察,也許看不出來,我感受到的那種氛圍... 不是我覺得累,而是某種程度的虛弱... 只是一點點而已。也許這些內在的聲音是罪魁禍首... 但我現在在心理上正在克服這些。


—— 你的身體狀況如何?

YOSHIKI:沒什麼,只是偶爾會痛,特別是演唱會隔天。但不完全是因為演唱會本身。比如說昨天我從盛岡回來,當天晚上還彈鋼琴、作曲,一直到天亮,於是我的肩膀就僵硬了...


—— 這麼忙碌的行程,居然還熬夜作曲?

YOSHIKI:嗯,這次演唱會隔天我就來接受訪問了。有時候為了保持演唱會後的那種狀態,我會把這種張力轉化成作曲靈感。


—— 無論如何,往正面的方向發展(笑)。

YOSHIKI:是的,昨天晚上我一直在錄製鼓的部分,身體有點疲憊,但心理上一切都好,所以昨晚還是有精力。周圍的人都說「你的臉色都快發青了!」,我回答說「沒事!身體還行!」(笑)。不過如果心靈有傷病,立刻就會影響身體的狀況。抱歉,我們聊到這個話題了...(說完就把藥丸放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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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時起,YOSHIKI的工作日程變得異常繁忙。在這一章節提到的事件之後,他計劃了多場演出,要參加很多會議和會談,還有大量的拍攝活動、訪談、錄影,以及在電視上的表演。此外,他還需要時間來維持自己的身體狀態。還有鋼琴和鼓的練習、彩排和錄音。還有他稱之為嗜好的外語學習,也需要時間。

    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所有這些事務。但若深思熟慮,YOSHIKI不只是從事音樂和樂團工作,他還涉足那些看似與搖滾樂無關的領域。

    究竟是什麼驅使他這樣做呢?他說 ——

    「一切都是為了創造力,我想創造一個讓我更有創造力的環境」。

    他毫不猶豫接受了這個決定所帶來的兩難。例如,如果在「創作」時間之前,他的身體撐不下去,這就不是小問題了。或者,以最近的例子來說,他現在晚上無法回家,粉絲不斷的騷擾和電話,讓他被迫住飯店。在各種情況下,我們都問他同一個問題「為什麼?」,但他不是用言語,而是用行動來回答。一直都是如此...

    他的創作主題影響著所有人,一切的基礎當然是音樂。在這些日子裡,擠滿了工作行程,他也特意保留了「創作音樂」的時間。結果,他的日程變得更加密集... 在這一章節,我想探討YOSHIKI音樂創造力的基礎,這無疑會引起大家驚奇、讚嘆或者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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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

—— 你的日程如此緊湊,還特別留出時間來作曲。

YOSHIKI:是的,現在我渴望盡可能的寫音樂,渴望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所以就算日程已經擠到很可怕了,我也特別留出了一些時間來作曲(笑)。在某些事件之後,我意識到光做表面宣傳已經不行了,必須努力做出實際的作品。在某些時候,有必要重新考慮X的活動,尤其是音樂上。我能為粉絲做的最重要的事情,首先是寫出好的音樂。所以我希望把滿載著失望、憤怒和各種情感的能量,優先用來創作音樂。


—— 音樂是吸引人們關注X的根基,對YOSHIKI來說,音樂也是最重要的基石?

YOSHIKI:是的,音樂對我來說就像是生命... 至少非常接近這個意義。當我創作音樂時,就像在割斷自己的一部分,一個空洞會馬上打開,我只能不斷前進,填滿這個空洞所需的能量才會湧現,也許這是我能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我用於創造力的能量非常巨大,簡直太神奇了,我作曲後的疲憊感甚至比打鼓還嚴重。 


—— 當所有情感都用來創作音樂時,是什麼激發了這股能量?

YOSHIKI:看情況。理想情況下,創作動力跟想聽音樂的念頭一樣。從創作的音樂來說,其實我成了自己的粉絲。舉例來說,有段時間我好想聽情歌。我為自己做了一個情歌收藏,但所有的情歌聽起來似乎都不是那個感覺,於是我寫出了〈Unfinished〉(笑)。所以一開始最強烈的慾望不是創作,而是想聽那種音樂的願望。換句話說,我是從我自己想聽的東西開始創作。


—— 你現在追求的是旋律,還是完整的樂曲和編曲?

YOSHIKI:旋律。我非常熱愛音樂,就像我經常說的,我最近寫的音樂首先是為了我自己,就算其他人沒聽到也無所謂。對我來說,我想要寫下那最後的旋律,一首能讓人甚至願意為之死去的最後一首歌。


—— 那你對已經發表的音樂不滿意嗎?

YOSHIKI:當我完成作曲或錄音時,它們在當時給我的感覺是美妙的,但整體來說我還不滿意。我常說,雖然能觸動心靈,但它們不是那種可以改變人一生的音樂。當然,我寫音樂不是為了改變大家的人生(笑)。但最後我想創作出能深深觸動、刺痛人心的音樂。而現在,雖然這聽起來可能有點奇怪,但我還在尋找這樣的音樂,還是在做實驗。 


—— 包括你建議別人聽什麼?

YOSHIKI:我不能說我沒有自信。這個怎麼說呢...  現在我正在努力爭取人氣,所以我想取得好的銷量。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比方說有十萬人、一百萬人聽了我的音樂,他們會表達各種不同的意見,「這首歌相當受歡迎」、「這裡有點不對勁」,意見千差萬別,知名度越高,聽到的意見就越多樣化,一想到會出現幾十萬人的反應就有點害怕。但現在我想要發表我的音樂,公諸於世,希望賣得更好,所以會進行宣傳。 


—— 你不只要在創作過程中思考、提出想法,還要思考商業層面,正如你剛才說的,需要宣傳。那創作音樂和在宣傳活動的創意完全是不同的層次嗎?

YOSHIKI:完全不同。當我創作音樂時,會努力讓自己完全展現出來。知識、經驗這些只會成為干擾,所以我想脫掉所有外在的東西,全部丟掉。比如說,世上有一套常見的和弦進行,如果你按它創作,通常只會得到特定的旋律。大家通常都在用這些和弦進行,但這真的好嗎?我想完全放棄這種概念。就算只有三個和弦,也可以創作出優美的作品,我想赤裸裸的創作。想到「迄今為止都是這種情況,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應該是這樣」,這種觀念讓我噁心,對我來說毫無必要。


—— 但是這樣一來,你需要拋棄那些與X有關的東西,像是TOSHI的音域範圍、吉他聲音的特點之類。

YOSHIKI:我正是在放棄這些。我寫音樂時,完全放下所有,然後再進行調整。所以在我寫音樂的那一刻,我不需要整個樂團的存在。 


—— 也就是說,你寫作時就像是獨自一人?

YOSHIKI:是的,畢竟現在我還在吸收來自周圍的各種影響,但最終我希望最新的音樂是只為自己寫的。


—— 我想我明白了,只為自己寫出最後作品的意思。當作曲家已經走過了某條路時,就會產生這種想法。而你從一開始就有將內在轉化為音樂、表達自我的渴望。這樣做的依據是什麼?

YOSHIKI:啊啊... 這個我自己到現在也搞不清楚。我作曲、錄製音樂,再把它傳遞給人們... 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我對此完全是一片混亂。有時在作曲的過程中會想「我現在為什麼要寫這些音樂?」這種情況經常發生。突然間這個念頭閃過,手就停下來了,然後我就開始思考。有時候思考一小時,有時候整整一天。


—— 完全停止工作,只是在思考嗎(笑)?

YOSHIKI:是的,就只是在思考(笑)。


—— 你找到答案了嗎?

YOSHIKI: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呢(笑)。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希望很多人欣賞我,聽到我的音樂,我想寫出一首讓人聽了後可以安然離世的最後旋律。但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想、我還是不懂我為什麼要寫音樂,這裡頭有某種內部矛盾。對於一切,對於自己,我總是問自己「為什麼?」,但找不到答案。


—— 那我們換個方式來討論吧(笑)。除了音樂之外,還有其他形式的創作。但為什麼偏偏選音樂呢?

YOSHIKI:可能因為我有適合這項工作的手指、手和腳... 但從一開始,是因為我有一雙敏銳的耳朵,從小我就聽到所有的聲音都像音階一樣... 如果仔細想想,對我來說,最棒的自我表達方式當然是音樂。其實當我去美術館看畫時,有時會深受感動,但因為我自己不會畫畫,所以這不能成為我的表達方式。當有人提議我為電影寫音樂時,我會答應;但當有人提議我參演電影時,我會想「那該怎麼表達?」


—— 但目前正在逐漸擴展,從聲音到視覺,從瞬間到永恆。

YOSHIKI:不,我不認為音樂是一種獨立存在的創作形式,就像我之前說的,最近我想完全表達自己。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想做各種不同的事情,我想用全身感受節奏,用全身感受音樂,找到表達它們的方式,也許這會以個人專輯的形式呈現,但我想寫出全身自然產生的音樂。


—— 全身?

YOSHIKI:對,例如我拿筆寫音符的同時,手上的肌肉也參與到音樂創作中。我不只是記錄腦海中的音符。雖然我無法用言語表達這種感覺,但我在這方面還追求更多。我認為音樂不僅僅是耳朵所聽到的聲音。它可以用皮膚感受,用全身感受。根據不同的情境,人們對音樂的感受也完全不同。所以我最近覺得,在演唱會上最重要的是用全身去感受音樂。


—— 如果全身都重要,那普通人終於也能表達些什麼了(笑)!

YOSHIKI: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努力找出最有效的方法,可以利用身體來達成目的(笑)。這樣就能更快的向前衝。


—— 現在我想問你一些具體的事情。你是直接從腦海裡創作音樂,還是先演奏一些片段?

YOSHIKI:看情況,有時候是從副歌開始,然後根據副歌來創作整首歌。


—— 你是在彈鋼琴時創作的嗎?

YOSHIKI:最近我不喜歡現場聽到我腦海中產生的聲音,所以我更喜歡直接寫譜,而不是一邊彈琴一邊作曲。當我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時,比起鋼琴上的聲音,我還是更喜歡寫譜。從〈Es Durのピアノ線〉開始,我採用了新的方向(笑)。現在我進錄音室時,只帶著樂譜。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創作方式,直接寫樂譜,這是我最喜歡的方式。


—— 只有樂譜,沒有任何樂器在旁邊嗎?

YOSHIKI:鋼琴就在旁邊,但在我寫下樂譜之前,我不會彈琴。所以當我第一次彈奏寫好的音樂時,總是帶著一種興奮的心情。這是一種享受,或者更像是一種「原來是這樣的!」的感覺。這是一種特別的樂趣。


—— 會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第一次演奏時,音樂和寫作時聽到的內心聲音差很多?

YOSHIKI:會有。有時候我會想「這什麼糟糕的旋律?難道我努力寫出來的就是這個?」(笑)。當我覺得這只是個普通旋律時,我會想「但我還是想寫出來,也許還是應該用它...」


—— 看來在創作音樂的時候,你還是在思考各種「為什麼?」(笑)。

YOSHIKI:不然我就無法創作音樂。還有當我開始在鋼琴上彈奏創作的音樂時,經常會遇到另一個陷阱 —— 技術問題。當我寫譜的時候,完全不考慮之後要怎麼彈奏。所以我常常要試很多次才能彈出自己寫的東西,而同時腦中想到的下一個畫面已經漸漸消失了,這真的非常令人沮喪。新旋律在我腦中生成的速度比我彈的速度還快,我急到不行。現在我甚至在考慮聘一個頂尖的鋼琴家,讓他來試著彈我寫的東西(笑)。我只要寫譜,然後指導他「這樣彈或那樣彈」,不知道會是什麼效果... 我和製作人聊過,但他說「除了YOSHIKI,沒有人能彈這些」。總之,這種情況太難解決了。


—— 所以創作音樂時,樂譜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嗎?

YOSHIKI:當靈感出現、聲音誕生時是非常有趣的。為什麼要立刻寫下樂譜?最近我覺得我理解了。能立刻記錄在樂譜上真是太好了,我常聽到有人說,會寫譜的搖滾音樂家很了不起。而我回答「這沒什麼吧,只是一種記錄方式而已」。我之前並不覺得寫譜對我的創作有多大意義,但現在我認為,能在不聽到聲音的情況下立刻記錄下來真是太棒了,這樣我能把腦中聽到的聲音儘可能還原記錄下來,不需要借助樂器。當然在鋼琴上演奏時,你也加入了鋼琴音色的圖像。


—— 你腦中出現的旋律,它是以聲音的形式出現,還是以樂譜的形式出現?

YOSHIKI:這也相當複雜。如果閉上眼睛,腦中會出現各種畫面。但這些產生的聲音大多不是音樂的具體形式,它們並不是某個確定的旋律,這很難解釋,一方面我會著急,想快點把這些聲音變成旋律,另一方面又享受期待成品的樂趣。但有時我腦中會出現已經完成的旋律,這時我會非常興奮,感到無比的幸福,全心投入的創作音樂。


—— 我想創作活動,包括音樂創作,對你來說是一種自我實現的方式。你總是問自己「為什麼?」(笑)。但你寫音樂並不僅僅是為了寫音樂,也是想以某種方式表達自己。

YOSHIKI:沒錯,其實音樂裡面都是我自己,我內心有不同的性格,有時還彼此矛盾。所以毫無疑問,音樂裡到處都有我的存在。


—— 那我有一個問題。如果有人請你替別人寫音樂,你能做到嗎?

YOSHIKI:嗯... 我想我可以。但這也要看情況,如果我對這個人感興趣、如果交流後能夠找到共鳴,那也許我可以。


—— 但你可能得到具體的提案嗎?

YOSHIKI:我有收過,有人邀請我替流行歌手寫歌(笑)。當然,提案都來過。但從戰略角度來看... 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打算(笑)。這種提案唯一的好處只是拿錢,我沒興趣... 所以我暫時都拒絕了。但如果是我感興趣的歌手,我甚至可以免費寫歌給對方。實際上... 目前還沒有錄音的決定,但我們現在正在和TM NETWORK的小室哲哉合作。昨晚我們也一起工作,非常有趣。


—— 你們會一起發行一些作品嗎?

YOSHIKI:官方公告大概會在10月底左右發布。這個專案會在今年內最終確定,所以最重要的是想像力和激勵。


—— 但實際上不能說你創作了很多音樂(笑)。從發行《BLUE BLOOD》專輯到《Jealousy》專輯這中間,你有超過兩年沒有發行任何作品(笑)。而且許多音樂人是一年出兩張專輯。

YOSHIKI:(笑)但我覺得為創作音樂和發行作品設下某種規範很奇怪。雖然從商業角度來看這可能是必然的,但我覺得現在日本音樂界有太多無聊的東西。


—— 現在是樂團的熱潮,什麼都能賣,只要發行就能賣出去。只有X什麼都沒發行(笑)。但仔細想想,有很多樂團發行了很多作品,現在卻沒人聽。所以可能X能成為今天這樣,就是因為沒有參與這種競爭(笑)。如果當時不保持沉默,現在可能在洛杉磯會受苦受難(笑)。

YOSHIKI:是啊... 而且音樂的價值也很重要。寫音樂對我來說就像生小孩一樣。當然,我不是女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生小孩的。


—— 所以你真的體驗到「生產之苦」嗎?

YOSHIKI:苦嗎... 坦白說,如果從外部冷靜看待創作音樂的過程,肯定會覺得這很痛苦,但其實我完全投入在這個過程中... 我不能說這是純粹的享受,但也沒有感受到痛苦。不過這裡面有矛盾,「為什麼、我是為了什麼要寫音樂?」、「把這音樂傳達給人們、留下來有什麼意義?」


—— 所以你創作的內在動力來自於內心矛盾和眾多的「為什麼」,對嗎?

YOSHIKI:應該是這樣吧。不過每次我寫音樂時,總會有一股超強的能量。我不能說只有音樂帶來這股能量,還有憤怒和挫折感,這些情緒就像震撼整個身體,讓我從心底冒出一個念頭「我絕對不會放棄!」。到底是什麼在推動我呢...


—— 這就是我想問你的(笑)!YOSHIKI的這股巨大心靈能量都用在創作音樂上嗎?

YOSHIKI:是的,創作音樂確實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一首接一首的寫歌,就好像在縮短自己的生命。


—— 那麼,內心矛盾是創作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嗎?

YOSHIKI:嗯... 我也不確定,可能是這樣吧,但也有其他的看法。像有些音樂家一年能寫五十到一百首歌,看起來像是流水線作業。但對他們來說,每首歌都充滿了情感,這樣的創作方式對他們來說也很有意義,不過我做不到那樣。就像我之前說的,每首歌對我來說像是自己的孩子,是我的驕傲,所以我只想寫出真正很棒的音樂。因此,我會非常注意每個細節。即使一年只完成兩到三首歌,但只要其中有一首很出色,我就會很開心。


—— 那這樣一年出兩張專輯的目標就只能是夢想了(笑)。

YOSHIKI:如果X能成為一年出兩張高品質專輯的樂團,那我可以稱自己為天才了(笑)!那真的會很棒(笑)。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 可能是你對自己的創作太苛刻了吧?

YOSHIKI:也許我對音樂投入了太多情感。從一般人的角度看,我可能為一些奇怪的東西感到自豪,但我認為有這樣的自豪感是好的。正因為如此,我才有能力做任何事,這是無人能奪走的。不過這次錄製《Jealousy》的時間太緊迫,確實讓我捉襟見肘(笑)。


—— 也就是說,因為時間不夠,不得不妥協了?

YOSHIKI:是的,然而在日本音樂產業的環境下,不這樣反而讓人驚訝(笑)。我覺得在這麼嚴苛的條件下,還能保持自豪感,真的是很不尋常(笑)。


—— 既然你把歌曲比作自己的孩子,那最近誕生的〈Say Anything〉和〈ART OF LIFE〉是不是顯得特別精緻優雅呢?而之前大多數都是充滿活力的快歌,這和你的心境有關嗎?

YOSHIKI:沒錯(笑)!不過請聽聽即將發行的單曲〈Standing Sex〉。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我的創作方向變了,但是當我把這些新歌放給別人聽時,大家都會說「這真的是YOSHIKI寫的嗎?」(笑)。我回答是的,他們都非常驚訝。


—— 你是刻意這樣寫的嗎?

YOSHIKI:不是,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那首歌是X迄今發行最強的一首作品,而且風格相當極端,它幾乎沒有任何細膩之處,是一首直白又強烈的作品。


—— 所以對你來說,寫音樂時追求極端很重要嗎?

YOSHIKI:是的,我一直在不同的極端之間徘徊,不斷擴大創作的幅度。沒錯,我通常就是追求極端。


聲音

—— 當你創作音樂時,從什麼時候開始考慮編曲?例如鋼琴和鼓的部分?

YOSHIKI:嗯...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其實編曲就是展示旋律之美的一種方式,所以編曲非常重要...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考慮的呢...


—— 但主要還是從旋律開始寫音樂的。正如你最近所說,一開始創作時會有點著迷(笑)。但這時候你還沒開始想編曲嗎?

YOSHIKI:不,在我用樂譜寫下旋律之前,我不會考慮編曲。不過... 還是得看情況。有時我會馬上聽到鼓聲,所以當我寫旋律時,有時會順便寫下鼓的部分,或者寫些備註,告訴自己後面要怎麼打鼓。最讓我頭疼的是吉他的部分,這對我來說是最難的。


—— 是因為HIDE還是PATA呢?

YOSHIKI:(笑)不是因為他們,是因為吉他這個樂器。我自己幾乎不彈吉他,不太了解它。我幾乎不會彈吉他,只會彈最簡單的和弦。所以當我寫吉他的譜時,常常會寫出一些根本無法演奏的東西。當我把譜給HIDE看時,他會驚訝的說「這根本彈不了!」,所以我必須修改。比如,在〈Silent Jealousy〉裡,我寫了一些吉他譜,結果琴頸上根本沒有那個琴格(笑)。


—— 所以你寫了吉他上彈不出來的音嗎?

YOSHIKI:是的(笑)。HIDE說「YOSHIKI,吉他上沒有這樣的音!」,而我回他「但我希望這裡有這樣的音!它們在我腦海裡響起」,我還說想做一把有更多琴格的吉他(笑)。於是只好勉強調音來解決(笑)。但這也不錯,比如我會彈鋼琴,但「會彈」有時反而會限制創意。因為在寫譜的時候,我已經知道哪些音可以彈,哪些不行,這有時會限制創作的可能性。但因為我不懂吉他,「不會彈」,所以毫無顧忌的寫音符(笑)。「一切都有可能,不妨試試看」,就是這種心態來寫歌的。我最不喜歡一開始就為某個特定樂器寫音樂(笑)。所以我寫的鋼琴曲通常無法單人演奏,需要多個人才能完成。


—— 也就是說不合常規(笑)。

YOSHIKI:但如果說到編曲,我不確定這是好是壞,我腦海中有整個鋼琴從高到低的音域。而且我在學校時參加過銅管樂隊,裡面有低音樂器,所以我的音域裡也有非常低的音。因此我內心的音響跟搖滾樂團的音域不完全吻合。所以最近我才知道,吉他的調應該寫在E或A調,這點我已經深深記住了,感覺有點煩(笑)。


—— 但是你不只為X寫音樂,連管樂、弦樂、取樣音效這些,也是在創作音樂時就已經聽到了嗎?

YOSHIKI:我能聽到管弦樂團的聲音,特別是弦樂。我之前說過,當我在準備《YOSHIKI SELECTION》合輯時,回到日本後經常在車上聽古典樂,大概聽了有一百張唱片,所以最近弦樂在我心中特別響亮,尤其是我最愛的西貝流士的《小提琴協奏曲》,這首16分鐘長的樂曲美極了!


—— 是啊,我覺得這很符合你的品味(笑)。

YOSHIKI:當然,我很愛現場演奏的聲音,那種非電子樂器的音色。現場聲音有一種美,是電子吉他無法比擬的,所以現在我特別喜歡弦樂,在錄製〈ART OF LIFE〉時,我覺得弦樂的聲音太大了(笑)!我經常說「這樣不行,弦樂的聲音太強」。


—— 我覺得不管怎麼樣,聲音都是很緊湊的。在錄製X的過程中,每一個音都讓緊湊感不斷增加,這也使得在洛杉磯錄製《Jealousy》專輯變得非常具有挑戰性。

YOSHIKI:確實如此,走這條路的話,可能會讓自己感到自滿。但我認為如果我對聲音完全滿意,它也能打動其他人的心。


—— 如果音樂中的緊湊感有一定的規律,那樂團的所有成員應該都認同這一點吧?

YOSHIKI:不,不是這樣。對於聲音方面,他們把我當成怪人(笑)。這很難用言語來解釋。例如在錄吉他時,大家都說「可以了」,只有我會說「不對,再來一次!」,他們會問我「YOSHIKI,哪裡不對?是演奏還是旋律?」,但我只能說「這就是不對」。最後我們會再錄幾次,直到我說「可以了」。經常有人跟我說「我真搞不懂最後一次跟之前有什麼差別」。


—— 在一般標準下與他人不同,就等於是瘋狂(笑)。當你用不同的方式感知世界,無法用言語解釋,也無法妥協時,生活應該很艱難。

YOSHIKI:所以我在錄音時經常下意識的流淚。當我錄自己的部分時,經常會眼含淚水的跟工程師說「這不行!請再來一次!」(笑),這大概是挫折的淚水,特別是在錄鋼琴時常常這樣。但總之在日常生活中,這性格真的很可怕(笑)。


—— 是啊,因為別人根本不理解這種感受。而且帶著淚水提出要求看起來也有點奇怪(笑)。

YOSHIKI:大家通常會被嚇到,然後非常認真的聽我說什麼(笑)。但在這方面,他們真的把我當成怪人,當他們問我「哪裡不對?到底是什麼問題?」,我卻無法清楚解釋,這是最讓人挫折的,我只能說「不對,就是不對!」,但無法用言語表達。所以在任何錄音室,這種對峙總是重複上演,但我就是無法用言語解釋。


—— 每個聲音都變得永恆,例如我第一次聽到〈Silent Jealousy〉時,那種震撼的感覺非常強烈。先是緩慢的旋律,然後是鼓聲,這種衝擊力真的很驚人。

YOSHIKI:非常感謝。


—— 但X的音樂中有很多這樣撼動人心的聲音,這也是吸引人的重要因素之一...

YOSHIKI:其實我希望每一個聲音都能更加撼動人心,我確實在每個聲音中追求這種效果。


—— 但是在錄音室工作時,X的所有成員都會像你一樣感到這麼大的壓力嗎?

YOSHIKI:當然,主要還是不會的。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個性,這種緊繃和某些人的冷靜會無意識碰撞,這很有趣。當然不一定每個成員都需要承受這種壓力,這也是樂團有趣的地方,也因此有一些挑戰。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樣,那會很可怕(笑)!


—— 真的啊。但如果有一次,所有成員都高度緊繃的錄製一首歌,那應該會讓人聽了想死(笑)。

YOSHIKI:嗯... 但如果走這條路,對音樂的理解會發生改變。我覺得我不能這樣要求樂團成員。


—— 為什麼?

YOSHIKI:我也不太確定,但個人的特質真的很重要。


—— 但是如果在每個聲音中都注入緊湊感,這樣音樂的水準會非常高。所以為了這個目標,讓所有成員都全力以赴不是很好嗎?

YOSHIKI:確實是這樣,但要求樂團成員達到這種超高的努力程度很不現實。我認為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緊繃程度下工作,但每個人的程度都不一樣。如果我要大家按照我的緊繃程度來工作,我覺得很多人都做不到(笑)。畢竟這樣的緊繃感對我自己來說也很難承受,所以我當然不能強迫別人這樣做。正如我之前說的,我不喜歡強迫人。我可以說「我是這樣做的!」,但我不能說「你也必須跟我這樣做!」。當然有時候意見會有衝突,但如果有人真的這麼想,那就這樣吧...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去做的。 


—— 樂團的意義正是因為個性碰撞嗎?

YOSHIKI:是的,每個成員都有不同於我的緊繃感,也有各自的才能。像PATA就可以一邊喝日本酒一邊漂亮的演奏(笑),這就是他的性格。如果要每個人都做到極限,那可能就不是X了。那應該是一張個人專輯,獨立的作品,如果有時間做的話。


—— 是啊,X的成員的個性真的很突出。一般樂團的專輯歌曲都有一定的排列系統,但在X的音樂中能感受到每個人的獨特風格。我甚至無法用言語清楚表達這種感覺(笑)。

YOSHIKI:(笑)HIDE說X是「音樂地圖」(笑),裡面有鞭擊金屬、抒情曲、原聲音樂和硬式搖滾。


—— 別忘了還有前衛音樂(笑)!

YOSHIKI:沒錯(笑)!這也有時候讓我有點擔心,「我們沒有統一的風格!」(笑)但我也會想「嗯,正因為這樣獨特,所以才好!」(笑)我們會繼續這樣做下去。


—— 說到《Jealousy》的優點,TAIJI、HIDE和YOSHIKI的音樂有很大不同。你覺得這樣的平衡如何?

YOSHIKI:HIDE的歌在專輯裡很容易被接受,但我的歌正好相反,需要調整心態才能聽懂,它們不易理解,需要專注投入的聽。所以如果專輯裡全是我的歌,你們聽之前可能得下定某種決心(笑),可能真會這樣。所以我覺得《Jealousy》有很好的平衡,有一些自然流暢的歌。正因為如此,在HIDE和TAIJI的歌裡,我沒有追求我的那種緊繃感。很有趣,看聽眾會怎麼接受這些歌。這張專輯的每一首歌都是我們的驕傲,無論什麼風格,都可以自信的說「這就是X!」,所以我不擔心平衡,一切都很順利。


—— 明白。還有一點很奇妙的是,在演唱會上所有的獨奏曲目都完全不同,但整體看起來並不突兀。

YOSHIKI:(笑)對,是這樣的。當我們在為巡演排歌單時,自己也笑得很開心。這裡有鞭擊金屬、搖滾樂、還有鼓手的瘋狂鼓獨奏(笑)。有前衛的吉他演奏,之後又有演奏古典鋼琴的表演(笑),每個人都在不斷擴展自己的可能性,所以我非常喜歡緊繃的音色,它一直伴隨著我,但我無法明確說出我最喜歡哪種音樂。我認為對音樂來說,「絕對」或「最好的」這些詞並不適用。


—— 你會區分自己的世界和X的世界嗎?

YOSHIKI:X就是X。而我只是X中的YOSHIKI,我不是X,我一直有這種感覺,但在製作《Jealousy》時這種感覺變得比以前更強烈了。當然我也想在樂團中表現自己,以「X中的YOSHIKI」來展示。但另一方面,如果完全融入樂團,我會不會變成整個樂團呢(笑)?所以從這個角度看,做一張個人專輯也很有意義。


—— 那將會是一張沒有絲毫妥協的偉大個人專輯,極度緊繃,充滿難以想像的壓力(笑)。

YOSHIKI:是你說的(笑)。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做到什麼,我真的很想做個人創作,比起單純出專輯來說,更多的是這種感覺。當在樂團裡工作時,有特定的時間限制和項目的框架,同樣的形式也適用於製作個人專輯,但我想試著把我的真實追求和自己的緊繃感碰撞在一起,我覺得那時會產生一種完全不同於X的能量。現在和小室哲哉一起工作時,能感受到完全不同的能量,真的很好玩。


—— 所以,X產生的能量對YOSHIKI和所有人來說都是很好的推動力嗎?

YOSHIKI:是的,我覺得確實會產生一種非常特殊的能量(笑)。也許正因為如此,它才會在非常極端的情況下出現。說到極限的緊繃感,也許X的世界本身就是那個極限?有時我們自己也會想「這會把我們帶到哪裡?」,更別說周圍的人肯定也是這麼想的(笑)。


—— 是啊,可能沒有其他樂團像X一樣不斷有解散的傳聞(笑)。而且這些傳聞一傳開,聽到的人都開始認真相信這可能會發生(笑)。

YOSHIKI:真是不可思議,我自己有時也感到驚訝。但現在,似乎我在X的時候,還能勉強符合社會的框架。如果我是一個人,可能就是個反社會的傢伙,甚至會走向完全不同的路線(笑)。人們有時說我是個極端的怪胎,只想破壞。所以為了能接觸普通人,我利用TOSHI和X當作一種過濾器。如果我是一個人活動,可能沒有人能靠近我,或者也沒有人願意靠近(笑)。


—— 所幸一切都正常,X是一個相當奇特的樂團(笑)。非常獨特。

YOSHIKI:提到一般的樂團,雖然這樣說對他們有點不公平,但不能說X完全是個異類的樂團,我們只是一直在擴展自己。例如有些藝人幾乎每年都會完全改變音樂概念,但我們不是這樣做的,我們是從現在的位置逐步擴展,所以我們將來還是可以演奏〈紅〉,在表演〈X〉的時後還是可以跳起來(笑)。但我們一直在追求新東西,我自己也會想「我能走到哪裡呢...」,但這些想法並不焦慮,「會發生什麼?我能走多遠?」其實是非常讓人興奮的想法,這也是我YOSHIKI身為X的成員最大的樂趣之一。


歌詞

—— 現在我想和你聊聊歌曲的歌詞。首先,你的歌詞都是交給主唱TOSHI來唱。在這種情況下,你對他的要求和對樂器部分的要求不同嗎?

YOSHIKI:在錄製人聲時,我並不要求TOSHI完全呈現出我所設想的100%。我不會這麼想,即使他只能理解30%,那也很好。


—— 這正是你剛才所說的,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緊繃嗎?

YOSHIKI:沒錯。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但當真正錄製人聲時,我經常要求TOSHI「再多一點,做這個,做那個!」(笑)。我和TOSHI認識很久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從小就是朋友。所以這不僅僅是X樂團成員之間的關係,我非常了解他,也非常熟悉他聲音的各種細微變化,所以我會對他說「這裡要這種聲音,那裡要像那時候的聲音...」,我想,錄音時我確實要求他做很多事情。


—— X的聲音總是像在崩潰的邊緣,感覺再多一點就會崩潰。尤其是人聲的旋律,有很多高音部分,感覺聲音隨時會破掉。

YOSHIKI:對,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笑),所以這經常是TOSHI的極限音域。


—— 所以人聲是直接表達自我的手段,對你來說,它的角色比樂器更重要嗎?

YOSHIKI:是的,如果要做比較,人聲當然更重要。對於吉他、鼓和其他聲音,你可以想「這聽起來很棒,雖然可能沒有人會理解」。這確實是很大的樂趣,雖然有點像瘋子,但人聲總是處於前排的位置。當然有些器樂曲中,主角是吉他,那時吉他就是最重要的。但如果說到重要性,首先還是人聲。而且歌手唱的是詞,這也很重要。要是吉他能發出語言的聲音... 但那也會是另一種東西(笑)。總之,這些都是很深奧的事情。


—— 人聲包含了歌詞和旋律,也就是說有兩個重要的表達手段。

YOSHIKI:是的,最終我會盡量使用最能展現TOSHI音域範圍的音調。例如,這次的〈Standing Sex〉是用D調寫的。雖然有一些轉調,但我其實想用A調寫它。我自己試著用吉他彈奏,在A調上吉他聲會更好,所以我想用A調,但在D調上TOSHI的聲音效果最好。如果要在吉他和人聲之間選擇,我當然會選TOSHI的聲音。 


—— 現在來談談作詞吧。創作歌詞的過程和創作音樂完全不同吧?例如所需的時間...?

YOSHIKI:歌詞非常重要,所以寫歌詞其實需要相當多的時間,真的需要很多時間(笑)。有時候我會先寫詞,但大多數情況下,我是先寫旋律,然後再配上歌詞。而且我對這個過程非常苛刻,等寫詞的時候,我特別意識到大家都會聽這些歌詞,所以我的音樂自豪感在這裡要特別強烈表現出來。


—— 那作詞時你的靈感來源是什麼?

YOSHIKI:幾乎所有靈感都來自內心,我不會用那些跟自己無關、沒有投入自己感情的詞語。所以這些歌詞寫的都是我自己。如果把我用生命寫出的旋律配上輕鬆娛樂的詞,就無法傳達出全部的意義。


—— 也就是說,你會把自己當下的心情用詞語表達出來嗎?

YOSHIKI:對,如果有什麼打動了我的情感,我會在歌詞裡寫下自己對此的感受。比如在〈Rose of Pain〉中,靈感來自於Báthory Erzsébet的故事。但更多時候,我在旋律中創造了一個虛構的自己,但這也是我自己,這樣創作最能激發我的靈感(笑)。


—— 也就是說,在歌詞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客觀的?

YOSHIKI:不是這樣的。我看著那個虛構的自己,還有另一個『我』在看著我,從一開始就分離出的『我』,有很多個『我』、『你』、『他』。在這些當中,有個客觀看待的『我』,也有個兇猛的『我』(笑),當然還有個理性的『我』。


—— 也就是說,所有虛構的角色都是你自己的延伸?

YOSHIKI:雖然我創造了虛構的男女角色,但某一刻我會發現,我愛的還是我自己(笑)。所以,當然,這一切都是我自己。


—— 可是兩年前的訪談中,你多次說過不會為X寫直白的情歌(笑)。

YOSHIKI:是的,不會有直白的情歌(笑),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讓X隨便唱「我愛你」,最起碼我會寫成「殺了我吧,愛人」(笑)。


—— 原始的想法會改變這麼多嗎(笑)?

YOSHIKI:旋律越美,我就想寫越恐怖的詞給它。例如〈Silent Jealousy〉常常重複一句話『在你離開前請殺了我吧!』,我覺得最可怕的,就是若無其事的唱這些詞,我很喜歡這樣做。也許這有點怪,喜歡在美麗的旋律上寫恐怖的詞,但如果旋律是瘋狂的,我反而會想寫一些溫柔的詞。


—— 所以,如果你聽從自己的內心,還是會想寫「我愛你」嗎?

YOSHIKI:嗯... 看情況。通常美麗的旋律不會讓我想寫「我愛你」。但如果音樂非常震撼、風暴肆虐、瀕臨死亡、背景中的吉他瘋了、鼓聲轟鳴,那在這樣的音浪中,我可能會說「我愛你」,這是我的感覺。但旋律越美,我就越想為它寫恐怖的詞,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



第六章 本能

1991.10.10 街頭演出因為颱風延期

1991.10.17 『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X與朋友們」

1991.10.18 『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平靜的X」

1991.10.19 『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奇怪的X」

1991.10.20 為單曲〈Standing Sex〉拍攝MV

1991.10.23 為單曲〈Say Anything〉拍攝封面照片

1991.10.24  橫濱體育場,YOSHIKI在中途失去意識,演唱會中斷                             


演唱會中止.堅毅.淚水與海水

演唱會中止

    那段時間,YOSHIKI的行程變得更加緊湊,幾乎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在巡演中途,突然增加了『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的演出,而在這些日子裡,他還需要處理之前因追求完美而推遲的事務。此外,出於某些浪漫的藝術理由,他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站在水流下裸體拍攝單曲封面。

    這次拍攝的隔天,在橫濱舉行的演唱會上,YOSHIKI失去了意識...

    就在那天前夕,我們又進行了一次為《NUDE》安排的訪談,這個訪談的時間也被多次推遲。YOSHIKI看起來非常虛弱,身體差不多已經無法承受了,他似乎只靠意志力在硬撐。以下是我們當天談話的一部分內容。


—— 上次訪談時你說最近覺得自己變得更虛弱了。現在感覺還好嗎?

YOSHIKI:不知道(笑),大概還好吧,有點虛弱,會有頭暈的情況,有時突然間頭就會暈。


—— 這是因為太疲勞嗎?

YOSHIKI:我想不是因為疲勞吧... 最近有人問我身體狀況時,我不會說「疲勞」,我會說「虛弱」(笑)。但鬥志依然很強,這一點和以前一樣。不過身體是真的有點變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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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一個令人恐懼的現實向他襲來,這發生在橫濱體育館的舞台上...

    首先,我們來看看那場演唱會上發生事故的報導,這篇報導是為雜誌撰寫的。


1991年10月24日,橫濱體育館,晚上9點24分

    舞台上空無一人,只響起HIDE吉他獨奏後的結束音樂,美妙的表演已經持續了超過半小時。但觀眾中開始出現騷動。突然,音樂停止,場內燈光亮起。一名負責人,唱片公司的代表,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走到麥克風前,他知道情況已經糟糕到極點。

    「首先,對於演唱會的中止,我深表歉意。我知道你們都深愛著X樂團,YOSHIKI現在的狀況非常糟糕…」話音剛落,觀眾席上響起了一片哀號聲。

    人們早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前一天,拍攝了專輯《Jealousy》後第三支單曲〈Say Anything〉的封面,場景是裸體的YOSHIKI沉浸在水中,半夢半醒的站在水流下。實際上YOSHIKI在前一天就感到身體不適,而且在拍攝當天還發高燒了。然而YOSHIKI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痛苦,圓滿完成了這次夢幻般的拍攝。當然,人在發燒的情況下應該取消拍攝。但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放棄」、「投降」或「敷衍了事」這些詞更讓他痛苦的了。對他來說,這簡直比死亡還難以忍受。

    此時,舞台上的解釋還在繼續。

    「雖然YOSHIKI憑藉著意志力堅持到現在,但在鼓獨奏後他失去了意識... 現在他在醫院」。

    眼前浮現出幾小時前我見到的YOSHIKI的身影。

    兩小時前,在〈World Anthem〉的旋律和觀眾的瘋狂尖叫聲中,YOSHIKI站在舞台中央,舉起拳頭。他以高速節奏演奏了前五首歌曲,然後開始了鼓獨奏。如果感覺身體狀況變差,應該要自救,這是普通人的想法。但YOSHIKI不受常理所限。如果是往常,他的鼓座只會旋轉180度,但那天他卻轉了一圈。毫無疑問,在巡演的最後兩場演出中,他的緊繃程度達到異常高的水平。雖然看他演奏時,完全無法猜到他的身體狀況不佳,但在鼓獨奏期間出現了一個意外的瞬間。大鼓的聲音突然中斷了,這是在鼓獨奏期間他不斷敲擊的樂器。他的頭被鼓座遮住了,我們看不見。幾秒鐘後,強勁的演奏重新開始。但就在那一刻,我胸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但儘管如此,這次的獨奏比平時更長。這個人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戰鬥。獨奏結束後,YOSHIKI抓起一組鈸片,走了幾步準備把它摔在地上。看到他的身影,所有的不安又重新浮現。他走了兩三步後倒下,幾秒鐘後又站起來,最後幾步幾乎是爬到所需的位置,然後直起身來,集中了所有的力量,把鈸片高高舉過頭頂,摔在地上。然後,在轟鳴聲、閃光和白色煙霧中,他倒在了舞台上。

    「最感到難過的是YOSHIKI自己。這是一場精彩的演唱會。請記住這一點,並試著理解。現在我將通知大家補公演的時間...」

    在這空白的40分鐘內,與場館代表進行了談判,並迅速決定了新的演唱會日期,這種效率值得尊敬,畢竟這不是件小事。當主辦方解釋完畢後,TOSHI代表樂團出現在舞台上。

    「請聽我說,現在沒辦法了。YOSHIKI已經被送往醫院。」

    為了平息觀眾的哀號,TOSHI繼續說道 ——

    「今天的下半場演唱會將改在×月×日(他說了一個日期,但後來被改了)。地點不變,舞台、燈光都跟今天一樣。各位只要持今天的票根就可以入場,所以請一定要把它保存好。」

    「大家請聽我說,X就是這樣,這是不會變的。YOSHIKI現在已經去醫院了,但我們X一定會回來!我們一定會在11月補公演,到時候再見!」

    「請大家理解YOSHIKI的心情,他自己也咬著牙說想回舞台、要打鼓,但在經過醫生診斷,以及工作人員和樂團成員判斷之後,才做了這個決定。不過在11月補公演的時候,我們一定會還給你們250倍!請大家好好期待!」

    這是一個不同於平常的MC。經過TOSHI平靜的勸說,至少稍微緩解了場內的悲傷氣氛。為了確認這一點,TOSHI再次環顧全場。

    「很好。」他說了這句話,輕輕點了點頭,「今天回家的時候要小心喔!」說完這些話後,TOSHI離開了舞台。

    從8月6日在新潟舉行的首場演唱會開始,X的『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一直以難以置信的高強度進行,現在它暫停了。

    哭泣的粉絲,震驚的粉絲…

    人潮向新橫濱車站移動,他們的步伐都同樣沉重...


堅毅

    橫濱那場致命的演唱會過後幾天,深夜時分,時針已過了午夜,電話突然響起。一個出乎意料的提議傳來:「我現在想接受訪問!」

    幾十分鐘後,我來到約定地點,走進飯店房間,看見YOSHIKI,他看起來瘦了一圈。像往常一樣,我們微笑著握手,我立即問起他的健康狀況。

    「還在感冒,不過我會儘快完全康復的(笑)!抱歉在這個時間打擾你,但我們確實很久沒見了...」

    我記得他的聲音因為感冒而有些沙啞。當然,他的健康狀況遠未恢復正常。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談了大約三個小時,傾訴心中的想法...

---


—— 10月24日,你在橫濱的演唱會上失去了意識,而前一天,即10月23日,你參加了單曲〈Say Anything〉的封面拍攝,那天你發高燒了嗎?

YOSHIKI:沒錯。


—— 但泡在冷水裡... 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在高燒的情況下絕對不能這樣做!更何況第二天還有演唱會...

YOSHIKI:問題是,單曲的發行日期一天天逼近。關於〈Say Anything〉,我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我想在12月1日發行。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在12月發行」...但他們告訴我,如果那天不拍封面照片,發行日期就會推遲... 所以我只是想盡快發行它。


—— 可是,為什麼你特別想在12月1日發行呢?

YOSHIKI:因為12月...(笑)...我想聽到這首歌在廣播裡放,到處都能聽到。我也想自己聽這首歌。


—— 為了這個原因,你做了超出能力的事情嗎?

YOSHIKI:倒不是說超出能力,但那幾天行程非常緊湊,我有點迷失在其中,已經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們告訴我,如果那天不拍攝,發行就會推遲,我討厭這種情況。但我真的很想完成這次發行,就是這樣。我只想在冬天聽到這首歌,聽自己創作的這首歌...


—— 也就是說,僅僅因為這個原因,你甚至沒有注意自己的健康狀況?

YOSHIKI:是的,既然拍攝進行了,那就是這樣的情況... 但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我心裡也有不想拍攝的感覺... 但是如果不拍,單曲就無法發行,而且第二天還有橫濱的演唱會。我一直在想「該怎麼辦...」,但當我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我還是會去做。


—— 所以你還是堅持下來了?

YOSHIKI:最終還是想在冬天聽到這首歌的願望佔了上風。我從旁看著自己,覺得我主要是靠情緒生活的。對我來說,情緒非常重要。


—— 有點像本能嗎?

YOSHIKI:是的。所以回頭看,《Jealousy》專輯是在7月發行的,如果看看之後發行的單曲,它們之間的間隔時間都是相同的。總之,事後可以找到很多原因,但主要還是情緒使然。我就是想在今年聽到這首歌... ,最近我覺得人的生活就是情緒(笑)。


—— 所以,到了橫濱演唱會的那天...

YOSHIKI:那天早上,我一睜開眼睛就馬上明白「今天我撐不住了」。


—— 因為感冒嗎?

YOSHIKI:不是,我整個人感覺非常糟糕。所以我告訴大家,我不能打鼓了。我留在飯店。過了不知道多久... 唱片公司的代表說想再和我談一次。


—— 開始勸說你了?

YOSHIKI:當然了。他們開始談錢的事、談公司的事,說了很多,最主要是希望演唱會照常進行,他們還說所有的工作人員為了這次演唱會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也希望我能為了他們而努力演出。當然,我非常感謝所有的工作人員,也完全不想給他們帶來麻煩。但當唱片公司代表用這點來施壓時,這讓我有點生氣(笑)。「我明白了。我會為了我自己和粉絲們演出!」最後我這樣對他們說,然後就前往了橫濱體育館。


—— 所以你明確表示,你只會為了自己和粉絲們而演出,完全不是因為公司的財務考量。

YOSHIKI:是的,所以一開始我是打算拒絕的,而且我自己也沒有信心。然而最終我決定,即使在演唱會中途倒下,他們也不會理解我的。


—— 那天你發高燒了嗎?

YOSHIKI:不,正好相反,體溫低於正常水平。醫生後來告訴我,當體溫急劇下降時,這比高燒更危險。


—— 演唱會開始時你感覺如何?

YOSHIKI:那天從一開始我就覺得自己達到了極限。所以我決定火力全開的打鼓。我想,如果全力打鼓,或許可以逐漸進入狀態,然而一首接一首的演奏,我感覺越來越吃力,自己也開始覺得情況非常不妙。但我仍然試圖更加賣力的打鼓...


—— 前一天我已經聽說你發燒了,所以很擔心,但這完全沒有影響你的表演,反而打得更快。所有看到這一點的人都會想,「果然,這就是YOSHIKI...」

YOSHIKI:是的,雖然我自己一直覺得「很難受」、「狀況不好」,但同時卻更加賣力的打鼓。也許,如果我當時的心情和狀態是正常的,像平常那樣打鼓,我可能就能撐到演出的最後。可能是這樣。


—— 但實際上,那是一場令人驚艷的表演(笑)!

YOSHIKI:是的,當我後來看這場演出的影像時,我自己也很驚訝,前面三首歌的聲音完全不一樣。可能是因為狀態不好,我打鼓時自己也不太清楚在做什麼(笑)。


—— 打完五首歌後就到了鼓獨奏的時間...

YOSHIKI:那時候我已經幾乎失去意識了... 從那時起,我自己幾乎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 我在看演出時注意到,在鼓獨奏期間,應該持續作響的大鼓有片刻停頓。那一刻我第一次想「不妙了...」

YOSHIKI:可能是這樣...


—— 但鼓獨奏比平常更長。在新潟和東京巨蛋時,鼓座旋轉了一次180度,而那天轉了一圈?

YOSHIKI:是的,轉了整整一圈。


—— 但是如果感覺狀況不好,應該要做點什麼,而不是更賣力的打鼓!這不是很奇怪嗎(笑)?畢竟即使什麼都不做,人類通常也會考慮保護自己(笑)。但你卻完全相反...

YOSHIKI:但實際上,我完全不記得鼓獨奏的時間更長。我只記得... 有一瞬間,我在想「怎麼樣才能不掉下去」。當我在上面的時候,我想「只要不要掉下去就好…」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舞台在哪裡,觀眾在哪裡。可能那時候我還哭了。我有一種「這是怎麼回事?我完全不明白!」的感覺,但由於肌肉記憶吧,身體記得要怎麼演奏,我還是勉強完成了這段獨奏。


—— 獨奏結束後到你最後一次把鈸片扔到舞台上,那一段從觀眾席看都很難受,你不是在走,而是幾乎在爬…

YOSHIKI:是的... 在鼓獨奏之後... 我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在舞台上哭,好像還蹲下了一次... 完全沒有時間概念,感覺好像過了一個小時。眼淚不斷湧出,後來變成放聲大哭... 然後突然聽到一個工作人員的聲音喊「YOSHIKI!」,我立刻清醒過來,記得要往前走,然後把鈸扔在地上。記得我勉強往前走,扔了鈸... 之後就完全不記得了。


—— 那時候哭是什麼感覺?是挫折感嗎?

YOSHIKI:我不知道... 也許是挫折。但那些淚水... 不,我真的不知道。


—— 你只記得當時的感受嗎?

YOSHIKI:或許那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更像是在喊。我能聽到自己喊「哇」的聲音...


——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無意識的喊叫?

YOSHIKI:我當時有種感覺「如果這真的是鼓獨奏... 也許這是我有史以來最好的鼓獨奏。」還有「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接下來該怎麼辦?」,一切都亂套了,然後我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所有事情都攪在一起。


—— 所以當時你的感受是很複雜,既滿意自己的表演,也因為可能再也無法演奏而有挫折感?

YOSHIKI:可能是這樣的,事後我也是這麼想的。但當時我什麼都不明白,我失去了自我,只剩下這些感覺,但我一直覺得最好的表演就是直到失去意識的表演,當這真的發生時,我喊道「這真的是我!」、「這就是我追求的!」我帶著淚水喊著... 但那種感覺就像在頻閃燈下,一個個場景在眼前快速閃過,現在我看那天的影像都會流眼淚。之前看到過一個簡短的版本,可能被剪掉了三分之二,但即使是那樣,看到之後還是全身起雞皮疙瘩,淚水止不住... 也許那真的是我打過最好的鼓獨奏。


—— 可能吧,特別是因為冒著生命危險演奏的。

YOSHIKI:...(默默點頭,望向遠方)


—— 然後你被從舞台上抬走了。之後...

YOSHIKI:之後的事情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後來有人告訴我,當他們把我帶到更衣間時,我好像睜開了眼睛,不停的哭。醫生拍了拍我的臉... 但我自己完全不記得這些。後來我清醒了一會兒,好像說「除了醫生,其他人請出去,我真的撐不住了」。


—— 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YOSHIKI:我記得眼淚還在流... 醫生對我說「不能繼續演唱會了」,工作人員提議把我送到醫院。這些也是後來別人告訴我的,救護車來了,幾個醫生進了更衣間,我突然說「我要回舞台上!」我自己不記得了,但大家都很驚訝「你要回舞台上?」,我說「我必須回去!」


—— 也就是說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YOSHIKI:有些片段我還是記得的,那時候HIDE剛好獨奏結束回來,他說「YOSHIKI,停下來!」,我說「為什麼?」,他說「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說什麼要回舞台!」,因為我真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說「對不起!」


—— 真是一個英雄場景...

YOSHIKI:之後我又什麼都不記得了,等意識又恢復,能感知到現實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點滴下面了。點滴打完後,我看了醫院的時鐘,心裡恍惚的想「這時候演唱會應該結束了吧...」。回到飯店後,我逐一走進樂團成員的房間,跟他們道歉。接著,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好了,現在回東京吧!」(笑)。所以,或許我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 你們真的回東京了嗎?

YOSHIKI:對,我們回到東京,我進了自己的房間,突然想到「演唱會沒完成!」,然後馬上就睡著了。這就是我記得的全部。


—— 也就是說,當時你沒有感到焦慮和沮喪,而是像做夢一樣看待發生的事情?

YOSHIKI:完全意識到現實發生的事是第二天。看到報紙上的照片,我才真的明白「原來是這樣!」,然後開始思考「該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之後我完全崩潰了。但在那天,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也就是說,之後你確實為發生的事情感到沮喪,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表現出來了?

YOSHIKI:是的,那些情緒確實出現了,但我首先想到的是必須治好感冒。「現在照顧好自己的健康是我的責任,不能再忽視自己的身體了!」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所以最終我休息了一整天。當然,完全休息是不可能的,因為還有一些安排好的會議,但最重要的是在心理上放鬆,在補公演之前充分休息。所以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要給自己留出休息的時間。


—— 也就是說,這次你的心境和之前在澀谷公會堂和洛杉磯昏倒時不一樣?

YOSHIKI:是的,這次不一樣,這次我感覺自己只是耗盡了所有的能量,與身體的某些物理問題無關。


—— 也就是說,這次很奇怪,更容易轉換到積極的心態?

YOSHIKI:是的,之前每次我都會想「現在怎麼辦?接下來該做什麼?」,這種感覺會持續一段時間。但這次沒有持續太久,這些事情無法打倒我。這次訪談也讓我有些不安。當時,雖然我沒有意識到,但後來自我反省時,我發現自己有點放縱自己,所以現在我的感覺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這樣不行!」,現在我的所有想法都集中在補公演上。


—— 但在那之前還有『EXTASY SUMMIT』?

YOSHIKI:是的,這我一定得出席!


—— 反過來說,如果看看你轉換情緒的速度,可以說這幾年你變得更強了嗎?

YOSHIKI:也許是吧。但以前我昏倒的時候,內心深處會有一種想法「既然這樣了,那就完了,什麼都無法改變了...」,但現在沒有這種想法了,現在我完全不會陷入痛苦,反而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 但你的感冒還沒有好吧?

YOSHIKI:是的。也許是因為我幾乎沒辦法睡覺... 但也許過一年後我會說,這次的鼓獨奏是最棒的。不過現在我還無法這麼說,也許它是最棒的,也許是最糟的... 但現在我還無法笑著度過這段時間。


—— 其實你的鼓獨奏真的很精彩。某種程度上,這正是你所說的極致之美,你應該也有類似的感受吧?

YOSHIKI:嗯,自己說這些有點不好意思(笑)。但我還是擔心那些因為各種原因無法來看補公演的人。在這裡,我想藉此機會向他們道歉... 但是...


—— 什麼「但是」?

YOSHIKI:我不後悔。這是我的生活方式,它永遠不會改變,我也不想改變。當然,給許多人帶來困擾和擔憂,對此我真心感到抱歉,我真的很遺憾... 但是,如果每一刻都不能全力以赴的生活,我就無法生存。如果我看到那些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被妥協的話,那就是否定了我自己的存在。即使現在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這些想法和感受也會一直保持不變。


淚水與海水

    當我給這本書暫定取名為「NUDE」這個名稱時,它反映了這樣的概念 —— 「用文字和照片捕捉YOSHIKI活生生的的浮雕」。但是現在,距離開始這本書的工作已經過去了大約八個月,我再次思考這個「NUDE」的概念,應該要反映出YOSHIKI最赤裸的感受、所有的情感,毫不遮掩的展示出來,存在於他那堅強的精神和身體內...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仔細想想,可能再也不會有像YOSHIKI這樣的第二個人了,在演唱會期間能如此熱情澎湃、表達自己的炙熱感情。在他各種情緒中,特別是那些充滿心中的情感,往往以淚水的形式表達出來,而這種真摯和坦率有時會徹底改變演唱會的氣氛。

    例如,在X演唱會的安可曲〈Endless Rain〉響起時,全場一起合唱。YOSHIKI隨著歌聲彈奏鋼琴,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而當觀眾和藝人看到這一幕時,便因為這種相互的情感和旋律而融為一體,彷彿編織成一張細膩的織物。被這種難以言喻的氣氛所觸動的人,眼淚也不自覺流了下來。幾乎所有來參加演唱會並深受這種氣氛感染的人,都從心底感受到,能來到這場演唱會真是太好了。

    就在橫濱那場演唱會之前,在緊湊的行程中,YOSHIKI進行了連續三場『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演唱會,每天都能看到樂團不同的一面。第一天是「X與朋友們」,有各種各樣的音樂家合作共演;第二天是「平靜的X」,一場不插電的演唱會;最後一天是「奇怪的X」,樂團成員互換角色演出。

    同時可以看到YOSHIKI的各種不同身份 —— 既是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又是鼓手、鋼琴家,甚至是吉他手...  在這些晚上,YOSHIKI展現了完全不同的情緒和感受,這在普通演唱會上根本無法想像。特別是在第二天最後的表演中,他的淚水給人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在TOSHI和YOSHIKI演奏完〈Say Anything〉和〈Unfinished〉後,YOSHIKI對觀眾說了這樣的話 ——

    「現在我們正在進行巡演,經歷了很多事情,有來自外界的壓力,也有來自內心的壓力,在這個時候舉行這場表演... 有點像是民謠音樂會(笑)。不過說真的,我們是就由音樂支撐著的樂團。好了,現在是最後一首歌,讓我們一起唱吧!〈Endless Rain〉。」

    隨後,四重奏的演奏開始了。也許是因為弦樂器的聲音,自幼便深受YOSHIKI喜愛,比在普通的X演唱會上更加深刻打動了他的心,幾乎從第一個音符開始,他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彷彿跟隨著他,TOSHI也唱得如此動人,直達每個人的心靈,最終所有觀眾,看著他們倆,聽著大家共同的合唱,都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淚水。

    通常,隨著年齡增長、地位提升和責任加重,人們的情感會被所謂的保護層所覆蓋,就像一層「厚皮」。然而,很少有人能保留那種讓人痛徹心扉的裸露情感。這些人順從自己純粹的情感,在別人看來應該有「常識」和理智的地方,他們會問「為什麼?」,無論事情多麼瑣碎,這些人都會尋找自己的行動方式和自我表達的方式。YOSHIKI心中的情感極度裸露,這就是為什麼他會因聽到自己創作的歌曲而哭泣。這種開放和驚人的溫暖,能剝去覆蓋在人們心上的厚厚保護層。因此,〈Endless Rain〉帶來的淚水,不論是他的,還是觀眾的,都有著驚人的溫度。

    在回國後不久,結束了在洛杉磯艱難的專輯錄製,YOSHIKI在一次採訪中說 ——

    「當我晚上或深夜裡開車時,通常會看向窗外,淚水突然湧上眼眶... 我無法控制,哭了一會。不,也不算哭,只是眼淚不斷流下來,我心想『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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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這只是眼淚,並不是因為悲傷或其他類似的情感引起的嗎?

YOSHIKI:是的,但總有一些情感充滿在我心中,而我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可能是我沒察覺到的那一部分在悲傷。或許,我只是人格分裂吧……真是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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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本書中,在各種場景中,例如鼓獨奏、東京巨蛋演唱會、橫濱演唱會的中斷,YOSHIKI經常使用「不由自主流下淚水」這個表達。而以這三天在『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為契機,我們來探討這些他的感情,特別是那些以淚水表達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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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的三天演唱會都非常精彩。

YOSHIKI:是的,一切都很幽默,而且出奇的順利(笑)。


—— 看起來整個結構都經過了非常精心的設計(笑)。

YOSHIKI:不,全部都是前一天臨時想出來的(笑)。


—— 你要當主持人也是前一天才決定的嗎?

YOSHIKI:沒錯。我想如果不這樣做,其他事情也都不會順利(笑)。所以我就當了主持人。


—— 那你說的MC內容呢?

YOSHIKI:都是現場即興發揮(笑),我只是把當時的想法和感覺說出來。


—— 但這完全不是一般的X,氣氛也不一樣(笑)。你是想要特別展示這些不同之處嗎?

YOSHIKI:(笑)是因為我對大家很放肆嗎(笑)?不過基本上我感覺還是挺放鬆的。


—— 不過我個人印象最深刻是第二天最後的場景,當你們演奏〈Endless Rain〉時,在第一段副歌後,你流下了眼淚。

YOSHIKI:是啊,不知為什麼,我忍不住就情緒激動了(笑),突然就哭了,完全沒料到。


—— 當我看到這一幕時,突然感覺我們情感上的「厚皮」變薄了。

YOSHIKI:是變薄了,我也這麼認為,但為什麼變薄呢?,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


—— 對啊,感覺這是完全沒有掩飾的情感。

YOSHIKI:沒錯,當我哭的時候,我自己也很驚訝,甚至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心想「咦!」,但已經來不及了,在那種時候,淚水就會立刻湧現(笑)。


—— 但一般人,包括我自己,活了幾十年,尤其是男人,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流淚...

YOSHIKI:是啊,我也有很強的抗拒感。


—— 但你能如此自然、真誠表達自己的感情。而當這些情緒結束時,也一樣收得很自然。

YOSHIKI:是的,當我公開講話時,也是這樣...


—— 對孩子來說,流淚是很自然的事,而對成年人來說,情感的表達應該要符合年齡和地位。所以大家都不能再自然的流淚。但YOSHIKI...

YOSHIKI:也許是因為我沒有什麼需要保護的... 我總是抱著可以完全拋下一切的心情在生活。


—— 隨時都可以拋下一切?

YOSHIKI:是的...... (短暫沉默)。大多數人在拋棄某些東西時會感到痛苦,無法捨棄。但我... 能捨棄。應該說,我認為自己可以隨時拋棄一切,所以我才敢冒險。我想可能正因為如此,我的情感「厚皮」才會變得很薄(笑)。


—— 但以前巡演中沒有這樣的情況嗎?

YOSHIKI:是的,這次巡演特別不一樣。從鼓獨奏開始,當我在打鼓,或者走到前面摔鈸時,無緣無故就會掉眼淚。在最美好的時刻,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了。


—— 那你自己怎麼解釋這種讓你流淚的感覺呢?

YOSHIKI: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不曉得呢,但感覺不是因為懊悔才掉眼淚... 那這是為什麼呢(笑)?就像我之前說的,有時候看著窗外的風景,眼淚就會湧上來,或許這也是類似的情況吧?因為人流淚不只是因為悲傷、懊悔或激動。還有很多別的會讓人流淚。


—— 也就是說,這是和激動不一樣的感覺嗎?

YOSHIKI:嗯... 也許激動是最接近的感覺。但還是不太一樣。嗯... 確實是從心底突然湧現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我想做到這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比如在鼓獨奏的時候,我會有種「我想要傳達這些聲音!我希望大家能聽到!」的感覺,而在這種感覺最強烈的時候,眼淚就出現了。並不是因為我覺得這些聲音聽不見,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但在內心這種渴望最強烈的時刻,眼淚就會流下來。就像錄製《Jealousy》專輯時也是一樣,那時我全力彈奏鋼琴,心裡想著要彈得好... 眼淚也湧了出來... 這也是類似的感覺。


—— 聽起來讓人似懂非懂(笑)。根據生理學的說法,當一個人悲傷或激動時,大腦會捕捉到這類情感並發出哭泣的指令。所以人通常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但看來你自己也不知道流淚的原因,就好像這是從你自己無法察覺的另一個自我發出的指令?

YOSHIKI:在那種時刻,我也會驚訝自己為什麼會哭... 真是神秘的眼淚(笑)。 


—— 人類的無意識範圍相當大。比如吃東西時,舌頭的內側會阻擋食物進入喉嚨,以免大塊食物滑進去。但如果人想要刻意用舌頭內側阻擋食物,反而做不到。或許你的眼淚也大多是這種無意識的自發反應?

YOSHIKI:這麼說來,我最近確實感覺到自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笑)。比如在洛杉磯錄音,每當我靠近設備,那些設備就開始故障,特別是外國製造的設備(笑)。還有我們在錄音室錄製〈Sadistic Desire〉時,那裡的設備和洛杉磯的一樣,它們也故障了(笑)。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大家都說「怎麼這麼奇怪!」,我根本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


—— 也許是身上發出的電磁波... 你身體檢查時有沒有檢查過腦波?

YOSHIKI:有哇,但他們說一切正常,沒什麼異常。他們用一種類似X光的設備拍攝,叫做核磁共振,給我的大腦拍了影像。當我看到自己的腦部影像時,我簡直震驚到不行,非常有趣!檢查本身也很有趣,特別是腦波研究,他們會給一些代碼,光會在眼前會閃爍。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思考,但我想把這種影像傳達到音樂裡面。所以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檢查,我一定要帶上樂譜(笑)。


—— 但回到淚水的話題,你認為在鼓獨奏和演奏〈Endless Rain〉時流的淚,是因為類似的情感嗎?

YOSHIKI:是很類似。但在演奏〈Endless Rain〉時,情感已經滿到極限了,這是一種更強烈的感覺,許多不同的瞬間在我眼前閃過...


—— 〈Endless Rain〉無論在哪個場館哪個城市演奏,眼淚總是會湧上眼眶。真的,情感就這樣塞滿胸膛!

YOSHIKI:是的,塞滿了... 怎麼說呢... 當第一句歌詞開始『我在雨中漫步/沒有目的地 ... 』時,突然感覺到什麼東西湧上心頭。雖然這些歌詞是我自己寫的,但當唱到『漫步』、『沒有目的地』時,我會開始想「對啊... 我到底要去哪...?」,彷彿進入了這首歌裡面,一旦我開始演奏它,就像變成了歌裡的主角... 而不只是在彈鋼琴...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 


—— 在演奏這首歌的時候,氣氛特別不一樣,幾萬人齊聲合唱,其中超過一半的人都是眼含淚水。就像我剛才說的,成年人通常會隱藏淚水,但當這些人專注看著舞台、看到眼前的YOSHIKI時,他們都流下了真正動人的淚水,在這裡沒有人會覺得哭是丟臉的事。換句話說,那層隨著人成長而在心理上形成的保護層完全消失了。

YOSHIKI:是的,大家都坦蕩蕩的哭泣,毫不掩飾,沒有人覺得哭是不可以的。但淚水... 我還是不明白...


—— 通常認為人們最常因為悲傷而哭泣,但你最近幾乎沒因為悲傷而哭過吧?

YOSHIKI:我悲傷時幾乎不哭,只有在懊惱的時候... 還有在高興的時候。可能我最常因為高興才哭。而且有時候寫歌詞的時候,眼淚也會湧上來。最近我的淚水似乎變得更多了...


—— 當然,只有在演奏〈Endless Rain〉時,而且也只是一兩次。

YOSHIKI:對啊。


—— 也就是說,情感逐漸從保護層下露出來了?

YOSHIKI:可能吧。還有,不知道這跟淚水有沒有關係,但我很喜歡水,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很喜歡大海,感覺跟水有某種親近感(笑)。我小時候去海邊時,常常會爬到高高的海岸或懸崖上,然後說「等一下!」,接著就跳下去(笑)!


—— 直接跳進海裡?

YOSHIKI:是的,大家都很驚訝,常常因為這個罵我(笑)。X最近在一個靠海的場館表演。演出結束後,我還化著妝,直接一個俯衝跳進海裡,喝了很多海水,然後才去洗澡(笑)。我一天會洗好幾次澡,最近在舞台上也開始淋水了(笑)。


—— YOSHIKI和洗澡,真的是密不可分。

YOSHIKI:(笑)我自己有時也會想,為什麼我這麼喜歡洗澡(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我都一定會先洗個澡或泡個澡,全身泡在水裡。或者在完成一件事後,在開始做下一件事之前,也一定會先洗澡。所以我才決定去水流下站一站。


—— 真的嗎?

YOSHIKI:真的。不久前醫生還跟我說「也許站在瀑布下會有些意義?」「也許會有什麼新的發現」,我說「當然,讓我試試看吧!」真的,我對洗澡的熱愛已經有點不尋常了(笑)。


—— 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YOSHIKI:是的,如果我不洗澡,心情就會很差。那些洗完澡才看電視或做其他事情的人大概也是這樣(笑)。我已經給工作人員帶來多少麻煩了?!有時會發生令人驚奇的事(笑)。


—— 就在橫濱那場演唱會前,你還在水裡拍攝〈Say Anything〉的單曲封面。

YOSHIKI:是的,當我看到完成的照片時,我覺得效果非常好,真的。


—— 對啊,我看過那張照片。我當時想,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情境,一個發高燒的人卻站在水流下。如果你身體完全健康的話,可能無法充分感受到那種美,那是只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顯現出來的驚人完美效果。

YOSHIKI:是的,〈Standing Sex〉單曲封面照也是,但這次(為〈Say Anything〉拍的照片)給人的感覺不一樣。成功傳達了自然源頭的危險感。我喜歡〈Standing Sex〉那種人工合成的冷酷感,但自然源頭的刺激完全不一樣。


—— 這是你想出的概念嗎?

YOSHIKI:這是在討論中誕生的。其實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不過選擇並不多,但我當時就很希望有水(笑)。是的,我真的非常喜歡水。


—— 可能在自然元素中,你和水的相性最好(笑)?

YOSHIKI:也許吧。對了,你聽說過「和海豚一起分娩」嗎?


—— 沒聽說過。

YOSHIKI:我也不知道詳細情況,只是聽人說過,應該有個正式的名稱。基本上,重點是讓嬰兒在水中出生。新生兒可以在水裡待幾分鐘,如果水裡同時有海豚在旁邊,新生兒會跟牠們接觸,激發潛在的能力... 好像是這樣吧?


—— 啊!對,這有可能,地球上的生命都源自海洋嘛!母體中的嬰兒也處於濃度跟海水相同的液體中。所以毋庸置疑,人類的生命也是源自於海洋。據說一個人的能力和性格在3歲之前就會由大腦神經纖維的連接方式決定。所以新生兒如果能透過腦波跟海豚交流一下,他的大腦神經纖維可能會形成跟一般情況不同的特殊連接,由此產生不尋常的能力。

YOSHIKI:是的,這些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人類確實還有很多未知的潛力。


---

    YOSHIKI從沒停止對人類潛能的讚嘆,也不斷追求這些潛能。他總是用閃亮的眼睛看待世界,散發出毫無保留的真誠。他為了實現這些目標而一直努力,從未停止。

    此外,他最喜歡的大海,不僅是地球生命的源泉,也是潛能的象徵。

    無論山多麼陡峭高聳,但一旦登上山頂,總得下山。然而,大海卻沒有盡頭,只要出海,就能抵達最遙遠的未知國度。當然,這一路上會有危險和困難。而他愛著這片大海,這片同時蘊藏著自然的秘密與可能性的海洋,也充滿了危險。

    也許,他會憑著本能,繼續在這片名為『創作』的寬廣深邃大洋中航行。



第七章 復活

1991.10.25 單曲〈Standing Sex〉發行

1991.10.29 在武道館舉行『EXTASY SUMMIT』,同場舉行YOSHIKI恢復活動的記者會

1991.10.31 關於新項目V2(YOSHIKI × 小室哲哉)的記者會

1991.11.04 街頭表演被迫取消

1991.11.12 橫濱體育館(補公演)

1991.11.13 橫濱體育館(補公演)

1991.11.17 澀谷Egg-man


復活.加速.街頭表演

復活

    「正如承諾的那樣,X回來了!我們遵守約定,來還你們250倍了!」 —— 這是TOSHI在超燃的〈Blue Blood〉和〈Miscast〉表演之後的吶喊MC。這場演唱會是為了彌補YOSHIKI在橫濱體育館昏倒而中止的演出,在同一地點舉行。觀眾們看到樂團成員充滿能量,激動得瘋狂歡呼。TOSHI接著說 ——

    「這就像是相撲的『水入り』(譯註:長時間戰鬥的暫停機會,讓力士們補充水分跟休息的步驟),因為我們正在進行一場嚴肅的戰鬥!」

    確實如TOSHI所說,這是一場嚴肅的戰鬥。X回來了,毫無疑問,以全新的姿態再次提升了一個層次。所有觀眾都被一種明亮、輕鬆,但同時充滿力量和溫暖的氛圍包圍著,讓上次演唱會中的情景 —— 整個場地充滿淚水和悲傷的呼喊 —— 彷彿只是一場噩夢般的回憶。

    現在,X站在舞台上,為那些臉上充滿焦慮和擔憂的粉絲們表演。不,應該說,他們並不是站在舞台上,而是以前所未有的能量在舞台上奔跑。當〈World Anthem〉的前奏響起時,通常坐在鼓後的YOSHIKI突然從鼓椅上跳起,沿著舞台奔跑,從左到右,再回到後方。隨後TOSHI、HIDE、PATA和TAIJI也跟著在舞台上奔跑。YOSHIKI回到鼓前,撕下他那紅黑相間的演出服,立即開始演奏〈Blue Blood〉的前奏,瞬間讓全場的歡呼聲靜了下來。11月12日,晚上7點10分,X完全復活了。

    在演唱間隙,HIDE和PATA進行雙吉他獨奏時,TOSHI在舞台上來回奔跑。從任何角度來看,X都比以往更加充滿活力,這正是對粉絲們焦慮和擔憂的最佳回應,觀眾們自然也隨之熱情回應。在X的演唱會上,毫不誇張的講,第六個成員就是每一位粉絲。TOSHI在〈Miscast〉結束時的最後一跳後開始講了MC,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本文開頭提到的那句。接著,他再次提到了那250倍的承諾,這是他在演唱會被中斷那天從舞台上許下的。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是250倍?因為我們總是做到250倍!」

    接著,他開始一個接一個的點名樂團成員。

    「HIDE醬250倍,TAIJI醬250倍,PATA醬250倍,還有YOSHIKI 250倍。」

    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HIDE用肢體語言回應,PATA用吉他聲,TAIJI用貝斯聲,YOSHIKI猛敲鈸片。每次他提到一個成員名字,全場都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因為我們總是履行承諾!現在也期待你們回應我們250倍!」

    在這些歡呼聲中,〈Desperate Angel〉的第一個和弦響起,X的能量充滿了整個場地。

    接著是新單曲〈Standing Sex〉,以PATA短暫但令人難忘的獨奏開始。然後在〈Week End〉之前的MC中,TOSHI提到 ——

    「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們決定要在東京巨蛋舉辦三天的演唱會。因為之前一直在討論,我們能不能完成這些演唱會。」

    按照公告,東京巨蛋的演唱會被命名為「走向毀滅」(破滅に向かって)。X不斷前進,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為此他們更加塞滿自己的工作時間表。反過來說,正是這種自我挑戰,他們彷彿一次次戰勝自己。從外界看來,他們似乎是在急著享受每一刻的生活。YOSHIKI願意為了讓觀眾充分體驗演唱會的每一個瞬間,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這正是他的美學,他深切追求美麗生活的渴望,彷彿是一種不斷的「生命禮讚」。

    X擁有巨大的能量,這股能量如同「走向毀滅」一般,從一開始就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正是為什麼第一次看到X在舞台上的人,能立刻情感共鳴的原因之一。因此,儘管許多觀眾有時會感到擔憂,但他們仍希望X能夠繼續每一刻的奮鬥。

    當〈Week End〉演奏結束後,接下來是YOSHIKI的鼓獨奏,他這次的表演真可說是接近於「走向毀滅」。在雷射光的照射下,伴隨著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YOSHIKI彷彿將上次不得不中斷演唱會的懊惱全都傾注在他的演奏中。接著,鼓座升起,順時針旋轉360度,然後再反方向旋轉,觀眾們完全被震撼住了,目睹這場戰鬥,這正是他生活方式的寫照。這次的獨奏比平常更加宏大、更加激烈。

    當獨奏結束時,YOSHIKI抓起一組鈸片。毫無疑問,他的意識似乎在遊蕩。他走了幾步後,倒在舞台中央,大約有一分鐘他一動也不動。然後他站起來,又再度倒下。這次他蹲坐了大約30秒,最後在不斷的觀眾尖叫聲中,他將鈸片摔在地上。

    舞台燈光熄滅,HIDE的獨奏開始了。彷彿在訴說著「進入下半場,概念也更加明確」,演出者們更廣泛運用舞台的各種可能性,並且更加自信運用了所有的表現手法。整場表演展示出真正的天賦和舞台感。

    接著是YOSHIKI的鋼琴獨奏。在上一次演出中,正是在這個環節中斷了演唱會。「今天YOSHIKI能順利登場嗎... 」等到他活生生的出現在舞台上,伴隨著韓德爾的〈Largo from Xerxes〉旋律,才終於抹去了所有人的焦慮和疑慮。他在這美妙的旋律中跑上舞台,手中拿著一束玫瑰,將花朵拋向觀眾席。然後他走向鋼琴,演奏了巴哈的〈Die Kunst der Fuge〉、〈Rose of Pain〉、〈Unfinished〉、〈Es Durのピアノ線〉、〈土耳其進行曲〉,這次的獨奏比之前的演唱會還要長。在〈Es Durのピアノ線〉之後,他突然站起來,進行了一段激蕩人心的即興演奏。這可能是我們第一次在舞台上看到如此真情流露的YOSHIKI鋼琴演奏,也最能顯示出他在這場演唱會上的情感,還有他的演奏家實力。

    他開始在鋼琴上演奏〈Silent Jealousy〉的前奏,觀眾席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在聚光燈的照射下,TOSHI清唱了第一段歌詞。當他一結束,整個舞台被耀眼的燈光照亮。這時,所有樂團成員都出現在舞台上,開始放聲演奏。在舞台兩側的四個大螢幕上,放大展示著成員們的臉龐。TOSHI閉著眼睛唱歌,但在副歌時睜開,燈光隨著音樂的變化而改變,這一切營造出完美無瑕的演出感受。

    「終於走到這裡了!」TOSHI開始了他的MC,語氣中透著他對順利完成YOSHIKI獨奏的如釋重負。

    「今天的演唱會真是棒極了,今天大家都很滿意!今天是我們的復活節!雖然我們已經復活了多少次,我也數不清了,但今天依然是復活節!橫濱是HIDE的故鄉...」

    語畢,HIDE開始彈起〈Celebration〉的前奏,這首歌非常適合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全場觀眾都陷入了歡騰之中。在這首歌演奏期間,TAIJI走到舞台中央,注視著YOSHIKI,穩穩的打著節奏。

    最後一首演奏的是〈Orgasm〉。通常在這首歌的演出中,YOSHIKI會離開鼓組,拿著二氧化碳瓶走到觀眾席噴灑。而這次,他在舞台上奔跑,翻滾了幾次,真誠表達了他的情感。

    然後,YOSHIKI靠著TOSHI的肩膀站起來。隨後他和所有樂團成員一起離開了舞台。在中場休息時,觀眾們的呼喊和掌聲不斷,期待著安可曲。很快,樂團成員再次出現在舞台上。他們都流露出與觀眾相聚的真誠喜悅,這些共同的情感由TOSHI表達出來 ——

    「這次巡演發生了很多事情。YOSHIKI... YOSHIKI,你還好嗎?」

    YOSHIKI精力充沛的點了點頭。觀眾們歡呼雀躍。

    「出現過很多流言蜚語,但X依然不斷向前衝。」(觀眾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如果你們能接受這樣的我們,那就請一直支持我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接著,TOSHI對燈光師說 ——

    「請打開觀眾席的燈光,我想看看觀眾們的臉。」

    就在那一刻,歡呼聲四起,所有在X演唱會上產生的情感在觀眾之間傳遞、擴大,從一顆心到另一顆心。

    TOSHI注視著被燈光照亮的觀眾席,溫暖的點了點頭,說 ——

    「很好,我們五個人以最真誠的愛獻上這首歌給你們。」

    接著〈Endless Rain〉開始了,無法抑制的情感爆發成為集體合唱,這些情感自然而然的化作淚水。YOSHIKI在鋼琴上伴奏,與觀眾的合唱節奏一致,在這部分的演出中,全體觀眾才是主角。隨後演唱繼續進行到〈紅〉,上方的水晶球旋轉,將會場照耀成猩紅色... 然後迎來了第二次安可曲。

    從〈Joker〉開始一直到〈X〉,舞台和觀眾席完全融為一體,這種感覺很難用客觀的語言來描述。可以說,整場表演比往常更加精彩。這場絕妙的演出持續了超過三個小時。

    最後的背景旋律是〈Say Anything〉,彷彿是狂熱情感的餘音。演唱會結束時,所有樂團成員在觀眾席前奔跑,雙手拋送著各種禮物 —— 玫瑰、毛巾、撥片、X飛盤... 以此來表達對「X的第六名樂團成員」 —— 粉絲們 —— 的真誠感謝。五位成員將禮物都送給觀眾後,聚集在舞台中央,手牽手離開舞台,只留下YOSHIKI一個人留在舞台上,他望向觀眾席,那幸福的笑容至今仍在我眼前浮現。

    回到舞台的TOSHI用手招喚他,YOSHIKI向觀眾揮手告別,然後隱沒在後台入口,演唱會結束了。從10月24日到11月19日,總共456個小時,這是一段漫長而戲劇性的旅程。但從這一刻起,X會奔跑得更加迅速。正如YOSHIKI所說,當這條路展開時,不管它是通向破壞還是其他任何地方,他們在胸中燃起的熱情,會毫不吝惜的傳遞給我們,而我們也會毫不吝惜的回報他們以掌聲和感激之情。

    就在我完成這份報告後,我見到了YOSHIKI。他看起來心情平靜、明亮清晰,整個人完全恢復了。雖然在這場演唱會之前還舉行了『EXTASY SUMMIT』和其他活動,但我們的談話是從這次橫濱體育館的演唱會開始。

---


—— 在活動重新開始後,情感的激烈程度尤其強烈,對吧?

YOSHIKI:的確如此,特別是最近,感覺自己有了一個新的我。在橫濱的演唱會上,除了站在舞台上的那個我,還有另一個我。 


—— 但這對你來說是自然的嗎?

YOSHIKI:當站在舞台上時,會很興奮,這種感覺在打鼓和彈鋼琴時都非常強烈。但是在所謂的間歇時間,例如TOSHI在講MC時,我感覺自己完全放鬆了,完全自由... 所以我也能享受樂趣。


—— 啊!你還在舞台上奔跑(笑)。

YOSHIKI:是啊,這對我自己也是個驚喜。在演唱會開始之前,我就想著一定要表現出自己充滿活力的樣子。跑在舞台上時,我在想,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笑)!但這不是勉強自己去做的,不是因為覺得應該這樣做才去做的。一切都非常自然。對,非常自然。


—— 那在你演奏樂器和在舞台上奔跑時,你是想表達自己的喜悅嗎?

YOSHIKI:是的,哭泣、憤怒、笑... 這一切都在舞台上發生。


—— 那在鼓獨奏前,你不覺得恐懼嗎?畢竟上次在這個場地你已經到了極限。

YOSHIKI:沒有,沒有恐懼的感覺。


—— 我覺得,如果一個人嘗試做某事但失敗了,那麼再次嘗試之前,他會憂心忡忡。而且那天你的感冒還沒完全好?

YOSHIKI:是啊... 我不知道,但對我來說,過去就是過去,不論是榮耀還是失敗,這些都只是過去。我認為藝術家必須在當下出色,必須在當下閃耀,否則就不行。因為我這麼想,所以我沒有恐懼感,什麼都沒有。而在那天我失去意識的時候,也許這樣說不太好,畢竟演唱會被中斷了,但我覺得那次鼓獨奏很棒。所以這次我想演奏得更好,我有種感覺「如果我又失去意識,那也無所謂!」,我真的很想比上次表現得更好。而那天,我在鋼琴獨奏時真的很想彈〈Es Durのピアノ線〉。


—— 我很想多問問你這次的鋼琴獨奏(笑)。首先,你演奏的不同作品片段更長了?

YOSHIKI:是的,而且我還告訴工作人員,我可能不會演奏〈Es Durのピアノ線〉。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演奏它。當獨奏通常結束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會是怎樣,我不知道。但如果我突然決定要演奏這首曲子,這會讓燈光師感到困擾。所以在獨奏前,他們還是做好了準備... 我自己也覺得「真的演奏了!」(笑)。


—— 然後你馬上進行了即興演奏,我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表演...

YOSHIKI:我自己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 所以這並不是完全計劃好的表演?

YOSHIKI:是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意外(笑)。


—— 所以這是情感驅動下的自然反應?

YOSHIKI:對啊,當我按下鍵盤的那一刻,我好像冷靜下來,心想「我這是在做什麼啊!」(笑)


—— 我看過你無數次用打鼓來表達情感,但這次是你第一次用鋼琴表現出來。這是真實情感的流露嗎?

YOSHIKI:是的,我自己也真的感到震驚(笑)。當然,我想演奏〈Es Durのピアノ線〉,但就在兩天前,我想這一切都取決於演唱會的進展情況。但當我打完鼓獨奏回到更衣間時,我決定今天要演奏〈Es Durのピアノ線〉,今天就要演奏〈Es Durのピアノ線〉!所以情緒非常高昂,但我自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在那一刻,我很冷靜,沒有緊張,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 你有在日常練習中排練過這段即興演奏嗎?

YOSHIKI:沒有,這是我第一次演奏這段即興。當你即興演奏時,會出現叮叮咚咚的聲音(笑)。這些旋律在腦中誕生,但可能無法馬上彈出來。這是我第一次直接演奏腦海中出現的旋律,這讓我痛苦,我還用手指敲鍵盤。打鼓之後再彈鋼琴會很難,所以我好像在用鋼琴打鼓(笑)。但在這之後,開始表演〈Silent Jealousy〉時,我第一次覺得打鼓很困難。


—— 雖然這是即興演奏,但成果卻非常高水準。

YOSHIKI:是嗎(笑)?我自己也對結果感到非常驚訝,甚至在演奏結束後,我還在驚訝居然能有這麼高的品質...


—— 但是即興演奏需要完全掌握樂器、做好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所以你能在幾千名觀眾面前即興演奏出如此精彩的作品,實在令人驚嘆。這是不是代表你的鋼琴演奏家水準又達到了新的高度?

YOSHIKI:是的,我自己也這麼認為。


—— 在演奏過程中,你意識到自己在即興演奏嗎?

YOSHIKI:在我彈完〈Es Durのピアノ線〉的最後一個和弦後,我猛然站了起來。之後我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只是做了一些連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只覺得驚訝。從這個意義上說,第二天的演唱會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震撼。就像我剛才說的,那一刻出現了一個新的我。但我也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表現出來(笑)。


—— 但即興演奏不是僅靠意願就能完成的。或許在你作為鋼琴家的內心深處,喚醒了某些未知的新事物?

YOSHIKI:我還不知道。但在那一刻,我覺得很幸福。就算是在錄音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演奏過。真的,或許是某些東西被喚醒了,或許是我自己發現了什麼,這讓我好高興啊。

 

—— 在第一天的演出中,你沒有砸毀鼓組嗎?

YOSHIKI:對阿!沒有砸鼓,是這次巡演中第一次沒有砸鼓,但不是因為我沒心情砸,而是因為我真的所有力氣都消耗殆盡了,「沒辦法砸,沒有力氣砸...」我只能勉強從鼓組後面站起來,然後穿過舞台、走進後台。


—— 可能你往常用來砸鼓的力氣都用在舞台上奔跑了,然後你已經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離開舞台...

YOSHIKI:確實如此,在鼓獨奏之後,我身體幾乎麻木了,真的超疲憊。 


—— 但這種疲憊中是不是也包含了某種新鮮的感覺?

YOSHIKI:確實有新鮮的感覺,但最主要還是疲憊感。第一天的演唱會結束後,我回更衣間,完全動不了,在那裡坐了大概一小時,一動也不動。我還認真的說「我完全動不了,反正明天還有演唱會,我今天就在這裡待著吧!」(笑)


—— 那你最後還是沒有留下來吧?

YOSHIKI:沒有留下來(笑)。演唱會結束後,我腦子一直在想明天還有演唱會,所以要在剩下的時間裡恢復體力,「現在要先吃東西」,我這麼想。大概在凌晨1點吃了一些東西,慢慢就能動了。「現在可以回飯店了」(笑),我開始想回去。回飯店後,我又好好的吃了一頓,然後給人針灸、按摩,再泡了個澡,最後決定必須好好睡一覺。


—— 睡得好嗎?

YOSHIKI:那天我睡得很好。但這兩天我真的很累。甚至開始想「難道演唱會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嗎?」(笑)。以前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我甚至還開始擔心「我這麼累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 第二天早上你感覺怎麼樣?

YOSHIKI:整個人感覺幾乎垮了。


—— 但你沒有想過自己無法完成第二場演出嗎?

YOSHIKI:沒有,我從來不會這麼說(笑)!也許是TOSHI在MC裡說的那句話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來還你們250倍了!」,我就是這麼想的,真的付出了250倍的努力,但也累了250倍(笑)。通常我回更衣間都是用跑的回去,但在第一天的安可後,我像蝸牛一樣慢慢爬回去(笑)。


—— 我特別記得第一天的最後一幕,當所有人都已經離開,而你一個人留在舞台上,面帶笑容看著觀眾,你記得這一幕嗎?

YOSHIKI:是的,我記得,我當時想看著觀眾,想跟自己確認自己的存在。我想清楚意識到我是站在這個舞台上的藝術家。為了審視自己,我想仔細看看觀眾們。


—— 然後TOSHI叫你,你才離開了舞台。

YOSHIKI:是的,那天我多次看向觀眾,我想看著他們,仔細觀察... 想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上的樣子。最近我常常會有這種感覺,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 什麼意思?

YOSHIKI: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我是藝術家,那不管我做什麼,觀眾都會接受,所以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任何事」,我才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沒什麼好怕的,想說什麼就說...」


—— 啊...

YOSHIKI:其實我做了各式各樣的事,說了不同的話。也許我自己都不太理解,像在POWER STATION當主持人、在水流下拍〈Say Anything〉的封面照、在《FRIDAY》雜誌上展示我的刺青照,還有在V2項目裡對抗電腦,這麼多不同的事和刺激。有時我會突然想「這是什麼... 」然後倍感迷失。但在這個場地,我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存在。我做了這麼多事,幾乎迷失了自己,但最終這一切都很美好。


—— 你看出了這一點嗎?

YOSHIKI:是的。到頭來,不管我說了什麼,我現在認為以後我還會做得更多。


—— 我覺得你已經習慣無意識的用超人日程把自己逼到極限,然後藉此發現新事物,對吧?

YOSHIKI:(笑)所以我要不斷挑戰。因為這樣做,就必須不斷尋找自我。為了這一點,我會繼續挑戰下去。


—— 也就是說,你想一輩子都這樣做嗎?

YOSHIKI:不知道... 但現在不管我接受什麼挑戰,我絕不會輸。我自己的極限,我還沒有觸碰到...


—— 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YOSHIKI:沒有(笑)!到了某個境界然後說「夠了吧?」,還沒呢... 也許有一天我會說「這就是我的極限」... 是我先說出這句話還是我先死掉呢?... 我現在覺得是這樣的。


加速

    就在幾天前,YOSHIKI因上呼吸道急性發炎在演唱會中失去意識,但他很快又回到了活躍的狀態,過著忙碌到瘋狂的生活。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或者應該說,在經歷這些事件之後,他的步調似乎變得更快速,將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更加緊密,不斷實現新的計劃,這讓周圍的人都很吃驚。

    『EXTASY SUMMIT』、V2的新聞發佈會、因騷亂取消的街頭演唱會,以及最後在橫濱體育館新增的兩場補公演之後,立刻在澀谷Egg-man舉行的秘密演出 —— 這一切都在二十天內發生。接著是V2演唱會、『X with Orchestra』、Film GIG特別場,隨後是年初計劃的東京巨蛋三天演唱會。

    以下對話是YOSHIKI在這些極度繁忙的日子裡,談論他對自己「加速」和「時間流逝」的看法。


—— 雖然距離你恢復活動還不到一個月,但感覺就像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笑)。首先,在事件發生後的五天內舉行了重啟活動的新聞發佈會,同一天還舉行了『EXTASY SUMMIT』。那時你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嗎?

YOSHIKI:沒有,我那時還在感冒,所以在SUMMIT期間非常辛苦。但我不能說出來。我心想「這是必須要做的,我一定要做到。」在演唱會期間,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完成。」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有多辛苦。我感覺自己必須完成所有事情,就算又失去意識也在所不惜。


—— 也就是說,你覺得心理上被逼到絕境嗎?

YOSHIKI:不,不是這樣。怎麼說呢,事件之後,彷彿有一股積極的風暴(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必須完成巡演、順利舉辦『EXTASY SUMMIT』,為此我還考慮到了身體需要休息。當然,真正意義上的休息大概只有一天,但我並沒有感覺被逼到絕境。


—— 那段時間你沒有打鼓嗎?

YOSHIKI:對,沒有打鼓。


—— 你不擔心自己的打鼓技術嗎?

YOSHIKI:是的,那段時間我確實很擔心。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在『EXTASY SUMMIT』之前的彩排時,我第一次坐上鼓椅,自從演唱會被中斷以來,我一直很緊張、焦慮... 「我還能打嗎?」(笑)。但我最擔心的是在橫濱體育館的補公演彩排時。之後,我才高興的發現「我可以打!我可以!」(笑)。


—— 你這樣好像在說另一個人(笑)。

YOSHIKI:(笑)但就像我在新聞發佈會上說的,這次生病的原因並不是像以前那樣的頸部受傷,這次只是感冒和極度疲勞,沒有疼痛,所以我覺得這次應該沒問題。而且考慮到健康狀況不完全好,我在SUMMIT期間特意按照這情況安排了演出歌單。 


—— 這次在武道館舉行的『EXTASY SUMMIT』有著毀滅性的概念(笑)。

YOSHIKI:是的,在POWER STATION也是這樣。『EXTASY SUMMIT』幾乎是在沒有排練的情況下舉行的,「無敵BAND」的表演也完全沒有排練。但這很棒,用自己的公司租下武道館,盡情大吵大鬧,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讓大家看到 —— 這真的很棒(笑)!


—— 是的,武道館真的很棒。

YOSHIKI:是啊,但現在有一種風氣,就是看藝術家有沒有在武道館表演過。我想徹底打破這種看法。我們演出是因為我們喜歡,而不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或類似的東西。不管在哪裡舉行演唱會,我們都是以這種心態表演,這種感覺不會改變。


—— 但很多人確實是以這些為目標,不是嗎?

YOSHIKI:是的,我明白,我理解那些音樂家想在武道館或類似場地演出的心情,我自己也有這種想法。這是一個過程,從Live House到中型場地,再到大型場地,最後是武道館這樣的場地,大家都是沿著這條路走。但最終,這只是一個暫時的階段,實際上「武道館它只是個場地,我們只是在這裡演出,重點還是我們所做的演出!」,我想打破關於場地的迷思。


—— 你也想以自己的例子來展示這一點嗎?

YOSHIKI:主要還是根據當時的心情來做的。但當你一次次全力以赴,追求新的事物,最終就會抵達現在這個狀態... 所以...雖然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別人眼中是怎麼樣的,但如果把武道館當作目標,人們可能會在十多年後想「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但如果像LADIES ROOM的GEORGE說「我們想超越X」,我會非常高興。而且這次我們想出了很多不同的點子、付諸實踐,這讓我也覺得非常有趣。


—— 也許這是一種現實超乎預期的喜悅吧?

YOSHIKI:啊,是的,我確實對取得的成就很滿意。但正因為達到了這個目標,所以需要繼續前進。POWER STATION的演出結束後,首先感受到的是「做到了!完成了!」。『EXTASY SUMMIT』結束時,我有「一切都完成了」的感覺,然後我已經在思考橫濱的演唱會。明天將進行V2的母帶處理工作,當它結束後,這意味著又完成了一項任務,接著就要進行下一個。事實上,目前還沒完全決定V2和『X with Orchestra』的演出... 從明天開始,我會全力投入這兩個項目。其實現在有很多事要完成,但這跟「做完某個工作」的意義天差地別。這種喜悅與做完工作的那種喜悅截然不同。


—— 看來「X的YOSHIKI」和你自己已經完全融合了。

YOSHIKI:也許真的是這樣。或許我在POWER STATION和SUMMIT上當主持人也有一些影響,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在橫濱的舞台上奔跑時,那也是我自己,我在舞台上完全展現了自己。而當我走下舞台時,那也是我。所以我無法劃出明確的界線,或許當我坐在樂器前或者寫樂譜時,會表現出我的另一面... 大概只有在這種時候吧。


—— 而在這個時候,混亂是不存在的嗎?

YOSHIKI:是的,混亂不存在。


—— 你是那種喜歡完全專注於一件事的人,還是喜歡同時做幾件事?

YOSHIKI:完全專注於一件事。當我開始做某件事時,我會完全投入其中,這樣可能會打亂日程表,但當我決定做一件事時,我希望能全心全意的投入,徹底沉浸其中,付出全部精力。


—— 但是看看你現在的日程表,其中有很多事情,如果不按順序進行是無法完成的。如果你的生活中沒有混亂,那這種混亂可能就出現在這一方面吧?

YOSHIKI:但我還是會專注於一件事(笑)。所以實際上,我每次都是在最後一刻才完成所有工作。但我認為如果不能專注於一件事,那做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有時這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和擔憂。現在我要開始考慮兩週後在NHK要上的電視節目了...


—— 但即使有很多事情要做,難道不能多分配一些時間嗎?這樣一來,在時間和體力上就不會那麼辛苦了。這不是很自然的想法嗎?

YOSHIKI:(笑)是的,通常大家都是這樣做的。


—— 但是在巡演期間,不一定要舉行POWER STATION和『EXTASY SUMMIT』的演唱會。如果要舉行,為什麼不等到巡演結束後,當時間比較充裕時再舉行呢... 你沒有這樣想過嗎?

YOSHIKI:坦白說,我活的很著急。


—— 以前我也問過你,現在這個問題可能顯得很愚蠢,但最近這種情況變得極端了(笑)。所以我還是想再問一次。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多事情?

YOSHIKI: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感覺有必要加速,我真的活的很著急。


—— 那我反過來問,如果你有足夠充裕的時間,你就達不到所需的緊繃感了,沒有自己逼到極限就做不了你想做的事?

YOSHIKI:我只怕或許有一天會在心理上達到極限。在身體上,我已經無數次達到極限,但總是靠精神的力量來克服,這才走到今天。但如果精神力量達到極限... 當我想到這個時,就會擔心自己還能撐多久。當然現在我感覺很好,但誰知道什麼時候齒輪會崩潰。


—— 但如果不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反而給自己足夠的休息時間,合理規劃工作時間,那樣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壓力,這也有助於增強精神力量,不是嗎?

YOSHIKI:我明白這一點。但是從戰略角度來看,這種慢節奏在宣傳方面行不通。比如說音樂雜誌,它們每個月就發行一次,對吧?


—— 是的,大部分是這樣。

YOSHIKI:我主要是和週刊合作的。但假設可以分散資訊,不用每場演唱會都那麼緊張,就算同意了這一點,我內心還是有一種聲音在說「現在就要做!現在就要做!」,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這種「現在!」的感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 所以從戰略角度來看,即使冷靜思考,這仍然與藝術家的本能有關,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你?

YOSHIKI:是的沒錯!但從戰略角度來看,我也把周圍的人捲入其中,這個戰略逐漸擴展,有時候情況是『藝術家YOSHIKI』無法不做的。例如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我心裡想「不,在這個時候我辦不了SUMMIT」,但最終還是會想「這麼多人會來,那就必須要做!」。其實我的情緒很善變(笑)。如果我想到什麼,就必須馬上做。像昨天我想到了一件事,但第二天早上我可能就不想做了。所以如果我想到了什麼,就必須馬上去做。我是那種超級活躍的人,有時只會讓別人擔心。


—— 所以你一直在和自己鬥爭、和時間賽跑。相反的,如果沒有緊迫的期限,你可能會不安嗎?

YOSHIKI:(笑)不,我並不需要壓力。其實現在有太多事需要做,我擔心這麼多事要怎麼完成,但這不會讓我焦慮,反而讓我更加珍惜時間。如果有一點空閒時間,我就會想「現在可以做什麼」,所以每天的24小時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我會非常緊湊的運用時間。


—— 你真是選在這個忙碌的時期啟動V2(笑)。既然在錄音,就算有空閒時間也很難做什麼重要的事。

YOSHIKI:但啟動V2的契機正好跟這個有關。當我們兩個人見面,聊到一起要做些什麼時,我們一致認為「現在做會很有趣」。我們兩個都很忙,正因為這樣,我們決定「不如就現在試試看」,在這點上我們意見一致(笑)。


—— 這可能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範圍。真的,「天才與瘋狂只有一步之遙」(笑)。

YOSHIKI:從一開始我們就希望能互相激勵,但當我們談到這個項目時,如果在樂團活動中斷,有空閒時間時才進行,效果就不一樣了。「那就現在做吧!」我們在這點上意見一致。因為現在正是合適的時機。對了,小室哲哉現在正處於TMN全國巡演的高峰期,包含60-70場演出。


—— 小室哲哉也是那種喜歡把自己逼到極限的人嗎?

YOSHIKI:我不太確定,但他對情況的把握非常迅速。


—— 也許跟你不一樣,你是藉由克服危機來前進的,而他則是總是留有足夠的空間來行動?

YOSHIKI:(笑)有可能是這樣。


—— 所以你啟動這個項目是為了找刺激,但錄音工作一開始你就完全投入其中了嗎?

YOSHIKI:也許在此之前我完全沒空,但錄音一開始,我就投入足夠的時間在V2的錄音上。


—— 跟變魔術一樣,你是怎麼做到的(笑)?

YOSHIKI:在我們進錄音室之前,我們想「真是太可怕了,這個要做,那個也要做」,但一旦我們兩個人在錄音室見面,我們就決定「好吧,讓我們冷靜的開始工作吧!」不管項目是什麼,錄音就是錄音,所以我們強制性創造了這樣的環境。


—— 但如果花費的時間比計劃中還多呢?我聽說發行時間推遲了(譯註:原計劃是12月21日發行,但推遲到1月18日)

YOSHIKI:是的,當我們在創造聲音時,其他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這需要時間。


—— 也就是說,時間並不是魔法般出現的,只是從其他的項目挪出來用,對吧(笑)?

YOSHIKI:(笑)是的,就是這樣。但是當我們在錄音室開始製作V2時,我在心理上感到了一種行動的自由,所以也感覺到了時間的自由,可以完全專注的錄音。


—— 但是既然這段時間本來有其他的項目要做,那之後的日程表會就會更擁擠,這樣很容易出現緊急情況吧(笑)?

YOSHIKI:正是在V2工作最繁忙的時候,我在演唱會上失去了意識... 但最近我並沒有覺得時間不夠,也沒有特別的緊繃感。當然有時會希望有更多時間,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會過去,我甚至不會說出口。


—— 啊!在你回國後的第一次採訪中,你說過「如果一天有48小時,那如果我本來睡三小時,就變成可以睡六小時。如果所有東西都變成精神世界的影像,所有現實的事情都會變得更好。一切都會成為想像。」現在你還是這樣想嗎?

YOSHIKI:是的,雖然一天只有24小時,但我希望有48小時...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同一天可以有不同的充實程度。有些24小時感覺像一個星期,有些則像三四個小時... 但實際上我不認為自己被時間的洪流帶著走。雖然現在我非常忙碌,但我覺得自己在逆著時間的流動生活。


---

    「我喜愛的不僅僅是美麗,而是那種背後帶有危險和瘋狂、邊緣的美麗。」

    YOSHIKI如是說。就像天鵝優雅的滑過水面,但雙腳在水下卻拼命的划水一樣,真正的美麗背後隱藏著筋疲力盡、在普通人看來瘋狂的努力,宛如浸透了鮮血般的辛勤付出。

    本能追求前所未有的挑戰,無論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他都會全力以赴,將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投入百分之百。這一切構成了YOSHIKI美學的另一面,這種美麗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乎一種瘋狂。

    然而這種美學,也就是所謂「瞬間的美學」,並不是只在一個地方瞬間展現的東西。從洛杉磯回來後,YOSHIKI對時間流逝的看法有所改變。他在那裡錄製專輯《Jealousy》時,與時間和身體的限制搏鬥。以下是他從洛杉磯回來後,在一次受訪內容的引述 ——

    「在洛杉磯的錄音期間,我與時間和身體的限制進行了艱苦搏鬥,這段經歷讓我對時間流逝的看法有所改變。我開始明白,時間不是一個固定的概念,而是可以根據我們的經歷和感受而變化的東西。在洛杉磯的那段時間裡,我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在這張專輯中,我注入了『愛』、『嫉妒』、『生活方式』,但還有一個我想探討的主題,那就是『時間的流逝』。人類無法戰勝時間的流逝,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能為力的... 是的,直到現在,我一直在時間的洪流中漂著,覺得無法改變什麼,但現在我開始認為可以讓時間停下。問題不在於能不能在現實中暫停時間,而是在我的意識中,我想逆流而上,有一天將時間的洪流留在岸上,或者嘗試逆流而上... 在所謂的現實中逆流而上。」

    對他來說,時間概念、瞬間的體驗以及他最近所說的「我活的很著急」,這些觀念可能正好緊密的交織在一起。

---


—— 你最近說「我活的很著急」,這是不是代表你活的這麼快節奏,是為了找到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是你一生中必須完成的事情?

YOSHIKI:是的,確實如此,我還在尋找... 有時會有短暫的滿足感,但會不會遇到那種讓我覺得此生無憾的東西... 也許不一定會遇到,大概是我自己會創造出來。就像我之前說的,為自己寫最後一首歌... 。當東京巨蛋的演出結束時,我說「這種滿足感只屬於今天」,我這麼想是因為這並不是我的最終目標。


—— 所以根據你之前講的話,可以為了瞬間的滿足而粉身碎骨。但如果發現這並不是你所追求的,那就還不能死,對吧(笑)?

YOSHIKI:不,我對每一個瞬間的看法基本上沒有改變。但我開始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我追求的是什麼?」如果沒有追求,那對我來說就只是無聊。目前的流行、現狀是否美好,我不知道。我曾經說過,另一個自己會說「既然走到這一步,或許已經夠了吧?」,這種想法已經消失了(笑)。我一直在想「往前,再往前!」,如果我是那種能夠安定下來的人,也許會更幸福...


—— 所以你所說的瞬間美學是打破時間的。如果你說「往前」,那如果再加上時間的流動,就會產生四維的擴展。

YOSHIKI:是的,一切都在擴展。


—— 有一種思維方式是看待長遠時間的,有這種瞬間美學將其分解為每一個單獨瞬間,但這裡面是不是有矛盾之處?

YOSHIKI:是的,有矛盾。我一直認為存在「瞬間美學」和「追求永恆」。我希望每一個瞬間都能變得美好,同時也感受到持續下去的美麗... 但無論如何,每個瞬間都能閃耀是最好的。我希望這些瞬間可以延續得更長久。如果是演唱會,對我來說這兩個半小時到三個小時就像一種瞬間,但在這之中還有無數的瞬間,即使有一些不是閃耀的瞬間,我也想保持高昂的熱情。為此,不需要等待積蓄能量的瞬間。我希望即使是在負面的方向上,也能閃耀。


—— 但看起來瞬間美學和追求永恆的理念開始逐漸共存。換句話說,平面的二維美學獲得了高度,變成了三維的瞬間美學,而在時間的概念中又出現了第四維度 - 廣度,也就是說,逐漸展現出更多的維度?

YOSHIKI:當然,畢竟美學是在發展的(笑)。


—— 但如果你只看到瞬間,那如果以更長的時間來看,比如人的一生,你如何看到持續的美麗?

YOSHIKI:我能看到,但不太清晰。瞬間,一天接一天... 在這些日子裡,我當然希望看到每個瞬間,但當一天結束時,我會想「今天我充滿活力的生活了」和「明天我能否也這樣生活?」


—— 換句話說,不僅僅是瞬間。如果認真思考人的一生,那將是一個巨大的發展?

YOSHIKI:現在我最想做的是創造美妙的音樂。但為了創造這樣的條件,需要改變很多事情,比如對唱片公司的發言權,為此需要克服各種障礙。要擁有這樣的發言權,必須有一定的責任感。當我想到這一點時,我需要一個與『美學的我』稍有距離的自己,這個『我』會想「任何手段都是好的,打破它吧」。在這裡,瞬間與永恆共存,與那個遠離的自己對話,這其中既有矛盾,也有混亂。如果我會崩潰,那要在哪個地方崩潰才好呢...


—— 是啊,這很複雜...

YOSHIKI:但也許我正在加速,朝著毀滅前進... 最終,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我還存在,就會繼續前進,不論輸贏,不管我的對手是產業、社會、媒體還是我自己的身體,我都會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直到我無法再走為止。為了這一點,我可以失敗,我可以死亡,我什麼都不怕,唯一怕的是自己會退縮。相反,我也懷著激動的心情想著要繼續前進,這真的是一個極大的動力...


—— 你確實活的很著急(笑)。大概沒有人能阻止你,只能觀察你。不過這其中也有混亂,但看著這一切能走多遠,應該很有趣。

YOSHIKI:(笑)我自己也覺得好笑,不知道走了多遠。接下來會怎樣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最近我覺得,始終都能追隨夢想,是件好事,這種感覺不能失去。雖然現在我們不是在追夢,而是奔向夢想(笑)。


街頭表演

    11月4日,代代木公園。據報導,大約有五萬名X的粉絲聚集在這裡,參加原定於10月10日的街頭演唱會,因颱風而延期至11月4日。按照YOSHIKI的計劃,應該展示專輯《Jealousy》封面上的場景,也為此準備了相關設備。然而,現場觀眾人數遠遠超出了預期,出於安全考慮,不得不取消這場演唱會。透過電話聯繫到了在附近的YOSHIKI,並從他那裡得到了簡短的聲明 ——

    「很遺憾我們無法進行這場演出,但粉絲們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們會尋找其他機會來補償這次的遺憾,感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我真的很想演出,但如果會有人受傷,那這就是不可行的。我非常難過...」

    YOSHIKI無法實現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時所感到的沮喪,比很多人都要強烈。

    但同時,他將這種沮喪轉化為動力,積累更多的能量,回到日常生活中。在隨後的電視訪談中,他說 ——

    「可能我們已經無法回到街頭演出了... 但我不想放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還這個債。」


—— 你在『EXTASY SUMMIT』上重新開始活動,然後立刻舉行了V2項目的新聞發佈會,四天後又發生了這場街頭演唱會取消的事件...

YOSHIKI:真是太遺憾了!非常遺憾!


—— 據我所知,在離演唱會場地相當遠的地方,粉絲之間發生了爭執,有幾個人摔倒,情緒激動下自己叫了救護車。這就是演唱會被取消的原因嗎?

YOSHIKI:一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我就立刻想到「這下完了,什麼都辦不成了」。但我真的很想演出,所以心想「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去!」。但冷靜下來想,如果我真的強行去演出,可能會導致X被迫暫停活動(譯註:YOSHIKI這裡意思是日本的習俗「自粛」,在犯錯後表達歉意的一種方式,即暫時退出公眾視野)


—— 如果有粉絲受傷,媒體肯定會指責樂團。

YOSHIKI:橫濱演唱會也被中止了。我一直在想必須要補演,所以一切都處於極限狀態。雖然有人受傷,但這是在演唱會開始之前發生的。如果我當時在場,媒體肯定會討伐X,甚至公司也會因為各種政治考量而採取行動。我們生活在一個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取消演唱會的國家,但我只是想辦一場街頭演出而已...


—— 在那次的電視訪談中,你說過再也無法回到街頭表演了,這讓人印象深刻,畢竟現在X的規模已經不再適合街頭演出。但我想問的是,隨著X的規模越來越大,你們跟粉絲之間的直接交流也變得更重要了。在這方面,你不擔心這次取消了街頭演出,會對樂團與粉絲之間產生什麼長期影響嗎?

YOSHIKI:不知道,在那一刻,我清楚的意識到X再也無法進行街頭演出了,這個想法彷彿穿透了我全身,達到90%。但還有10%的可能性,也許還是有辦法的(笑)。但目前我已經完全放棄了這個想法。但在這種情況下,無法歸咎於任何人的失責。這不是粉絲的責任... 但我不想偷偷摸摸的進行演出,我想讓更多人看到...


—— 但是「演出取消了」這個想法本身呢?

YOSHIKI:我只是想做這件事,我想呈現《Jealousy》的封面... 當我們在洛杉磯拍這張封面照時,我一直在想「要在街頭演出中展示這個畫面」。這在藝術上給人很大的震撼,如果能展示出來,也能賦予它更多的意義。所以取消街頭演出讓我非常遺憾。


—— 所以你在考慮表現手法或刺激方面的某些新發現嗎?

YOSHIKI:是的,我只考慮到了藝術性。然而,第二天有些報紙以煽動性的語調報導了這件事。當然,我理解每個人對藝術的理解不同,沒有統一的標準,但這些文章寫「YOSHIKI全裸是傷害女性尊嚴」...都是這類的東西... 但這些媒體本來就是這樣(笑)。我已經想「隨你們說吧!」。看看這個(展示Lindsay Kemp的照片)!和這個人相比,我做的事情只是小打小鬧(笑)!


—— 是的,Lindsay Kemp的身體本身就是藝術。

YOSHIKI:對啊,我喜歡他很久了,所以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我。


—— 然後在電視訪談中,你說「我非常遺憾演出被取消,但我不想放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還這個債。」

YOSHIKI:沒錯。


—— 仔細想想,過去也經常有這樣的情況,勝利與失敗交替,然後在鬥爭中變成新的表現手法。

YOSHIKI:確實如此,但那時我不想輸給誰呢?可能是媒體吧。


—— 什麼意思?

YOSHIKI:一聽到救護車來了,我就立刻想到「又要開始攻擊X了...」,我不在乎他們怎麼寫我,這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但在我們這個國家,媒體帶的風向可能會影響到樂團的活動... 內心產生了一種危機感。這次訪談是在演出被取消後大約一小時內進行的,這些想法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所以我才說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


—— 但實際上你並沒有輸。

YOSHIKI:是的,雖然人們受傷了,這當然很遺憾。但有些公司指責我,雖然事情發生在很遠的地方,但畢竟是我們的演出。在日本的某個地方應該能找到合適的演出地點,我們可以在任何條件下演出,只要我們想演就行。可是我被告知「考慮一下你的地位。」,但無論地位如何,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 接下來X在橫濱體育館舉行了補公演,四天後又在澀谷Egg-man演出。

YOSHIKI:這次我們真的很想做Live House巡演,不僅僅是在東京,但在租借場地時遇到了安全問題,所以最終只能在東京演出(在Live House巡演開始之前,有一本雜誌未經許可刊登了消息,Live House業者擔心演出當天會發生騷亂,因此拒絕舉辦演出,導致巡演在開始前就被取消)。這真的非常遺憾...


—— 這也是想回到街頭表演的願望嗎?

YOSHIKI:可以這麼說,但我只是想在Live House演出,我只是想親自重溫那種感覺。


—— 但這也許並不是無意識的,因為如果已經達到東京巨蛋級別的X再次回到更貼近群眾的場地演出,從戰略角度來看,這是非常有效的。如果這是穿西裝打領帶的商人想出的主意,那真是個天才的策略(笑)!但YOSHIKI的直覺選擇了「我只是想這麼做」。這真的非常令人驚訝。

YOSHIKI:我自己也有很強的感覺「我們在澀谷演出過、在武道館演出過、在東京巨蛋演出過,那又怎樣?」當你站在東京巨蛋的舞台上時,你可能是東京巨蛋的藝術家,但第二天你就只是個藝術家。就像我常說的,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而現在是現在。對現在的我來說,以前做過什麼和在哪裡演出過都不重要,現在我只是想在Egg-man演出,不是在一個又大又漂亮的Live House,而是在一個最普通的地方。


—— 周圍的人應該有很多反對意見吧?

YOSHIKI:是的,我必須強烈堅持。一開始他們說「你們可以用另一個名字演出」,但我說「不,我們要以X的名義演出!」,他們又說「但我們不會提到X,因為這樣場地會擠滿人,無法維持秩序。」我明白這必須是一場秘密演出,但它並不完全是秘密。我要求資訊只公布在雜誌的Live House欄目中。過去X的資訊也只公布在那裡,因為其他地方不願意刊登。所以,當我說我們想跟普通的Live House樂團一樣進行演出時,實際上我還想跟以前一樣玩玩煙火,但他們告訴我這太危險了。


—— 這種「想演出」的感覺是因為想離粉絲更近,還是想嘗試在小空間裡以現在X的規模進行演出?

YOSHIKI:兩者都有,所有的感覺都混在一起了。既想離粉絲更近,也想在小場地表演。但其實無論在哪裡演出都好。如果是在大場地演出,可以感受到龐大觀眾群的能量,而在像POWER STATION或Egg-man這樣的小場地,則可以感受到不同的衝動。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樂趣和刺激。雖然有人說「現在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但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差。其實我很討厭場面混亂,尤其是當很多人受傷時,這樣很不好,但我還是好想在Live House表演。我覺得這種渴望是無法抑制的。


—— 也就是說,刺激的來源對你來說很重要?

YOSHIKI:是的,以前X在Live House巡演時,也不能讓人受傷,但我還是會做舞台跳水。


—— 對啊,以前你很靈活,能到最遠的觀眾那裡(笑)。在人潮中真的是很棒的體驗。

YOSHIKI:是的,所以沒什麼差。X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真誠、直接的演出,所以我不認為我們的規模不能回街頭表演。就算街頭演唱會被取消,Live House巡演也變得不可能,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這不會阻止我繼續做我想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們這樣做是為了我們自己。從不同意義上來說,我們是在尋找自己,也許是為了重新審視我們的根源,但最主要的是我們想這麼做。不得不秘密進行這樣的演出。但我想以X的名義演出,想以YOSHIKI的名義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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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內心翻騰著難以控制的創作衝動,這些衝動的源頭至今仍然存在於街頭。然而,正如他在幾天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所表達的那樣,這些衝動也讓他將目光投向了不可思議的遠方。

    在YOSHIKI的心中,存在著兩種極端的力量互相碰撞。一方面,YOSHIKI憑藉著近乎瘋狂的離心力向外擴展,越來越遠,向四面八方延伸;另一方面,還有一個YOSHIKI向內探索,深入內心深處,窺探意識的最深處。

    這個複雜的YOSHIKI在內心中碰撞現實與想像,也許這正是他的創作和自我表達的方式。

    換句話說,在YOSHIKI內心的兩個極端碰撞時,會產生巨大的能量。如果將這種能量作為燃料,就形成了一種永動機。而這本身就是一種藝術的、美麗的,但同時也是危險的永動機...



第八章 純真

1991.11.25 關於即將在東京巨蛋舉行連續三天演出的官方新聞發佈會


挑戰.環境.休息/愛


挑戰

    那是個風大的日子。我從計程車下來,走向即將舉行記者會的建物入口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向入口走去,雖然他的金色秀髮被風吹亂,但他依然堅定的向前走著。我立刻想起了「走向毀滅」四個字。在前往未知領域的道路上,YOSHIKI無疑會遇到比這寒冷秋風更嚴峻的考驗,但他頑強的一步步向前邁進。我腦海中浮現出兩個重疊的畫面,一個是YOSHIKI向未知的領域前進,另一個是他逆著寒冷秋風前行的身影。這幅畫面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我目送他走向入口,沒有叫住他。

    11月25日舉行了官方新聞發佈會,宣佈即將在東京巨蛋舉行為期三天的演出。同時,當天還公佈了從明年1月開始暫停樂團活動的計劃,以及進軍國際舞台的計畫。

    在官方發言之後,YOSHIKI和TOSHI表演了〈Say Anything〉。隨後YOSHIKI拿起麥克風,朗讀了一部分當時只存在於他心中的〈ART OF LIFE〉歌詞。之後,他講了一段簡短但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話 ——

    「藝術家大概就是那些永遠在尋找自我,尋找存在意義的人。在這條路上,他們遇到的障礙有時會成為強大的動力,有時則成為生活中的養分。古人曾說『願七災八難降臨於我,因為克服它們,我會變得更強』。我們也在自己的道路上克服了各種障礙,現在回想起來,有些讓我們哈哈大笑,有些則不願再提。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成長了。而且,我們前方可能還會遇到各種障礙,但這不會阻止我們,我們不會回頭,我們會沿著自己的道路繼續前進。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停下來。作為藝術家,我們必須不斷尋找自我、挑戰自我,所以請繼續跟我們在一起。用言語難以表達我想要在東京巨蛋的舞台上爆發的感情,所以請一定要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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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我在為長期住宿準備的飯店房間裡與YOSHIKI交談。房間裡靜靜流淌著華格納的《唐懷瑟》音樂...


—— 今天在記者會上宣佈,從明年1月(1992年)開始,樂團的活動將暫停...

YOSHIKI:其實只是錄音會暫停,我們會專注於其他事情。事實上,我們並不打算休息,X不會停止。


—— 同時也宣佈了進軍國際舞台的計劃,那這段時間你們已經有具體的時間表了嗎?

YOSHIKI:具體計劃要在東京巨蛋的演出結束後才會決定。我們需要處理很多事情,制定詳細的計劃。初步計劃是盡早在春天前往美國,開始錄音工作。


—— 我想,最初你們的目標之一就是成為世界級的樂團,所以你們一直在朝這個目標努力?

YOSHIKI:是的,但我不能說我們非常著急。至於具體的細節,還有很多尚未決定的事。我只是覺得,在美國也有一些人會熱情的接受X,這代表我們在那裡也有一定的機會。


—— 來自美國的反饋聽起來非常正面。

YOSHIKI:我在去年(1990年)11月在美國時,一位聽了《BLUE BLOOD》的星探說「一定要來美國。」但當時我正忙著錄製《Jealousy》專輯,所以我說「我也想經營美國這邊,但不是在空檔時間,而是認真的投入,所以請等我錄製完專輯再討論吧。」


—— 等的時間不算短啊(笑)。

YOSHIKI:(笑)我也以為會在兩到三個月內完成錄音。但錄音拖延了很久,然後我馬上要回日本,接著又開始巡演,所以一切都延後了。但在這段時間裡,我還是親自進行了一些談判,比如在美國發行《BLUE BLOOD》的可能性,因為在巡演期間我沒辦法專門為美國市場做些什麼。但巡演是件嚴肅的事情,所以最終我決定什麼都不做,請大家等一等。這種等待狀態一直持續到現在。因此要在東京巨蛋演出結束後才能最終決定這一切。


—— 換句話說,如果這些來自美國公司的談話是基於商業目的,X進軍國際市場在某種意義上仍有很大的探索空間,對嗎?

YOSHIKI:是的,我還不知道我們會不會跟他們合作,這取決於條件。我不想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這就像當初我們跟主流唱片公司簽約一樣,沒有必要跳得比自己高。現在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擔憂,我一直都是這樣,但如果我決定去做,我會全力以赴,不會半途而廢,如果情感足夠強烈,我甚至會做出驚人的舉動(笑)。在簽約主流之前,我們自己出了專輯,那時我就想過跟海外公司談判。所以我們的感覺不是被允許出道,而是我們自己決定出道。


—— 具體的細節將在以後明朗,但如果海外的事業進展順利,這會讓你感到滿意嗎?

YOSHIKI:不知道。目前還看不到結果,我也不想輕易談論大事。一切取決於條件,畢竟我是個通常對現狀不滿意的人。現在X在日本社會中的地位有所改變,但我還是覺得應該更進一步。不過首先需要鞏固現有的地位,如果全力以赴,未來一定會有成果,這就像我們的主流出道,當時我們並不急於求成,因為有很多不熟悉的方面,需要邊走邊學。如果一下子設定過高的目標,可能會跌倒...


—— 所以,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但即使遇到困難也不應該放棄,而是要不斷挑戰(笑)?

YOSHIKI:是的。我認為如果從事某件事一年沒有成功,但覺得應該繼續,那可以再努力四五年看看。如果覺得不值得,那就可以停止。我認為沒有什麼是人根本做不到的,只要帶著挑戰的意志。當然,從日本走向世界很困難,大家都說國外有偏見。我不能說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但當所有人都說同一件事時,我就更想打破常規。


—— 事實上,還沒有日本人成功打入國際市場的先例,沒有前例可循,所以這正是你喜歡的領域(笑)。

YOSHIKI:這可能會很有趣。當我們出道時,有些人說,如果一支演奏硬式搖滾的樂團能賣出10萬張唱片,那就很厲害了,說要賣出70到80萬張是不可能的,因為那需要整個世界都改變(笑)。但最終我們做到了(笑)!


—— 也許這個世界並不符合他們的預期...

YOSHIKI:沒錯!語言也非常重要。從明年開始,我會更加專注於這方面,現在我可以用英語進行日常對話,但我希望能夠流利的表達,包括一些細節,例如像現在這樣的採訪。如果我不能自由表達,即使有再好的翻譯,也無法進行這樣的對話。受限於翻譯,只能說一些像「生活是美學」這樣的話(笑)。但如果要在市場上真正推廣,需要正常掌握英語,如果不能自由對話,在日本以外的地方做事會很困難。所以在工作之外的時間,我主要在聽英語(指著錄音帶)


—— 雖然X是來自日本的樂團,但人類的情感是全世界共通的...

YOSHIKI:確實如此!好旋律是沒有國界的,無論如何,我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想試著打破這個障礙。但我不想通過音樂進行「軍事行動」,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創作音樂。當不同國籍的員工聽X的音樂時,每個人都喜歡不同的曲風。這是一個重要之處,畢竟我們都是人,既然我們是人,我們就需要交流,這時語言和歌詞就變得非常重要。我希望在掌握這些之後,能夠繼續努力工作。


—— 那你現在會用英文寫歌詞嗎?

YOSHIKI:是的,但我不想勉強用英文寫歌詞,我希望寫出優秀的歌詞,為此我現在首先是希望能夠自由的表達,我不喜歡用詞不清的感覺,現在我和工作人員交流不需要翻譯,但當人距離很遠時,理解英語就變得困難,這時會慌。專業對話還能理解,但當涉及到簽約時,由於翻譯的問題可能會失敗,那就很糟了。所以我希望能夠前進,馬上解決一些問題。


—— 如果你們在國外工作,當然也會涉及商業方面的事務,對吧?

YOSHIKI:是的,我打算這麼做。當然,在親耳聽到、親眼看到、親手觸摸之前,是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的。這就像當初我們簽主流唱片合約時一樣。那時也有很多事情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的,我問自己「為什麼?」。事實上,有很多事情沒有明確定義,我自己就發現了不少「漏洞」。


—— 此外,在這麼大的國家,無論宣傳上還是體力上,都需要比在日本更多的努力。

YOSHIKI:是的,而且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在日本,媒體的消息傳得非常快,甚至快到有點讓人厭煩(笑)。第二天全國都會知道。但在國際範圍上,必須積累自己的經驗,才能說出哪種方法是最好的。


—— 也就是說,你們在考慮演唱會和巡演?

YOSHIKI:是的,但在美國巡演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跑遍所有城市會累死人的。所以我們在那裡無法像在日本那樣進行巡演。但另一方面,如果我們繼續在日本演出,不知道我們能在身體上保持多長時間的高壓狀態。所以我們希望至少在國外也能進行一些演出,以保持目前的狀態。我們並不急於打入國際市場,但我感覺時間不多了,可能這不是件好事。


—— 你們計劃在國外發行專輯,首先是重新發行已有的音源嗎?

YOSHIKI:目前還不確定,可能會做一個精選輯,裡面加一些新歌。至於宣傳方式,我希望可以冷靜的處理。無論如何我們會先開始錄音,等錄音完成後再具體討論。


—— 你們也會在國外錄音嗎?

YOSHIKI:是的,在日本錄音時,我經常無法集中注意力。東京巨蛋的演出結束後,我們可能會在國外開始錄製〈ART OF LIFE〉。


—— 那我們可能在日本就看不到X的演出了。

YOSHIKI:不,我們會離開日本...嗯,最多半年。雖然,說不定呢,我說過錄製《Jealousy》最多需要三個月,結果用了半年(笑)。如果這樣算的話,那實際就需要一年(笑)。但明年(1992年)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在日本舉行演唱會。從很早以前我就有進軍國際的願望,但這願望的最重要前提一直是先在日本取得成功。反過來說,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信心,可能會放棄一切,然後回到日本(笑)。


—— 不,你可不是那種性格(笑)!

YOSHIKI:(笑)當然不是。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在日本也無法演出... 但如果向前看,只是在日本不停出專輯是很無聊的。那可能就是我的結局。不,我不會失去信心。正是通過挑戰,才能決定是生還是死。


—— 但那樣的話,你可能就要一直住在國外了吧(笑)?

YOSHIKI:但我愛日本,所以無論情況如何,我都希望每年能有半年時間待在日本。


—— 我想粉絲們會很擔心很長時間見不到你們。

YOSHIKI:不會的。目前未來還不明確,這些只是一些不確定的討論。但如果要做,就要全力以赴,我不想半途而廢。雖然我不知道這會花多少時間,但我沒有永久搬到國外住的打算。


—— 那麼,東京巨蛋演唱會之後,我們在1992年還能再次看到X嗎?

YOSHIKI:我想最早會在夏天或秋天,最晚會在冬天。


—— 那〈ART OF LIFE〉呢?

YOSHIKI:目前還不知道。首先需要確定在海外的工作計劃。東京巨蛋演唱會結束後,我想從頭開始,仔細考慮所有具體的細節。


—— 現在來談談在記者會上宣佈的東京巨蛋演唱會。為什麼又是三天(笑)?

YOSHIKI:這完全是憑感覺決定的。我聽說東京巨蛋現在可以連續三天演出,就說「那我們就演三天吧!」(笑)


—— 那時你不擔心嗎?畢竟你們還沒在東京巨蛋連續演出三天過?

YOSHIKI:不,剛好相反,我想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做那些沒人做過的事。連續兩天演出我們已經做過好幾次了。不過東京巨蛋是最大的場地,所以在那裡連續演出三天會非常有趣。另外,這也帶來了一定的壓力,有些人會擔心能不能讓觀眾多到填滿場地,但這也是好事。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必須行動,否則就沒意義了。這也是一個新的挑戰,一次超越極限的挑戰。


—— 這變得有可能性,是因為「走向毀滅」嗎?

YOSHIKI:是的,因為沒有什麼需要保留的。其實我自己也是在走向毀滅,不知道我的身體和TOSHI的喉嚨還能撐多久。所以如果從長遠來看,X本身就是在走向毀滅。


—— 也就是說,那種無法被阻止的破壞性衝動,完全符合走向毀滅的命運?

YOSHIKI:是的,我喜歡這樣!我想摧毀一切,然後重新再生。首先,我想打破當前音樂產業的道德觀、意識和現有形式。事實上,我真的有這種感覺。對於想在東京巨蛋連續三天演出的樂團來說,這樣的名稱再好不過了,不是嗎?「走向毀滅」,我自己非常喜歡這個名字。這是一個很棒的名字,畢竟,人類的生命就是這樣....


環境

    在YOSHIKI那超人般的繁忙日程中,所謂的宣傳工作就佔據了大量時間,換句話說,這些工作跟他的音樂創作沒有直接關係,但卻能支持和幫助他的創作 —— 例如雜誌採訪、電視亮相、平面攝影、影片拍攝。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全力以赴投入每一項工作,這就是他的工作風格。

    但除了公眾所看到的工作,還有許多不為人知但對創作條件至關重要的工作 —— 商務會議、演唱會和音樂節的準備、樂團策略的思考。

    為了創作能打動人心的音樂,並將其傳遞給聽眾,必須讓X獲得一定的知名度。正是為了打造這樣的創作條件,為了給聽眾帶來夢想與勇氣,YOSHIKI在各種活動中,包括宣傳,都全身心的投入。他認為,「用樂譜寫出美妙的音樂」和「為此創造條件」,這兩者是同一條路,他以同樣的真誠之心對待一切。

    然而,如果在每件事上都全力以赴,這會產生一種兩難境地 —— 無論是時間上、體力上,還是在人性方面...

   同時身為藝術家、策略家和商人... 這會帶來多少矛盾和混亂!但YOSHIKI說「我做這些正是因為我想做!」這點在他行動範圍如此擴大的現在顯得尤為重要。

    為了這個目標,他不惜犧牲自己的健康。但他從不放棄。對他來說,放棄等同於失去自我。

    那麼,從藝術家的角度和策略的角度來看,什麼是YOSHIKI的「環境」?在宣佈X進軍國際市場的那天,我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 搖滾音樂人需要從事一些與創作無關的工作,比如採訪、拍攝、錄影。當然,這些也有創意成分,但你對它們的看法應該不同於創作音樂和錄音吧?

YOSHIKI:這裡有質的區別。對我來說,很難比較哪個更輕鬆、哪個更困難。視覺形象也非常重要。當接受採訪時,自己的思緒會得到整理,雖然這取決於對話內容。但當然,我絕不會把這些置於創作和錄音之前,創作和錄音是我作為音樂人的基礎,其他的一切都是為了支持它們而存在。在這個意義上,雖然我全力以赴,但在現實中,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 你沒有覺得試圖縮小這些差異、適應不同情況,會在某種程度上導致性格的分裂嗎?

YOSHIKI:可能吧... 通常我會抱著「沒問題,向前衝!」的心態去行動。但有時在某天,我會意識到... 當然,這也取決於心理和身體狀態。當我感覺不好時,我會意識到「今天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做得好」。例如當天安排了拍攝,我會糾結很久該不該取消。一方面我有責任感,打亂計劃對我來說是一種震驚。但如果狀態不好,勉強去做也不會有好的結果。就算想忽視這些困難,仍然會感到非常艱難。如果成果不如意,無論是採訪還是拍攝,對我這樣的藝術家來說都會非常遺憾和難過。


—— 在這麼緊湊的日程下,你全力以赴做每一件事,是否會經常問自己,能否創造出讓自己作為藝術家滿意的作品?

YOSHIKI:所以,我作為藝術家,經常會跟自己制定的計劃產生矛盾... 但藝術作品不是固定的形式。嚴格來說,過程可以是任何形式,重要的是最終的結果是好還是壞。在雜誌裡應該也是這樣吧?


—— 確實如此,編輯雜誌也會遇到類似的情況。如果大家對自己的工作非常認真,幾天幾夜沒睡去做一件事,但結果不太好,也會納悶「我投入了這麼多精力,這不可能是壞的!」

YOSHIKI:是的,不應該習慣妥協。但最困難的時刻是必須承認自己創作的作品不夠好,需要重新來過。不論你是在團隊中還是獨自一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當然這也會導致與他人的衝突,以及內心的矛盾... 但這是必須的,沒有這些過程就無法進步。


—— 是的,如果不重新做,發佈這樣的作品,可能最終賣不出去,名聲受損、價值受損,最終那些妥協的人會失敗...

YOSHIKI:我不是完全肯定,但成果應該比過程更重要。不過現在X已經吸引了很多人,談成果會變得很複雜。譬如,我不滿意某個事物,但其他人卻都說可以。嗯... 我本來就是個怪人,而且很自負(笑)。


—— 嗯,如果談到技術細節,那是另一回事。再怎麼努力,若有瑕疵,還是會有人發現並說不行。但關於藝術品,必然會顯現出個人感知和評價標準的差異。

YOSHIKI:確實如此。就是因為這樣,如果自己逐漸降低評價的標準,那無論外界怎麼說,也不會有衝突,也不會有人把我當作原創者(笑)。快樂的工作,成果也會很快樂。但也有需要對抗的時候。現在我反而得提高評價標準。


—— 無論付出多少努力和衝突去提高品質,只要成果是好的,最終大家都會幸福。反之,一開始大家都滿意,但成果卻變得糟糕,這就是區別。

YOSHIKI:但隨著需要完成的事越來越多,不可能什麼都自己做,必須依賴很多人。除了我自己能做的事之外,其他的都必須委託給別人。在這個過程中,工作人員可能會出錯。如果這些錯誤很大,就會產生兩難的局面,要在對待工作人員的態度和對品質的要求之間,做出矛盾的選擇,而且這還會導致進度延遲。前一天我們不得不完全取消了影片拍攝... 嗯,這就顯現出來了!這就是其他工作和創作音樂、錄製音樂的區別。如果是錄音,不管有多少錯誤,我都不會偏離初衷,無論要重做多少次,即使得含著眼淚,也要重新再來(笑)。


—— 這大概就是你們在洛杉磯錄製《Jealousy》時的情況吧(笑)?換句話說,如果是創作音樂或錄音,那麼對錯誤和失誤的憤怒也可以轉化為創作的力量?

YOSHIKI:不,我不能這麼說。關於巡演和宣傳的所有事情都是在錄音完成後回到日本才開始的。所以我想儘快完成錄音,這是最強烈的感覺。所有的工作人員當然也非常努力,不得不加班。雖然身體很疲憊,但我對工作充滿熱情,不過工程師和工作人員當然需要休息。


—— 但在疲勞時,專注力會下降,這可是非常重要的問題。

YOSHIKI:沒錯。不過我本身很有耐力,精力充沛,但周圍的人卻因為疲勞而倒下(笑)。所以必須增加員工數量。現在在我身邊工作的人變多了,結構也更穩了,所以在這方面也需要加快步伐... 可能我一個人一天的工作量相當於五個人。


—— 如果沒有那五個人在身邊,事情就無法完成嗎?

YOSHIKI:否則大家都會累垮的。在盛岡演唱會後,我和Sony的總監討論業務問題,他說「所有和YOSHIKI共事的人都會累垮」(笑)。雖然很有趣,但這確實是真的。那些原本身體健康的人,和我一起工作後,最後都進了醫院...


—— 這真是驚人的力量...

YOSHIKI: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但最近有一個『我』逐漸適應了現在的環境,在錄製單曲時會覺得「這樣不錯!」,同時也有一個『我』認為這些都是普通的事情,還有一個『我』認為這些都不好... 這些不同的『我』彼此衝突,我也在跟自己打架。


—— 啊... 但人們通常會朝著自己方便的方向前進...

YOSHIKI:我還能戰鬥到什麼時候呢...


—— 不過,你不覺得自己太著急了嗎?

YOSHIKI:這確實是個問題。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必須由我親自去做,時間總是很短,不管怎麼想都不夠用。


—— 例如,如果你為了創作讓自己滿意的作品而推遲拍攝工作,那還是需要在已經很緊湊的日程裡重新安插時間來拍攝,不是嗎?

YOSHIKI:但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必須創作出盡可能最好的作品。而且這時可能會有完全預料不到的電視節目插進來。


—— 是的,電視... 可能會花掉一整天的時間。但從宣傳的角度來看,電視這種媒體當然是非常重要的,對吧?

YOSHIKI:也不是說我認為它是最重要的。但我覺得如果只做一半的努力的話... 我會接受所有來的挑戰。同樣在雜誌方面,我也不喜歡定期在截止日之前發言。


—— 但如果那天突然有電視台的記者出現,時間安排會更加困難吧?

YOSHIKI:但並不是所有的粉絲都能看我們的每一場演出。所以如果有機會演唱一首歌,即使是縮短版的,我也會努力找時間去做,儘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 很多音樂人非常在意歌曲的長度和數量,所以不願意上電視表演。

YOSHIKI:是的,有些人認為歌曲應該保持原來的長度,否則就拒絕演出,我完全理解他們,我們也有這樣的情況... 但我覺得最終目的是要讓大眾聽到音樂,就算曝光的是縮短版,也是一件好事。在CD和演唱會上,他們就可以聽到完整版啦。所以我認為上電視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不會特別在意時長。可為什麼...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經常對我說「怎麼會這樣,YOSHIKI對音樂那麼嚴格,但都願意配合我們節目?」,而對我來說「這沒什麼特別的啦!」(笑)


—— 如此忙碌,卻自願打亂整天的行程去參加只會曝光幾分鐘的節目,對電視台的人來說確實很令人驚喜。

YOSHIKI:許多人認為跟搖滾樂團合作很困難。而且在這些音樂節目中,搖滾音樂人和非搖滾音樂人,比如偶像歌手,會一起參加。當然,各地的人都不一樣。例如流行音樂歌手 —— 絕不能小看他們。我對這個體系不太了解,可能也有我自己的問題,但當我近距離看到光GENJI的表演時,能強烈感受到他們是明星。這樣的歌手除了享受人氣的喜悅,還經歷了很多困難。所以我絕不會對他們有任何輕視的態度。


—— 這對你來說也是一種發現嗎?

YOSHIKI:是的,跟這些人交談後,我明白了很多只待在搖滾圈裡絕對無法理解的事情,有些人只知道X是一個鼓手曾在舞台上昏倒的樂團(笑)。我理解搖滾圈裡也有保持距離的人,但我對上電視完全持開放態度。既然我們是搖滾樂團,那一切皆有可能,最重要的是享受演出。而如果有人帶著偏見看我們,那這反而會更好玩。


—— 最近我和一些工作人員聊過。要管理像X這樣規模的樂團,需要很大規模的工作人員團隊吧?

YOSHIKI:是的,我仰賴很多人的工作,只憑我一個人無法進行這樣的音樂活動。


—— 這麼說來,在這樣的團隊中,有些人專門管理時間和金錢,換句話說,他們的專業領域是在商業上,而不是在藝術上。可一旦涉及到時間和金錢時,就會在這些方面和藝術作品的內容及完成度之間產生矛盾,而這矛盾的根源就是YOSHIKI,對吧?現在,隨著進軍國際市場,活動規模會更大。

YOSHIKI:是的,有些事情是我無法交給別人的。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時會厭惡自己所處的境地... 但這時腦海裡會浮現「挑戰」這個詞,我希望能創作出充滿真誠情感的美妙音樂,只要有這個願望,我就能克服一切。當然有很多困難,但我有一個性格很喜歡接受挑戰。


—— 但這樣不會在真實的自己和處理公司事務的自己之間產生矛盾嗎?

YOSHIKI:有一種觀念認為,商業談判和財務討論是狡詐的,但我並不這樣認為。有些藝術家會覺得「我只管音樂,其他的我不管。」但當他們變得受歡迎時,都會遇到財務問題「為什麼我賺這麼少?」。如果不滿,只想著怎樣賺更多錢,那就無法創作出美好的音樂,這樣的話,真誠就會消失,對吧?我不希望這樣,所以為了保持創作的真誠,我儘量避免這種情況。


—— 明白了,所以在任何情況下,真誠對你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YOSHIKI:還有藝術家的自尊心。這並不是說我追求更多的錢,而是希望我的努力能夠得到應有的評價。我們的價值如何?我們的音樂有多高的評價?金錢只是這種評價的一種衡量標準。現在我可以這樣說,我認為我已經能夠站在這樣的立場上說這樣的話了。但如果聽聽其他人的話,就會明白音樂家和公司之間並不平等。很多音樂家在合約和其他方面都受到剝削。


—— 必須改變這個體系嗎?

YOSHIKI:目前我還無法完全自由的進行活動,需要打造一個能真正自由創作的環境,這樣才能實現原本的創作構想。所以我也在從事策略工作,為了改變這個體系... 問題就出在整個音樂產業。這是一個建立在傳統和先例基礎上的世界。如果沒有先例,就沒有人會接受。由於這些死板的觀念阻礙了我想嘗試的事情,我想一步步打碎這些障礙。就算我們現在已經做了幾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但為了更自由的創作,還是有很多障礙需要克服。


—— 換句話說,這是為了打造理想的創作環境而進行的破壞嗎?

YOSHIKI:是的,但我並不否定商業本身,反而認為我會慢慢從事更多商業活動。從結構的角度來看,我們只看到自己的藝術作品還不夠,我們希望這些作品被認可、擁有價值,我想從事一種讓藝術家獲得認可的商業活動。目前有很多事情我還不知道,需要學習,所以雖然我無法確切說明理想環境是什麼樣的,但在一個藝術家得不到認可、創作不被重視的環境中工作,確實非常困難。


—— 如我們之前所說,不同的立場會讓人的性格產生矛盾,可能以統一的核心立場行動會更成功吧?

YOSHIKI:確實是這樣... 在進行談判之前,最真誠的『我』會有一種感覺「我要摧毀一切。如果不喜歡這個體系,我會用火箭炮把它摧毀!」(笑)。但隨後會出現另一個『我』說「首先要了解情況,然後再考慮最好的方法來打破障礙。」,然後我才會開始說話,意識到自己的責任。


—— 那樣不是很好嗎!

YOSHIKI:(笑)所以我的思路有點不同。比如說,我們出了一張專輯,希望更多的人能聽到X、看到X,所以就會談到PV(宣傳影片)。這時我的『戰略家YOSHIKI』思維就會出現「等等,現在日本的音樂節目變少了,如果我們拍了PV,能播出的地方也不多,那怎麼辦?」,我開始思考「也許不應該花預算去拍這樣的影片,而應該把這些錢用來做廣告?與其用小廣告預算拍PV,不如用主要活動預算拍一部正式的樂團電影,這樣更有意義吧?」,這對『藝術家YOSHIKI』來說很有吸引力,我想趕快著手拍這樣的電影。


—— 明白了,很聰明!

YOSHIKI:唱片公司的廣告預算有限,這時會有商業搭配、贊助合作的提案(在廣告或戲劇中使用音樂、在演唱會前曝光贊助商的名字)。一開始我會想「和商業掛鉤真讓人討厭!」。但後來分析一下,我們會因為這次合作而給X的音樂帶來什麼好處?就會想「這其實不錯!」(笑)。但是,X的音樂是一種毒藥,不是商業音樂,我們也不掩飾這一點。如果有人知道這一點還願意合作,那就很好。我們不會為了錢出賣自己,但合作是可以的。不過這次,關於東京巨蛋的演唱會,我那真誠的『我』成功了!


—— 是什麼意思?

YOSHIKI:演唱會標題是「走向毀滅」嘛,這種標題找不到廠商贊助,因為這個形象完全不符合任何商業精神(笑)。


—— 但如果沒有合作反而更好。如果考慮到X演唱會的規模,即使計算舞台設備和燈光的費用,三天演唱會在座無虛席的情況下,應該還是會有盈餘吧?

YOSHIKI:是的,幾乎都會有盈餘。演唱會是為觀眾和我們自己而舉辦的,所以我不會考慮盈餘,但如果有盈餘,那當然是很好。當我們舉辦『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時,我已經想給它取個副標題「走向毀滅」。但公司堅持要找到贊助商,所以我當時只能妥協,商業合作就是這樣。在X身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商人們逐漸退縮... 但這就是X!


—— 確實是這樣。

YOSHIKI:最近,廠商也拒絕贊助街頭演出,也有雜誌照片事件的發生。但在這樣的時刻,你會更清楚了解自己的立場和整體情況,同時也會看到媒體的反應。當時其實已經準備好讓〈Silent Jealousy〉搭配一支廣告,但最終沒有實現。「原來廠商想用我們的音樂搭配廣告並不是因為喜愛它。明白了,那就說明我的想法和商業考慮有很大的不同。」這是我當時的理解。但同時,我對自己感到非常惱火。


—— 為什麼?

YOSHIKI:我一直相信,好的音樂最終總會打動人心。但〈Silent Jealousy〉因為那起事件被廠商拒絕,這說明它沒有那種力量,被那些形象所割裂。我不責怪任何人,但我對自己感到非常惱火。這真是一次失敗!我花了一整年時間折騰這首曲子,結果一切都白費了...。但我知道,日本就是這樣一個國家,就算有人說我不理解大商人的思維,但我不願意這樣想。好的音樂總是能打動人心,不論國籍和年齡。


—— 可能這裡也讓你有了「不想輸!」的感覺吧(笑)。

YOSHIKI:是的,我希望讓更多人聽到音樂,但音樂的力量並不取決於它用在哪一支廣告裡。就算是挑戰,如果有人想用,那就請便。但不知為何,一開始就變成了「來對決吧!」(笑)。 


—— 是的,看到的人就能馬上明白,這是一種很好的表達方式。

YOSHIKI:就算在拍攝時,我也不想處於可能會輸的劣勢。最近我在讀這本書,它馬上就幫我提升了鬥志(展示桌上的一本關於高尚以及騎士精神的書)。我非常認同仁愛和正義的理念。馬上出現的詞是「鬥爭」,我覺得這裡面有些東西。不過無論我多麼疲憊,我都喜歡在不哀嚎的情況下提高鬥志。最近我看了《無仁義之戰》,但我不太喜歡...。不過,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無論條件如何,我都不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我希望能在人生的每一個角落都保持鋒芒。


休息/愛

    「這房間不錯吧?」

    在談話時出現小小的停頓時,他問了我這個問題。這裡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房間,不寬也不窄,色彩搭配和諧。

    「對啊,這裡的一切都搭配的很好。」

    但在回答YOSHIKI時,我心想,他是不是有機會可以休息,畢竟他在創作生涯中獲得的名氣,使他失去了過正常私人生活的機會,現在被迫要在飯店之間漂泊,居無定所。

    「你能在飯店房間裡放鬆嗎?」

    「我以前有很多不喜歡的地方,所以經常搬來搬去,但這裡我很喜歡。」

    這段對話引出了關於休息的話題。


—— 生活環境對創作重要嗎?

YOSHIKI:重要。生活環境和不分散注意力的氛圍很重要。我不喜歡房間裡有什麼東西會吸引視線。如果住在十樓以上的飯店,不管夜景多美,這反而會讓我不安,無法放鬆。所以最好是能讓人忘掉一切的空間。當然,能長期住在同一個地方最好... 但現在...


—— 如果住在自己的家裡,粉絲會跑來家裡,打電話來家裡...

YOSHIKI:是的。我知道他們並不是故意要騷擾我,但還是...會破壞氛圍。


—— 但如果人不能休息和放鬆,據說會積累壓力...

YOSHIKI:但是我沒有壓力,雖然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累到精疲力竭,但沒有壓力。


—— 不會有煩躁、不明原因的焦慮嗎?

YOSHIKI:這是有的,但還是愉快的時候更多(笑)。


—— 但你還是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吧?

YOSHIKI: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思考了很多。我認為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物品,我不想擁有它們,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環境。但我對這些詞的理解是多方面的。例如創作環境、商業環境,這些都是我經常待的地方,我不知道哪一個對我更重要... 能放鬆的地方... 是啦,這也很重要。現在我覺得需要創造一個這樣的地方。另外,還需要創造一個沒有憤怒的環境,我常常想,最好能把我放在一個不會讓我生氣的環境裡。


—— 就是說,哪個地方不會有憤怒,讓你離憤怒最遠?

YOSHIKI:我生氣時總是會分析,為什麼我會生氣。比如和某個人一起工作時,我一定會對他生氣,這代表我們個性不合。所以和這個人交談時,我會先找個第三者來一起談。我還會想到很多其他辦法。我不斷的採取措施來對抗憤怒。


—— 也就是說,跟別人交流時,你也在考慮怎麼保持最低限度的自我控制嗎?

YOSHIKI:是的,我在想這樣可能會減少暴躁的情緒... 憤怒可能因為芝麻小事而產生,但如果是在錄音這樣的重要工作裡發生,就不能把它當成小事,所以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最近不知為什麼,這個問題變得特別刺眼...


—— 你剛從洛杉磯回來時,在採訪中說過你很幸福。現在心情變了嗎?

YOSHIKI:嗯... 但這種感覺會逐漸減少... 此外,我本身也很尖銳,也許這樣也不錯...


—— 尖銳指的是創作方面的嗎?

YOSHIKI:也許是。在回答那次採訪問題時,我很高興能回到日本,但現在我更想離開這裡。


—— 是為了錄音工作嗎?

YOSHIKI:也不一定只是為了錄音。如果在東京巨蛋的演出後有機會休息一下,我會去國外度假。但現在,我會很高興再去洛杉磯(笑)。


—— 但你之前說過不會再去洛杉磯了(笑)!

YOSHIKI:(笑)但就像我說的,我喜歡日本,但自從我回來後,我一直在別人的時間表裡... 如果待在日本,總是有一些事情突如其來的發生。最近我經常在想,這些事情是怎麼跑出來的,真的很不可思議。


—— 比想像中多很多...

YOSHIKI:確實是這樣,在城市裡走動的時候,總是有人停下來圍觀,上街去電信公司換號碼,接待窗口的人也會要簽名。如果沒有工作人員在身邊,服務生連餐點都送不上來。我不想習慣這種環境,我常常為了這些事煩惱,別人會可憐我,但我心想,沒關係,你們等著瞧吧!但說真的,如果連個安靜坐下的地方都沒有,可能整個人生都會被耽誤!


—— 是啊,在這種環境下真的無法休息!

YOSHIKI:就算在飯店裡也能感受到人們的關注。今天有個員工來幫我換吉他弦,結果他被飯店的工作人員攔下來問「你是誰?」(笑)。


—— 那你在飯店裡也不能好好休息嗎?

YOSHIKI:也不是說完全不能休息... 只是因為隨時可能有人看到我,這讓我的生活狀態已經沒有公私之分了。打個比方,雖然這可能不是完美的例子,但以前出現在雜誌或電視上的我,和私底下的我,還保有一些微小的區別,不過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從舞台上走下來了,公私之間的界線變得模糊不清。我只是一直在重複創造形象,以前David Bowie曾問過「人生就是舞台嗎?」,現在我也想問問這個問題。


—— 要創造休息的環境,是否需要其他人?比如家人、愛人?

YOSHIKI:如果有人在,我會把注意力轉移到他們身上(笑)。不知道,應該說,不一定需要吧... 但誰能成為這樣的人呢...


—— 無論人生多麼成功,每個人總有脆弱的地方,所以每個人都希望有個地方可以依賴別人一下,比如家人,可以在那裡放下心防。但追求這種意義上的休息... 我覺得你不太適合(笑)。

YOSHIKI:不,這倒沒有。


—— 也就是說,你在心理上努力獨自應對一切?

YOSHIKI:是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 但這樣做應該也有其樂趣吧?否則你也不會...

YOSHIKI:有時確實很愉快,但有時也很辛苦。有時我會問自己,如果一切都突然放下,會怎麼樣... 但... 這很複雜。而在精神支柱方面,最重要的是有那些聽我們音樂並支持我們的人。


—— 比如說,你是怎麼看待家庭的?

YOSHIKI:我不知道。對於家庭,我一直以來都... 總之,我從來沒有想要一個家庭,也不抱有期望,現在也沒改變,所有跟家庭有關的話題,對我來說都很不愉快。


—— 也就是說,你並不喜歡家的溫馨?

YOSHIKI:這要怎麼說呢... 小時候... 倒不是說父母對我居高臨下,但他們總是說些父母常對孩子說的話,而我總是被認為是錯的一方。也許這種感覺是來自我媽媽,但我一直覺得「我就是我」。關於小時候的模糊感受,我總覺得自己不是這對父母的小孩。


—— 真奇怪,你以為自己是被撿來的嗎?

YOSHIKI:我甚至覺得我不是自然出生的,而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笑)。有一次我真的很認真在想,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甚至還質問父母「我真的是媽媽生的嗎?拿證據來看看!」(笑)。他們給我看了臍帶結,但我心裡還是有些懷疑(笑)。最近跟媽媽聊天,奇怪的是,媽媽有時候也會說「YOSHIKI真的是我生的嗎!」(笑)。所以她自己也沒什麼把握(笑)。現在我有時候還會想「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 那為什麼你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YOSHIKI: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經歷了很多事情吧。我以前就很自信,覺得自己很冷靜。我一直有種模糊的感覺,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而且我基本上不是父母帶大的,而是家裡的保姆。通常有兩個保姆,雖然經常換保姆,但都是她們把我帶大的。


—— 小時候你有強烈的渴望得到父母的愛嗎?

YOSHIKI:怎麼說呢... 我以前幾乎沒談過這個話題,但就在最近一次跟媽媽的對話中,因為一個朋友問我「YOSHIKI小時候是什麼樣的孩子?」,我自己也很好奇,就問了。媽媽回答我說「可怕的孩子」(笑)。我問「為什麼呢?」(笑),她說「對啊,你小時候很嚇人」。後來我想,可能真的是這樣。演唱會後,別人常跟媽媽說「這孩子還好是在搞音樂,如果他過普通人的生活,恐怕會瘋掉。」這是幾年前我還住在媽媽家時的對話,讓我印象很深,我小時候確實是個很奇怪的孩子(笑)。


—— 是啊,如果連家裡人都這麼認為,那也沒辦法,說明你確實是個奇怪的孩子。

YOSHIKI:我不知道,也許我小時候看待事情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吧(笑)。


—— 但現在你很有禮貌,也相當有社交意識(笑)。不過,在創作和錄音時會不一樣嗎?

YOSHIKI:我確實有與人交流的能力,最近這種能力還增強了(笑)。但我因為憤怒而爆發時,大家都很詫異,沒有人會想到我能這麼直白的表達怒氣,簡直像人格分裂,但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我。我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想像的YOSHIKI,像是另一個YOSHIKI,而且總是突然出現(笑)!


—— 那你從小對家庭的印象就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地方嗎?

YOSHIKI:首先,小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我患有嚴重的哮喘,所以我對小學前半段的記憶,就是躺在醫院裡,至今還記得護士和醫生的長相。


—— 如果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會讓人覺得你小時候喜歡打架(笑)。

YOSHIKI:不,不,我小學時身體很虛弱呢,但到了國中我就變成一個小混混了(笑)。


—— 就算小時候身體虛弱,你也總是直言不諱的表達意見嗎?

YOSHIKI:是的,從那時候起就是這樣(笑)。雖然這不總是有好的結果,但我一直做自己。我不知道怎麼更準確的形容耶,如果我有想法但不能準確表達,沒人聽懂我說什麼,我常常會氣到哭。我那時候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孩子,但現在不這麼認為了(笑)。

 

—— 那現在呢?

YOSHIKI:(笑)現在我覺得自己是個很奇怪的人,像我這樣的人真沒幾個(笑)。大概是從國中或高中時期開始,我模糊的意識到這一點了。雖然我是個小混混,但成績很好,也會彈鋼琴,大家經常叫我怪胎(笑),我也覺得自己很怪(笑)。


—— 關於愛的觀念,大概也和休息有關吧,假設有一個愛你的女人... 但我問你這個問題已經將近兩年了,看起來你現在對這個話題還是漠不關心。

YOSHIKI:嗯... 也許吧,確實不太在意...


—— 但愛情對情感有很大的影響,許多藝術家是以愛情或失戀為主題創作出美麗的音樂或小說。

YOSHIKI:嗯,是啊... 怎麼說呢... 這當然會產生影響(笑)!


—— 好吧,不談愛情了。你想要有小孩嗎?另一個體內流著你血液的生命?

YOSHIKI:嗯...


—— 但孩子的概念也跟內心的平靜有關。遵循生存的本能,人們都很重視留下後代,延續自己的血脈,保護自己的種族,這是所有生物存在的基本要素之一。

YOSHIKI:是啊... 也許吧... 最近我覺得可能是這樣... 不,其實我有在想這件事。至於小孩,我不太確定... 我以前養過狗,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又想起來了,當年我剛到東京時,也想過養狗。但當然,最好的還是養老虎!


—— 老虎?你的意思是野生動物嗎?

YOSHIKI:對,我一直想要養一隻老虎,從小就想過,有一天一定要養一隻老虎。但是養老虎並不簡單呢。


—— 小時候這樣想還不錯,但對成年人來說,這大概不太現實吧,畢竟老虎會傷人。

YOSHIKI:聽說無論多用心養育老虎,牠們最終還是會回歸野性。所以就算從小幼虎就開始養,牠長大還是有可能會咬人。我聽過這些,但即使老虎咬了我,也無所謂,這樣也可以。這就是我的感覺。


—— 你真的想養老虎啊?就算牠之後會咬死你?

YOSHIKI:對,沒錯。從小就用愛心養育牠。如果牠長大之後咬死我,那也無所謂。我現在還是想養老虎!


—— 你喜歡動物嗎?

YOSHIKI:喜歡,我從小就喜歡。我們家養了很多不同的動物,我心愛的狗現在還活著。我們家以前還有很多鳥,甚至有鴨子。我還抓過麻雀來養,真的有馴服的麻雀(笑)!把牠放在手上,放飛後,牠可以飛很遠,像信鴿一樣,但最後一定會飛回到手上。


—— 真厲害!好酷!

YOSHIKI:我在我們那一區還因為這個小有名氣呢,「這個男孩會馴服麻雀!」(笑)。所以可以說我養過麻雀,或者應該說,是放飛麻雀。每次看到有關動物的書,我都會研究動物圖鑑。至於老虎,這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有一次暑假,我還寫了一篇自由題目的作文 - 「誰是世界上最強的野獸?」(笑)。大家常說獅子是百獸之王,所以我寫了獅子和老虎誰更強。


—— 那結果是老虎更強嗎?

YOSHIKI:獅子通常是群居動物,所以牠們很強。而老虎是獨居動物,牠們獨自生活。


—— 原來如此!

YOSHIKI:因為獅子總是成群結隊的嘛,所以牠們可能更強吧,但如果是一對一的戰鬥,老虎可能會贏,所以我認為老虎是最強的野獸。我從小就喜歡老虎,也想養一隻老虎。雖然周圍的人都極力反對(笑)。


—— 當然!

YOSHIKI:每次我說想要養老虎,大家就會拿玩具老虎來哄我(笑)。


—— 以前你曾用過「危險的美」這個表達。愛即使包含了死亡的危險,也不影響養育過程中的愛...

YOSHIKI:嗯,但這並不是必然的,我還是覺得可以傳達愛。不過就算牠咬了我,那也沒關係,也許這是老虎表達愛的一種方式... 也可能相反,表示老虎沒感受到我足夠的愛... 總之,現在我最想要的是老虎,不是小孩(笑)!


—— 那麼,老虎... 你已經有具體的飼養計畫了嗎?

YOSHIKI:這個我已經說了兩三年了。之前我稍微研究過這個問題,養老虎需要很多錢,老虎吃很多,光是飼料就需要不少費用,所以養老虎不是一般的事。雖然這不是我人生的目標,但我可能會因此載入史冊 - 「他真的養了一隻老虎」。是啊,我想養老虎... 這並不是辦不到的。


—— 那你寧願身邊有危險的老虎,而不是女人嗎?

YOSHIKI:不,我不能說我對女人完全沒興趣... 這一切都很複雜。


—— 你說你不能半途而廢,為此連空閒時間都沒有。那麼愛情在你心中也是完美的吧?

YOSHIKI:這很複雜... 在成為音樂家之前,我想成為一個男人,但我已經明白,首先我是個音樂家。總之,這很複雜。


—— 就像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千古辯題(笑)。是否需要拋開一切才能去愛?

YOSHIKI:有時我會想,如果我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會怎麼樣... 我討厭得過且過,如果我一直在做某件事,我討厭被迫繼續做同樣的事情。所以也許有一天我會拋開一切(笑)。完全放下一切。


—— 如果了解你的性格,這是可以想像的(笑)。

YOSHIKI:完全可以想像。如果你一直在追求某個目標,突然發現那裡並沒有你所追求的東西,那你可以馬上拋開一切重新開始。真正想做的事情,隨時都可以重新開始。


—— 愛情也是如此吧...

YOSHIKI:嗯... 但在這方面,我想到的還是音樂,音樂對我來說有特殊的位置。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事是跟音樂無關的。


—— 歸根究底,從事音樂讓你在最瘋狂的時刻獲得心靈的平靜(笑)。

YOSHIKI:是的。音樂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 在我們上次的雜誌訪談中,你說過「鋼琴對我來說至今仍像是心愛的人。我現在的愛情是單相思,沒有得到回應,但希望有一天能得到回應並結婚。」這不僅僅是比喻吧?

YOSHIKI:(笑)對,鋼琴確實是我的愛人。不過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徒勞的... 我完全沒有覺得我們是長期維持關係的感覺,更像是時不時見面... 但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和它共度一生。


—— 如果鋼琴是愛人,那鼓是什麼呢?

YOSHIKI:鼓就是打架的對手(笑)。無論如何,每當我坐在鼓前,我就有一種最接近打架的感覺。常有人說和樂器需要交流。對鋼琴來說,確實如此,而對鼓來說,就是跟它打一架。沒錯,這真的就是一場激烈的打鬥(笑)!



第九章 走破

1991.12.01 單曲〈Say Anything〉發行

1991.12.05 東京灣NK Hall『V2 Special GIG』

1991.12.08 NHK大廳『X with Orchestra』

1991.12.20 武道館『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 1991 Final FILM GIG SPECIAL』


V2.『X with Orchestra』.『FILM GIG SPECIAL』


V2

    「你以前曾在這樣的地方接受採訪嗎?」我微笑著問YOSHIKI,略帶調侃。「沒有,這是第一次……」

    這確實是第一次,因為擔心在YOSHIKI繁忙的日程中再也找不到時間進行《NUDE》所需要的採訪,所以我們在新幹線上進行了這次對話,當時YOSHIKI剛結束名古屋的電視節目,正要返回東京。

    「對我來說這也是第一次,但這很有趣!」我看著他的笑容回答。無論發生什麼事,這個笑容總是充滿喜悅和滿足,就像那些娛樂大師們一樣。普通人在疲憊不堪時,不再思考工作的事,只想放鬆娛樂。而YOSHIKI的笑容則反映了他對在這種環境下進行採訪的深厚興趣和愉悅感。當然,一個以「對抗時間」為人生主題的人,比任何人都更珍惜時間。

    可以說,他為自己設定了一個目標,就是體驗所有未知的自我表達方式。但這是困難的,有時甚至是危險的。在這方面,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最新實驗之一是他與小室哲哉合作的項目 —— V2。

    1991年12月5日,正值莫札特逝世兩百週年紀念日,V2在65人樂團的伴奏下進行了一場精彩的公開實驗。


—— 首先,我們來談談V2的演出吧。

YOSHIKI:效果非常好。更何況,我們前一天中午才彩排了一次。


—— 你們演奏了全新的作品,而且只進行了一次彩排嗎?

YOSHIKI:其實原本計劃進行兩次彩排。但第一天出了很多問題,我一氣之下回了老家。


—— 回老家嗎!?

YOSHIKI:演唱會應該在12月5號舉行。所以我決定在2號晚上住進離演出場地最近的飯店,然後3號和4號彩排。但是2號晚上發生了各種不愉快的事情,大概凌晨3點左右,我跳上自己的車,一個人開走了。但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所以最後回到了老家(笑)。


—— 家人一定很驚訝吧?

YOSHIKI:因為我開車出發得很晚,所以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家人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說我生氣了,所以開車回來。「那休息一下吧!」(笑)。我心想,真是的,他們居然一點都不擔心。3號那天我待在家,公司打了很多電話過來,我也覺得會有問題,所以決定回去。


—— 那已經是4號了嗎?

YOSHIKI:其實是3號深夜,大概午夜12點我回到了NK Hall,馬上開始準備演出。所以只有在4號彩排。


—— 是什麼問題讓你氣到離開?有什麼特定的原因嗎?

YOSHIKI:當時日程非常緊張,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笑)。但那時司機走錯了路,本來應該去NK,結果開上了去橫濱的高速公路,事情就從這裡開始了。到了NK後,發現那裡沒有食物。還有很多這樣的小事累積在一起。不僅如此,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 如果是X的音樂,你可能就不會這麼在意了,但這次演唱會是完全不同的形式,所以壓力特別大嗎?

YOSHIKI:是的,直到最後一天什麼都沒有確定。我一直在想,我真的能做到嗎?在我離開的那天,我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參加演唱會。但後來我改變了主意,4號晚上的彩排才最終確定了一切。


—— 但是看演唱會的時候,感覺整個結構都經過精心設計。特別是那些在普通搖滾演唱會中看不到的環節,非常有趣。

YOSHIKI:(笑)是嗎?


—— 是的,現在沒有人會在舞台上即興對決(笑)!再加上打擊樂和合成器...

YOSHIKI:對,我也是第一次即興打鼓。之前小室君說過要來一場對決,就在演唱會前他把樂譜給我說「彈這個!」。


—— 那是他的音樂嗎?

YOSHIKI:對。但我沒有自己的樂譜什麼的,我說我沒辦法,他說那我們就隨興演奏。唯一約定的是大概演奏10分鐘(笑)。什麼節奏、什麼和弦、什麼發展都沒有決定,只是說「來一場10分鐘左右的對決」。就這樣做了。但在那段時間,我感受到最大的壓力。


—— 是的,而且還變成了數位樂器和類比樂器的對決(笑)。

YOSHIKI:但這真的很棒!感受到合成器的節奏,我馬上就加進去,接著創造出幾十個小節的音樂... 這是我第一次在完全沒有任何規劃的情況下即興打鼓,所以壓力非常大。但這也帶給我極大的樂趣。


—— 我覺得小室先生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藝術家,管弦樂團的演奏也很完美。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預見即興的特點和風格,但在YOSHIKI身上,我感受到一種原始的銳利和剛硬。

YOSHIKI:(笑)根據不同的條件,一切都可能完全不同!這是一場旋律A變成旋律B的即興演奏。


—— 從觀眾的角度來看,小室先生和管弦樂團代表了和諧,而只有YOSHIKI帶來了衝突(笑)。雖然你之前說這是一場對決,但我有這樣的印象...

YOSHIKI:那時我努力和管弦樂團保持一致。但的確,由於我是節奏的核心,我成了領導者(笑)。在整場對決中,我都保持警惕,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 即興演奏除了需要精湛的技藝外,還需要對樂器的高度理解、演奏者的敏銳度和直覺,並且所有這些特質都要瞬間展現出來,所以壓力大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這真的很有趣。

YOSHIKI:對啊,非常有趣。我深刻理解了那些沒有預先計劃的事物有多麼有趣。即興的事物確實很美好,雖然有些不安,但這是需要時不時去做的事。


—— 最近你也在鋼琴上進行了即興演奏,最近你展現了作為即興演奏者的不同面向。

YOSHIKI:是的,我發現了新的自己。有了鼓,我無所畏懼,去哪裡都行(笑)。但在即興演奏時,突然會出現一種「啊!就是這個!」的感覺,很多次我感到自己沒信心繼續在同一個節奏中演奏。有時我會在一個節奏中感到不自信,不得不切換到另一個節奏,這讓我很沮喪。我希望能儘快克服這一點。我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


—— 在這場對決之後開始了鼓獨奏。此時背景音樂依次是合唱和鋼琴音樂,這與X的演唱會完全不同。為什麼會這樣?

YOSHIKI:那天是莫札特逝世兩百週年紀念日,所以我決定全部用他的音樂,挑選了大概十首作品,包括《安魂曲》和鋼琴協奏曲,還做了浩室音樂風格的混音。


—— 你是自己做的混音嗎?

YOSHIKI:是的,我做了大約7個錄音,然後把它們交給了調音台後的操作員,並解釋說「這段音樂在緊繃時刻播放,這段在緊繃感減退時播放。」也就是說,細微的控制交給了這個人,他根據我的演奏來調整,我依賴他的敏感度。當然,由於我之前從沒用合唱音樂作過背景,所以這聽起來很新鮮,一切都是在4號深夜完成的。不是深夜,應該是5號的清晨,整晚都沒睡。


—— 但這次獨奏的結構也和X的演出中的獨奏不同,結束後你沒有像往常那樣下來,而是直接在上面繼續表演。

YOSHIKI:對,對。


—— 你那時的意識可能不是很清醒,我擔心如果你像在X的演出中那樣結束獨奏後,把鈸片砸在地上,向前走的話,你可能會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

YOSHIKI:說實話,鼓座的裝置當時根本沒有降下來。我結束了獨奏,卻不能離開(笑)。於是我又再來一次獨奏,結束後還是不能下來。我當時想,我該不會就這樣死在上面吧(笑)。然後演出繼續進行。


—— 也就是說,當時出了問題?

YOSHIKI:是的。如果我試著下來,真的可能會摔下來。當我打鼓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上面還是下面,我瞄了一眼「哇,好高啊!我自己下不來...」


—— 所以獨奏變成了平時的三倍長?

YOSHIKI:是的,大概長了兩到三倍(笑)。雖然這有點像X的演唱會中的獨奏,但這裡確實什麼都沒預先決定。根據播放的背景音樂,我即興演奏。


—— 也就是說,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即興演奏?令人驚訝的是,在短短一個月內,你的演奏水平提高了這麼多,經驗也豐富了很多。

YOSHIKI:是的,參與V2的演出,我發現了很多新事物,發現了另一個自己。在什麼都沒預先決定的情況下,只憑感覺演奏,能有這麼多的可能性。


—— 另外,看著V2的演出,我覺得YOSHIKI在演奏樂器時變得更美了。

YOSHIKI:是啊,我感覺好像想要跳舞。以前當我把全部能量都投入到演出中時,身體非常緊繃,所有肌肉都會痛。但最近我開始考慮一些不會給身體過多負擔的動作,動作流暢一點就不會過度勞累身體,而且看起來也更美。我和醫生談過,人的動作有無數種可能性。人體的動作也是如此,這當中包含無窮無盡的意義,真的無窮無盡,所以最近我對打鼓的愛更深了,真正享受到打鼓的樂趣。


—— 我問個和演出順序無關的問題。那天鋼琴獨奏從〈Unfinished〉開始,這非常罕見,然後過渡到〈土耳其進行曲〉和〈Es Durのピアノ線〉。

YOSHIKI:是的,這也很奇妙。最初我應該彈莫札特,彩排時也是這樣安排的。但在演唱會上,我突然開始彈〈Unfinished〉!「哦,這是什麼!」,「也好!」(笑)。


—— 這也算是一種即興演奏吧!

YOSHIKI: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特地為這場演唱會練了莫札特的曲子(笑)。而〈Unfinished〉在彩排時連一次都沒彈過,真是令人驚訝。在此之前,我告訴所有人 —— 包括工作人員和燈光負責人,我會開始彈莫札特的曲子,所以我想他們也一定很震驚(笑)。


——也許,當談到創作時,內心的想法會逐漸浮現出來。

YOSHIKI:也許吧... 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新的,所以壓力非常大。也許這也有影響。我也是第一次在管弦樂團的伴奏下彈鋼琴。


—— 有管弦樂團伴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吧?

YOSHIKI:是的,但我覺得聲壓不夠,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力量。我心想「原來如此!」,於是我問「能不能組建一個300到400人的樂團?」他們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所以下次我就要這麼做,已經在計劃了。


—— 但300個人可能根本擠不進舞台吧(笑)。不過站在這麼大的樂團中央,感覺一定很棒。

YOSHIKI:但壓力也很大。畢竟這些都是古典音樂家,就像在300個老師面前演奏一樣。這次也是,演出時並沒有這種感覺,但在彩排時那種壓力真的很大... 不過這很有趣。現在我可以說「這樣弄真是有趣」(笑)。


—— 這次你用的不是水晶鼓,而是鈦製的嗎?

YOSHIKI:是的,我也有這樣的設備,我在洛杉磯跟TAMA租借了。聲音很好,我很喜歡,就買下了,當時他們只有一個樣品,最後我全部都買下來了。


—— 是特別訂製的嗎?

YOSHIKI:跟樣品不同,他們給我製作了一個稍微薄一點的小鼓,這樣音色會更好。所以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把鈦的音色和水晶的外觀結合起來就好了,畢竟現場的聲音也不一樣。


—— 我第一次知道雙大鼓可以壓過整個管弦樂團的聲音。它的聲音比整個樂團還要強大!

YOSHIKI:(笑)是啊,管弦樂團的音樂家們也很驚訝(笑)。首先,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有這種鼓,大家都對我說「哦,這是什麼鼓!是新的嗎?」,我回答「不是,很多人都用雙大鼓演奏!」(笑)。但在那時,這個鼓成了我的標誌。


—— 是的,這場演唱會在很多方面都創造了新的紀錄。

YOSHIKI:我也在想以後再舉辦類似的演出。也許明年吧... 但我希望能定期舉辦這樣的演出。雖然現在時間過得很快(笑)。


—— 我第一次聽V2的音樂,但我覺得製作這些音樂一定很難,因為演奏需要很多設備。 

YOSHIKI:確實如此,編曲花了很多時間,疊加音效、調整音質都需要很多時間。但創作音樂本身倒是很快,甚至讓人懷疑這麼快合不合適。我們兩個人一起工作,花了兩三天就創作出了音樂。


—— 我之前已經問過你們合作是怎麼開始的,那能不能請你再講講你們是如何共同創作的?

YOSHIKI:第一階段是電腦音樂。我對電腦技術完全不在行,感覺我身上同時存在現代人和原始人(笑)。所以在錄音室裡有一位工程師負責操作合成器,我只負責寫樂譜給他。然後後面的操作我一點都不懂,「會變成什麼樣呢... 但這很有趣!」(笑)。小室君一開始就想寫一種能夠對比電腦和打擊樂的音樂。所以在錄音室工作的初期,主要是確定樂曲的基本輪廓。


—— 所以你們在那裡完成了作品?

YOSHIKI:對,因為我們倆都是作曲家,所以進展很快。我們交換樂譜,現場和在電腦上立即演奏、討論,這真的很好玩。


—— 也就是說,你們兩個都是音樂的創作者?

YOSHIKI:對,旋律是我們輪流寫的。然後我們要分配演奏部分。應該不能說是分配,而是彼此委託。我們幾乎沒有特別的討論,自然而然的委託了,小室負責主唱和合成器,我負責打擊樂,而鋼琴則由我們兩個一起彈。也就是說,有些事需要自己完成,有些事必須一起做。總之,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但我覺得這是一種新鮮的嘗試。用一句話來說,這一切都很好玩。


—— 你最大的印象可能不是創作的作品,而是這個項目本身的創作過程吧?

YOSHIKI:是的,我確實有這種感覺。但如果不了解這一點,有時也會感到困難... 對於自己創作的作品,我一向很嚴格,批評總是很敏感的話題。但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接受都無所謂。在這個項目中,最重要的不是創作作品本身,而是我們之間的合作,這是我們雙方都能夠有所發現的地方。這非常有趣,我學到了很多,享受了過程,還獲得了新的刺激。


—— 也就是說,這次的創作環境不同於X平時的那種緊繃情況,大家都被逼得走投無路?

YOSHIKI:是的,完全不同。雖然在錄製鼓時也有困難的情況,但整體氣氛完全不同。我第一次只對特定部分負責。在X的創作過程中,我通常從頭到尾都會參與每個環節。確實,在各種意義上,我學到了很多。


—— 你以前也參與過和BAKI以及L・O・X的合作項目,但V2成為你獲得全新經驗的創作平台?

YOSHIKI:是的,在那些項目中,我只是參與演奏自己的部分,因為那裡沒有掛上我的名字,所以也沒有壓力。未來我還想嘗試更多不同的項目。


—— 繼續V2嗎?

YOSHIKI:有這個可能性,而且我也很希望繼續做。


—— 但花最多時間的應該是錄音和創造音效吧?

YOSHIKI:是的,在第二首歌〈VIRGINITY〉裡面有很多電子音效,因為這些聲音需要跟我的鼓聲交替出現,我一直在尋找合適的音效。但當小室君聽到我做出的效果時,他超驚訝(笑)。


—— 為什麼?

YOSHIKI:我錄製所有可用的聲音,然後聽聽哪些喜歡、哪些不喜歡。結果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數據庫,小室君說很多聲音他從來沒聽過。在這些聲音中,我挑選了自己喜歡的。我用了很多現實中從沒打過的變化。在數位版本中,我主要用那些無法在現場演奏的節奏,所以這很有趣。


—— 對數位錄音產生興趣了嗎(笑)?

YOSHIKI:是的。一開始〈VIRGINITY〉打算只用電子音效。當討論到要加入現場聲音時,我覺得既然有電子音效,那現場聲音會遜色,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想法,當我們試著這麼做時才發現「現場聲音很好!」(笑)。當電子音效和現場聲音交替出現時,我再次感受到「現場聲音果然有它的魅力!」


—— 歌詞也是一起寫的嗎?

YOSHIKI:對,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也發現了新的事物。


—— 具體是怎麼進行歌詞創作的?

YOSHIKI:我在創作旋律的同時,想出了標題和部分副歌,剩下的解釋交給小室。在第二首歌裡,我們決定加入我的對話。我看到小室的歌詞,沒有問他詳細解釋,自己寫下了我的理解,這就是這部分歌詞的來源。拋開一切來寫歌詞真的很有趣。不過我覺得這也讓我們每個人都展現了自己的驕傲,嘗試做任何事情。


—— 你更喜歡哪種工作方式?像在X那樣把自己逼到極限,還是像這次這樣兩人共同前進,讓每個人展現自己的驕傲?

YOSHIKI:這還是取決於音樂的風格,在樂團裡幾乎不用電腦,但我總是工作在緊急情況下,好像我自己也在追求這種感覺。不過還有很多事情我想去嘗試,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但目前我什麼都不怕。


—— 你剛才說這個項目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印象深刻,而且這種脫離唱片公司的知名藝術家聯合起來的做法,可能在版權保護等領域逐漸帶來進步嗎?

YOSHIKI:非常有可能。我也希望能再嘗試這樣的項目。這次在V2中,我們繞過了大型唱片公司(笑)!


—— 反過來說,如果YOSHIKI完全拋開商業方面,花時間來發展剛剛覺醒的演奏者潛力,幾年內可能會取得驚人的成果!

YOSHIKI:是的,成為演奏者... 還有作曲。其實我最希望能把更多時間用在這上面。有時我也想就這麼做,但另一方面,正是因為我從事多種事務,才能在某些事情上集中精力。如果決定只做一件事,我會慢慢的、悠閒的度過時間。而現在的情況是,今天做這個,明天做那個,所以必須集中精力。所以有時我會想,這種生活的分散性也許也是好的。


—— 永遠在提水救火嗎(笑)?

YOSHIKI:(笑)但現在情況也很緊急。雖然我們剛開始時日程已經很滿了,但如果有什麼事情節外生枝,就會立刻影響到其他事情。不過我明白了一件事,「必須扎實的練習」。因為這不是突發的事情,我想一定要安排時間來練習鋼琴和鼓,加深與樂器的聯繫感。我認為這真的很重要。


『X with Orchestra』

—— 接下來是X跟管弦樂團的演出,你們幾乎沒有排練時間?

YOSHIKI:是的,這也是一個英勇的事情。樂團有成員生病了,所以我們沒能提前集合。所以只在前一天安排了一天的排練。但是設備出了大問題,所以那天我們只排練了〈Rose of Pain〉。


—— 也就是說,在排練的那天,你們只能演奏一首歌。然後第二天就要舉行演唱會了?

YOSHIKI:是的,那天原本計劃從早上排練到晚上,考慮到最壞的情況,我還安排了樂團可以工作到晚上11點。但舞台設備直到晚上10點才安裝完畢!


—— 只剩一個小時了!

YOSHIKI:沒錯!而樂團需要至少半小時來調音。只剩下半小時了!半小時能做什麼呢?我們只和樂團一起演奏了〈Rose of Pain〉,之後樂團成員就離開了。「怎麼辦,只排練了一首歌,其他的怎麼辦!」他們告訴我只能第二天再做了。說到鼓,這次的歌單非常吃體力,如果我在排練中全部演奏完,可能就無法在演唱會上演出了。但我還是非常沮喪。


—— 當然,這場演唱會應該和普通的X演唱會完全不同,還有和管弦樂團的互動,所以壓力很大。

YOSHIKI:對啊,我對這場演唱會非常擔心。從一開始我就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前一天一定要排練一次。即使只排練一次,編曲也可能會改變。我需要給樂團的音樂家們指示,確保一切都在正軌上,還需要跟指揮協商一些信號,告訴他們樂團應該何時加進來。這一切都取決於我的鼓聲,所以有很多地方需要根據信號來行動,而我們沒有任何預先的討論。所以我真的很想進行這次排練。但我們只排練了一首歌,其他的都沒能排練...


—— 那後來呢?

YOSHIKI:我非常沮喪,然後和工作人員一起去喝酒了(笑)。


—— 原來如此...

YOSHIKI:當時我心想「什麼都不管了,隨它去吧」,這樣才能平息怒火。最後,我們從午夜12點喝到大約早上8點,所以幾乎沒睡,我就去了NHK大廳。「首先,從排練開始。」然後我們開始排練所有的歌曲。這時候情況才開始明朗起來,我的心情也好轉了。不過身體非常疲憊,幾乎動不了。後來做了針灸和按摩,然後就到了上台的時間。總之,我勉強應付了過來。


—— 但演唱會最後效果非常好!

YOSHIKI:(笑)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們能做到這樣!也許這不算是大成功,但一切進展得非常順利。也許排練不充分反而是好事,這樣就不能鬆懈了。


—— 也就是說,那天你們把整個節目演奏了兩遍?

YOSHIKI:是的,甚至不止兩遍。在演唱會前的排練中,我們跑了一遍全程,還把複雜的部分演奏了兩遍。所以觀眾看到的其實是第二場演唱會(笑)。


—— 演唱會期間你的身體狀況如何?

YOSHIKI:不知怎麼的,我還是用心理克服了這一切。當排練結束時,我非常高興「終於看到了!」,所以身體狀況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當然,全身都在痛。


—— X總是遇到困難,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是輕鬆的(笑)。

YOSHIKI:但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了,大家都開始擔心了。前一天當管弦樂團離開後,我們樂團聚在一起,我說如果排練搞砸了,我就不想演出,說完就跑了出去。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管弦樂團會怎麼演奏。當然,我看過樂譜,知道整體編曲,但不知道一起演奏會是什麼效果,那一刻我真是氣死了。最後我就去喝酒了。


—— 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嗎?

YOSHIKI:部分原因是這樣。最後,一切似乎也沒那麼糟。


—— 你沒想過取消演唱會嗎?

YOSHIKI:沒有,但直到最後一天我都不想上台演出。


—— 你幾乎沒參與樂團的編曲準備嗎?

YOSHIKI:我的主要任務是檢查編曲。有些地方不太清楚,有些地方有錯誤,我把這些都改正了,但這都是在演唱會當天做的。


—— 也就是說,有些地方在演唱會上改了編曲?

YOSHIKI:是的,有些人在演唱會上犯了錯(笑)。我的聽力很好,即使在演唱會上打鼓,我也能聽到所有的聲音,比如節奏的變化。雖然通常我們是5個人,但這次有70個人,我還是能聽到每個人的演奏。所有的細節都能聽到,比如「現在喇叭吹錯了音」。


—— 你能單獨聽到每個部分的演奏?

YOSHIKI:幾乎是這樣。我並不是特意去聽的。這真的很奇妙,可能是從我小時候在銅管樂隊演奏時開始的,那時我吹了四五年的小號。不過這其實挺讓人頭疼的,我需要集中精力打鼓,但同時還能聽到70個人的演奏。「啊,這麼多聲音!」


—— 這次你感受到的管弦樂團的壓力比上次和V2合作時更大嗎?

YOSHIKI:不,這次我還是希望聲音能更強一些。因為X還有吉他,所以從音響傳出的聲音幾乎蓋過了管弦樂團。因為我們總是用很大的音量,所以我幾乎感覺不到聲壓。由於管弦樂團的聲音不夠強,我們和指揮討論過,讓管弦樂團在〈紅〉裡面扮演主角,演奏開頭部分。


—— 這個大廳裡還有一架風琴,你有試過彈它嗎?

YOSHIKI:沒有,我本來想試試,但這次因為時間不夠,加上設備調整延誤,只好放棄了。不過如果還有機會,下次我一定要試試彈它,這是一個很棒的樂器!在演奏時,整個建築物都能像一件樂器一樣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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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場演唱會上,YOSHIKI首次在鋼琴獨奏時演奏了一部分尚未發表的作品〈ART OF LIFE〉。舞台上放置了另一架鋼琴,不斷重複同一段旋律,YOSHIKI在這段背景音樂下演奏了作品片段,其中包括即興演奏。隨後,管弦樂團也加入了他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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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我想問問關於〈ART OF LIFE〉,你在鋼琴獨奏時演奏了一部分。你是什麼時候決定演奏這段作品的?

YOSHIKI:大概在演唱會前一個星期,甚至可能更晚,根據當時的心情決定的。


—— 也就是說,根據當時的心情決定的(笑)?

YOSHIKI:我想,如果我們只演奏X的普通歌曲,那就沒什麼意思了。不過我對這一部分非常緊張。


—— 我聽說你啟動這個X與管弦樂團的項目,是為了準備好完整演奏〈ART OF LIFE〉。

YOSHIKI:是的,沒錯。管弦樂的編曲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但在演奏其他部分時遇到了問題,所以我們無法完整演奏,只能演奏其中的一部分。


—— 演出進行得怎麼樣?

YOSHIKI:我完全投入到了演奏中。一開始我就感受到一種高漲的情緒,完全不再害怕,徹底沉浸在音樂中,有一刻我甚至想過要不要摔壞鋼琴,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冷靜下來了。這一切都很棒,我演奏時心情非常愉快,我聽著不斷重複的旋律心想「這真是太棒了!」然後繼續演奏,並沒有想著應該怎麼演奏,只是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 是誰在彈第二架鋼琴?

YOSHIKI:是我的鋼琴老師。他在音樂學院教授古典鋼琴演奏。當時我在考慮邀請誰來演奏,我覺得這是個見見老師的良機,就邀請了他。


—— 這段獨奏的長度和結構是提前設計好的嗎?

YOSHIKI:不是。我只是說第二架鋼琴要不斷重複這段旋律,而我會根據這個節奏隨興演奏。至於管弦樂團,我告訴他們「當我給信號時,演奏這個樂句。但什麼時候演奏,我還不知道。」我們只是這樣約定了。


—— 但管弦樂團也參與了即興演奏。

YOSHIKI:是的,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會這樣,當時我只是想「成功了!」。我演奏時聽到其他樂句在響,抬頭一看,發現他們也在演奏,指揮幹的真棒(笑)!總之一切都很棒,我非常享受這次演出,真的是太棒了,有一刻我甚至想「嗯,現在已經是極限了...」(笑)。很久沒這樣彈到手指痛,比打鼓還累。


—— 當你開始即興演奏時,你有幾次回到同一句旋律,彷彿要結束即興演奏,但在重新開始之前會稍作休息?

YOSHIKI:也許是這樣。在進入下一部分之前,我會回到那句旋律以平靜下來。但其實,當對面的鋼琴不斷重複同一句旋律時,這感覺有點可怕。當我開始即興演奏時,我完全沉浸在音樂中,什麼都聽不到,這樣重複了幾次。但那段在第二架鋼琴上演奏的旋律好像存在於我的身體裡,我在這個節奏中演奏。有時監聽效果不好,所以這種方式反而是最好的(笑)。令人驚訝的是,當我全身心投入到音樂中時,其他什麼都聽不到... 一切都很美好...


—— 我第一次被震撼是在橫濱的演唱會上,我沒想到你能做這樣的即興演奏!

YOSHIKI:當然,這需要更高的演奏技巧。但這次我決定在獨奏時就像在創作新音樂一樣隨性演奏。如果在那一刻能創作出美妙的旋律,那就太棒了。


—— 最近,我看到你作為鋼琴家的勇氣和抱負有所增長。

YOSHIKI: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是個非常認真、一絲不苟練習的人。通常我甚至會把鼓的所有樂句都完整記譜(笑)。但現在我從新的角度重新認識了鋼琴,理解了它作為一種樂器的特性... 也許是因為大約一年前我開始對噪音產生了興趣,就像「不協和音程,但聽起來不錯」。


—— 噪音打破了所有公認的音樂結構,但如果說這是音樂,並研究它,那麼會發現這種不和諧音背後有著無限的愉悅感。

YOSHIKI:是的,如果能把這種噪音的力量和演奏古典旋律的管弦樂團結合起來,那會是非常驚人的效果。


—— 也許〈ART OF LIFE〉的結尾就接近這個概念了。當管弦樂團加入時,一切聽起來都非常好。

YOSHIKI:是的,那也很棒。通常我坐在鋼琴前時,感覺比較多的是悲傷,但這次完全不同。那種瘋狂一直在持續,這太棒了,我想停住這一刻,有一刻我甚至不想給管弦樂團發出信號(笑)。這一切太棒了,我想讓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真是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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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新幹線已經駛近東京車站的月台。

    「時間過得真快!」

    一直回答採訪問題直到抵達東京的YOSHIKI這樣說著,並露出了笑容。時間確實以驚人的方式流逝,有時會集中在一個瞬間。車廂的門打開了,我們這次小小的採訪旅程也隨之結束了。

    這一刻無論如何都會結束。充滿戲劇性的『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將在武道館以FILM GIG的形式畫下句點。在新年初的東京巨蛋三場演唱會後,X樂團的日常將告一段落。

    然而,YOSHIKI試圖對抗時間的洪流和肉體限制的「旅程」,它會結束嗎?就在我對此問題感到好奇之後不久,YOSHIKI已經準備好在這年的最後一個月中,以忙碌的氛圍完成他日程表的下一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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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 1991 Final FILM GIG SPECIAL』

    1991年12月20日,武道館。

    幾乎準時開始了「FILM GIG SPECIAL」的放映。這一天,是『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巡演的最後一站,這次巡演從8月6日在新潟開始,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和戲劇性的瞬間。雖然這只是一部電影,但所有的票都賣光了,場地擠滿了人。當然,這是非常不尋常的。

    每當巨幕上出現樂團成員的臉時,場內都會響起熱烈的歡呼聲。而從第一首歌開始,全場觀眾就一起合唱副歌。 

    為了取悅粉絲,這部電影包括了一些在樂團搭車移動、抵達會場和『NISSIN POWER STATION 3DAYS』MC環節中拍攝的場景,因為這些演唱會只有兩千名最狂熱的粉絲才能看到。此外,還包括了新聞發布會的片段,也就是說,是許多觀眾平時看不到的場景。

    第二次安可結束後,粉絲們看著影片熱烈的鼓掌。就在這時,遮住舞台的放映巨幕掉了下來。舞台上站著五位樂團成員!全場觀眾的尖叫聲瞬間引爆。在這不斷的歡呼聲中,現場演奏的〈Joker〉開始了...

    回想一下,這次巡演充滿了戲劇性的色彩,而這樣戲劇性的X無預警出場非常契合這次巡演的氛圍。

    YOSHIKI說 ——

    「當我們在洛杉磯錄製《Jealousy》專輯時,我們已經在製作這部電影了。到了最後一天(譯註:4月6日在川崎 CLUB CITTA),我打算從美國趕回來表演,但我們沒能實現,所以這次我非常希望在安可時能夠現場表演。這樣安排是不是很有趣呢?」


—— 這真是非常戲劇化。但為什麼你們決定以這種形式進行最終場呢?

YOSHIKI:這完全是憑感覺。想要稍微逗弄一下大家。首先,我們想在武道館放映這部電影。而且,將這場作為巡演的最終場,也是一種逗弄(笑)。當時就是這種心情,還有另一層意思,畢竟我們已經在武道館舉辦過「無所畏懼」的『EXTASY SUMMIT』了。


—— 真令人驚訝,所有的票都賣光了(笑)!

YOSHIKI:是啊,這一切真是...


—— 你們決定在安可時出現在舞台上,這也是一開始就決定了嗎?

YOSHIKI:是的,雖然消息多少還是會洩露,但我們盡可能不告訴任何人,保持緘默。


—— 其實,這部電影真的很棒。

YOSHIKI:是啊,但就像往常一樣,我們總是在最後一刻才完成,總是很緊張(笑)!


—— 你們有和樂團成員一起構思電影的內容嗎?

YOSHIKI:有,但這次我沒有那麼嚴格的把控,因為這部電影不會正式發行。這是一部只會放映一天的電影,所以即使有些地方不太滿意,我也沒有爭論。最後當我檢查電影時,導演說「大家都會嗨翻,根本不會看細節」(笑)。


—— 但實際上觀眾真的非常熱情,雖然藝人本人不在,但大家都合唱歌曲,熱烈鼓掌。

YOSHIKI:我非常感謝他們。雖然這有點不尋常,但我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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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第一次MC中,TOSHI說「今天我們真的很想見到你們,所以我們來到這裡。你們在看電影的時候非常熱情,真的很棒!現在YOSHIKI有事情要告訴大家。」

    事實上,那天某家體育報紙刊登了一篇《X解散》的文章。

    YOSHIKI拿起麥克風說「真是不可思議,謠言竟然傳得這麼快,甚至上了報紙。但我們,X,絕對不會解散!」(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就在他說完的那一刻,HIDE把那份報紙撕成碎片。接著TOSHI繼續說 ——

    「或許你們會擔心,但今天我們都來到這裡,雖然安可的時間不多了,但讓我們盡情享受這一刻吧。你們在看電影時那麼熱情,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這首歌想要獻給你們,這麼棒又充滿愛的你們。今天你們就是X的主唱,讓我們一起唱吧!」

    接著〈Endless Rain〉響起。觀眾的合唱聲蓋過了TOSHI的聲音,YOSHIKI坐在鋼琴前擦拭著淚水。響亮的加油聲和歡呼聲此起彼落... 最後,〈X〉的旋律響起,全場成為一體,這就是結尾了。帷幕落下,這段漫長的巡演正式宣告結束,給所有人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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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道館,你決定自己在台上發言,是不是因為不這樣的話會很尷尬?

YOSHIKI:是的,也有這個原因。這篇文章有提到一些關於V2的事,然後寫到因為我要搬到美國,所以X樂團會解散。我和TOSHI討論過,他認為最好由我自己來說。「好,我來說!」但是我們是在上台前才決定這件事的。


—— 這次巡演真是太震撼了!直到最後一刻都保持著緊繃感,不斷有事發生(笑)!

YOSHIKI:是啊。上一次『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的最終場是在大阪城音展演廳(1990年5月17日)。如果現在回想,那時候還有些空檔。但從那時結束到今天,一切都在不停的進行 —— 寫歌、去美國、錄音,剛回來又要宣傳,接著就是巡演。我們總是忙到最後一刻。就這樣一路走到今天。


—— 自從X發行了《BLUE BLOOD》之後,你們幾乎沒有休息過。

YOSHIKI:或許不休息也不錯(笑),休息不一定能消除疲勞,而且現在我有很多事情想做,完全投入其中。不過我希望能保持我們在獨立時期那種激進的態度。最近經常有人對我說「以前的一切都不一樣了」,「你們在演唱會受傷、昏倒,大概是缺乏專業意識吧」,我收到過這樣的信件。但如果專業人士只是把音樂當成工作來做,那我不想成為這樣的專業人士。


—— 作為藝人,你在專業方面不斷進步,但你可能永遠不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表演家」(笑)。

YOSHIKI:我也沒這種打算。


—— 我認為正因如此,現在才有這麼多人喜歡並支持X。但另一方面,不僅僅是這篇文章,我覺得你越來越常想在其他項目中表達自己,而不只是X。

YOSHIKI:或許吧。但我非常尊重成員們的多方面才華,我一直希望X能成為一個多才多藝的樂團,我也打算在X中完全表現自己。如果我的某部分特質從X中突出,那就需要在X之外重新調整。如果我清楚感受到這種突出的特質,我會做個人計畫或者參加像V2這樣的項目,我認為這是好事。也許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如果能做出好的個人計畫,我希望能成為X的競爭對手。雖然這很奇怪,自己和自己的樂團成為競爭對手,但我確實有這種感覺。X是一個完全與眾不同的樂團,我希望它能變得更棒。


—— 在這次精彩的巡演之後,將會有三天在東京巨蛋的演唱會,這將成為一個轉折點,一個休息的機會。

YOSHIKI:是啊,最近我接受了一家報紙的採訪,說「我們很快會暫停一下,去國外發展。」對方說「但X只發了三張專輯,包括獨立製作的,現在就要暫停了?」,這話有點刺到我,我馬上反駁「你們這是什麼刻板印象,只出三張專輯就不能暫停嗎?難道一定要出十張專輯才能休息?」。我一直認為,歌曲是普遍性的存在,不能用數量來衡量,它們不是消費產品!


—— 我剛剛想到,X真的只出了三張專輯就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

YOSHIKI:我也這麼想過,才三張專輯,而且幾乎所有的單曲都收錄在專輯裡了。


—— 另一方面,僅僅三張專輯的歌,就能吸引數萬人到東京巨蛋!每首歌的水準都很高啊!

YOSHIKI:所以這根本不是數量的問題。你可以出很多很多專輯,但如果沒有投入感情,那歌再多也沒意義。


—— 最近聽音樂時,我特別感受到,如果聽X的專輯,在演唱會上聽這些歌曲,然後把這些經歷融入自己的生活,隨著時間的推移,感覺這些不只是歌曲,而像是照片。

YOSHIKI:我懂。


—— 我一開始聽了《Jealousy》,然後跟你見面,再聽管弦樂的編曲,參加了整個巡演,見證了許多不同的片段,有時很戲劇化,甚至無法想像。而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音樂似乎染上了完全不同的思想和情感。所以X的音樂似乎有一個空間,讓聽眾可以填滿自己的情感和體驗,這正是X的歌曲如此強大的原因。

YOSHIKI:聽到這些話... 我自己一直在努力追求這一點,而且我相信這種特質必然存在於音樂中。當我聽到好的音樂時,我會深深沉浸其中,感覺它是為我而奏,它似乎在滋養我。所以我一直希望X的音樂能被廣泛聽到。我一直認為音樂是普遍的,幾個世紀前創作的古典作品至今仍然存在。音樂不能像消費產品一樣用數量來衡量。


—— 而且,在X的情況下,還有很多戲劇性的事件接連發生(笑)。

YOSHIKI:是的,這一切都非常棒... 我居然已經開始用過去式了(笑)!我感覺這本書剛開始的採訪已經過去十年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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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長的『Violence In Jealousy Tour』充滿了戲劇性的事件,每個月都可以算作一年,這個巡演終於結束了。現在,距離在東京巨蛋的演出只有短短的十天,這是他們自6月回到日本後全力追求的目標,同時也是新起點的開始。



第十章 永恆

1991.12.31 NHK大廳《NHK紅白歌唱大賽》

1992.01.01 目黑鹿鳴館『ALL NIGHT METAL PARTY』

1992.01.05 東京巨蛋『TOKYO DOME 3DAYS ~破滅に向かって~』

1992.01.06 東京巨蛋『TOKYO DOME 3DAYS ~破滅に向かって~』

1992.01.07 東京巨蛋『TOKYO DOME 3DAYS ~破滅に向かって~』

               ~樂團活動暫停


東京巨蛋連續三天演唱會
1992年1月5日.1992年1月6日.1992年1月7日


1992年1月5日

    燈光一熄滅,觀眾席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火熱的激情瞬間席捲了場內四萬多名觀眾。1月5日,東京巨蛋三場演唱會的第一場開始了。

    〈World Anthem〉的序曲宛如一氣呵成般隆隆響起,舞台兩側的大螢幕上出現了五位樂團成員從更衣間走出來的影像,這是即時直播的,展示了演唱會開始前觀眾通常看不到的時刻。這一切都是為了粉絲們精心策劃的。螢幕上,YOSHIKI舉起了手,五位成員一起走上舞台,觀眾早已在那裡等待著他們。

    HIDE、YOSHIKI、PATA、TAIJI,然後是TOSHI一一出現在螢幕上,每次出現,場內都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音樂家們環顧四周,彷彿試圖吸收這些歡呼聲,他們帶著愉快的表情走上各自的位置,開始演奏第一首歌〈Blue Blood〉。曲畢,TOSHI說 ——

    「東京巨蛋的三天演唱會開始了!全力以赴!向前衝!」

    幾乎沒有間隙的開始了〈Miscast〉,接著是〈Sadistic Desire〉。全場觀眾和舞台都被一片火熱的氛圍所籠罩。之後,TOSHI向大家祝賀新年。

    「我們在新的一年裡第一次見面。新年快樂!」

    「今年我們很早就跟你們見面了,這將會是一個好年。既然我們在這裡,讓我們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全力以赴,向前衝!」

    第四首歌是〈Desperate Angel〉,接著是罕見的〈Xclamation〉,這首歌中TAIJI的貝斯成為亮點。雖然年底對樂團來說非常忙碌 —— 有FILM GIG、參加紅白歌唱大賽和跨年夜的慶祝活動,但他們仍然能夠進行認真的排練。TAIJI的貝斯和HIDE的吉他聲融合得非常和諧。隨後,在PATA的小段獨奏後,開始了比平時更為狂野的〈Stab Me In The Back〉。整個東京巨蛋似乎都沉浸在X的節奏中。

    TOSHI說 ——

    「當然,在東京巨蛋演出真是太棒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在這裡舉行三場演唱會。對我們和你們來說,這些演唱會都有非常深刻的意義,你們無疑會感受到這一點!」

    接著在〈Week End〉之後,開始了YOSHIKI的獨奏。舞台中央顯示著《Jealousy》專輯封面的圖像,天花板上則展示了封面背面YOSHIKI戴面具的照片。YOSHIKI被閃爍的綠色雷射光包圍著,準備開始他的表演。他的鼓獨奏剛開始顯得有些謹慎,但在第二部分中,鼓組上升到空中,他開始以狂野和瘋癲的方式演奏,頭髮飄散。獨奏結束後,他將鈸片摔在地上,他的步伐依然堅定無比。這三天裡,他似乎決心以意志力克服一切身體和意識的限制。

    舞台陷入黑暗,只有雷射光像波浪般交錯穿梭。這時,一個被蛇環繞的金色寶座從鼓組後面升起,HIDE坐在上面。他的獨奏與巡演時相比,風格有所改變。在瀰漫的煙霧中,他露出瘋狂的笑容、詭異的笑聲,拿起吉他開始了他前衛風格的獨奏,並間以〈櫻花〉的旋律,賦予其東方色彩。然後,穿著醫生服和護士裝的人推著醫療擔架登場,還有一些人穿著黑衣、手持類似鏡子的反光板,他們將HIDE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鏡室。觀眾席上看不見他,但在鏡室內有一位穿著白衣的攝影師,通過螢幕可以看到鏡室內發生的事情。聚光燈的光束在房間內移動,這是一場非同凡響的表演。瘋狂大笑的HIDE被穿上了束縛衣,被醫護們推走了。這段非常有趣的獨奏到此結束。

    接著開始了PATA和TAIJI的〈White Wind From Mr.Martin〉原聲演奏,舞台上的氣氛立刻改變了。這或許最能體現X的多樣性,四萬多名觀眾屏息凝神的聆聽著TOSHI演唱〈Voiceless Screaming〉,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當時充滿內心的濃濃情感。

    接著響起了韓德爾的〈Largo from Xerxes〉,YOSHIKI慢慢走上舞台,鋼琴被綠色的聚光燈照亮。YOSHIKI換上了與鼓獨奏時不同的黑白禮服,他開始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旋律,然後轉到〈Es Durのピアノ線〉,隨著情緒波動開始即興演奏。這是一段非常美麗的獨奏,他展現了各種不同的鋼琴表現技法。最後,他優雅的手指開始彈奏〈紅〉的前奏,觀眾席上爆發出一片歡呼聲。已經回到舞台上的TOSHI大聲喊道「紅啊!」,這時,禮炮響起,銀色絲帶飛落在觀眾席上。全場觀眾在接下來的〈CELEBRATION〉開始時已經完全融為一體。演唱會的主要部分在〈Orgasm〉中結束。

    第一首安可曲是〈Endless Rain〉,全場觀眾齊聲歌唱,或許是由於場地的特點,聲音似乎從上方降下來。這樣的情感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只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當想到在其他地方無法體驗到這種感覺時,才真正理解到這些瞬間的珍貴。TOSHI眼中滿含淚水,YOSHIKI停止演奏後,臉靠在鋼琴上... 這一刻時間是如此濃縮,但又如此緩慢和寧靜。接著,他們演奏了〈Silent Jealousy〉,曲畢後音樂家們離開了舞台。

    在第一次安可期間,觀眾在場內掀起了人浪。燈光師注意到這一點,打開了場內的燈光。第二次安可時,TOSHI上台對觀眾說 ——

    「你們玩的真好!也讓我們看看!」

    聽到這句話後,觀眾在各個看台上從左邊到右邊做出了漂亮的人浪,再從右邊到左邊,五位樂團成員開心的哈哈大笑、為之鼓掌。TOSHI說 ——

    「既然你們表演得這麼好,我們也要給你們展示一些特別的。」

    隨即開始了「奇怪的X」的演出,也就是成員交換位置的『大魔神五人組』表演。響起了〈20th Century Boy〉的旋律。HIDE擔任主唱,YOSHIKI和TAIJI彈吉他,PATA彈貝斯,TOSHI則坐在了鼓前。觀眾對此反應極其熱烈,平時演出中需要固定坐在一個椅子上的YOSHIKI,開心的抱著吉他在整個舞台上跑來跑去,還在副歌部分跟著唱。

    「怎麼樣,不熟練的樂團吧?也許這是東京巨蛋裡第一次有這樣的表演(笑)!請接受我們這種樣子吧!」

    接著,他們回到了原本的陣容,演奏了〈Joker〉和〈X〉,這首歌是任何一場演唱會都不可或缺的。隨後場內播放了〈Say Anything〉的音源,充滿情感的粉絲們全場齊聲合唱。按照X演唱會的傳統,五位成員再次出現在舞台上。在音源結束之前,他們在舞台上閃耀著,彷彿要深深印刻在所有觀眾的記憶中。 


1992年1月6日

    第二天,下著雨。時間是晚上7點10分,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小時,音樂開始響起,但這次並不是通常的〈World Anthem〉旋律,而是〈Dear loser〉,這首歌是在樂團還在Live House演出時期的作品。隨後開始的第一首歌是〈Vanishing Love〉,延續了Live House演出的氛圍。TOSHI在MC時解釋了這個選擇的原因 ——

    「很高興你們都來了。當演唱會持續三天時,第二天通常會有一些熟悉X的老粉絲來到現場。他們對X非常了解。知道今天會有這樣的觀眾,我們特意準備了特別的節目。所以今天你們會盡情享受!今天我們會為你們帶來如同往昔一樣狂熱的表演!」

    為了那些在第二天特地冒雨來的熱情粉絲,樂團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節目,包含了一些老歌。第三首歌是〈Phantom of Guilt〉,接下來是非常罕見的〈Easy Fight Rambling〉,其中的亮點是TAIJI的切音技巧。隨後在PATA的吉他獨奏之後,開始了〈Standing Sex〉。

    正如TOSHI在MC中所說:「你們今天來,是被選中的!」粉絲們對這樣的選曲表示極大的興奮。隨後是〈Week End〉,接著進入了獨奏環節。

    首先是YOSHIKI的鼓獨奏。與第一天的謹慎開場不同,這次他的獨奏一開始就非常精彩。這是一段令人震撼的獨奏,彷彿他內心所有的瘋狂都爆發出來了。演奏結束後,他抓起鈸片,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去。舞台兩側的大螢幕上特寫著他眼中含淚的臉龐。他曾對我說「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感覺自己突破了極限,演奏得非常出色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或許,這正是這樣的時刻。

    跌跌撞撞,有時甚至爬行,YOSHIKI最終到達了預定的位置,把鈸片摔在地上,然後倒在旁邊。

    我聽到後面有人在說,YOSHIKI一開始就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似乎混淆了日子,以為今天是最後一天,於是以這種心態打了獨奏。而在這樣的時刻,他根本不會意識到今天的後半部分和明天會發生什麼。確實,這次獨奏成了「瞬間美學」的具體寫照。

    接下來是HIDE的獨奏。這一天,他的登場方式與前一天不同。首先,在舞台中央開始膨脹一個大氣球。當它膨脹得比人還大,變成一個類似於白色大繭的東西時,氣球爆裂了。原來HIDE站在中間,手中拿著吉他。

    當HIDE的表演結束後,他被推走,YOSHIKI出現在綠色的雷射光束中,迎來了觀眾的熱烈歡呼。他帶著既滿足又疲憊的微笑環顧四周,開始了鋼琴獨奏,這一天他從〈Unfinished〉開始。當〈紅〉的旋律響起時,所有樂團成員回到了舞台上,全場觀眾也跟著唱了起來。接著樂團不間斷演奏了從獨立時期的歌曲〈I’ll Kill You〉和〈Joker〉。整個巨蛋場館,包括樂團成員,都被一股熱情所籠罩。

    「X感到很幸福!現在是最後一首歌!最後一首歌!展示你們的戰鬥精神!」

   在TOSHI的MC之後,開始了〈Orgasm〉。中間的即興橋段時,YOSHIKI開始在舞台上跑來跑去,像個孩子一樣,帶著真誠的喜悅在廣闊的東京巨蛋舞台上奔跑。接著演奏轉到了〈Born to Be Wild〉(1969年電影《逍遙騎士》的主題曲),然後再轉回最後部分的〈Orgasm〉。

    YOSHIKI砸了鼓。他曾說過:「我高興時,有時會想摧毀一些東西」。這首歌持續了至少20分鐘。就在快結束時,YOSHIKI再次砸壞了鼓,所有樂團成員滿意的離開了舞台。

    幾分鐘後,觀眾們焦急的等待著安可。YOSHIKI穿著白色禮服和換了新服裝的TOSHI跑上舞台。TOSHI拿起麥克風說 ——

    「你們看了《紅白歌唱大賽》嗎?(觀眾回答:看了!)那就好!」

    其實,TOSHI穿的就是他在《紅白歌唱大賽》上的那套服裝。

    「所以說,很高興今天大家都來了。我們演奏了一些平時不常演奏的歌曲,接下來這首也很罕見。在這首歌中,我們傾注了所有的感情和愛,今天獻給你們!」

    接著響起了〈Say Anything〉的前奏,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觀眾立即開始跟唱。彷彿X的成員變成了數千名主唱,每個人都努力演唱這首複雜的旋律。第二首安可曲是〈Silent Jealousy〉,這讓現場的氣氛更加高漲。隨後進行了第二次安可。

    YOSHIKI全力奔跑,從舞台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然後倒下翻滾,停在地上。HIDE對著攝影機噴了彩炮。所有成員像回到童年一樣,真誠的享受著此刻。之後,YOSHIKI追著TOSHI跑,試圖潑他水,然後坐在鋼琴上環顧四周。TOSHI在MC中說道 ——

    「無論怎麼說,X今天表現得非常棒。我們和你們都會在前方遇到各種困難,但我們會一起克服!」

    聽到這話,YOSHIKI猛敲了一陣鼓,這一陣打完後,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現場再次響起了掌聲。

    「今年是猴年,讓我們用猴子的舞蹈來迎接它吧!」

    接著開始演奏〈20th Century Boy〉,隨後樂團又馬上演奏了〈X〉,HIDE喊道「跳啊,跳啊!把屋頂都掀翻!」整個東京巨蛋都在震動。最後響起了〈Endless Rain〉的旋律。五個成員互相牽著手,高高舉起。這一天以比前一天更高的張力結束了。

    據說演唱會結束後,在更衣室裡TOSHI說「這是最好的一場演唱會!」確實,這真是一場精彩的演唱會,無法用其他詞語來形容。前方只剩下最後一天的演出。


1992年1月7日

    晚間6點38分,〈World Anthem〉的第一聲響起,YOSHIKI跑到舞台中央,高高舉起手臂。東京巨蛋的第三天開始了。第一首歌是〈Silent Jealousy〉,副歌的歌詞不僅在耳邊迴蕩,似乎全身都能感受到。

    就這樣,他們迎來了這三天盛大而難忘的最後一場演唱會。

    在這之前,X在繁忙的巡演期間舉辦了三天的POWER STATION演唱會,參加了『EXTASY SUMMIT』,與管弦樂團聯合演出,在Live House現場表演,並多次登上電視節目,包括《紅白歌唱大賽》。自6月回到日本以來,他們一直在挑戰前所未有的事物。這樣的狀況能持續多久呢?只能祈禱這種狀況能夠持續得更久一點。但在今天之後,他們將暫時離開觀眾的視線,專注於錄音工作,至少有半年時間我們不會再見到他們。

    「終於到了最後一天了啊!今天X可是會不顧一切拼命衝的知道嗎!?你們也要給我拚盡全力的、拚盡全力的、拚盡全力的... 卯足勁給我向前衝啊!!!」

    在這些話之後,樂團開始演奏〈Sadistic Desire〉。接著,YOSHIKI從鼓組後走出來,坐在高台上。TOSHI開始講起了MC ——

    「第三天真的開始了。說到X,我們每個人這幾天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就像我平時給你們每一個人加油那樣,現在你們也來給我們每位成員加加油吧。那首先,就從PATA開始吧!」

    隨著這話,PATA靦腆又尷尬的舉手報以笑容,觀眾也向PATA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如果考慮到前兩天的演出,顯而易見,他們在身體上和心理上都非常疲憊。

    「還好嗎?好像有點累啊,沒問題吧?!」

    「下一個,TAIJI!」(觀眾熱情歡呼)

    TAIJI也以手勢和笑容表達了良好狀態。

    「還好嗎?」

    「下一個,HIDE。」(觀眾熱情歡呼)

    HIDE則模仿猩猩搥胸,瀟灑闊步的轉身。

    「看來還好。下一個,YOSHIKI,沒問題吧?」

    YOSHIKI則以如雷貫耳的一連串鼓點回應了觀眾呼喊。

    儘管身心俱疲,他們為了將近五萬名觀眾,也為了他們自己,依然走上了舞台、卯足幹勁。特別令人印象深刻的是TOSHI的細心,他試圖創造一個空間,讓粉絲們能夠盡情向他們喜愛的藝人致意、打氣,因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將無法再見到這些粉絲。隨後TOSHI報上自己的名字「我也好的很呢!」。接著開始演奏下一首歌〈Desperate Angel〉。在這首歌的後半部分,TOSHI的聲音似乎在與TAIJI的貝斯呼應。隨後,在PATA的獨奏之後,樂團演奏了〈Standing Sex〉和〈Week End〉。五位成員似乎完全活在當下,每一個音符中都充滿了生命。此刻站在舞台上的,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好的X。

    接著開始了YOSHIKI的鼓獨奏,這種演出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當你觀看演唱會時,你會忘記一切。獨奏從巴哈的西西里舞曲開始,高潮部分則是史麥塔納的〈伏爾塔瓦河〉。整個舞台被聚光燈照亮,你無法不注意到YOSHIKI臉上的淚水。他鼓打了大約15分鐘,然後稍微喘了口氣,隨後在最後一系列狂熱的擊打後,他倒在鼓上。但他爬了起來,拿起一個鈸片,不是走向前,而是爬行,迫使自己繼續前進。最後,他站了起來,挺直身軀,高高舉起鈸片,然後用盡全力摔在地上。

    HIDE的吉他獨奏接近第一天的表現。PATA和TAIJI的原聲演奏轉入了〈Voiceless Screaming〉,TOSHI在寂靜中演唱這首歌,眼中閃爍著淚光。

    接著到了鋼琴獨奏的時間。YOSHIKI走上舞台時,臉上沒有疲憊或強烈的情感,只有明亮的微笑。彷彿波浪穿過他的身體,YOSHIKI在憤怒與美麗之間轉變,並通過音樂表達這一切。獨奏的最後一個和弦引來了熱烈的掌聲。這是〈Unfinished〉的旋律,正如其名,無限的氛圍充滿了整個會場。隨後響起了管風琴的聲音,這是〈Rose of Pain〉的前奏,這是這三天裡首次演奏這首曲子。

    TOSHI說「那麼在今天,在這歷史性的瞬間,讓我們快樂的、盡情分享一切吧,今天都給我秉持『瞬間的美學』衝到最後啊!」

    在〈Celebration〉之後,樂團演奏了〈Orgasm〉,這首曲子比平時長了10分鐘。所有樂團成員在寬廣的舞台上來回奔跑。TOSHI甚至走下舞台,衝進了粉絲群中。然後他回到舞台上,YOSHIKI爬到他的肩上,用搶來的麥克風大喊大叫。

    我不知道還有哪個樂團能像X這樣在舞台上如此自在,他們在這三天裡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氛圍。如果回顧他們演奏的歌曲,就能看到現在的X在表現手法上的多樣性,這三天的演出也變得意義非凡。現在,他們正準備結束這場宏大的表演。最終,YOSHIKI砸壞了鼓組,樂團離開了舞台。

    在安可期間,觀眾繼續做著人浪,這似乎已成為這些演唱會的一部分。當人浪來回席捲全場超過四次時,TOSHI和YOSHIKI一前一後跑上舞台。

    「我想看看你們的臉。請來點燈光!」

    聽到這些話後,觀眾席上的燈光亮了起來。聚光燈照亮了樂團成員和觀眾的笑臉。

    「你們都又帥又美啊!」

    「好,說句真心話。長久以來,我們X真的從你們那裡得到了愛、夢想、勇氣和情感,非常感謝大家!謝謝你們給了我們這麼多!我們以後也會繼續加倍償還給你們的!」

    TOSHI的這番真摯話語引來了成千上萬觀眾的笑容、呼喊與淚水。

    「很好!我們繼續吧!下一首歌一起唱,好嗎?」

    現場響起了〈Say Anything〉的旋律。數萬名觀眾齊聲合唱,這歌聲長久地留在每個聽過的人心中。TOSHI眼中含著淚水,並沒有掩飾。

    隨後,他高喊:「紅啊!」,開始了〈紅〉的表演。TOSHI在唱副歌時,摟著TAIJI的肩膀。TAIJI結束演奏後,向觀眾送了一個飛吻,然後五個成員一起離開了舞台。

    事實上,那天有一個樂團成員們事先不知道的秘密計劃。所有觀眾在進場前都收到了一個氣球和說明『請在第二次安可前吹起來』。當樂團成員重返舞台,看見滿場五顏六色的氣球時,他們都驚喜不已,HIDE甚至高興的拍起了手。TOSHI笑著說 ——

    「這些氣球是什麼意思啊!?哈哈~雖然我們平常也挺喜歡開你們玩笑,但你們也挺會玩的嘛!真不愧是X的粉絲啊!」

    「X是每次都搞出大新聞的樂團,至今為止也不知搞了多少事,雖然從今往後大概還會有各種事情發生在X身上,但不管是多麼高大的牆,X都會把它拆到一點渣都不剩的!在這方面,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願意助一臂之力嗎!?(觀眾的熱烈歡呼聲)很好,這樣一來,我們和你們就是命運共同體了!!今後也請你們多多關照啦!!!」

    隨著〈Joker〉的旋律響起,所有氣球同時飛向空中,而舞台上方也落下了大大小小的氣球。

    「讓我們坦誠相見吧!」

    「讓我看到你們的幹勁!」

    「你們不脫,攝影的就先脫吧!」

    「扛攝影機的,把上衣脫了!」

    「攝影師都這麼拚了,你們也要打從心底給我脫個乾淨啊!」

    「來唱最後一首了!!來唱最後一首了!!」在〈X〉歌曲中途,TOSHI又喊道「You are X!You are X!」

    在那一刻,每個人都與X融為一體,這種感覺深深的觸動了心靈。這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唱會,但這還不是結束。在觀眾不斷的歡呼聲中,樂團進行了第三次安可。他們走上舞台,像騎士一樣把TOSHI抬在肩上。

    「X真心為你們感到自豪!因為我們有一段時間不能在現場見到你們了,給你們30秒,盡情喊出來吧!!」

    觀眾的歡呼聲本已經瘋狂,現在更是達到了頂峰。五位成員看著觀眾,眼中閃爍著淚光。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一定會光榮凱旋的!最後,我們想對所有支持我們的人表達深深的感謝,包括工作人員、攝影師、燈光師、搭建這個舞台的人員、音響師、在幕後工作的樂團管理人員,還有幫忙做出這種厲害髮型的美髮師們,以及這三天一直照顧我們健康的偉大醫生們,當然還有親愛的你們。我們滿懷愛與感激為你們演奏這首歌,X想演奏這首歌。如果你們也有想道謝的人,為了你們自己,如果可以的話也請為了我們,一起唱這首歌吧。到最後了,一起盡情高歌吧!!!」

    隨後,樂團開始演奏最後一首歌。

    在東京巨蛋裡響起了強大無比的合唱聲,所有人一起唱著〈Endless Rain〉。樂團成員的臉上充滿了各種情感。這是永恆的旋律,人們唱著歌,淚水不斷流下;人們唱著歌,抱著身邊的朋友;人們唱著歌,情感激動得無法自拔。

    樂團成員和觀眾的淚水彷彿融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真實的情感,這情感穿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隨後,樂團進行了長長的謝幕。從YOSHIKI的唇語可以讀出「十次,十次」。於是五位成員並排手牽著手,高高舉起、鞠躬致意。一次、兩次、三次... 情感注入了他們聯合的雙手,觀眾們激動的大聲歡呼。當他們鞠躬十次後,樂團成員散開,跑向東京巨蛋大舞台的各個角落。演唱會結束時,〈Say Anything〉的旋律已經停止,接著又響起了〈Endless Rain〉。當這首歌終於結束時,不願離去的樂團成員再次聚集在舞台中央,向觀眾深深鞠躬後,他們慢慢走下了舞台。

    我對X深深感謝,感謝他們帶來如此精彩的演唱會和如此美好的情感,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與X分享這些情感。這是我最想說的話。

    1992年1月7日晚上10點42分,落下帷幕,整場演唱會持續了四個小時,卻彷彿是一個永恆。


永恆之旅

    「有什麼必要把自己逼到這種程度嗎?」

    這是我的第一個問題。

    當我看到他在身體上、心理上和時間上把自己逼到極限,在那一刻以1000%的熱情去實現自我時,我不禁要問這個問題。而且,這些時刻,他那耀眼的光芒對所有人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這不僅僅是舞台上的戲劇。也許一開始確實如此,但從某個時刻起,這種情況擴展到了他整個生活。

    隨著我越來越多地了解他在舞台下的生活,我越發覺得自己快要理解他的生活方式了,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個問題:「為什麼?...」

    但每當我說出這些話時,總能看到他的微笑。那是一種孩子般的真誠微笑,這種微笑是人們隨著時間流逝漸漸遺忘的。似乎沒有人願意失去它,然而在時間的長河中,它逐漸被遺忘,但在他身上,這種真誠依然自然的存在著。這一點令人羨慕。

    儘管他擁有這份真誠,他仍然生活在現實世界中,這個世界不僅有美好的事物,還有混亂、矛盾和誤解,這些都傷害著他的心。孩子般無防備的心特別脆弱...

    但這不僅僅是心靈的痛苦。

    「身體實際上正在走向毀滅」,他說。「我不知道先會發生什麼 —— 我會先瘋掉,還是我的身體會徹底崩潰。正因如此,我現在必須做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不管是走向毀滅還是創造藝術,未來將如何發展,沒有人應該加以阻止。我們只能旁觀。

    看著他為了做自己而活,深深打動人心;看著他迎接無數挑戰,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完成那些從醫學角度看不可能的事情,並且毅然登上舞台,我們只能用最熱烈的掌聲、合唱、呼喊他的名字,將這些難忘的瞬間深深刻在心中。也許,每場演唱會上觀眾眼中流淌的淚水,就是他們能回報X和YOSHIKI的一切。

    他自己說:「只要有支持我的人和聽我音樂的人,我就會繼續下去。」為了回應每個粉絲的感情,他全力以赴。而毫無疑問,正因如此,X的演唱會上觀眾才會流下那麼多溫暖和愛的淚水。

    為了粉絲,為了自己,為了藝術,帶著對人類可能性的信念和對音樂力量的信仰,他不斷追尋。跌倒了再爬起來,挑戰再回歸。不管發生什麼,他的旅程始終在繼續。

    現在,他活在自己的〈ART OF LIFE〉中。

    在他的身體裡,命運的節奏已經深入本能,這些節奏通過鼓這一打擊樂器得以表現出來,來到他這個鼓手身上。此外,他的生活中發生了許多戲劇性的事件,可以比作人生中的旋律,這些旋律則來到他這個鋼琴家身上。

    他的生活充滿了節奏和旋律。他是一個將生命奉獻給這兩種樂器的人,創作音樂以表達他的生命。

    他將生命中的節奏和旋律融合成一體,使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樂器,他的整個生命彷彿是一首美妙的樂曲。而這首樂曲,以及他整個人生,或許可以稱之為生活的藝術,即〈ART OF LIFE〉。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不,我想在生命中演奏出更加美麗的旋律。不知為何,總是會聽到不和諧的和弦和過低的聲音。」

    說這些話時,他又露出了那種讓人羨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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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去年6月YOSHIKI回到日本後,花費了將近八個月的時間為這本書準備素材,我手頭上還有幾千張照片和超過一百個小時的採訪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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