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裕士 著
hide離開我們,開始他自己那沒有盡頭的旅行已經六年了。在這六年裡,我看到了好多大家的眼淚和笑容。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愛他的方式,也都有自己現實中的生活。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心中默默愛著他,也都在向前走著自己的路。無論是大家赤裸裸的感情、笑容或者眼淚,都帶給了我很多希望。
現在,身為他的經紀人,我要把最真實的、最了不起的、最好的搖滾之星hide,奉獻給大家。
這一次的七回祭,我決定寫這樣的一本書。我要用文字向這位 “最了不起的搖滾巨星” ,向這位 “哥哥” 傳達我最真實的感情。
這裡面並不是只有寫帥氣光榮的事情。不,或許都是一些不好的事。但我只是把hide親弟弟松本裕士的感情,最直接的用文字表達出來而已。我也想像大家一樣,可以直接面對今後的生活。現在我能夠做到這件事情,都是託了大家淚水與歡笑的福。
我希望大家在讀這本書的時候能有一種心情,在橫須賀這個小小的城鎮裡,有一對土生土長的兄弟...
1998年5月7日 下午3點40分。
這是告別式結束,出殯的時間。
hide的棺木在X JAPAN團員們和警察們的扶持下放入了靈車,棺木的後面是懷抱著靈位的父母,和捧著遺照的我。等到習慣了築地本願寺大堂外面的陽光時,我被眼前沒有縫隙的人海給嚇到了。正門前,排成一整列的警官們,將我們和掙扎著想再看hide一眼的樂迷們隔開了。
「你不要走啊!!」
「我還沒有獻花啊!!」
「我還沒有看到hide啊!!」樂迷一邊喊著一邊哭泣。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是說過要重新開始嗎?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我抱著遺照發抖。
「我已經見不到了。見不到hide了。這就是最後一刻了。」
我喃喃的跟樂迷說著,高舉著遺照,對於我現在只能舉起這張照片而悔恨不已。照片是hide在為他第二本個人寫真集做宣傳的時候照的。5月2日hide猝死之後,我掙扎了很久究竟要用哪張照片。一張是素顏沒有化妝的照片,一張是現在的照片。我對等待我決定的人們說:「請讓我再考慮一下。」那時候我想起了hide在一年半之前跟我這個經紀人說過的話:「裕士,就算我死了,也不要讓別人看到我的素顏。」這是在西麻布一間酒吧中hide對我說的,是在我們的 “兄弟時間” 裡,親口對我說的。
他認為,一個搖滾樂手,出了家門就要有被別人 “看著” 的覺悟。這是他的生活態度。hide強調過很多次:「樂手不能讓在他們身上寄托夢想的樂迷失望。」他對我說過的話,我不能違背。
於是,我對攝影師管野秀夫先生說:「我想挑選一張遺照,請您把他所有的照片都給我看看好嗎?」管野秀夫過了很久才到。我房間的門鈴響起來時他就站在門外。
「決定了沒啊?」
他看起來沒有進門的打算,只是用濕潤的眼睛看著我:「怎麼篩選都還是這麼多。」
我看著他抱著裝得滿滿的大箱子,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些都放在你這裡吧,有什麼事情請跟我說,幾點都行。決定了我會馬上洗出來。但是照片,還是你來挑選吧。」我看著像逃走一樣離開的管野秀夫先生,留下哭泣的背影,漸漸的,把他和在相機前面永遠活躍的hide重疊在了一起。
然後,今天,我在樂迷面前高高的舉起了這張遺照。
樂迷他們都在注意著棺木。但是,我希望大家看的是我手裡的照片。拍得非常非常好看的這張照片。
「hide在這裡啊,這裡啊!」
曾是hide經紀人的我,和hide一起生活過的我,那個時候,只能說出這句話。
然後,
哭泣。
我坐的車,是hide去東京巨蛋時一定要坐的「美洲豹」,我和遺照一起坐在副駕駛座上,跟在靈車後面慢慢的離開了本願寺。在外面的馬路上,是我們想像不到的混亂場面。警察們和告別的人群們混雜在一起。就連對向車道也全部堵得大排長龍。不時有從人行道上衝到靈車前,然後又被警察擋回去的樂迷。
他們一次次的被擋回去,又一次次的衝出來。
「太危險了,你們小心啊!」
我學著hide的樣子,從車裡面向外喊著。
記得每次演唱會前後,hide總是在車裡面對著衝過來的樂迷們這麼說。就算他明知道對方聽不到。不光如此,他還不停的叮嚀我:「裕士,小心開車,慢一點!」這個聲音就算是現在也還飄盪在我的耳邊。我們一路上都沒遇到一個紅燈,據說是警察們幫忙調整了紅綠燈的緣故。眼前看到的景色都像夢一樣,完全沒有真實感。只是,身為經紀人,我還有必需要做的事情。我對著車窗外的警察們不停點頭致謝。到達火葬場的時候,就好像是另一場夢的開始。
僧侶們一邊說著:「那麼,這就是最後了...」一邊向著棺木雙手合十的時候,我站在隊伍的最後面,也默默合上了雙手。所有人都珍惜著這最後的時刻。這時,hide的製作人I.N.A.來到我旁邊,一隻手拍著我的背說:「這是你哥最後的時間了啊...」我這時候才好像剛剛回過神來。 “他說,哥哥?” 啊,是啊,最後了。已經燒掉了。沒有形體了。
hide........沒有了.............
想到這裡,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全都湧了上來,一發不可收拾。
我不是什麼經紀人,我只是那個人的弟弟,自己的哥哥要走了。一想到到這,我一下子衝到棺木旁邊,泣不成聲。那時候,我隱約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在後面看著這一切。
「堅強一點,裕士!」X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和I.N.A.從後面抱著我的肩膀,但我怎樣也站不起來。棺木就這樣在我眼前靜靜的游了出去,被那可怕的小門給吸了進去。
「不!」
我在空中胡亂的抓向棺木,不成聲音的叫喊著。
「hide... 哥哥... 你真的要走了嗎...」
「哭什麼哭!喂!裕士!」
遠去的棺木上面,慢慢浮現出哥哥惡作劇的笑容。
然後,
再也看不見。
1.巨星回來了
我實在記不得被hide打了多少次了。
但如果我每次都像小時候一樣「痛死了!!混蛋!!」罵回去的話,那很可能就要當場打架了。所以這種時候,我一向會忍耐。
從我26歲成為hide的經紀人之後,拳腳相向就變成了家常便飯。「裕士,經紀人的工作不是你想像得那麼簡單!!」什麼時候都非常認真的哥哥,用家人之間的方法,把這個觀念帶進了我的工作中。現在反過來看看,我明白了許多事情。我想,哥哥這麼對我,可能是因為不想讓別人把我們誤解成 “裙帶關係” 吧。
可是一開始的時候,想不通這件事情的我總是對那些拳腳氣憤不已。覺得很委屈,看著hide時簡直恨得牙癢癢。
我開始跟著hide工作是在1995年的春天。
這一年,除了11月份開始的X JAPAN全國巡迴演唱會之外,基本上沒有其它的大型活動。團員們都自己在家裡寫寫歌,作作曲子,不少精力都放在了SOLO活動上。這正是身為經紀人最好的工作學習機會。我從廚師學校畢業之後,曾經在橫須賀美軍基地的一些日本料理店中當廚師。並且換了好幾次工作。21歲的時候,我結婚,組成了自己的家庭。在有了兩個小兒子之後,我找工作的標準不得不從 “有無工作價值” 變成了 “收入多少” 。讓有著這樣家庭組織的我,冒著大幅削減收入的覺悟,選擇了經紀人這個新職業的原因,其實只是因為hide的一句話:「你跟著我一起來做吧。」
全世界唯一的哥哥對我說:「這個工作,裕士來做說不定很合適呢!」聽了這句話的我沒有多加思考,就賭上了自己的後半人生。當時的X已經開始進軍世界市場,改名為X JAPAN。以YOSHIKI為首的X團員們,也逐漸移居到美國加洲的洛杉磯,在太平洋之間往返著。
hide在好萊塢附近租了一間有游泳池的房子,開始了他的創作活動。就連錄製,也儘量在自己家裡完成。所以當時,我對hide的印象不僅僅是 “世界的X JAPAN吉他手” ,更是偉大的 “明星” 。能夠對他的事業有所幫助,這對我是一個非常大的吸引力,於是我不假思索,立即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
經紀人的工作,是1995年春天開始的。那時正趕上X JAPAN的專輯製作結束,hide有了幾個月的回國時間。我為了去接他來到了成田機場。記得當時車子一開進成田,就看到了非常非常多在等著他的樂迷。不久,hide一出現,樂迷們就開始騷動,人牆也開始動搖。
我跑過去說:「辛苦了。」
「啊,我回來啦。」
hide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輕說著。
戴著墨鏡的hide雖然稍稍有了些表情,可是他仍舊像風一樣的過去了。走在他身後的保鏢和工作人員,把成堆的行李箱遞給了我和其餘來接他的人,那情景只有一個詞能形容,就是「巨星回來了」。
hide當天只不過穿著很普通的衣服,也沒有化什麼妝。但是,看著他走向樂迷的背影,我甚至可以看到他散發著強烈光芒和無限的能量。他不和我說話,應該是預料到了這場混亂吧。不,也可能不是這樣。因為在當時的hide眼中,我或許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員而已。
2.受屈辱的新工作
我的第一個經紀人正式工作,是從那一年夏天開始的。那天是hide第一次坐我開的車,現在我仍然記憶猶新。
那天,hide在老家辦完事情,要趕回東京去。
我家和他家住的很近,於是我開車送他回去。總是很忙的哥哥在這一天,好像終於有了一點點的閒暇。真是一個好哥哥呢,我想。
“讓弟弟在工作之前試開一下公務車,真是好哥哥”
我覺得就好像是公司的新人,今後就要一起工作了,哥哥真的很照顧我呢!我哥本來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以上,應該就是我們閃耀著兄弟之情的美麗故事。但現實,卻根本不是這樣。
hide辦完了事情,馬上就坐到自己愛車「美洲豹」的後座,看起來有一點疲倦。其實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他心情很不好。但想到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工作,所以,我按照自己的習慣和他打招呼說:「請多指教...」
「啊啊...」
從下巴的角度判斷,他應該是看著我的。可是,因為他的眼睛被墨鏡檔住,我又不能確定他真的是在看我。那時候他一副非常了不起的樣子。我很生氣,但一想到這就是我今後的工作,慢慢的,我找回了自己的平常心。
就算是親兄弟,我們現在也是 “勞資關係” 。我只是一個新人而已。這種時候早一點熟悉自己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我馬上和他的前經紀人交換,坐到了駕駛座上。車子靜靜的動了。就在這時,「吭」的一聲.我的後腦杓受到一個很大的撞擊。是不是被撞了?我差點撞到方向盤。趕緊踩了煞車。回頭看時,卻根本不是撞車,原來是坐在後面的hide用腳踢了我的椅子。在本來與後座距離就近的「美洲豹」裡面,hide竟然用他的靴子踢了我的頭!!這件事情我現在想起來仍然很生氣。痛死了!再怎樣也不能踢頭啊!!可當時接踵而來的卻是hide的暴怒聲: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你是在打招呼嗎?!」
要不是他的前經紀人還在副駕駛座上,當時我早就把hide拉出去打一頓了。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很想這麼說。
但是我克制了衝動,看著後照鏡說:
「什麼?」
「什麼什麼?!我是問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說請多關照...」
「說清楚!大聲一點!!」
我想不到可以回答的詞,那時候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我可不想做一邊爭論一邊開車這種危險的事。 “他說的對,他說的對” 。我為了冷靜下來一遍遍跟自己說著。可是hide並沒有放過我,他直接爬到了駕駛座旁邊,用拳頭打我的頭說,
「裕士,你記住,以後打招呼一定要讓對方清楚的聽到!」
「是...」
「要認真做。」
「是...」
真是一個麻煩的男人。
隔壁那個前經紀人歪過頭來看著我,用力使著 “請忍耐一下” 的眼色。但看到那樣的眼神,我覺得自己更生氣了。這究竟是什麼工作?!在說出自己做法之前就先踢過來,這種鳥事在廚師界也從來沒有呀。 “這個男人以為自己是國王嗎?!” ,我對一下子完全變了感覺的哥哥覺得不適應,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世界。我再次明白:hide和我,立場不同。
hide在國中三年級的時候,從經營美容院的奶奶那裡得到了他的禮物,之後就拼命的練習吉他,現在是著名樂團X JAPAN的吉他手,是 “上過” 紅白的人。然而我,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是 “看” 紅白的人。
hide從小時候就是 “有本事的人” 。然後,是一個 “努力的人” 。我對這樣的哥哥,一直是非常尊敬的。那時候,從他得到了吉他之後,每天每天,都坐在電視機前面的矮桌旁,跟著電視裡的旋律一遍遍彈著。我有時候覺得他很吵,但每聽一次,都能確實感覺到他的進步。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我第一次驚訝哥哥的才能。 “難道,他真的就是被稱為〝為音樂而生〞的那種人嗎?不會吧...” 我這樣自問自答。可是正是應驗了那個 “不會吧” , “不會” 成了現實。孩童時期很胖的哥哥,在高中二年級的時候,一口氣減掉了20公斤,一下子看起來變得非常成熟。
之後高中畢業。哥哥在美容學校和他自己的樂團中,都得了很好的成績。
在我不知不覺中,哥哥成了橫須賀人人皆知的樂團「Saber Tiger」的吉他手,成為了一個有名的人。
現在,為 “雲端上的hide” 工作,辛苦是應該的。我有了這個覺悟。就算是這樣,這種超越常理的情況究竟是什麼?我是為了讓你欺負才來工作的嗎?我對這樣的哥哥敢怒不敢言。覺得當他經紀人是一個很大的失算!
3.老虎板通上的兄弟
希望我能夠成為hide的經紀人這件事,是父母跟我說的。那時候,hide對我爸爸說:「裕士能不能做我的保鏢呀?總覺得他很適合那樣的工作。」我想可能是hide看到了X用的保全們,突然想起了我吧。他說希望我可以進他們的保全公司,來負責自己的安全。結果,這件事情經過了許多的波折,我最後不但變成他的保全員,而且還當了經紀人,加入了他的個人經紀公司。我覺得我是在一塊完全不認識的土地上耕種著。不過,也不是完全不熟悉,畢竟以前我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在hide離開橫須賀、去了東京,成為X的團員之後,曾經有好幾次回到了他青春時代經常玩的老虎板通(どぶ板通り),而且好幾次都是和PATA一起回來的。
位於美軍基地前面的老虎板通商店街,有很多的美式酒吧和LIVE HOUSE。他經常在那裡喝到很晚,甚至喝到第二天清晨。可是無論他什麼時候回家,媽媽都會在桌子上擺滿親手做的料理。當然一般人在喝了通宵之後,是不會有食慾的。只有我哥,每次都對媽媽做的料理,大吃特吃,而且拼命的誇讚說:「好吃」。所以在旁邊看他吃飯的媽媽,總是很高興的一大清早就在桌上擺滿一盤盤成堆的煎餃。PATA每次看到這樣的大場面,都驚呆了。這其實就是我家早晨的景象。當然每次hide回來之前,都一定會提前先打個電話通知大家。
「裕士,我這次還會去老虎板通,保全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哦。」
其實對我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特別愉快的事情,可是我那些喜歡hide的朋友們每次都會非常高興。
「我去!交給我們吧!」,「我也去!」
每次只要hide講一聲,就會有許多人趕過去當他保全。而且去的大多數都是梳著龐克頭的男人。這種平時只會搗亂、所謂的 “不良少年” 們,那時候通通成了保護hide的軍團呢。在X活動最多的時候,hide經常在他的第二故鄉老虎板通玩得很愉快。在一旁看著非常高興、邊喝邊走的hide,我覺得很自豪。其實在更早之前,哥哥還是高中二年級,剛組成Saber Tiger的時候,我經常和他兩個人一起在老虎板通上散步。
那時我是國中三年级,美國的航空母鑑第一次停泊在橫須賀美軍基地。美國大兵們經常在那條街一邊喝著酒一邊騷擾女性,老虎板通就是這樣的一條街。喝酒、飆車、打架,什麼事都會發生。就連當地(橫須賀)的大人們,也不會經常光顧這樣複雜的街道。
像這樣子位於「好孩子不能去的街道」上,有一間LIVE HOUSE,店名叫做「搖滾都市」,那裡成了Saber Tiger的樂團活動根據地。哥哥去上學的時候,會把長髮都藏到制服裡,一放學,馬上就跑到「搖滾都市」,把長髮用髮膠固定住,變成一個擁有 “惡魔味” 的人。
看慣了這樣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有一天,我發覺這樣的哥哥走在大街上實在是非常非常顯眼,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呢?在老虎板通上和我們迎面走過來的人看到了哥哥,表情一瞬間都變得有點奇怪。對方的笑容很曖昧,我想可能是把哥哥和人妖弄混了吧。
「切~」
在我哥發出這個聲音的瞬間,我突然對那個路人發出了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吼叫聲:
「你這個混蛋,在那裡看什麼看!」
究竟為什麼我會說那樣的話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可是當那個路人什麼都沒有說,從我們身旁慌張跑走的時候,哥哥在我旁邊輕輕的笑了:「說的好啊,小傢伙!」還穿著國中制服的我,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說:「哦,男子漢該出手時就要出手。」
其實我在學校的時候也有幾次被問到「你哥是人妖嗎?」每到那個時候我總是忍耐著不發火。可是在老虎板通,就算忍耐也不會有人表揚自己。那是一個要嘛反擊、要嘛被打的時代,那是一條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有人保護的街道。可是當我真正熟悉這條街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這裡其實是一個有著不成文規則的地方。可能是因為跟我在本質上有些相像吧。小時候我只能和哥哥在一起時才會去的那條街,在我進入高中以後,就變成了我自己經常去光顧的地方。
距離和哥哥第一次一起走在老虎板通上,已經過了十年。我想這次該是我們兄弟兩人一起走在搖滾世界中了。不過就算這樣說,現在的我,也還只是為了能和哥哥一起走下去,而拼命追逐著他吧。
4.難道我是賣黃牛票的?
一個禮拜過去了,兩個禮拜過去了。hide對我的態度一點都沒有改變。我每天都過得很辛苦,曾經閃過好幾次 “辭職” 的念頭。
身為他的經紀人,工作時間非常的長,當然這件事情沒有我反抗的餘地。因為hide的一天就 “很長” 。hide做完工作後的夜晚,會頻繁的約好朋友出去喝酒。就算是喝得東倒西歪、就算是第二天還有工作,他也是毫不猶豫繼續喝。這種情形連續幾天之後,就連我也天天在想 “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去喝啊~”
hide如果喝醉了,就會馬上暴走。如果有什麼事情讓他生氣了,那麼掀桌子就變成理所當然的事。他身邊的人對這些事情,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在X還是地下樂團的時候,包括hide在內,所有X的團員們都有很多自己的 “壯舉” 。要是X在哪裡舉行慶功宴,那麼第二天,那個地方絕對會被警察包圍。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從那時候起,工作人員們就慢慢的開始習慣了。
但是,當hide暴走的時候,就是我知道睡眠時間又要縮短的時候。所以,在車子裡待命的我總是祈禱,
「今天不要暴走啊,要平安的回來啊。」
我就這樣在車裡面等著。安靜等待就是我當時的任務。剛開始他們沒有給我手機,我就只能坐在車裡面,一步也不能離開。關於配一隻公務手機給我這件事,我曾經直接找hide談過。雖然坐在車子裡面等也不錯,但是如果沒有手機的話,肚子餓和想上廁所的時候,就會讓我很為難。可是hide的回答,對我來說非常出乎意料。
「你要手機幹什麼?這樣不是挺好嘛?我們一整天都在一起啊。」
他這樣一句話,我的手機就沒有著落了。不過無論怎麼樣,我還是很留意hide。
他是因為生氣才喝酒?還是因為高興才喝酒?究竟是為什麼喝完酒就打架?這都是一起合作了六年之後,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的事情。進行音樂創作的人,那種不妥協的生活方式,究竟有多麼艱辛?保持著自己一貫的熱情需要多大能量?在當時我的來說,是根本理解不了的。
我也不理解哥哥那種 “就算是打罵也要讓我明白” 的心情,每天想著 “這麼辛苦,不要幹算了” 。然後,我對業界裡那些不禮貌的眼光也非常在意,那時候我甚至還被誤認為是賣黃牛票的。
那是在我成為hide經紀人之前的事情。X第一次的武道館演唱會,我從hide那裡拿到了演唱會的招待券,約了好幾個朋友一起去看。可是,當我們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從入口進去的时候,卻被擋了下來。我們拿着招待券,卻還是被當作 “賣黃牛票” 的。被告知「您的票不能用」,「請回吧」等等。我非常生氣,但是無論和那裡的工作人員怎麼說,他們都不信。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了爸爸的怒吼,看來他被我們連累也被當作了可疑人物。
X的工作人員聞聲趕來,幫我們解決了問題。但是,沒想到我直到現在,還是會被誤認為是賣黃牛票的。我覺得,今天我已經是hide的工作人員,如果再被人誤會,實在是有損hide的形象。於是,我開始改掉自己的一些壞習慣。打招呼的時候咬字要清楚,待人接物的時候要注意形象,做事情之前要先想好,對待周圍的人要謙虛等等。
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樂迷們還是向hide不停的提出抗議。在hide的留言板上,經常會出現:「hide,那個經常跟在你身邊,好像是賣黃牛票的人,跟你是什麼關係?」難道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像賣黃牛票的?!這種情形,我相信hide也是知道的。
「裕士,你看那個。」
在一個居酒屋裡面,hide指著一個用毛筆寫的告示對我說。
{謝絕梳飛機頭的客人}
「看到了嗎?明天開始你不准留這個髮型了。」hide笑著這樣對我說。
沒辦法,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了美髮店,剪了頭髮,還剃掉了鼻子下面的鬍子。其實我是非常不願意這麼做的,我從小喜歡的Boøwy和橫濱銀蠅都是留著這種髮型的。再說,我進入的是所謂的 “演藝圈” 耶!?hide做的正是「視覺系」耶!?這個新的名詞不是已經拿到 “智慧財產權” 了嗎!?
在視覺系樂團團員的身邊,出現我這種留著飛機頭的人,難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嗎?一邊想著「入境隨俗」這個詞,我真是越來越困惑了。
5.搖滾 = 不良?
開始工作已經三個月了,hide對我還是非常的嚴厲。
可是,我漸漸感覺到,hide對他自己的要求其實更加嚴格。我第一次感覺到 “原來哥哥是這麼認真的人啊” 。從那時開始,我變得經常用一個外人的眼光看他。小時候我們還都住在家裡,哥哥剛剛開始他的樂團生活的時候,我總覺得, “哥哥變成了吊兒郎當的小流氓了” 。簡單而又武斷的下了定義。
不過,一旦開始玩樂團,hide就變得不怎麼回家了。還是高中生的我完全不知道這個親哥哥什麼時間、在哪裡做什麼了。最後演變成了 “隨便他怎麼樣吧”
我可能是從那時候,對搖滾有了一個不算正常的 “先入為主” 的觀念。而且,我從小就在哥哥房間裡看到了KISS的海報。在那海報上面,幾個團員永遠被金髮姊姊們包圍著。於是,我對搖滾的認知就非常確定了, “搖滾 = 不良”、 “搖滾 = 色情” ,總之搖滾不能夠讓世人用好的形容詞來表達它。可是現在,我所看過對細節管理最為嚴格的人,卻是hide。
他經常一邊敲我一邊說:
「我們一定要完美的表現出,身為一個人應該有的素質。否則,我們這樣的打扮,這樣的工作,別人會把你當成傻子。」
除此之外,他也非常守時。
如果沒有趕上行程表的進度,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也會引來hide像打雷一般的暴怒。他要求所有的工作人員最慢也要提前10分鐘到場。嚴禁遲到,這是他身為專業藝人的自覺和自傲。
「記住裕士。如果我們遲到了,就很難進入最好的狀態。那麼就是在浪費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工作人員的時間。現場就會變得一團糟。這就是我們對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
聽了哥哥的話,我開始強迫自己每次盡量提前一個小時去接他,然後在約好的地方等。這樣,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公司,就算是臨時改變計畫,也都有充份的時間可以用作緩衝。當我漸漸瞭解了hide態度的時候,工作也慢慢變得有趣了。再看看周圍優秀的同事們,據說有好多好多都是當初被hide罵出來的。看到那些前輩們,我要做好自己工作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了。可是,就算我有這樣的態度,也還是不停的被hide斥責。一點都沒有兄弟之間的情面,拳打腳踢也是家常便飯。而且,還有日益嚴重的趨勢。
6.鑲崁著 “玩樂之心” 的演唱會
在我開始工作的1995年,hide已經完全領略到SOLO時那種快樂的感覺。
身為X JAPAN的吉他手,hide一切活動都以X的工作為優先.在剩下的時間裡,他總是追逐著SOLO中只屬於自己的,一個新世界中的緊張與興奮。
記得hide第一次SOLO活動是在1993年的夏天。
那時候,同時發行了〈Eyes Love You〉和〈50% & 50%〉兩張單曲.當天一直在原宿的大型電視牆上反覆播放著單曲廣告,引起了很大的迴響。然後就是1994年的2月,hide第一張個人專輯《hide you face》發行,而且拿下了當時排行榜的第1名。人氣一下子飆升到無法控制的程度。3月份開始,在全國12個地方巡迴的《hide FIRST SOLO TOUR '94 『HIDE OUR PSYCHOMMUNITY 〜hideの部屋へようこそ〜』》演唱會門票,也在發售當天被搶購一空.巡迴到了最後一站川崎,那場秘密演唱會更是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快樂。
hide可能就是在這個時期,開始希望增加工作人員人數的。他想做的事情就像天上星星一樣多。職業的保全人員當然是必需的,但是為了應付演唱會上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hide需要幾個精銳的保鏢。hide的演唱會,如果沒有按照他的想法HIGH到一定程度,是不會結束的。hide並不光是想讓樂迷興奮,他也在演唱中享受著自己的快樂世界。
當初還在Saber Tiger時期,hide的演唱會就充斥著瘋狂:群魔亂舞、大聲吼叫,不,貼切的說法應該叫做驚天動地。我念中學的時候經常去「搖滾都市」看哥哥的演出。
那時候還是Saber Tiger團長的他,總是化著濃妝,留著誇張的長髮和台下觀眾們一起發瘋。
永遠站在最前面的hide,總是把自己樂團訂製的大旗子,掛在只有在工地才能夠看到的鋼管上,來回揮舞。他們不停的向觀眾席上丟塑膠瓶、生肉、動物內臟那種東西,能夠讓我完全震驚到傻眼的東西。那時候,觀眾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瘋狂狀態.聽說在我沒看見的時候還灑過血、噴過火...
或許真的是不正常,至少我和當時的客人在事後都覺得,當時在場的自己都變得不太正常。因為一起瘋狂的人們,有很多個看起來都絕對不像是能放聲尖叫的人。女孩子們也一樣,怎麼看都是那種溫柔賢淑的人,非常美麗而又時尚的女孩子們會對著火焰尖叫,對著正在把血灑向觀眾席的hide大喊 “我也要” 。我想這些應該都是被哥哥煽動的吧。進行到最後,台上的樂手們還會 “咚” 的跳進觀眾席。
更有一次,哥哥曾經用力拿吉他敲台下某個人的頭,那個站在台下被他打的人還是個黑社會小弟,我站在旁邊只能目瞪口呆。演唱會時他所散播的能量實在是非常刺激又危險。大喊著「人定勝天」的魄力、煽動著「打破常理」的能量,舞台上的松本秀人與其說是搖滾樂手,不如說是一個鼓動者。
「什麼跟什麼?」 「不過還挺不錯的。」
這兩種情緒總是在我心裡來回衝撞。
像這種演唱會,對於我這個小學畢業之前之前只知道貝多芬的人來說,實在是一個 “未知的世界” 。但每次演唱會結束之後,我就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喜歡哥哥的演唱會。
每次聞到從頭上飛過去的生肉味道,身體就會不由自主的發抖,就感覺好像會產生一股自己也想像不到的能量.我哥的演唱會永遠是這麼有意思。
7.要記得心存感激
非本意的喜歡上了這種男性化演唱會的我,隔了幾天又帶著幾個朋友去了老虎板通。
雖然在那裡經常會看到讓我們害怕的東西、雖然我每次都會興奮得有點害怕,但是我們每次都盡量搶最靠近舞台的位置。演唱會開始了,我們在興奮中發現了一件讓我們傻眼的事。跟我們站在同一排的,竟然是幾個像銀行職員的人。我們的髮型不是 “飛機頭” 就是 “掃把頭” ,像我們旁邊那些中規中矩、穿西裝打領帶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演唱會的人啊!在台上看到這些上班族的hide,一邊彈著吉他、一邊嘿嘿的笑個不停。
所以在之後的SOLO活動中,在hide的樂迷中,不光是那種外表看上去像搖滾愛好者的人,就連很多看起來極為普通的,還有我們這些看起來像不良少年的人,都成為了他忠實的擁護者。對hide來說,所有樂迷都是可以一起享受音樂樂趣的朋友。只要和朋友們在一起,搖滾就算變得不像搖滾了,也沒關係。可是身為經紀人,我也有非常矛盾的地方。
hide就算是在自己的私人時間裡,也非常喜歡和樂迷們說話,他這個習慣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有時候,他們一到馬路上樂迷就會過來打招呼說:「啊,是hide!」然後hide就會覺得很幸福。
但對我來說,如果私人的時間也要用來和樂迷們交流,是很困難的。hide是那種就算自己再累,也要和樂迷聯絡感情的人。所以,他從出門一直到回家,幾乎都沒有休息的時間。對於這件事情我有自己的想法,我認為身為一個經紀人,必須要為hide創造一個良好的休息環境,於是如果有誰在私人時間想打擾他的話,我都會做一些拜託他們離開的暗示。可是,我這種想法似乎是太淺薄了。
「你這種想法可不行啊!」
有一天hide這樣對我說.就是在1995年,X JAPAN全國巡迴演唱會《DAHLIA TOUR 1995-1996》彩排剛結束的時候,hide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事,把我拉到一邊說:
「記住了,裕士。搖滾並不是在玩啊!你最近終於學會怎麼正確的打招呼,但是你接觸任何人都要再更熱情一點。對來看演唱會的客人們,我們必須秀出在他們期待之上的東西,讓他們來看、讓他們來聽,這樣我們才可以漸漸變得更強大。總之你一定要重視客人和工作人員。你是離我最近的人,更要注意。例如說像演唱會,跟我們自己製作CD不一樣,自己做完了也就出來了。再說,CD做完了也需要工作人員幫我們做宣傳,記者們和媒體們也都要來。演唱會也是,要動員幾十位、幾百位工作人員一起工作。他們甚至沒時間吃飯和睡覺,要連續準備好幾天,我們才可以開幕。有他們辛苦的付出勞力,我們才可以喝酒彈吉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無論是打招呼,還是和他們之間的交流,都非常重要,對身邊服務自己的人,時時刻刻一定要記得心存感激。」
我聽完上面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真的很膚淺,非常不好意思,然後我再次意識到了hide對自己工作的嚴厲、做事的嚴謹。就算如此,如果有特别過份或看起來很奇怪的人接近hide,我還是要努力把他們和hide隔開。
8.「酒豪」的真相
為什麼沒有酒,朋友之間就無法交流呢?當時一直對酒沒有興趣的我,實在很難理解這件事情。
從晚上開始,無論六個小時還是九個小時他們都能一直喝下去,一直到天亮都没有結束的跡象。結果,就會一直喝到第二天中午,甚至第二天晚上... 我對此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然,他們在喝酒的時候,談論的都是音樂的話題。那些音樂人,就算讓他們連續24小時談音樂的事情,第25個小時他們還是在談音樂。
無論是居酒屋、酒吧,或者是燒烤店,他們對喝酒的店家要求其實並不高,只要有個地方讓他們坐,交流做音樂的經驗、互相交換情報,對他們來說只要有了酒和菸,就已經足夠了。我唯一害怕的是,無論在怎樣又小又窄的店裡,只要hide喝醉了,他體內的怪物都一定會出現。那隻怪物的喜怒哀樂比平常的hide更加明顯,而且絕不說謊。怪物,就像青少年一樣的率直,有非常強烈的正義感。那隻hide怪物如果聽到了樂迷、後輩或是朋友們受了欺負,就馬上會暴怒起來。
回想一下,那時侯的hide,和小時侯的他沒有任何差別。
那是我國小一年級時的事,我被附近年紀大的小孩欺負,哭著回家。哥哥問我:「怎麼了,被打了嗎,你好笨哦!」,然後叫我帶他去見那幾個欺負我的小孩。他把欺負我的小孩叫到外面,突然間衝上去騎在他們身上打了起來。在旁邊看著的我,非常的佩服我哥:「哥哥,真了不起」。對於做了 “欺負弱者” 這件事的人,hide是永遠不會輕易放過的。他從小的時候,就有著自己特有的正義感和男子氣概。
然後到了現在,只要喝了酒,他憤怒的臨界點就會比平時降低很多,如果不馬上制止他的話,那麼,最後倒霉的永遠是我。例如說有一天晚上,hide跟我說:「裕士你在外面等就可以了」。於是我就在車裡睡著了,突然間,車子劇烈的搖晃了起來,我被嚇醒抬頭一看,凌晨3點了,猛然從駕駛座上坐起來,以為是地震,再清醒一下才發現不是。原來是hide直接站上了引擎蓋,而且不停的在上面跳。就在我眼前,hide就站在那裡。我從他站的位置抬頭看著他說不出話。
「哎呀,我還是幹了... 凹進去了。」hide的厚底靴踩在引擎蓋上,引擎蓋完全凹陷了進去。
這可是他自己的車啊,這人究竟在做什麼。但hide一點也沒有想從上面下來的意思,就那樣站著命令我。
「裕士,把×××給我叫出來!」
原來他是在喝酒的時候,聽到了那個人瘋言瘋語的謠言,一下子憤怒了起來:
「那個混蛋,我絕不原諒他!給我把他叫來!!」
我努力的安撫著他,在不刺激到hide的情况下問他:
「怎麼了?」
「那個混蛋,馬上打電話給他!氣死我了!!」
我想他或許已經忘了自己究竟為什麼在生氣。可是當時hide看著我的眼睛裡面充滿了血絲,他的憤怒永遠是非常直接的。這種情況下,他不把對方叫出來是不會罷休的,如果不好好處理這件事的話,最後我一定會變成沙包。不,變成沙包其實也無所謂,只不過,看著hide現在的樣子,動手打起來是一定不會客氣的,我感到我的背脊有點發涼。
過了不久,一天晚上,我有了一個小小的發現。那一次我和hide一起出現在藝人們交換情報的酒席上。吃到一半的時候,hide突然說他要去洗手間,怎麼看都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於是我就跟他一起出去了。然後我在洗手間外面聽到了他嘔吐的聲音。是不是醉得太厲害了?怎麼看身體狀況都不是很好。
我等了幾分鐘,看到hide滿臉滴著水從裡面走出來,臉色果然很差。我問他:
「沒事吧?」
「抱歉... 已經沒事了。」
可是,他一回到座位上,不要說葡萄酒,就連啤酒都開始喝了起來。怎麼還喝?!我看著坐在旁邊一臉沒事的hide,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這個人雖然被稱為「酒豪」,其實酒量真的不怎麼樣。可是這樣的事實,他是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的。hide是一個非常怕寂寞的人,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自己說出「回家吧」這樣的話。而且他認為藝人之間的交流、朋友之間的交流,還有與後輩們之間的交流都非常重要。而且一個搖滾樂手要有自己的特別 “形象” 。
比起平時,hide在喝酒的時候,是不怎麼吃東西的,其實這是有原因的。仍舊是和一群藝人在店裡喝酒。hide跟我說:
「我去一下便利商店」
「如果你有想買的東西,我可以去呀。」
但是hide沒有聽我的話,很快的自己走出了料理店,向附近的便利商店衝了過去。站在店門口:
「裕士,你去幫我買一個鮭魚便當。」
「你如果肚子餓的話,剛才的店裡不是有很多食物嗎?」
「不用,我想在這裡吃。記住不要熱的,我想吃冷的!」
「啊?」
「快點去...」
事實上,鮭魚便當是我哥很喜歡吃的東西。可是怎麼現在突然就要吃... 。總之我很快的買來便當,拿到hide面前,打開盒子,拿出筷子。hide吃了一口就大喊著:「好吃!」然後就站在那裡飛快的吃了起來。在旁邊的我,簡直有一種在看電影的感覺。筷子飛快的在飯盒和嘴之間移動著,無數的飯粒從臉旁邊飛進去。記得在孩童時期,我們兩個一起練習過「怎樣在吃飯的時候,讓飯粒往後飛」的技巧。就這樣,hide用一種超乎想像的速度吃完了整個鮭魚便當。
我想那是hide真真正正的「素顏」。
9.哥哥的男子氣概
當然,hide也不是只會喝酒的。
我也參加了X JAPAN的《DAHLIA TOUR 1995-1996》演唱會。在那裡,我看了hide的一舉一動,再次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一天晚上,我被他叫到了房間裡,他正對著鏡子彈吉他。那是他在舞台上要用的吉他。hide對著鏡子不停的上下調整吉它掛在他身上的位置。
「這樣是不是有點高啊?還是低了?」
「怎麼了?」
「唉...嗯...我記得前一陣子彈這首的時候吉他應該掛得更高一點...」
「啊?...」
「X的吉他,因為彈的速度很快,掛太低就沒辦法彈了,所以你覺得我這個低了吧?」
我確實覺得吉他的位置低看起來會比較帥,但是我沒有說。
「這個嘛... 還是要看你自己的喜好吧」
「是嗎,到底怎麼辦啊...」
看到這樣煩惱的hide,我感覺非常意外。我到現在為止都覺得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帥的男人。在我看來,hide的表現已經是非常完美了。他應該是一個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沒有任何疑惑的人了。可是現在這個情形,反而讓人覺得他還是個孩子。他從來不吝惜在台下的努力,從孩童時期就沒有改變過。我想他一定是一個有著九分刻苦、一分天賦,對任何練習都充滿幹勁的吉他手。
對這樣的哥哥,我感到非常自豪。一是因為他嚴謹的專業態度。二是因為他從少年時代就不曾改變的,那種對吉他的熱忱。在奶奶送給他電吉他之前,我哥一直是用古典吉他練習的。他的手經常會練到破皮,這個時候他也會發牢騷說:「痛死了」、「我不彈吉他了」。
可是過幾天之後手痊癒了,他又會馬上拿起吉他。
「啊,哥,你還在彈吉他啊?」
無論我在旁邊怎麼潑他冷水,哥哥也是不會退縮的。「是啊,我聽說挫折越大,吉他就會進步的越快呢。」
X出道前,我聽說哥哥是從早到晚都跟著節拍器練習。然後到他許多年之後進行SOLO活動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當主唱這個位置,他為了要習慣自己的聲音,曾經做了幾千次的錄音試唱工作.簡直就像武術家追求武道的真諦一樣。「一定要跟練吉他一樣.直到自己對自己的聲音可以完全把握為止。」他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要做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一天24小時也是不夠的。」我想這是hide心裡真實的想法。他除了睡覺吃飯喝水之外的時間基本都用在了音樂上。
演唱會的彩排也是,他比任何人都熱心。
但是在演唱會的舞台上,他又是比誰都更希望玩得更快樂。當然,他也是團員裡最喜歡突發奇想的一個。記得在一次SOLO演唱會的時候,因為一些突發事件,他腦子裡想好的次序全亂了,歌詞也忘的一乾二淨.這時候他對著台上和台下的人大喊了一聲:「對不起這首歌再來一遍!」可愛的小插曲雖然讓樂迷HIGH到了極點,但是在我看來,這樣的哥哥真是個有些沒用但又非常可愛,一點都不會說謊的人呢。
時間飛快的過去了。雖然X的工作人員們,一直幫忙隱瞞著我是他弟弟的事情。可終究紙包不住火,有些人還是看出了端倪。據說有一天,hide在工作空檔,找了幾個似乎知情的工作人員,一邊抽著菸,一邊很不好意思的說:「那小子是我弟弟的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吧?可是我絕對不希望大家因此就對他客氣。那小子現在還有什麼不懂的,你們就盡量教教他吧!」有一些工作人員確實因為hide的關係對我有些額外優待,可是hide真的是非常在意這些事情。
「你們千萬不要對他客氣,客氣是害了他,我拜託大家,對他要一樣嚴厲。」
聽了這些話,我真的非常高興。hide一直以來在其他人面前對我這樣的嚴厲,一定就是想到了今天的狀況吧!我的眼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我想hide一定是覺得,如果因為兄弟關係而對弟弟格外偏袒,是一種非常不好的事情,所以對我才這麼嚴格。到現在為止所有的憤怒、傷心,就這樣雨過天晴了。我反而氣自己的心胸狹窄,為自己誤會了哥哥而感到痛心。如果我做了不對的事情,那麼我想hide比我更有罪惡感吧。如果他是一個連這種「裙帶關係」都處理不好的老闆,在面對其他工作人員的時候,恐怕也無法理直氣壯的做出指示吧。
哥哥真是個有男子氣概的人啊,我領悟到這點之後,再一次下決心要努力工作。我走到hide背後,對他說,
「我幫你按一下肩膀吧!」
「哦,今天怎麼這麼好?」
在這之前,就算我哥說:「裕士,幫我按一下肩膀」,我也只是做做樣子就算了。可是今天,我真的想為他按摩。hide不僅有散光,而且吉它背帶比普通的要細,所以他肩膀的肌肉非常僵硬。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感覺他肩膀真的很窄。骨頭細的好像很容易斷掉。這麼纖細的肩膀要彈吉他、要作曲、要站在舞台上、要為後輩們解決困難,而且現在還要做自己經紀公司社長所必需做的一些雜事。
從此以後,每次他的演唱會或者X JAPAN的演唱會之前,我都會非常自動的用力幫他按摩肩膀。如果hide肩上的重量,我也可以幫他分擔就好了。
「你這樣按不是挺好的嗎?」
「比起肩膀,你是不是脖子更痛啊?」
「恩,是有點被拉著的感覺,你幫我扭一下。」
「好的,怎麼有聲音啊,你的頭没事吧?」
因為他一直是用左肩在背吉他,所以肌肉僵硬的程度比右肩還嚴重。每次幫他按摩脖子左邊的時候,那裡都會出現咯吱咯吱的聲音,我覺得hide太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想或許我正是因為這樣才被叫來的吧!
1.新朋友
我們接到「Make-A-Wish of japan」公司的連絡,是在《DAHLIA TOUR 1995-1996》展開不久之後的事情。說是一個住在和歌山縣的小女孩非常想見hide一面。
「Make-A-Wish of japan」是一個專門替那些被病痛折磨著的孩子們實現願望的團體,發源於美國。在日本,也已經為孩子們實現了很多願望。例如「想做警察」、「想當護士」、「想和鹹蛋超人一起戰鬥」等等。那位正在讀國中三年級的真由子小朋友,在自己的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願望裡都填上了「想見hide」。那是一個看起來像是在學少林拳法一樣活潑的小孩,卻因為免疫力低罹患了新陳代謝失常的病,生命脆弱得幾乎朝不保夕。
那是在世界上只有23例的罕見疾病,現代醫學幾乎無計可施,唯一希望就是移植姐姐的骨髓。她在手術之前,把自己的夢想托付給了「Make-A-wish of japan」。可是那時,誰都沒想到真由子的夢想,真的能夠實現。
「從X JAPAN的團員那裡抽出時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啊!」
但是,「Make-A-Wish of japan」的工作人員還是硬著頭皮打給了hide的經紀公司。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在聽到了事情緣由之後,馬上連絡了hide。沒想到的是,hide沒有考慮就答應了。
「如果方便的話,請她在巨蛋演唱會的時候過來吧!」
於是,真由子在12月31日到了《DAHLIA TOUR》的現場。hide先讓她看演唱會,之後請她到他的後台休息室來玩。這其實只是hide “真由子計畫” 的一部份而已。在hide的指示下,工作人員們一起認真準備著送給真由子的禮物。一個是「能夠一起玩」的X JAPAN發行的遊戲,一個是「hide為你點的歌」。可是,計畫雖然是好的,但是由於時間太趕,「hide為你點的歌」最後被替換成了「hide吉他」。對於這樣的結果,hide本人非常不滿意。
「就算給她吉他,她也不能馬上彈啊!」
hide當時真的很生氣。但是在很多人「這可是hide式樣的吉他啊!她拿到了一定會高興的」勸說下,才漸漸同意了。就這樣匆匆忙忙到了見面的時間。其實禮物怎樣都好,我們更在意的,是真由子的身體狀況。醫生叮嚀說,即使是在會面的時候,也要盡量減少對真由子的身體造成過大負擔。所以,我們就安排演唱會結束後,第一時間讓他們見面。
可是這樣一來,hide就來不及洗澡、卸妝、換衣服了。要是在平時,hide一定早就開始抱怨「這樣可不行。」可這次,他只是說了一句「不用考慮我」。
演唱會結束了。
返回休息室的hide,因為演唱會激烈的餘韻,兩隻手還在發抖,呼吸也很亂,出的汗已經把舞台妝都弄花了。我有一點擔心,這種狀態的hide,能讓他跟真由子見面嗎?看到這樣子的hide,真由子會不會失望呢?不久,真由子就在家人的陪同下,來到我們的休息室,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樣子。反而是hide,滿面笑容的為他們搬了椅子,很高興的和真由子坐在一起。
「小由,我的手還在發抖,真不好意思啊!妳覺得演唱會怎麼樣?」
「是,演唱會真的很棒呢!」
我們從真由子閃爍的眼睛裡,看到了她對hide的喜愛。hide在吉他上簽上了名,高高興興交給了還處在興奮狀態的真由子。之後,hide用一種在他身上很少見的、平靜又安穩的語氣開始和真由子聊天。我這才想起來,高中時候的hide,本來就是那麼踏實的一個人呢!
看著他們的對話,旁人一點都不會覺得hide有刻意配合著真由子,他們之間漂浮著一種很奇妙的和諧氣氛,我的眼眶又一次發現到hide真正的「素顏」而變得熱熱的。那兩個人看起來就像真正的叔叔和姪女一樣。真由子送給hide的,是自己親手織的圍巾,hide接過來的時候手還有一點在抖。但是他馬上就把圍巾繞在脖子上,笑著說:「謝謝妳~好看嗎?」
「好看~」
hide那種超越現實的舞台妝,誇張的髮型,搭配著手工的圍巾,還有真由子的夢想。看著這些,我覺得胸口被塞得滿滿的。剛剛還在5萬人面前、在巨蛋舞台上暴走的人,現在卻坐在真由子旁邊微笑的問著:「怎麼樣?好看嗎?」
一邊是年輕時就致力於搖滾,現在終於征服了東京巨蛋的人;另一邊是生命垂危,渴望見到偶像的小女孩。我被他們之間的包容和溫柔,感動的熱淚盈框。在舞台上散播能量的人,和接收到這種能量而在我眼前微笑的少女,這是我看到最真實的「生命間的交流」。
我想其他人一定和我是一樣的感覺。不止是我,才過沒多久,已經有好幾個人躲到角落,或是在外面的走廊低下了頭... 這個男人就算是變成了明星也還是老樣子啊。真由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不會緊張了。
「我2月份就要開始住院了,我會寫信給你的,hide要回信哦~」
「OK,妳要加油啊!」
我想hide是把14歲的真由子和自己的少年時代重疊在一起了吧。在哥哥15歲的時候,他的人生因為接觸了搖滾,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聽了KISS、THE CLASH。因為這些音樂的衝擊,他在自己的身體裡面找到了新的人生意義。我想現在的hide想讓真由子接觸到的,不是那個有名的搖滾巨星,而是做為普通朋友的真實自己吧!
「真由子,妳累嗎?不累的話一起去參加慶功宴吧!」
hide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對真由子這樣說。
「恩!」
真由子的臉高興得好像發了光。
「好,那麼,我們走吧!」
hide站了起來,把手伸向真由子,真由子飛快的握住了那隻手。在另外一個房間整理好的慶功宴會場,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在充滿了菸味的房間裡,hide拉著真由子平穩的向前走著。為了能看到所有的團員、看到所有認識的人,公司的人、報社的人,還有工作人員們,hide在宴會的正中央擺了一張椅子,回頭對真由子說:「真由子,過來,坐這裡~」然後他又把X的其他團員們都叫了過來,一個個的為真由子介紹。
「這是我的哥兒們,真由子,請妳多關照囉!」
真由子隨著hide的介绍,和每個人打了招呼,無論是真由子或者hide、或者其他團員,大家都笑得很愉快。令人吃驚的是,真由子那時候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病,笑得非常的開心。午夜12點,根據醫生的要求,真由子必需要回去了。目送真由子和她的家人離開後,回到休息室的hide突然想起了什麼,飛快的在紙上寫著字。
「這個,裕士,快點去追真由子,拿這給她!」
這是hide給真由子的一個紙條。
我用盡全力狂追了過去,然後看到了文字的最後一部份。
我在和真由子一起走的時候,漸漸聽不到身邊的噪音了。以前的事情,第一次的東京巨蛋演唱會,還有已經被遺忘了的許多事情,再次鮮明的回到了腦海中。這都是託了真由子的福,我想起了很多我應該記住,卻不小心忘記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謝hide
大致內容就是這樣。
我回到了休息室,看著hide坐在鏡子前面。
「追上他們了.她非常高興呢!」
hide一邊卸妝,一邊看鏡子裡的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吸了一口菸,我看到他的眼睛裡寫著 “太好了” 的笑容。和新朋友之間的牽絆,他在心中正為此偷偷的高興吧!
2.混亂,廣島的深夜與早晨
演唱會結束後的慶功宴往往很晚才開始,所以只要隨便喝幾間居酒屋,馬上就深夜了。
《DAHLIA TOUR》也不例外。或許是因為在熟悉環境中的解放感,hide喝酒的速度比平常快了很多。如果他只是非常高興的喝酒,那是再好不過了。但是我要注意的,是不要讓他喝多了之後和旁邊的誰吵起來,甚至殃及到其他無辜的人。不知道在廣島的慶功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hide和當地的工作人員之間,關係好像一直處得不好。我在有任何事情發生之前,努力想轉移hide的注意力,好趁機帶他回飯店休息。
但是沒想到,hide銳利的矛頭卻指向了我。
「吵死了!你加進來只會把事情弄糟。你去給我收拾行李,回家去!」
我當時就傻了,完全不知道那天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至少hide到昨天為止都沒對我說過一句 “回家去” 這樣的話。我早已下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忍耐,盡快成為一個合格的經紀人。可是被說成那樣,實在覺得很委屈。從那之後,我一直都詛咒著 “hide的酒癖” 。
又過了一會兒,hide恢復了冷靜,我成功的把他帶回飯店。結果自己卻在飯店房裡傷心了好久。 “我對hide來說到底是不是重要的人呢?” 我一直考慮這個問題。
如果以前他對我的嚴厲,可以解釋為「大義滅親」,那剛才發生的事又是什麼呢?我的存在,對hide真的有幫助嗎...?我翻來覆去的想著這個問題,就這樣,天亮了。這個早晨的hide,和平常的他稍微有點不一樣。
我用房卡打開了hide的門,非常罕見的,他的房間裡灑滿陽光。我想可能是他難得早起了,自己拉開了窗簾吧!對我來說,我實在很希望hide不要因為宿醉而情緒不好。我悄悄走進了hide的臥室。
「早安。」
我一邊打招呼一邊看著裡面,卻看見了遠遠超出我想像的畫面。hide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風景,窗外是原子彈爆炸紀念館。
「廣島,俺來了。」只穿着一條短褲的hide,雙手叉腰,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我完全的不知所以然。
「廣島,俺來了。」看到我沒有反應,hide又重覆了一遍。
我看著他,這本來是東映公司製作的《無仁義之戰》的台詞,其實hide是非常喜歡黑幫電影的。他突然說出這種古怪台詞,我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人真是的,一大早起來就說這種搞笑的台詞。昨天被他 “魔手” 打到的我,現在被他鬧得一點都沒有那種失落的情緒了。
我看著hide,對他說:「昨天,真對不起。」
「哎呀,其實,我昨天真的是喝多了。」
hide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坐到了床上。嘆了一口氣回問我:「有牛奶嗎?」
「有啊,你還要吃什麼?」
「嗯,咖哩飯,嗯,不,我要吃牛排咖哩飯,不過我還是想要吃真正的牛排,哎,到底要吃什麼好呢... 」
我一直覺得hide早起的情緒都是很好的,連食慾也是。拿了客房服務的菜單給他,這時候我已經完全把昨天被他欺負的情景忘得一乾二淨了。
「?」
結果hide還是選了咖哩飯。
「我說,你也點個東西吃吧!」
「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自己付錢哦!」
這叫什麼我也可以點嘛,老是開我玩笑...
我雖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hide對昨晚的事很後悔,但是他可不是那麼容易從錢包裡掏錢的人啊。怎麼說呢,他是那種公私分明的人,身為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的我,自己掏錢吃飯是理所當然的。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那裡點了雙人份的咖哩飯。然後等hide洗完澡,我把兩份飯一起端到了他的房間。我們兩個人一起,默默吃著眼前的咖哩飯。這種感覺我真的非常懷念,就好像我們回到了孩提時代。我們的早餐經常吃咖哩,這完全是受了爸爸的影響。爸爸的飲食主義,是從早上就要吃肉或者漢堡。這種每天從早上就拼命吃的飲食習慣,造就了我們非常強韌的胃。有好戰傾向的爸爸常說:「能吃飯的時候就要努力吃」、「如果想吃甜的,還不如去吃飯」。也正是因此兒童時期的hide非常胖。可是他到了高中之後,一口氣減掉了20公斤,變成了無論怎麼吃都不會變胖的體質。等我們吃完了咖哩飯,已經是廣島的早上8點了。
hide馬上坐車來到了演唱會的會場。hide在X的團員當中,永遠是第一個到場的人。以前在東京巨蛋,他曾經有過早上6點就入場的紀錄。
頭一天晚上,無論喝到多晚,他都會在第二天的10點鐘之前進入會場。抵達之後,他會先去後台化妝。他自己就是專業的化妝師,但是我總是想跟他說,偶爾讓別人代勞一下也很好吧!因此在任何地方,hide的一天都是很長的,從早上開始就要做頭髮,做舞台準備,彩排,換衣服,之後才是真正的表演。一直不停活動的hide,到演唱會結束前,基本上都是連續十二個小時不休息的。
所以當每次演唱會成功結束之後,他都會大喊:「我們去喝酒吧!大家一起去吧!混蛋,累死我了!」當然廣島今天的演唱會結束之後也是一樣。他一邊在自己的休息室卸妝,一邊問我演唱會的反應如何.看著這時候的hide,昨晚他所說的那些話就像做夢一樣,那笑容是多麼的無邪呀!
「裕士,你怎麼回事,不高興嗎?」
「啊,不是,我沒有不高興啊...」
「今天也要用力喝呀!」
「是,那就喝吧,我知道了...」
總是用這種模糊回答的我,無論什麼時候還都保持著 “弟弟” 的感覺。完全不能違抗哥哥的想法。我想,這就是兄弟之間的關係吧!
3.鬼屋的愛好者
我看了《DAHLIA TOUR 1995-1996》中的「SOLO - hide的部屋」,突然想起,松本秀人其實有一段非常喜歡惡作劇的歷史。不管是台詞,還是吉他的彈奏方法,那個人總是能在自己的時間裡,至少有一件事情,能讓樂迷們感到驚奇。俗話說的好,人的喜好一生都是不會變的,我苦笑著這麼想。
記得我小時候,老是輕易的被哥哥嚇哭,他甚至有可能經由我的哭聲而想出另一些 “好點子” 吧。如果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那個人的 “靈機一動” 是不是就會少很多呢... 這麼說來,我其實應該算是他惡作劇的實驗品了。就算是現在,我變成了他的經紀人之後,也都逃脱不了每天被嚇的命運。
那是我和hide的後輩們,一起住在他租的公寓時發生的事情。我們把棉被抱到了hide臥室旁邊的房間,打算一起睡在那裡。到了深夜,沒有原因的,我突然醒了。
那時正是凌晨3點,四周一點聲音都没有。但我總是能感覺到,空氣在莫名其妙的流動。我猛然坐起來說:「誰在那?!門怎麼開了?」被嚇醒的後輩馬上看過去,卻是一片漆黑,他的聲音也開始莫名其妙的發抖。門確實是開著的,只開了那麼一點點。但我們睡前明明關的好好的。
「笨蛋,快開燈啊!」
我們被嚇得迅速跑向開關那裡。
打開燈之後,屋裡一下子變得很明亮,這時,我們看到hide整個人貼在牆壁上。
「什麼呀,怎麼是hide?!」
「你饒了我們吧,真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怎麼這麼快就發覺了啊..」
「真是的,你快回去睡覺啦!」
在一邊苦笑的我,只能回自己的被子裡。小時候的我,如果被這樣嚇了一下,是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輕易安心的。
我們的父親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很晚回家,母親晚上有時候也出去給別人幫忙,我和哥哥不得不兩個人一起在家裡度過漫漫長夜。媽媽總是會做很多晚飯放在冰箱裡面,我們完全不用擔心餓肚子的問題,一直到睡覺之前,也都可以去奶奶開的美容院,跟裡面的姊姊們玩,一點都不會感到寂寞。
問題是在姊姊們回去之後,大人們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小孩子了... 我們住的地方是在一個文具店旁邊,從我們房間窗戶看下去正好是文具店的倉庫,不算很大但看起來超黑的。每天晚上去廁所,都是我最恐怖的大冒險。想去的時候,我都會努力的要求我哥陪我。
「哥哥,陪我一起去啦!」
可是,就算我用力拉他,他也不一定會馬上跟我走。
一直等到我哭出來,拜託他很多次,他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陪我慢慢走到廁所。可是當我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我哥卻不見了。我一下子陷入僵硬狀態,不只如此,在我擔驚受怕的走回房間路上的時候,總是能從完全黑暗的角落裡,聽到哥哥發出奇怪的聲音。
「有東西在這裡哦,是那種一點都不可怕的東西哦~」
聲音若隱若現的重覆著,但無論是內容還是語調,都只會讓我更害怕,腳像被釘在地板上一樣完全動不了了。看到這種情形的哥哥就會繼續發出他特有的、裝成 “惡魔” 的聲音。
「往前走啊~」
「我不敢!」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和惡魔戰鬥,每次都要做最掙扎的選擇,「走進黑暗裡」或「等著被黑暗吞沒」,不管我選哪一種都會嚇得發抖。
當時我是國小一年級,哥哥是國小四年級,我相信,哥哥也不是完全不害怕的。他是不過想嚇我讓自己的膽子變大吧!我們那時其實是很寂寞的,總是感覺廣大的宇宙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一邊慢慢走著一邊大聲哭泣的我,最後總是會被哥哥帶回明亮的房間裡。進房間的一瞬間,哥哥總是會大聲的喊:「啊!天亮了!剛才真是太黑了,還好現在亮了。」看著在那裡手舞足蹈的哥哥,我心裡暗暗的想 “是啊,終於回來了...” 。
那時候的經歷簡直就像是在公園玩鬼屋遊戲一樣。哥哥這種總是夾雜著恐懼感的遊戲,在我身上玩了好幾次。那種惡作劇的遊戲即使只在房間裡也會重覆無數次。
我們的床,是把上下舖拆成兩個單人床,然後併在一起,這樣就算是在夜裡,我只要張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旁邊的哥哥,那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安慰,看到哥哥就會感覺到安全。可是如果遇到颱風或者強風的晚上,窗戶會一直叫。被那個聲音吵醒的我,發現哥哥不在身旁。
「啊!哥哥不見了!」
我一邊喊著,一邊向門外跑去,這時候很快就可以看到站在大窗戶旁的哥哥,他看到我總是會馬上微笑。我想,他是故意一直在那裡等我的。果然,在他微笑的同時,手裡的手電筒一下子就順著下巴往上打開... 這種 “無聊的遊戲” 他也玩了無數次。
電影和電視也是,他總是喜歡看一些可怕的片子。
在家裡看《大白鯊》的時候,我才剛上國小三年級。我不知道那是一個那麼恐怖的電影,突然間被其中的鏡頭嚇到,抱著媽媽大哭了起來。從船下浮上來的屍體,那張臉簡直就像地獄一樣恐怖。 “為什麼哥哥總是喜歡看這種東西呢?” 我閉上眼睛,怎麼想也想不透。偷偷的看看哥哥,他兩隻眼睛張得圓圓的,盯著每一個鏡頭。我想哥哥的鬼點子,是不是從那些恐怖片裡演變出來的?這麼喜歡恐怖片的人真的和我是兄弟嗎?於是我就更加偷看著他的臉。
對我來說,《大白鯊》是完完全全的恐怖片,因為對鯊魚的恐懼,讓我即使是去海裡游泳也絕對不去深的地方。另一方面,哥哥最早的樂團,Saber Tiger的表演裡,也經常會出現像鬼屋一樣的情節,我想他真的是非常樂此不疲吧?在他的腦海裡,是不是也想讓觀眾們跟他一樣感受到,看到鯊魚吃人時的快感呢?
4.「背叛」了仙台的演唱會
對hide來說,可以和樂迷們擁有共同時間和空間的演唱會,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DAHLIA TOUR 1995-1996》卻遇到了異常的情況,不得不取消。雖然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取消演唱會,但是hide回到房間裡,仍然爆發的很厲害。一直以來總是拿我當沙包的hide,這一次卻完全沒有對我發脾氣。
《DAHLIA TOUR》是從山形開始第一場演唱會的,之後經過扎晃、仙台,繞過東京。第二年,也就是1996年,要在福岡、廣島、新瀉、大阪、名古屋,再來是在全國各地展開巡迴。在這之中,才到仙台就發生緊急事件了。早上8點,我房間的電話響了。我以為是有人要提醒我去叫hide起床,其實不是。是X經紀公司負責人打來的。
「hide起來了嗎?」
「還沒,我現在就去叫他,有什麼要轉告的嗎?」
「嗯,其實...」
讓我吃驚的是,對方竟然跟我說YOSHIKI的身體狀況,一直以來就不好的脖子突然惡化了,已經到了不能表演的地步。我在對方還沒有掛電話的時候,就已經跑向了hide的房間,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我用房卡打開了門。
「早安...」
睡在房間最裡面的hide馬上坐了起來。
「嗯?哦,已經天亮了啊...」hide像平常一樣對著我說。
「裕士,牛奶!」
「那個...」
「那個什麼?!」
「我...」
hide看著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的我,慢慢的,他皺起了眉頭。
「什麼?怎麼了?小YO?是YOSHIKI?」
「是...」
「唉?真的?」
「是的。負責人請你給他回個電話。」
「什麼呀,你早說啊!」hide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來,馬上跳過床舖,拿起了電話。
「我打電話給YOSHIKI,你出去一下。」
在X裡面,hide和YOSHIKI其實是像搭檔一樣的關係。這時期的YOSHIKI,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在做最後決定之前和hide商量的。我走到走廊,把耳朵貼到門上,拼命的想聽到他們說些什麼。在走廊正好走過我身旁的一些房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但是這些都無所謂,我最關心的是演唱會情況。hide一直用很小的聲音講電話,我幾乎聽不到。不過最後一句話,清清楚楚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明白了,那麼就中止吧...嗯。」
電話輕輕的掛了。他們好像說完了...就在這個瞬間。
「混蛋,這個大傻瓜!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房間裡傳出了hide憤怒的聲音,還有東西被踢到的聲音。他不會連牆壁都打壞了吧?我瞬間覺得非常恐怖。這是對等待著X的樂迷最大的背叛,hide是最不喜歡 “背叛” 這兩個字的。自己失去了非常想保住的東西,hide一邊砸著東西,一邊對自己發火,「混蛋,去死吧!」
但是,我知道他這麼做並不是針對YOSHIKI。
為什麼?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聽hide說過一句YOSHIKI的不是。
「能夠改變搖滾世界的只有YOSHIKI。」
「正因為有了YOSHIKI,我才可以成為這樣的吉他手。」
「YOSHIKI是一個在任何狀態下都保持著自己信念的男人。」
像這樣誇讚YOSHIKI的話,我倒是聽hide說過了很多次。
但結果,沒有任何辦法,hide只能痛苦的接受演唱會中止這個事實。鬧了一段時間之後,房間裡安靜了下來,我打開門,正好看到hide跌坐在床上。
「我再睡一下。剛才的事情先不要到處說,等最後的通知。」
「我明白了。」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接到通知,仙台演唱會中止了。我在那一整天裡,聽到了hide無數次的嘆息。終於,等到YOSHIKI身體恢復了,巡演繼續開始。但過不到三個月,在名古屋的舞台上,YOSHIKI卻倒下了,看來他確實是太勉強自己了。YOSHIKI倒下的畫面,在我看來簡直就像電影鏡頭一樣清楚。痛,很痛,非常痛,就像是漫畫裡的那種感受一樣,YOSHIKI的臉甚至有些扭曲,鼓棒的動作也漸漸變得遲緩了。
「嗯?嗯?怎麼了?奇怪。」
覺得不對勁的hide轉過頭看著舞台後方,卻看到了一首歌結束之後,YOSHIKI倒在了工作人員的懷中,從舞台上消失了。然後第二天,《DAHLIA TOUR》再次取消了。之後的hide沉寂了好一段時間,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埋怨YOSHIKI的話。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Saber Tiger時代的hide。
當時Saber Tiger在橫須賀已經很有名了。有公司願意和他們簽約,條件是要換掉團裡技術稍差的人。身為團長的hide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換掉朋友,最後樂團只能解散了。那時候,hide一個人在大街的酒吧裡,一間接一間的喝。
「混蛋,大混蛋!」他一邊走著一邊對自己生氣。
hide是那種寧可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想要背叛誰的人。hide一生都是這麼 “脆弱” 的,可是,也正是這種 “脆弱” 才造就了他的頑強。Saber Tiger解散之後,已經對音樂失望的hide決定要做一個美容師了。那時候他遇見了X。
「我見到了一個了不起的人...」
hide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就扔下了我們全家去東京。那個人,就是X的團長 — YOSHIKI。
5.「美洲豹」九死一生
事情發生在X JAPAN取消全國巡演的那個春天。hide在自己的SOLO活動上注入了比平常更多的精力。
4月上旬就飛到了洛杉磯,開始了他的錄音室閉關生活。到了夏天,發了兩首單曲〈MISERY〉和〈Beauty & Stupid〉。還發行了他的第二張個人專輯《PSYENCE》,他的創作能量一次爆發。專輯《PSYENCE》是在洛杉磯的錄音室裡,hide和I.N.A.聊天時想到的名字。現在,人們雖然可以熟練的用電腦製作,以發揮最大的效用,但是在作曲上,還是必需加入人類優秀的感知力。
雖然我沒有參與他們的工作,但是我覺得,那兩個人的「科學」已經和hide的「創作」完美結合了。以前的hide是先用吉他製作,然後把樂曲輸入電腦取得最佳效果。但是,和I.N.A.的共同製作,可以「用最少的人數 在最短的時間內 做出最好的音樂專輯」。hide總是這麼高興的說。
I.N.A.曾經為了擔任X專屬的後期製作,辭掉了所有其它的工作。之後,hide完全迷上了I.N.A.的這種才能。對他說:「我希望你來幫我做事,但是請你到時候一定只能專注於『我』的工作。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能,所以我拜託你來做。但是你不要認為是被我雇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一定要清楚的告訴我。我們一定要做出最好最強的音樂。」
要做「最好最強的音樂。」
1992年hide就是用這句話說服了I.N.A.。
之後一直到hide去世,他們兩個人都是在一起工作的。無論是在專輯的製作過程中,還是在洛杉磯的錄音室,只要I.N.A.一接到hide的電話,我就能馬上感覺到他的熱忱。
那個時候,我留在了日本。當然,即使hide不在日本,經紀公司也不會休息的。我在這期間,需要處理平常沒辦法做的一些雜事。其中一件絕對不能忘記的,就是每隔幾天要發動一下hide的愛車「美洲豹」,長時間不開對車子的引擎反而不好。可是在這件工作上,我做了本世紀最失敗的一件事情。我得到了hide的指示,去某個樂團的演唱會現場露個面。回家的路上,「美洲豹」卻直接撞上了路邊的電線杆。
那是慶功宴結束之後,在西麻布的拉麵店裡吃完飯、送其他工作人員回家之後的事情。紅綠燈變成了綠色,車子起步,可能是因為方向盤操作不當,「美洲豹」的輪子壓到東西,之後反彈撞到了旁邊的電線杆。結果,hide的「美洲豹」引擎蓋完全被撞壞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掙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紅,身體痛得動不了。原來是撞碎的擋風玻璃刺到我。幸運的是,因為是老式的「美洲豹」,擋風玻璃比較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駕駛受傷的程度。雖然臉上和手腳許多地方都被刺傷,但是沒有重傷,住了幾天醫院就完全好了。可是事故發生之後,比起全身的疼痛,我在精神上受到的刺激更大,怎麼自己竟然闖了這種禍?雖然有意識,身體卻因為驚嚇動不了。駕駛座車門是別人打開的,有個人伸手進來,用毛巾捂住我的傷口、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到了車外。原來是位路人救了我。
正好當時有一個要去上夜班的護士路過,幫我做了緊急處理。之後就聽到了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聲音,這時我向周圍的人拜託說:「手機.手機,車子裡還有手機。」
「你在說什麼,現在不是說那種事情的時候,趕快去醫院吧。」
那之後我就失去了知覺。hide馬上接到了經紀公司打給他的電話,他非常吃驚:「沒有生命危險嗎?傷的怎麼樣?總之他就拜託你們了。」這些話聽說他重覆了很多次。
但是在他知道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突然間暴走,像瘋了一樣大喊:「那個混蛋居然在日本出這種事?!」如果當時我在他面前的話,估計又是一個毫不客氣的左勾拳。我打了幾次電話給他想要道歉,但是hide一次都沒有接過。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輛「美洲豹」,可是hide在X剛出道的時候,用拿到的第一筆錢買的。但是我卻把他最有紀念意義的車撞壞了,我想我只能不拿工資白幹活來賠償他了。
過了幾天,hide託其他的工作人員留言給我,內容只有一句:「就算給我找遍全世界,也要找到一輛一樣的美洲豹」。非常幸運的是,國內的保險公司,完全修好了「美洲豹」。據說雖然車頭直接撞上了電線杆,但是引擎奇蹟似的沒有受到任何損傷。而且修車的費用完全是由保險公司支付,我因為逃過了賠償這個噩夢,不由得鬆了口氣。之後爸爸每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總是會說:「如果壞了的話,就再買一輛舒服的賓士不就好了?」這時我哥總是回答:「不了,比起賓士,還是救了裕士一命的『美洲豹』比較好。」
6.被「出賣」了的記者會
hide是一個總是會突發奇想的人。
他在洛杉磯的錄音室製作完專輯之後,夏天的時候回到了日本。一回來就突然對我說:「我去做骨髓捐獻登記吧。」
當然他這個想法是源自於跟真由子之間的交流。從兩個人在東京巨蛋相會的那天開始,真由子的病,奇蹟般有了好轉的跡象,但是骨髓移植還是不得不做。真由子從和歌山縣轉到了神奈川縣的醫院裡,而且必需用那個小小的身體,承受連續幾個小時的手術。
每次她進入危險狀態,hide總是很著急。手術後,hide曾經去醫院送生日禮物給她。但是到了第三天,我們卻接到了通知,說真由子病危。hide馬上對我說:「裕士,我們現在就趕過去。」他話沒講完,人就已經衝出了房間。
到了醫院,真由子在隔著玻璃牆壁的無菌室裡,和死神搏鬥著。其實,就算hide到了現場,面對著幾乎沒有意識的真由子,應該是起不了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但是hide仍舊幾個小時一直站在無菌室的玻璃牆外,無言的鼓勵著真由子。可能是感情所產生的奇蹟,真由子第二天早上奇蹟般的脫離危險了。連主治醫生都說:「hide真是真由子的特效藥啊!」那之後的病情,雖然也是時好時壞,但真由子的狀況漸漸有了好轉跡象。
在hide的SOLO巡迴演唱會《PSYENCE A GO GO》開始前兩天,真由子出院了。並且在第一場演唱會:橫須賀藝術劇場公演當天,說服了自己的主治醫生,帶著大大的口罩來到了現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來的好啊!」hide一邊抱著真由子的肩膀、一邊哽咽的說。
其實,演唱會的時候,hide總是要把真由子送給他的圍巾,放在自己的行李箱裡。
「那個東西,我一直放在包包裡喲。」演唱會的第一天,hide在東京的時候這麼和真由子說。
那個東西就是指真由子織的圍巾吧?我每次去幫hide準備行李的時候,那條圍巾總是被hide疊得整整齊齊的。我想,那是為了無論在什麼時候見到真由子,都可以隨時拿出來吧。再或者,hide是想用這個「護身符」時時刻刻讓自己記住見到真由子那一刻時,所感受到對音樂和生命的悸動吧。正是因為這個,hide才想到了骨髓捐獻登記這件事。他也曾經多次在自己演唱會現場向台下宣布骨髓登記的好處。
「我自己也登記了喲!」
在演唱會上聚集了非常非常多的人,如果hide這樣對樂迷們說了,那麼宣傳效果一定會非常大。能夠幫助另外一條生命... 我想他就是這麼認為的。這本來是hide自發的一種善意想法,沒想到卻在一段時間之後引起了意外的事件。
1996年8月13日。
hide來到了廣尾的日赤醫院做「骨髓捐獻登記」。沒想到,等在那裡的,卻是數不清的報社編輯和記者。跟著他一起去的我也被眼前陣仗嚇傻了眼。我們在去之前,已經悄悄跟中心的負責人打了招呼,預計從人少的後門進去。
hide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這時,突然聽到前面扛著攝影機的人大喊了一聲:「啊,hide來了!!」於是,hide馬上就被擁上來的記者們淹沒了。在必經的電梯旁堆滿了攝影機和照相機,簡直就成為了「今天我出鏡」的主角。閃光燈不停在閃,樓梯裡面變成了記者招待會的現場。這時候,走在我前面的hide突然回頭瞪著我。
「你這個傢伙...」我感受到了他無言的憤怒。
「竟敢連我都騙。」
「真的不是我。」
在不能出聲的情況下,我努力的用表情否定了這件事情,回頭對跟在我身邊的公司負責人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上司卻一臉坦然的說:「唉?什麼?裕士君,你難道沒聽說嗎?我應該有派人告訴過你了啊。」。「混蛋,被耍了。」我憤憤的咬牙切齒。和hide一樣,連我也被蒙在了鼓裡。再往前看時,拿著病歷的hide,已經被記者們圍的水瀉不通了。
別人或許不明白,但在我眼裡,那樣的hide已經處於怒火攻心的邊緣了,我看著那些不知死活的記者,很心寒。拜託一定要忍耐啊!哪怕只在這裡。我向天祈禱著。幸運的是,hide一直冷靜的回答著記者們提問。
「她要用那麼瘦弱的身體和病魔戰鬥,我無法袖手旁觀或者只說一些鼓勵的話,我想用自己的行動為她做點什麼。」他手拿著登記卡,忍著憤怒說出了自己的心情。
就在hide的憤怒接近了臨界點的時候,記者們散去了。hide在登記結束之後坐進車裡的一瞬間,火山口似乎有了火苗在湧出。
「怎麼會有這麼混蛋的人,我不幹了,回家!」當hide進入自己的公寓之後,火山噴發了。
「你這個大混蛋!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這樣一來就完全變成了大肆宣揚了啊?!」
連解釋的時間都沒給我,臉上就正中了一記左勾拳。hide那個大大的戒指,在我臉上留下了一個清楚的痕跡,我滿眼直冒金星。值得慶幸的是,這次嘴角沒有被打破。我必需要向他道歉,雖然出賣他的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媒體會來,真的非常對不起。」
「算了,你回去吧,真是的。」
hide轉身關上了工作室的門,屋裡瞬間傳來了巨大的聲響,許久未停。我氣憤自己沒有做好這件事情。hide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模範生」的形象。我明明知道這些,還讓他不得不在那種場合上被迫「自我宣傳」... 我對自己的失職感到非常悔恨。
1.hide的「董事長車」
1996年夏天,個人巡迴演唱會《hide solo tour PSYENCE A GO GO》的準備工作漸入佳境,hide每天過著比平常更加繁忙的日子。
他在作曲的時候,必需準備出X JAPAN和hide SOLO兩種不同的風格,也就是說要把自己明確分成X JAPAN的HIDE、和SOLO的hide。這已經非常困難了。更何況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工作,於是他每天都過著通宵達旦的生活。他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天,每天都和時間賽跑。
他肩背疼痛的狀況也更加嚴重了,以至於晚上經常睡不著覺,於是索性就繼續工作了,就是所謂的惡性循環:睡眠不足、肩背疼痛、失眠、工作壓力、勞累過度。而且他總是使勁喝酒,身體自然不會好到什麼地方去。對此我提出,是否應該除了「美洲豹」之外再買一輛更加舒適的車呢?至少可以讓他在移動中可以安心的休息。可是那種轎車基本上都是hide最討厭的類型,每次提起這件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否決掉,看來買新車還需要長期的抗戰。這件事情,我也跟爸爸商量過,結果就是兩個人決定不管hide坐不坐,先買一輛日產PRESIDENT,買了之後再慢慢勸誘他。
「hide,你稍微坐一下PRESIDENT又不會怎麼樣?」
「我才不要坐那種像大叔坐的車呢。」沒用。hide果然不聽我說,完全說了我們預想中反駁的話。
「那個車真的很舒服,你就試試吧。」
「我有『美洲豹」就足夠了。你說的那輛車,簡直就是中小企業的董事長才會坐。」
這樣的對話重覆了很多次,不論我怎麼說,hide都會用同樣的理由拒絕我。第一場作戰完全失敗了。然後有一天,「美洲豹」被送去做定檢了,我就趁機強迫他坐日產PRESIDENT。這裡要怎麼說呢,hide經常坐的「美洲豹」後座頂篷非常低,如果他戴著帽子的話,坐著都會碰到頭。再說,日產PRESIDENT無論在性能、速度、空調、震動、行駛,還有其它的許多方面,都非常適合長距離通勤。我覺得就算是hide,如果坐過一次的話,一定會成為 “舒適” 的俘虜。果然被我料中了,hide一坐上日產PRESIDENT就馬上「噢,噢噢?噢噢噢!」
「怎麼樣?」
「噢噢!」hide表情的變化,根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唉?什麼呀,這個也很好嘛!」
「是嗎?那太好了!」
「好!以後就坐這個了。」於是,hide完全變成了 “董事長車” 的愛好者。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hide對正在開車的我說。
「什麼條件?」
「平常坐這個當然可以,但是X的東京巨蛋公演我一定要坐『美洲豹」...」
我對著後照鏡,向hide擠出「這我當然明白...」的眼神,但是看到hide已經完全趴在後座上了。從此以後,hide在通勤時非常中意這輛很舒適的車。
第二天,我開車時都可以聽到hide睡覺打呼的聲音。因為他是一叫就會起來的類型,所以到了目的地再叫他完全沒問題。
「...睡的真好啊~」
看著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爬起來的hide,我感到非常滿足。
「裕士,還是在車裡睡覺最舒服啊~」
每次聽到他這麼說,我都為自己經紀人的工作感到自豪。如果要和他在車裡面確認行程,我就會盡量加快速度。因為希望hide能夠早一點做完事情好好休息,所以要說的話都很簡潔。
「裕士,打電話給××了嗎?」
「打了。」
「昨天說的××完成了嗎?」
「完成了。」
在車裡這種工作上的交流,我都會用原子筆寫在手心裡。這種時候,無論是報告的人或提問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溝通。
「××那件事情已經沒問題了,但是還沒有跟○○說...」
「我知道了,之後再通知他也行,OK睡覺了。」
至此,我為hide工作了一年半,第一次和他之間有了默契的感覺,我非常高興。一邊開車,一邊心中產生了夥伴的親切感。
2.我的反抗 「不要太過份!」
在hide緊密的行程中,管理他的健康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也就是說我要努力的制止他過量飲酒。其實, “戒酒” 也是hide自己的願望。他曾經好幾次非常認真的對我說:「就算我在喝酒,經過一定的時間,你也要記得跟我說 “回家吧” ,拜託了喲!」
但是這句話的效果,真的只限於他正常狀態的時候。
他只要一開始喝酒、一開始談音樂,那正常的形象就簡直灰飛煙滅了。一般我是計算著在他開始喝酒的第三個小時過去叫他。可是經常得到的,卻是斬釘截鐵的拒絕。
「hide,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再等一下。」
「別這樣啊,時間到了。」
「吵死了,你是誰啊,就你!」
hide那種狀態下是非常容易生氣的。由於工作中他還是我的老闆,所以我一向都是忍耐著他對我的態度。但是忍耐並不代表縱容。hide是那種很難自己說出「回家」的人,這時候我總是對他說:「你想想辦法讓自己回去吧,明天還得幹活呢。」這種時候的我,就完全扮演了 “壞人” 這個角色。
「說什麼啊,你這個混蛋,把氣氛都搞壞了!」
不過如果hide這麼發脾氣的話,他周圍的人就會馬上過來幫我的忙:
「hide,差不多該回去了,你看裕士不是也這麼說了嗎?」
「真沒辦法啊,那就回去吧。」
每次能夠成功帶走hide,我都覺得自己的工作非常成功。但是,之後的事情,卻總是遠超出我的想像。一天晚上,我把他從一家不記得是什麼名字的店裡帶了出來,一出店門他就開始發牢騷。
「你小時候是不是在地板上吐過口水?我絕不原諒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回頭看到了hide的眼睛,他竟然是認真的。這人難道開始借酒裝瘋了嗎?怎麼就在這種時候想起 “哥哥” 這個身份呢...
「你這個混蛋,我越看你越不順眼。」
「唉,我什麼都沒幹啊!」
「太過份了,你難道想跟我打架嗎?」
又來了!這種無聊的挑釁,但是每次被找碴的時候,我就又想起了小時侯被他欺負的場面,條件反射的想哭,而且偷偷的氣憤。我不知不覺開始反抗,他這次實在太過份了。
「你怎麼什麼事都記著啊?!」
「好,如果你不服的話就過來打啊!」hide開始脫上衣,進入了戰鬥狀態。
「好,現在可不是工作關係了。」
「是啊是啊,過來啊!」
「來就來,混蛋!」
現在想來,我一拳基本上可以把hide打飛吧。果然,hide經由一個拋物線倒下了。
慘了,我真的打了...
等我清醒的時候,啊,結束了,要被辭掉了,啊啊啊,我怎麼這麼沒有肚量啊...。我一邊跑著,一邊想起了國小三四年級的時候,唯一一次反抗哥哥的下場。究竟因為什麼事現在已經忘了,總之是被哥哥的惡作劇氣到,我就做出了像在電視裡看到,一拳打進肚子裡的那種高難度動作。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哥哥一下子就蹲到了地上,這時候我清楚聽到了媽媽的尖叫聲:「你!難道想殺掉你哥哥嗎?!不能打架啊!」
「不是我!是哥哥不好!」
「你說什麼?打人的是你啊!」
這麼說來這次打人的好像也是我... 第二天早上,我抱著被辭退的覺悟進了他房間,卻看到了hide發呆的一張臉。
「早上一起來眼睛就好痛,你昨天幹了什麼?」
「我們打了一架,對不起。」
「啊,是嗎?那沒什麼,我睡了。」
那一天,hide很少見的早上沒有起床,被自己弟弟打的這個 “事件” ,他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他是在為我保密?還是自己覺得不好意思?我想是後者吧。但是比他重30公斤的我對他出手,我想這真的是我錯了。
3.禁慾之夜
我認為,1996年9月開始的《hide solo tour PSYENCE A GO GO》是一場最好最強的演唱會。
高興的、危險的、有攻擊性的,整個演唱會散發著讓樂迷深陷其中的能量,現場簡直就像在美國等地非常流行的 “移動遊樂場” 。音樂就不用說了,舞台上還會冒煙,還有裸體的小姐姐出來跳舞,還有吊在半空中的人,hide自己也用雷射光指揮著大家玩大合唱的遊戲,甚至偶爾還會衝下舞台... 總之這就是一場完全服務樂迷、非常了不起的演唱會。
我經常會被人說:「這麼說來,你們巡迴的私生活應該也會很精彩吧。」其實,我從來沒見過比hide更加禁慾的搖滾樂手。
「裕士,絕對不允許對樂迷出手。記得也叮嚀一下其他人。」
記得在東京還有其它幾個地方,他這麼對我說過好幾次。不只是對我說,他似乎也這麼告戒著自己。hide也有不少次跟認識的女孩子在外面一起吃飯,可是吃完飯後,也只是開車把人家送回去。如果是在東京,我就會在車裡等他們吃完飯出來,最後負責把女方送回家。當然,也遇到過幾次狀似約會的活動,但坐在後面的hide,只是和女方高興的說著話,沒有其它任何動作。一開始的時候我在想,他是不是提防著我,所以不做進一步的行動呢?
其實,就算他和哪個女孩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中,我也會在車裡等他的啊,而且也不會向任何人說的啊。在巡迴演唱會當中,hide在晚上總是和團員們一起喝酒、玩鬧,完全沒有和女生接觸的跡象。突然,一個在北海道的深夜,hide對我說:「裕士,我要睡覺了,你出去玩吧!」之後,他把折在一起的兩萬日元給了我。
「出去玩?去哪?」
「哎呀,你去啦!!」
「嗯?是...」對於hide的這種 “體貼” ,我感到很高興,也不免有些害羞。
「那麼,我就走囉!」
這可是hide出錢讓我去玩的耶!也是很久沒有的自由時間喲!我沒有猶豫,來到飯店的門口,叫了計程車。可是hide解放我的時間是凌晨2點了,路上的店都關門了。我坐在計程車裡看著只剩下路燈的街道,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司機的身上。
「有沒有好玩的地方啊?」男人們都明白,這句話就是指以前像紅燈區的那種地方。可是話說出口時我反而不想去了,總覺得那裡挺危險的。
「對不起,請開回去吧!隨便在哪一家居酒屋放我下就可以了。」說出了這句話的我,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雖然只是想像,但是如果我的行蹤不小心被狗仔隊拍到,第二天報紙上一定就會登出《hide的弟弟深夜亂交》的大標題。在演藝圈裡,這種事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要是因為自己私下的行為,結果讓hide的形象受損,那這可以說是我背叛了hide和樂迷吧?這麼一想我突然覺得害怕,於是馬上就跟司機說:「在那個路口就放我下車吧!」一個緊急煞車,我從計程車下來,這裡應該不會真的有狗仔隊吧。我走到下一路口,叫了一輛反方向的計程車,上車開了一段距離之後下車,再換了反方向的計程車,再下車... 就好像在逃亡一樣。等我回到飯店,天已經亮了,我鬆了一口氣。
我這究竟是在做什麼啊...
陽光中,我抬頭看向hide房間所在的樓層,可能他還在睡吧!?我繼續苦笑。身為hide的經紀人, “大人的遊戲” 是不被允許的。原來,hide並不是禁慾者,而是不得不變成禁慾者。
4.長子的 “遺言”
在國立代代木競技場第一體育館的「2 Days」的表演結束之後,hide的第二次個人巡迴演唱會《PSYENCE A GO GO》終於圓滿結束了。
我們兩兄弟可以好好的聊一聊,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後的事了。記得那一天hide為了雜誌採訪和攝影連續跑了好幾個攝影棚。到了傍晚,工作差不多都做完了。就在我要把他送回公寓的時候,hide突然對我說:「裕士,我們去一下 “Rally” 吧!」。 “Rally” 是當時開在西麻布的一間酒吧,hide常常去。我把車停在了門前,hide卻用著平時幾乎不會聽到的冷靜語氣說:「你先把車停回公寓怎麼樣?」hide的公寓離這家店只有幾分鐘路程,就算把車停到停車場再回來,也不用很久。可是... 他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
「你再坐計程車來吧。還不快停車去?」
「知道了。」
我按照hide的指示坐計程車回到了酒吧,這不用多久的時間。或許是因為我們來的早,店裡並沒有很多客人。他究竟要跟我說什麼呢?我腦子裡全是這個問題。最近有沒有做錯事?我拼命的回想著自己的工作。可是,這也許只是我想的太多了。hide或許只是在那裡等人,想讓我結束後陪他走回家而已。我腦子裡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來到了吧台旁邊的位子,這是我在店裡面等hide時,所坐的固定位置。突然,坐在離門口最近的hide,大聲對我說:
「裕士,你過來這吧,陪我一起喝!」
「啊?我也要喝?」
看來他不是在等誰。真的是要教訓我嗎?我一邊誠惶誠恐,一邊坐到了他的旁邊。
「你要喝什麼?」
「嗯,啤酒吧。」
「說起來,像這樣一起喝酒,我們還是第一次吧?」
「是啊,差不多。」
「老爸,他多大年紀了?」
「60了吧..」
「要是一般60歲的人,應該已經是老爺爺了呀,咱們的老爸可真是老當益壯。」
確實,我們的父親,到現在還可以一邊做伏地挺身、一邊叮嚀我們這兩個兒子要鍛鍊身體。總之,爸爸有著運動員的體格,如果進了俱樂部,他甚至可以在25米的游泳池裡來回一趟,可以說是一個健康得像 “怪物” 一樣的男人。看來hide只是想聊一些兄弟之間的話題,我的緊張漸漸消失了,開始享用起眼前的啤酒。
「我說,你覺得這個世界(音樂界)怎麼樣?」
「怎麼說呢,可能還真的適合我吧。」
「是嗎,那就太好了。你現在待人接物上也都沒有問題了呢!不過今後,也還要努力,要幫我的忙啊!」
「是,我一定會努力的。」
「那麼...」
hide拿起了一根七星香菸,用打火機點燃。
「我,不打算要生小孩。」
「什麼?」
我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種話。我把自己的啤酒喝掉,抬頭看著hide的臉。
「你看著我現在所做的工作,我已經完全放棄結婚生子還有普通人的生活了。」
「什麼?」
在我們兄弟之間,這種非常私人的對話,還是第一次。
「你怎麼突然,說起小孩的事了?」
我的聲音變得有點不可思義。可是hide並沒有回答,卻露出了像惡作劇一樣的表情繼續說他的。
「人只要到了馬路上,說不定就會遇到車禍呢!」
「...或許吧。」
「如果生病,有可能就這樣死了吧!」
「...也有可能。」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給我寫本書吧,足夠你吃一陣子了。」
「什麼?!你講這什麼話?!」
「這本書也只有你能寫,而且我希望你寫,只有你一直看著這個生活中的我,不是嗎?」
「我就算寫了,那又怎樣呢?」
因為這些話太突然了,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真的完全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我看著hide放下杯子,又點了一根菸。突然想到了國中時的事情。那時候hide偷偷藏的菸被媽媽發現了,卻誤以為是我藏的,於是我被罵得很慘。可是哥哥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卻一臉不知情,明明是我被冤枉了...
「裕士,我這次是認真的在拜託你。」
「什麼...」
「因為我過著現在這樣的生活,所以完全顧不到家裡面,如果真的發生什麼的時候,爸媽和親戚們就全都拜託你了。」
這確實像是一個長子說的話,可是怎麼聽都更像是「遺言」啊。我苦笑著。在當時的我聽起來,這話實在是非常的不著邊際。那是在1996年10月底,是hide去世前一年半時候的事,也是我跟著hide工作開始一年半的事情。我想在我這緊鑼密鼓的三年生活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吧!
「我只是說萬一的時候...」
「什麼叫萬一...?」
「我無論什麼時候,都想以hide這個身份死去。即使死了也不能讓大家看到我的素顏。就連遺照也不能用素顏的照片。」
我被這些完全不知所云的話嚇了一跳,就算是我這種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天馬行空想法的人,也還是很難接受他突然講這些話。
「等一下,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所以我只能說萬一有什麼的時候,也要以hide的身份死去。遺照和臉上也要畫好妝,我也要把這種形式貫徹到底。」
「啊,你只是說如果死的時候啊!」
我當時認為hide是半開玩笑才跟我說這些話的。
「你明白嗎?我只要一離開家,就會戴上墨鏡或者帽子,這就是所謂的 “第一種變裝形式” 。 “第二種變裝形式” ,就是指在舞台上的裝扮還有配套的髮型。我到現在為止,都是這樣做的。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它貫徹到底,你明白嗎?」
「嗯,我明白。」
「所以,我到最後也不想讓樂迷失望。你記住了。」
「當然,這我明白。」
突然我想起了hide高中三年級時候的事。他非常喜歡的樂團解散了,當時hide一邊大喊著:「背叛者」,一邊憤怒的走來走去。他自己那麼支持的一個樂團,為什麼這麼任性的解散了呢?!然後就在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發誓說,自己絕對不要變成大人。就連hide現在的音樂活動,也都是一邊問著15歲的自己「怎麼樣?」,一邊進行創作的。
胖胖的hide不愛講話,但是有著一份自信的他,對自己說過好幾次「等著瞧吧!」。他就是這樣追求著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搖滾的。現在hide所寫的,非常自我的歌詞,還有許多多樣性的音樂,都是在他少年時期的願望。他自己作詞作曲的時候,絕對是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就連其它的一些鬼主意也是,例如:SOLO時發售的錄影帶包裝要做成易開罐的樣子、販賣的時候會附贈怪人卡等等,都是按照hide小時候自己的想法來做。
這些事,在大人看來可能是比較傻,甚至不能實現。但正因為他人在演藝圈,所以每當有人跟他說「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時候,hide總是可以全心全意的去爭取。因此hide經常在演唱會中,對著天空大喊:「搖滾之神,我真是太感謝你了!」hide,果然是非常認真把 “青少年” 的感性加注在自己身上。我一邊看著hide嚴肅的臉,一邊想,這個人可能想一輩子都染著粉紅色的頭髮,熱情地過著暴走般的生活吧。那天晚上的話,會變成真正的 “遺言” ,卻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5.俱樂部通宵演唱會
1997年的初夏,我突然接到了一通從洛杉磯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hide說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我想利用網路在幾間俱樂部同時開一場演唱會,你去安排吧,就這樣,拜拜。」
他只說了這幾句就掛了,留下了在電話另一端發呆的我。
什麼?他說什麼啊?完全不能理解他意思的我,慌張的把電話撥回去,而hide的答覆也讓我徹徹底底的傻眼。
hide的意思就是說:首先要在市區內尋找四五間距離相近的俱樂部,在同一天晚上包下它們,開一場通宵達旦的演唱會。但是當天晚上誰在哪間俱樂部演出,直到當天都是保密的。可是,幾個現場之間都有網路互相傳輸影像和聲音,所以即使在同一家店裡,其它店的情況也能夠隨時了解。另外,如果客人看到螢幕上其它俱樂部的情況,覺得想過去,也可以馬上抵達另一間,因為很近。幾個演唱會的現場都可以自由進出,怎麼想都很有意思的樣子... 以上是hide的計畫。
主題就是「hide presents MIX LEMNed JELLY」。hide在前年開始經營了一個叫做「LEMONed」的公司,這次演唱會就像是那家公司主辦的 “夏日祭” ,像這樣的慶祝活動。
演唱會出場的是LEMONed旗下幾個樂團,或者是hide叫來的一些音樂界朋友。當然還包括hide和I.N.A.,那時候他們都會從洛杉磯趕回日本。hide從上一次的巡迴演唱會之後,就突然變得對網路非常有興趣。正好那段時間,他的舞台總監又幫他做了一個個人網站,於是他更變本加厲的每天都上網很久。而且像這種演唱會,我們要做的並不是播放錄影帶,而是幾個現場之間的數位直播。不要說在那麼多年前,就算是在現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就自己去學,總之你就加油吧。」
「我試試看...」
這對我的考驗也太大了吧... 一瞬間我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老實說,像迪斯可,或者俱樂部那種地方,我從來沒去過。就連電腦,也只會用公司裡的那台。突然間跟我說要做一場網路演唱會,還要在俱樂部裡面,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其實,我連「網路實況轉播」和「視訊電話」之間有什麼差別,都還分不太清楚。僅僅有在小時候想過「希望視訊電話以後能夠普及」。這種情況下,我只能四處求救。
喜歡新鮮事物,喜歡做各種嘗試的hide,他的計畫是一定要實現的。但是從我知道他的計畫到他要開演唱會的日子,只有兩個月時間。我覺得這麼短的時間自己可能做不到,但是面對hide,這些話也說不出口...
但總是要邁開第一步,於是我找來了「日本電信電話」公司當時的系統管理員,還有hide的舞台總監,開一個小小的研討會。
「hide說想做一場用網路直播的演唱會...」
我向大家敘述了hide的意思,但是大家馬上抬頭問我:「網路直播和視訊電話有差別嗎?」看起來大家對這個都不是很懂。
「我們研究一下要從哪裡動手吧。」
「這種時候,我也不能再耍帥了。」
「唉,總之硬著頭皮也要做下去呀,啊哈哈哈哈~」看來要拼命了。
這次研討會,最後的結果就是要先分清楚「網路直播和視訊電話的區別」。但接踵而來的問題卻更多,首先是要找到幾間可以租整晚的俱樂部,然後俱樂部之間是要那種走路就能到的距離。而且還要調查俱樂部的電腦怎麼樣?如果只有四五台普通電腦的話,是不能滿足當天情況的。更何況,這種演唱會的票要怎麼賣啊?這麼難的問題,簡直像山一樣多。
最後,我們決定先去找俱樂部。沒想到,我們竟然很快就找到了幾間符合條件的俱樂部,這簡直可以說是奇蹟啊!它們分別是YELLOW、MO、DX3000、蜂、OJAS。這些場地,竟然以前都做過演唱會側錄或者演唱會轉播,甚至一邊開演唱會一邊走秀,還有一邊開著演唱會、另一邊在慶祝節日的活動。這些店家的經驗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甚至他們店裡面就已經有人是電腦和網路傳輸的高手。
一整個晚上,像這種可以一邊換場地、一邊看演唱會的表演方式,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天我負責的俱樂部是「蜂」。三天前回國的hide,也在這個俱樂部裡做了一場個人秀。當然現場是完全爆滿的,樂迷們都非常的狂熱。hide在移到下一個場地之前,和我聊了一下下。
「你怎麼還不走?」
「啊?怎麼了?」
「你不跟我走嗎?」
「我今天是負責這裡的啊!」
「真狡猾啊,淨挑一些輕鬆的工作...」
「誰挑輕鬆的工作了!」
聽到hide和我這樣開玩笑,我真的很高興。而且我在演唱會結束之後收拾帶子時,聽到hide的自言自語:
「還不錯嘛,裕士有時候還是做的很好嘛!我就是想做這樣的演唱會。」
我在負責的俱樂部「蜂」的院子裡,安排了一個只有在過年才能見到的夜市。在那裡公開錄下人群的動作、表情還有歡樂的樣子。DJ還有其他人都可以在這個場子裡面自由的移動、表演。hide也許是因為看到了這些,才對「蜂」感到非常滿意吧。我和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是秉持著 “讓hide可以過一個快樂的通宵” 這樣的出發點來做事,因為hide曾經說過:
「我最喜歡像遊樂場一樣的演唱會,可以〝啊!〞的尖叫,而且也非常熱鬧,絕對不會冷場,隨時都可以讓所有人興奮。」
知道hide喜好的我,也對這次自己所辦的場地非常滿意。
演唱會結束一個月之後。
「咱們去喝酒吧!」hide跟我說:「把車放在家裡,坐計程車到 “Rally” 吧!」
這次究竟要聊啥呢?如果還是像上次一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要教訓他了。或者最近我又幹了什麼事?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進了酒吧。當時hide已經和許多工作人員在那等了,原來是通宵俱樂部演唱會的慶功宴。
「裕士,謝謝你啊,演唱會得到了很好的評價呢!你辛苦了。」
沒想到一開口就是hide的稱讚。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hide第一次這麼認同我的工作。雖然一開始我真的覺得自己可能無法勝任。感動從胸口溢出來,我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因為對我工作的認同,所以才在慶功宴裡特地幫我安排了位子。我高興的哭了出來,在工作上得到值得信賴的前輩們幫助,我真是一個幸運的人。
6.X JAPAN解散
1997年9月22日。那一天,hide變得和平常非常不一樣。
平常,如果有樂迷在等他,他不管多累都會停車,很溫柔的和樂迷們說話。可是只有那一天,他對我說:「不要停車。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臉見人。」
從特別訂作的車窗外是看不到裡面的。可是我從後照鏡中看到的hide,在後座上捲成一團,完全抱頭遮臉,這麼痛苦的hide,我是第一次看到。
這是X JAPAN解散的緊急記者會結束後,我們回家的路上。
TOSHI在宣布退出之後,X JAPAN召開了這個緊急記者會。會後就只剩下LAST LIVE了。除TOSHI之外的其他團員們,集合在一起向媒體表達了自己的想法,hide的臉上充滿了遺憾和悔恨。這是X JAPAN的四個團員聚集在洛杉磯,討論了很久之後才決定的事情。在幾個月前的某一天,我像平常一樣,開車載著hide回家。
「有件事,絕對不許你說出去。」
hide突然間把頭伸到我的旁邊。聽到了這句話,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hide也曾要求我對某件事保密。
「是,沒問題,我一定不會說的。」
我這樣回答他,一瞬間,我忘記了我們現在在工作上的關係。
「對橫須賀也不要說啊!」
「我明白。」
樂迷們有的時候也會去我們橫須賀老家,解散的消息還沒有發表之前,hide可能是怕對樂迷都很關心的媽媽不小心說溜嘴吧。
「X要解散了,TOSHI決定退出了。」
「是嗎?我知道了。」
沒有再問下去,這是我做為一個成人所剩下的判斷。在聽到這消息的一瞬間,我找回了工作人員的自我。因為我們的努力而漸漸變得強大的樂團,但是我身為外人,沒有插嘴的餘地。我努力的集中精神開車。但是心裡,已經被這件事情嚇得完全不知所措。我想hide一定非常傷心,而我也非常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那之後,過了幾個月,時間已經足夠整理好心情了,hide從精神上的刺激中再次站了起來,積極的向前看著。他對我說:「X並不會這樣就結束的。」我聽了這句話,也同意。說不定TOSHI會改變決定,說出「還想唱歌」之類的話,再說,實在不行還可以找一個新的主唱,再次展開X的活動啊。少了TOSHI的X現在雖然是解散狀態,但並沒有說一定要終結啊!
「我並不是原X的HIDE,我永遠都是X的HIDE,我並沒有辭掉在X所擔任的職務。」這是解散記者會結束之後,hide在個人網頁上留下的話。這句話不只是對hide自己說,也是說給受到打擊的樂迷們聽的。
〝在這裡,我想說一句話,我們過去沒有迷失過什麼,將來也不會迷失什麼。也絕不會失去創作、超越的力量和速度。YOSHIKI曾經說過‘這就是人生’—————。
是的,就是這樣的。對我,或是對相關的人們都是這樣。而且,人生將會繼續。絕不會走到絕境。如果能和那股巨大而且有著明確方向的力量一致,或者,忽然拿起樂器開始演奏。無法實現的事 — 很多--如果是這樣的話,努力就好了,好嗎?我們,仍然要踩在這片土地上,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而且,持續過著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一定會是發生事情的一方。沒有人告訴過我到今天為止一定會發生什麼,就算有也只不過是隨口說說的預言和狗屎一樣的流言。但是,我就是證據,以前那個在鄉下沉默的胖小孩,今天能夠在人前侃侃而談,對我來說就是證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現在我的心怦然而動,明天開始,還會有什麼樣的心動呢?我這樣感覺著。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我的日記就到昨天結束了。
———————thanX!然後,hello!
現在,我要向前衝了,速度全開的衝出去。只帶著能跟得上的傢伙衝出去。〞
他的這種想法在LAST LIVE的第二天,也就是1998年1月1日上了報紙。我想對hide的新曲〈ROCKET DIVE〉很熟悉的人,看到這段日記一定覺得很親切。
hide寫〈ROCKET DIVE〉的靈感就是「使命感和速度」。我覺得他是想解救一些因為X解散而失去方向的人們。
「如果我自己主動做些什麼,就一定會看到些成果。」
如果主動出擊的話,那什麼事情都會變好的,這就是hide隱藏著、很具體的生活方式。我對hide這種無論如何都要向前看的精神,脫帽致敬。
「不依賴什麼,從明天開始就讓自己重新出發。」
這首向前看的歌,對因為失去X而失落的樂迷,是最好的維他命吧!LAST LIVE,一天天的逼近了。從X成立以來,一直擔任著 “媽媽” 這個工作的hide,在決定演唱會日期這一點上,少見的固執己見。一開始,LAST LIVE是想要辦兩天的,但是hide堅持一定只能做一天。就算是YOSHIKI打電話給他,hide的意見也沒有改變。
「那樣就不帥氣了,為什麼就連LAST LIVE也要辦兩天呢?一天已經夠了。」
我想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解散這個事實吧。解散的消息已經發表了很久,但是hide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就算是LAST LIVE的彩排現場,hide也試圖想要說服TOSHI留下來。彩排當天,是要決定舞台服裝的日子,那是12月之後的事情了。TOSHI剛進入現場,hide就對他招手說:「TOSHI,你能過來一下嗎?」他們來到了場地樓下一個單獨的房間裡,聊了一個小時左右。可是,這次的勸誘還是失敗了,那天回家的時候,我聽見坐在後面的hide發出了無數次嘆息:「沒救了,已經無藥可救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想法無法傳達給TOSHI而傷心。但是,TOSHI的決定沒有動搖,是肯定的事實。hide在這樣的心情中迎接了LAST LIVE。
另外,〈ROCKET DIVE〉的發行被安排在LAST LIVE後第二天,也就是1月1日。馬上就要開始自己真正SOLO活動的hide,曾經發誓:「我絕對不會哭。」
跨年當天的東京巨蛋公演對他來說,會是永遠的現在進行式吧。我想他真的沒有做出任何想賺取樂迷眼淚的事情。但是,他如果真的能把這場演唱會看得像平常一樣該多好啊。在LAST LIVE的後半段,TOSHI開始一邊哭著一邊唱〈ENDLESS RAIN〉的時候,hide拿著吉他啪嗒啪嗒的掉眼淚,YOSHIKI整個人哭倒在鋼琴上。每一個團員的想法,所有樂迷的想法,一瞬間融合在一起,會場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站在舞台正面的我,甚至可以從hide身上看到那種心情。看來無論是誰,都還是無法用平常心去看待這場最後的演唱會吧!X到最後都還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樂團。
演唱會本身結束之後,安可還沒開始之前,回到了後台的hide非常興奮。他突然拉住大家:「混蛋!!為什麼只有一天!再做一天多好啊!」啊,怎麼說這種話...
就連我也無言了,當初那麼堅持LAST LIVE只做一天的人還說這種話... 。看來比起演唱會所得到的興奮,在桌面上決定的任何事情都是無意義的。
hide正是那種會認真用感情去決定事情的人。看著hide勉強擠出笑容、出去謝幕的背影,我在台下默默的哭泣著。
1.新的一步
「hide出發......1998」
寫著hide SOLO活動開始的「啟動宣告」,這句標題充斥著各大報紙的版面,那是在X JAPAN的LAST LIVE結束後第二天,1998年1月1日的事情。把原本預計在1月28日發行、X解散後第一張個人單曲〈ROCKET DIVE〉的宣傳期提前,這是hide本人的強烈要求。
「X已經解散了,我現在要做的是,在樂迷還來不及感覺到悲傷的時候把他們向前推出去。」這就是hide的計畫。
和hide一起活動的樂團「hide with Spread Beaver」除了hide以外,還有六個人,他們分別是:鼓手JOE、貝斯手CHIROLYN、鍵盤手D.I.E.、吉他手KIYOSHI、製作人I.N.A.,然後還有代替PATA的吉他手K.A.Z。用hide的話說,他的這些成員一眼看過去,全都是 “肉食性的怪人” 。於是自己就成了 “馴獸師” 。可是這個 “馴獸師” ,卻在派對上喝得爛醉。那是在東京巨蛋LAST LIVE結束、再到NHK《紅白歌唱大賽》這兩個活動結束之後,和幾十個工作人員們一起慶祝的跨年派對。
X的團員們在《紅白歌唱大賽》結束之後,都分別去參加自己公司的慶功宴了。這裡面,hide的聚會永遠是最熱鬧的,甚至有男的工作人員全裸表演SM。我想他們鬧成這樣,也是想從X解散的陰霾中解脫出來吧。凌晨,有一個工作人員把當天有新單曲廣告的報紙帶到派對現場,掀起了一個新的高潮,大家圍著hide大叫著:「哇!萬歲!萬歲!」那個場面真是讓人目瞪口呆。
hide已經快被大家擠扁了。哪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到底瘋成什麼樣,讓我們在hide的個人網站上看看他的「新年留言」吧。
〝FUCKIN'NEW YEAR!!〞
1998/01/0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這究竟是不是開玩笑我不知道,但是他這股衝勁是我非常讚賞的。
元旦之後的一個月裡,hide的工作像排山倒海而來。因為X解散之前,hide的SOLO工作都要從X中保留實力。而現在,hide每一天都可以拿出100%的精神放在〈ROCKET DIVE〉上了。他那種忙到死的行程看我的筆記本就一覽無遺了。
電視演出:
POP JAM (NHK綜合台)、BREAK OUT (朝日電視台)、MUSIC STATION (朝日電視台)、日刊!精品 (東京電視台)、YOGAKU PANIC (朝日電視台)、JAPAN COUNTDOWN (東京電視台)、NEWS & COUNTSOWN (Space Shower TV)、MTV FILE (MTV Japan) .........等等
電台嘉賓:
RADIDLEMONed (bayfm)、BAY RHYTHMIX (bayfm)、ALL JAPAN TOP100 (NACK5)、BEATSTYLE (NACK5)、YOKOHMA RADIO NIGHT (FMyokohama)、DEEPER STREET (TOKYO FM)、MILLIO NAITU (TOKYO FM)、DILITOUKU (TOKYOFM)、 RADIO MAGAZINE (TOKO FM)、你是誰?! (TBS)、ALL NIGHT JAPAN (日本放送)、J'S pleaure (FMFUJI) ........等等
電話嘉賓:
GOIS (Air-G’)、ROCK KIDS 802 (FM802)、KEN ROCK STATION (FM石川)、PLEASURE ISLAND (FM福井)、JPOP REQUEST (福島)、SONIC A GO GO (CROSS FM)、HIT FACTORY (FM愛知)、JOY U CLUB (FM相川)、觸摸E-RADIO (e-radio)、MADICAL POWER STATION (dateFM)、BEAT JUNGLE (FM福岡)、RICPANICC (FM富山) ........等等
hide無論上哪一個節目,都是專心致志的。
「正因為媒體的人在為我們工作,我們的CD才能賣得出去啊!」
在我看來,1月份裡,hide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全都用來做音樂製作。傷心、喪志的話他一句也沒說。託這樣拼命工作的福,〈ROCKET DIVE〉在排行榜中得到了第4名的好位置,SOLO的開頭可以說是非常完美的。
「一年之計在於春」。
從1月份開始,hide就已經排滿了自己今後整整一年的行程了,比起1997年X和自己的SOLO都沒有什麼活動的情況,現在簡直是180度的大轉變。而且,我的筆記本上也記滿了1998年要做的所有事情。
1月 —— 單曲〈ROCKET DIVE〉的最後宣傳.2月,3月 —— 到洛杉磯進行專輯《Ja, Zoo》的錄製.4月底 —— 從洛杉磯回國,做單曲〈PINK SPIDER〉和〈EVER FREE〉的宣傳.5月 —— 同時進行宣傳工作、在東京繼續製作《Ja, Zoo》.6月 —— 在洛杉磯繼續進行《Ja, Zoo》的主要混音工作.6月中旬 —— 展開以三首新單曲為中心的「PRETRIBAL JAZOO」巡迴演唱會.7月 —— 發行Zilch專輯《3.2.1.》,展開Zilch全國巡迴演唱會.8月 —— 參加好幾個在夏季獨有的慶祝活動,再次展開名為「MIX LEMNed JELLY」的通宵俱樂部演唱會.9月 —— 發行新單曲.9月中旬-12月底 —— 發行第三張個人專輯《Ja, Zoo》,展開名為「1998 TRIBA Ja, Zoo」的全國巡迴演唱會.
除此之外,他一年內要做出的音樂,還有關於「MIX LEMNed JELLY」的組織工作也堆積得像山一樣多,但是hide仍要求自己要「越飛越高」。
《Ja, Zoo》,是「日本」和「動物園」混合在一起創造出來的詞,hide在採訪中說過:「希望這樣可以打破西洋音樂和日本音樂之間的壁壘」,hide已經充份的瞭解到,自己已經向理想中的搖滾世界,邁出了新的一步。
2.洛杉磯
1998年2月1日。
hide和I.N.A.為了完成專輯《Ja, Zoo》的製作,從成田國際機場出發去洛杉磯。因為要工作很長時間,所以也帶我一起飛過去。hide的樂團由七個人组成。而製作人,是hide和I.N.A.。也就是說,hide和精通電腦的I.N.A.成了好搭檔。
剛開始的錄製,作曲和編曲是hide在洛杉磯租的公寓裡進行,之後才到錄音室開始錄音工作。hide租的家,離比佛利山只有一英里。比佛利山是一個錄音製作室、演藝人士住宅林立的地方。hide在這裡,要聯絡在洛杉磯的成員也是最方便的。hide的公寓頂樓有游泳池,從窗戶往外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色,讓人感到心情舒暢。
但是,當時由於洛杉磯遇到少見的冷熱空氣對流,一連好幾天都是陰雨綿綿的。hide當初決定在這裡錄製專輯的原因是:「電吉他在乾燥的洛杉磯可以彈出更好的聲音」,可是現在到處都是潮濕的。因為錯估了天氣,hide每天早上都會發出:「為什麼沒出太陽呢?我到底是來幹嘛的?」這樣子的牢騷。
其實,無論下不下雨,都有無數工作等著在洛杉磯的hide完成。當初他和I.N.A.在抵達洛杉磯的當天,就非常認真的開始了錄製工作。這次製作地點從hide的公寓換到更加專業的錄音工作室。在這專業的錄音室裡工作效率會很快,而且不會因為太吵而被投訴。
記得上次,在錄製Zilch專輯的時候,曾被附近的人投訴過很多次。最後搞得完全不能工作。hide曾經說過:「我在樓上咚的打一下鼓,樓下就會噹的敲一下管子」。新的錄音室原本是精神病院的工作間,窗戶上都裝著鐵欄杆,一到晚上就沒人靠近,這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有利。而且離hide家和I.N.A.家只有兩三分鐘的車程。我在I.N.A.的同棟公寓裡租了一個房間,每天接送hide。雖然說是接送,但也只要兩三分鐘而已。除此之外,即使我把自己能做的工作全做完了,再順便把不是自己的工作也做完之後,也還是有一大段時間都在無聊發呆。所以我決定,把剩下的時間全部都用來幫hide做飯。
我經常自己一個人去超市買一些食材回家煮。平常在日本,因為我和hide兩個人白天的伙食幾乎都吃外送,晚餐也大多在餐廳吃,所以我以前做廚師時的手藝不知不覺竟然生疏了。記得以前我當廚師的時候,最受歡迎的菜色是「下水咖哩飯」,它的原形是一些外國料理,我只是把它們作成咖哩飯,沒想到卻得到了意外的好評。
「好吃啊,這種咖哩飯我還是第一次吃呢!」hide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讓我遞上第二碗咖哩飯。
天天被工作壓著,除了吃飯,只能打打電動來舒緩一下心情,這就是我們在洛杉磯的生活。就好像「御宅族」和「神仙」那樣子,天天過著只專注於音樂的生活。在這樣努力下製作出來的〈PINK SPIDER〉可以稱之為「創新搖滾」的最新傑作。
「創新搖滾」是hide造的新詞,是hide和I.N.A.經過六年共同製作發現的新境界。hide作曲之後輸入電腦合成,如果是團員們各自錄音的話,就會用已經錄好的音源共同製作。就連hide的歌聲與吉他聲,也是最後用電腦合成的。製作的人都是I.N.A.,然後再貫徹hide的音樂理念,在某種意義上反而變得更人性化了。這就是他被稱做「二十一世紀的搖滾人」的原因吧?當時的我,對他們所做的工作完全不懂。於是,和我住在同一棟公寓的I.N.A.,每天晚上都會跟我講一下他們的工作內容。
「今天我們一共做了這樣..這樣..這樣..的工作。」
他每次都到我房間詳细的解釋給我聽,他的話裡面有好多都是我從沒聽過的專業音樂術語,對我來說實在很新鮮。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左右。有一天深夜,我房間的門突然被踢得咚咚響。因為當時hide和I.N.A.正在熱衷《沉默的羔羊》這部驚悚電影,我心想 “在美國不會真的有那種殺人犯吧?” 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是我,開門!」
原來是hide。
慘了慘了,一聽就知道就喝醉了。打開門,瞬間就是一陣狂吼:「你們在幹什麼,這個混蛋!」
「啊?幹什麼?」I.N.A.從房裡跑出來,於是hide對著I.N.A.咬牙切齒。
「我拜託你I.N.A.,不要讓他知道有關音樂的事。」
「嗯?」
I.N.A.和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開始傻在那,看著hide一個人繼續嚷著。
「拜託你們不要私底下交談,I.N.A.,你不要讓他聽到還沒有完成的音樂。裕士你這小子,就算他讓你聽也不准!」
「是...」
因為hide看起來實在是太兇了,我只能閉嘴點頭。
hide好像是非常不滿意I.N.A.跟我說他們做音樂的過程吧?但究竟是什麼地方他不准,我們那時完全搞不清楚。hide認真的說完了他要說的話,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咚的關上門走了,大半夜特地跑來發牢騷,還要走回去,看來他真的是非常不想讓我知道這些事情。我一想到這些又覺得很想哭,難道我連知道hide每天做什麼的資格都沒有嗎?我為了工作,學一點相關的事哪裡不好?我究竟為什麼要來洛杉磯呢?等I.N.A.走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坐在房間裡喝悶酒。
到了洛杉磯之後,我有了一個綽號,叫做「自由的胖子」。
那是從機場開車回公寓的路上,我們在路邊看到好幾個「FAT FREE」的廣告,我開玩笑的說:「唉呀,這個國家真好啊,吃成大胖子都沒有人會笑你。」hide轉過頭看著我,大笑說:「哈哈哈,從今天開始,乾脆就叫你自由的胖子吧。」
「哼,我不就是一個不准多管閒事的胖子嗎。」那個晚上我都在自怨自艾中度過。
3.「自由的胖子」的工作
那天晚上hide來我房間咆哮的真正原因,我幾天後才知道。
那次我有事要做,所以到他們的錄音室。hide一邊指著剛剛燒製完成的〈EVER FREE〉CD對我說:「裕士,你聽聽這個,覺得怎麼樣?」還沒有從那天晚上的驚恐中恢復的我,緊張的回答說:「唉呀,現在不是問我怎麼想的場合啦,你還是饒了我吧。」
「沒事啦,我叫你聽就聽。」
「是...」
「我想聽聽一般人的意見,我想知道身為一個普通聽眾的感想。」
「普通人嗎?」
「是,我想讓你做個普通人,因為你是我身邊唯一的普通人,我真的想聽一個圈外人的意見,這也是你非常重要的工作啊!」
「我明白了。」
我終於明白那天深夜hide兇巴巴的理由,心裡也一下子豁然開朗了。但是一邊又開始擔心,真的會參考我的意見嗎?hide就好像看到了我的想法一樣:「唉,沒問題,真的沒關係,說吧!」就這樣,我聽了CD,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hide一邊興奮的笑著,一邊等著我講話。
「怎麼樣?怎麼樣?」
「這個... 例如... 要怎麼講呢...」
「什麼..什麼?」
「吉他,還有整體的感覺,感覺比布袋先生做的更好呢。」
「啊,是嗎?」
「嗯。」hide一邊笑著一邊跳過來。
「說什麼都行,快點說啊。」
「嗯嗯...」
「還有什麼?例如說,這裡可以用什麼畫面?欸~快說快說啦!」
「就像開車兜風聽的音樂...」
「是嗎?感覺像一邊兜風一邊聽的音樂?」
「啊,沒錯!啊啊,真的,OK明白了。 I.N.A.~~~」
聽完我的話,hide高興的在錄音室裡走來走去,我好像看到了中學時代的他,只能苦笑。聽到這樣亂七八糟的意見,真的有那麼高興啊?為什麼他聽到了我的話,會高興成這樣,實在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了我在洛杉磯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 “當個普通人” 。
在這之後的某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hide已經跟我說過,要我沒事幹、閒著的時候,就去逛逛唱片行買一些自己喜歡的CD。或許hide對我這種 “一般人” 聽的音樂也有興趣吧?我試著去買了一張CD,我已經忘了叫什麼名字。可是第二天,我決定無論hide他們坐不坐我的車,我都要在車上放這張CD。於是第二天,hide和I.N.A.坐在後面正在商量事情,聽到我在車裡放的音樂,hide突然大喊了起來:「啊!你給我停一下!這是什麼?再放一次!裕士,從頭放、從頭開始放。」
然後,hide回看著I.N.A.:「I.N.A.,你覺得這個怎麼樣?」這好像激起了他的新點子。兩個人馬上就開始嘰嘰喳喳的,用那些我聽不懂的音樂術語討論著。
「真不錯呀,這個東西,是誰推薦給你的?」
我不覺得怎樣,歪著頭輕描淡寫的說:
「我在試聽機那聽到的,所以就買了。」
「你挑音樂挺有眼光的嘛~」
「這個嘛,嗯..」
雖然我表情裝得很平靜,但是心裡面很開心。雖然我實在不想在工作中帶進兄弟間的感情,但是hide高興,我也高興。
4.不要來,危險!
在洛杉磯停留一段時間之後,單曲〈PINK SPIDER〉和〈EVER FREE〉的發行日期已經決定了。為此,hide樂團的團員們也來到了洛杉磯,大家在比佛利山區廣場酒店住了幾天,主要任務是拍攝這兩首單曲的音樂錄影帶。KIYOSHI和K.A.Z因為工作關係,第二天才能來。
這個樂團的成員們,JOE、CHIROLYN、D.I.E.,我覺得他們的髮型還有衣著實在是很奇怪,我想在入境的時候會被懷疑吧?果然,當天傳來消息,CHIROLYN被海關攔下來。據說是因為他手上拿的貝斯皮箱印了奇怪的圖案。「hide with Spread Bwaver」裡面的Sprasd Beaver,hide本人把它翻譯成「整個走光的內褲。」可是,如果用英文直譯的話,是更猥褻的意思。CHIROLYN帶來的工作人員們,和海關交涉了很久,最後是在那行字貼上膠帶才准許入關。
三個 “怪人” 們,不只因為時差,也因為遇上被美國海關盤問的事情累翻了。結果,他們沒有參加拍攝前的聚會。
拍攝地點是亞歷山大飯店,布萊德彼特曾經在那裡拍過《火線追緝令》。那間飯店原本是廢棄的公寓,整棟樓漂浮著一種老舊的氣氛,牆內外兩邊的油漆都脫落了,地板上也可以看到無數的污漬,甚至燈也一閃一閃的,就連當地人看到這樣的房子都會覺得很恐怖。
我們一到那裡,毫不猶豫的走進去,開始攝影之前的準備工作。而我那天的工作就是一定要好好保衛hide。在拍攝中最危險的一個情節,就是hide要在大廳裡打破一個玻璃做成的罩子。這個危險鏡頭是待在罩子裡的hide,必須要一口氣把兩公尺高的玻璃打破。如果那時候,我保衛太過密切的話,又擔心會影響到hide的表演... 。最初的計劃,是由工作人員們用空氣槍把整塊玻璃震碎。但是我們聽說那個空氣槍可以震碎一整塊擋風玻璃的時候,真的覺得很可怕。
「這方法實在太危險了,如果讓hide受傷可就不好了,有沒有其它方法呢?」
於是團隊提出了第二個方案,就是由工作人員帶著皮手套直接砸破玻璃,因為基本上是不能NG的鏡頭,所以大家都很緊張。在正式拍攝之前,美國的工作人員突然用英語對我們說:「玻璃破了之後,空氣中會漂滿小碎粉,很危險,不要呼吸,如果碎片吸進肺裡就麻煩了。」可是,語速那麼快的英語,我沒有聽懂。
「拍攝開始!!」
完全沒有聽懂警告的我,打算在這個鏡頭一拍完就馬上到hide那裡去。但是,就在攝影機剛開始轉動之前,hide轉頭看著我用眼神暗示 “別呼吸” ,當時我不瞭解他幹麻叫我別呼吸。
(hide在結束之後才告訴我:「裕士,早上的警告,你沒聽懂是吧?」)
「哐」的一聲,玻璃碎了。
看得見的粉末在空中漂浮了一會兒掉到地上。
咔!
就是現在!我向hide跑了過去。
就在我跑到一半的時候,hide回過頭來瞪著我,用唇語對我說:「裕士別過來,別呼吸,玻璃的碎片會進到肺裡啊。」原來是這麼回事!終於明白他意思的我馬上停下了腳步。旁邊的人都鬆一口氣,日本的工作人員開始七嘴八舌的說:「果然是兄弟啊,剛才是心電感應嗎?!」然後hide很平靜的回答說:「我這樣暗示,誰都會明白吧。」
「不是吧,就是兄弟之情啊。」I.N.A.靠了過來說。
不管是不是兄弟之情,只要hide沒事就好了。在那樣的緊張中,拍攝結束了,所有人都到酒吧去喝酒。但是洛杉磯的店家都很早打烊,酒吧也被規定在凌晨2點前關門,所以拍攝結束之後幾乎不可能找到還在營業的商店。但是所有人又想一起HIGH一下,大家就放棄找酒吧,開始尋找能喝酒的空地。
「快找啊!裕士,快找!」
看來hide的 “不想回家症” 越來越嚴重了,也分不清楚他是生氣還是興奮,反正情緒很激動就是了。
「不要停,一起跑啊!」hide在大街上一直這樣大吼大叫。
我決定這次要和他對槓,把他拖回我的房間裡。不出所料,就算進了房間hide還一直喊著:「喝酒去,喝酒去!」於是我在廚房裡做了味增湯,拿到hide和大家的面前說:「我做了味增湯,大家喝喝看。」幾分鐘之後,一群人裡,就只有hide一個人還滿腦子都是喝酒聚會的事。
「你這混蛋,把酒拿出來,我說的是酒啦!」
於是K.A.Z也幫我勸hide:「hide,這個很好喝的,你試試看。」之後大家也是異口同聲的推薦。
「真的很好,你喝喝看吧。」
「什麼,這是什麼,海帶?鰹魚?松茸?」
被大家影響的hide,情緒漸漸緩和下來,坐在那裡安靜的喝著味增湯,大家就三三兩兩的各自聊了起來。這方法我用過很多次,每次都可以成功的用味增湯換掉酒。我想,這就是我和hide之間溫暖的兄弟之情吧。
5.約定
hide with Spread Beaver的 “怪人” 們回去日本了,hide又要回到以前 “御宅族” 的生活了。某天,我被hide叫到他的公寓去。我們剛到美國的時候,預計在洛杉磯待三個月,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要開始規劃回日本之後的行程了。可是hide卻突然對我說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
「你知道瑪丹娜的弟弟嗎?」
「恩?」
「是她的私人特助。」
「我聽說過。」
「我說你呀,能不能慢慢向那種私人特助的方向努力啊。我想再雇一個人處理身邊的雜事還有行程表之類的,你只要以我的代言人身份出現就好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向公司、還有製作單位傳達我的意思。」
hide在家裡邊想事情,邊打電話的時候,都會拿著電話在家裡轉來轉去,當然看著那樣的他,我也坐不住,最後只能跟他一起轉。終於有一天,hide在我們兩一起轉完之後跟我說了以上的話。 “我真的能變得那麼厲害嗎?”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著。看來那時候的hide,確實想把公司的經營工作交給某個人,讓自己能完全投入到音樂之中。
「我說你啊,以前真的不怎麼樣。」
「唉...」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被老爸帶去超市的事?」
「記得。」
「我記得你很喜歡超市的推車啊,那時的推車跟現在比更能裝東西,我們都想坐上去試試看。」
「確實啊。」
「我說你要是想吃的好、穿的好、還想買好車的話,你就得努力合乎我的要求。」
「是。」
「就差一點,如果你再努力一點的話,就真的能和我一起工作了噢,你難道不想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嗎?」
「我想做,我一定要做。」
我站在窗戶旁看著對面的街道,有兩個兄弟正在搶一輛玩具車。想起了我們小時候的事情。看到街道上奔馳著各式各樣的車,心裡變得很澎湃。我突然回想起,以前有一次和他在洛杉磯做事,我做完自己的工作,決定早hide一步回國。
我在去機場途中經過hide的公寓,從街上抬頭看著hide的房間,那時hide正好打開了窗戶探出了他小頭,hide往樓下大喊著:「噢,裕士!」。他沒有化妝也沒有戴墨鏡,只戴著普通的黑框眼鏡,他的樣子和小學時一模一樣。我突然想到hide跟我說過,離開的時候要記得去打個招呼。
「要回去了嗎?什麼嘛,沒事再待一陣子啊!」
「啊,不用了啦,時間到了。」
「什麼?什麼時間?」
「嗯,我要回去了。」
「真的要回去了?再待一陣子吧!」
「沒辦法,飛機要飛了啊。」
「是嗎?那你自己小心點,不過真的要走了嗎?!」
我都說要回去了,這人怎麼還沒完沒了呢?... 之後過了三年,hide終於願意在生意上和我合作了,對此,我興奮的全身發抖。
幾天後就是我的生日,hide請我去吃壽司。那可能是我和他最後一次一起吃飯了。
「一塊去吃飯吧,不過今天不開車喲!」
有hide,有I.N.A.,還有幾個工作人員,當然還有我。大家一起走進訂好位的壽司店。
「想吃什麼隨便點哦!」
有了hide這句話,我們都拼命點起了壽司,大家吃的得很高興。這時候hide突然拿給我一個紙盒。
「禮物。」
「啊!真的啊?!」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G-SHOCK的限量手錶。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瞞著我去買的,之後我還從I.N.A.那得到了迷彩球鞋。
「這個...」
我非常想向I.N.A.道謝,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且想起來,我哥還是第一次送我禮物。
「那個...」我拼命忍著不哭,把那支G-SHOCK手錶戴上,hide一邊笑著,一邊點了一根菸,用下巴朝門口比了一下。我和他走出去,兩個人靠在牆壁上一邊抽著菸,hide笑著看我手上的錶。
「真不錯,嗯,真好看真好看。」
「到底怎麼樣嘛?」
「嗯,真的很好看耶。」
以上的對話,一直很自然的循環著,一直到我們抽完菸。
那就是我30歲的生日。
然後一個半月之後,hide突然,從我們面前消失了。
6.最後的背影
那一天,我回到橫須賀的家裡,已經是早上7點半了。趴在桌子上剛要睡著,就聽到手機在響。是經紀公司打來的,說hide被救護車送到了廣尾日赤醫院,現在處於昏迷狀態。
「救護車?昏迷?hide又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
剛開始,我只有那麼一點點驚訝,因為那天hide喝醉了。
我在一個小時前的清晨6點半,才剛把喝醉了的hide送回家,醉成那樣的他是不可能再離開家裡的。不會是在樓梯摔倒了吧...
在hide身上經常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狀况,都是只有在他身上才會有的「壯舉」。光是最近這三年,他就骨折了兩次。但是被救護車載走還是第一次聽說。
漸漸的我開始害怕起來,馬上打電話給爸媽。我開車過去接他們,就讓爸爸開車,我坐到副駕駛座上補眠,因為從前一天開始就沒有睡過了。
當我們的車從高速公路進入市區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
「您好。」是X經紀公司負責人打來的。
「裕士?」
「是。」
「請你冷靜的聽我說,早上8點52分...」
當我聽到這個時間的時候,感覺到全身發冷。
「是...」
「hide他...」
「怎麼了?」
「去世了...」
「去世了?」
坐在後面的媽媽小聲的尖叫了一下,正在開車的爸爸臉色都黑了。「不可能啊!剛剛還跟我在一起的」。總之,一下了高速公路,我就馬上換到了駕駛座上。
我們到達日赤醫院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有些人眼睛紅紅的,有些人臉色蒼白。
「難道是真的嗎?」我的心臟猛烈的跳了起來。
「hide真的死了嗎?」一停車,我的眼淚馬上就掉出來。
「裕士,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大家圍過來問。
其實更想問的人是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看著向醫院大門走過去的父母,我坐在車上動彈不得,眼淚也一直止不住,
「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再不過去的話,hide就要被推走了。」聽到這句話,我才努力的邁開腳步。
診療室裡面,hide仰躺在床上。
護士站在一旁靜靜的說:「送來醫院的時候,呼吸就已經停止了。」似乎是「窒息死亡」。可是,這是開玩笑的吧?他只不過就是那樣睡在那裡罷了。
「hide.. 」我一邊走過去一邊叫他,感覺他好像馬上就會坐起來回答我一樣,就像我們每次演唱會之前我去叫他一樣。
「等會兒就要送進太平間了。」
護士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中。
“太平間?那,他真的死了嗎?”
實在想不透的我轉身離開了診療室。
坐回自己的車上。我想起了真由子的事情,一直鼓勵她「要活下去」、「要奮戰到底」的hide就這樣死去了, “那孩子會怎麼樣呢?” 我竟然先想到了真由子...
那個奇蹟般,和病魔搏鬥得到了無數次勝利的小女孩,hide可以說是她的生存支柱啊!hide絕對不會自己選擇死亡的。但是諷刺的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做骨髓捐獻登記的醫院。我的眼前又浮現起他那時候的笑容。
的確,三個小時之前我和hide分開的時候,他和平常是有點不一樣,但是,無論怎麼說,那也絕對不可能是他的 “死亡動機” 。昨天從早上起來就要參加現場節目的錄影工作,hide和其他團員們都因此集合在一起。工作在晚上10點半左右結束,之後所有人又到了五反田的酒吧慶功。和平常一樣大家都喝得很高興,於是就又回到了西麻布附近的店裡面續攤。
hide在三天前,也就是4月29日,結束了他三個月的洛杉磯生活,回到了日本。所以,可以說已經很久沒有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了。那是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大家高興的談論著最近兩張新單曲,談論著以後的計劃,簡直就像高中生的下課時間一樣熱鬧。值得注意的是那之後的事情。
我去車庫取車打算接hide回家的時候,卻看到他正在和其他人在大門口爭吵著。喝了酒之後,他們的架是永遠也吵不完的。只不過到了第二天早上,hide一起床就馬上會就打電話給對方,承認自己實在是喝多了,
「抱歉,我真的記不得昨天的事情了,要是我幹了什麼的話,真的真的對不起啊!!」
但是今天早上稍微有一點點不同。通常在我送他回家之後,不管多累,他都會跟我說句「辛苦了」之類的話。可是,今天早上他卻沒有說。
「你是怎麼想?」他突然問我這句。
「發生什麼事了?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我一邊停車一邊回答。hide聽見後像是自我諷刺的說:「怎麼你也是那樣想!!」這是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
「等一下,你誤會我了...」
我追上去想解釋,hide卻摔上車門回家去了。然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公寓的樓梯上。
如果他帶著行李的話,我就一定會幫他送到樓上。可是今天,他沒有帶行李。講起來這也是很少見的事。「如果那天我跟他回了房間,是不是...」。我後悔著,在車裡抱著自己的頭。他當時正常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寂寞或者是腳步蹣跚,更沒有做出他懊惱時經常會做的踢垃圾筒啦,或是其它嚇唬我的行為。
7.絕對不會是自殺
「裕士,再不過去的話,hide就要被解剖了。」
接到了工作人員的通知,我馬上往太平間跑過去。
雖然我不能接受hide死去的事實,但情況漸漸朝那個方向飛快的發展著。
這時候,我的腦子裡面突然響起了hide的聲音:
「裕士,給我把I.N.A.叫來。」
“是啊,這種事情一定要盡快通知I.N.A.”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I.N.A.已經面無血色的衝了進來,一把抓住我問說:「怎麼了?裕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這裡最不明白的也是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hide剛才不是還跟我說話嗎?」我覺得自己大腦裡做為一個人類的思考功能完全停止了。
又接到了新的通知,警察要到hide西麻布的公寓裡面進行死因調查。我連回神的時間都沒有,又趕去了西麻布。當我到達的時候,現場蒐證工作已經大致完成了。我跟著他們到了警察局,說是要進一步了解當時的情況。筆錄是從中午開始的,而我離開的時候,卻已經是傍晚了。一出大門,我就被無數的攝影機和麥克風圍住。我記得眼前的記者,記得舉在我胸前的麥克風,但是我記不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警察在問話的時候已經非常留意了,盡量不用懷疑任何人的說話方式和我交談。只不過,他們會反覆的問我:「你覺得hide是自殺的嗎?」只有這句話我記得非常清楚。
「是自殺的嗎?」
「不會,怎麼可能!」
「之前有沒有一些自殺的跡象呢?」
「完全沒有。」
「真的沒有嗎?動機什麼的?」
解剖的結果是『因為呼吸困難引發的窒息性死亡』。所以警察才努力的在自殺上面進行調查。
「不是的話,為什麼你哥哥會把毛巾套在脖子上呢?」
「所以說,我也不知道啊... 總之,他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
「把毛巾撕成兩半,綁在門上,然後套到自己的脖子上,這您還要堅持不是 “自殺” 嗎?」
「他經常肩膀痠痛,我覺得可能是他想自己做復健。」
「他經常會做這樣的復健嗎?」
「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他經常讓我從上面拉住他的脖子。」
hide喜歡用比較重的吉他,他要用那麼瘦的身體一邊背著吉他一邊彈奏。而且他的吉他背帶很細,這樣就給他的身體帶來了許多額外負擔。這樣說可能會很奇怪,但是hide真的是非常喜歡「平衡感不好的吉他。」白天他經常喝些酒來麻痺疼痛感。他也經常跟我說:「每次痛得睡不著的時候,我可是用了很多辦法啊。」可是,我的 “復健理論” 卻被警察們否定了。
「如果毛巾是用來做 “復健” 的話,那麼綁到門把上,不是有點不方便?」
這麼說來,用不穩定的門把來做復健,可能是真的有點勉強。難道死因就不是 “復健意外” 了嗎?可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認同 “自殺” 這件事情。現在正是hide最重要的時期,X解散之後馬上開始的SOLO活動,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新單曲和新專輯也不停的一直在準備著。從春天開始的巡迴演唱會還沒結束,還有夏天和Zilch的成員們在洛杉磯要辦演唱會。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能拿出來的東西就要讓它秀出來!!」他前一陣子還在天天說這句話,這樣的一個人自己會選擇死亡,我實在是不能認同。
“你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哥哥...”
其實他們怎麼問我也不會得到什麼答案,因為我也完全掌握不了情況。
「他沒有什麼工作上的煩惱嗎?」警察這樣子問我。
「有倒是有,但是他絕不是那種會被工作打倒的人啊!」
確實,他在做〈ROCKET DIVE〉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說什麼「這種歌沒辦法唱」,「太難了啊...」,「累死了...怎麼會有這種曲子...」
也有的時候,我在開車時,會看到hide在後座冥思苦想的樣子。但是也不能就把這個當作自殺的動機啊。
「裕士,跟我一起幹一番大事業吧!」想到這句話,我突然覺得很寂寞。哥哥!!你給我出來啊!!
警察們就好像是很趕時間一樣,每個看起來都一副「只要我不同意是自殺,這件命案就沒辦法結案」。最後他們跟我說:「我們非常明白你身為弟弟的心情,但是,如果你不同意是自殺的話,就會被列為非正常死亡。」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現在才明白。
對「非正常死亡」唯一絕對合理的解釋就是「自殺」,警察們用證據推理調查出來的結論,「只能」是「自殺」。
那就是自殺吧。
因為我是死者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所以他們需要我的「同意」,自殺才能成立。為了避免麻煩,看來他們只能想盡辦法要讓我也達成共識,就連我那出事後一直僵硬的腦袋都體認到了這點。過了一會,我對面的那個警察說:「那麼,就開始寫報告吧。」在報紙、電視都播出了「hide自殺」的消息之後,麻布警察局的電話就沒有停過。我看著這些樂迷,非常的害怕。
他們才剛經歷X解散沒多久,悲痛大喊著:「我們只剩下hide了」,他們也牢記著hide那句有名的宣言 — 「我只帶著跟得上的人」!!拜託大家,只有這次,千萬不要跟著他走啊!這個念頭在我的腦袋裡不停的打轉。
我離開警局,來接我的工作人員說hide已經轉到品川太平間了,之前送hide去的醫院已經被媒體包圍得水瀉不通了。可是我沒有趕去品川,漫無目標的開著車,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我也不想去見那些熟悉的人,如果見了面,就一定會被狂問「為什麼」。而事實上,我這個 “最應該知道為什麼” 的人,才是最想知道為什麼的人。種種情形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跟我說:「如果連你都支持不住的話,那不就真的什麼都完了嗎!!」
那時,我才真正思考自己應該要做什麼事。
8.追悼會的前五天
hide的追悼會定在5月7日下午。
那一天,來到本願寺的人數多到讓人傻眼。能看到的地方都站滿了人,人行道上,天橋上,附近大樓的頂樓上。看著這麼多來送hide的人,我沉默了。
同時,hide的朋友們也陸陸續續到了現場。X JAPAN的團員們、hide with Spread Beaver的團員們、hide的好朋友們、尊敬著hide的後輩們,大家都穿著 “平時和hide見面的衣服” 來到了本願寺。然後,就直接走到躺在棺木裡的hide旁邊。
「為什麼?」
「我還沒有報答您啊...」
有人就這樣呆呆的站在他面前。
hide的表情很平靜,就像他平常一樣。
雖然說是呼吸困難導致窒息死亡的,但是他的臉上,完全沒有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有一點點不好,怎麼看都像是安靜的睡著了而已。來祭拜的人幾乎都會問我,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跟著他怎麼還會這樣?!」
而我,只能不停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說是不能思考也好或者其它的什麼也好。我當時的想法只是 “能讓大家好好的跟hide道別就好” 。
經紀公司為我們安排了附近的旅館。但是,即使離開了hide,進了旅館,我也是一整夜都睡不著。我以前聽說過,死去的人會在天花板出現。於是,我一直抬起頭,希望在某個角落能看到他,希望他能出現,劈頭對著我大喊:「裕士!你不幹活在發什麼呆?!」我不想睡覺,好像一睡著,hide就會飄走不見了。所以,我盡量讓自己隨時保持清醒。可能是大家發現了我的想法,一些人用輪班的方式每天都來陪著我,工作人員們、hide的保鏢們...等等。
「當時真的是這樣哦!!」
「他是幹什麼好事呀!!」
大家說著以前的事情,大笑著,不停的從冰箱裡拿出啤酒,喝到都醉了為止。不過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我們都不知道。和這些男人們喝酒,喝到天亮。早上了,然後睡覺。醒了,就想到要去叫hide起床。然後,哭泣。
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很可怕,害怕hide真的是自殺的。
以前,hide給我看過他一直很中意的《完全自殺手冊》這本書。
「裕士,這本書很有意思哦,是教人怎麼自殺的。」
我嚇了一跳,跟他說:「你別看那麼奇怪的書!」他卻回答:「如果隨時都覺得會死的話,那麼人類就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力量。瞭解各式各樣的死法,那麼,自己想死的時候,反而會因為害怕而產生活下去的勇氣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
不過我馬上否定了自己這樣的想法,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PINK SPIDER〉和〈EVER FREE〉兩張單曲都在等著發行啊!在洛杉磯投入了巨大熱情製作的專輯《Ja, Zoo》也才剛完成6首曲子,他甚至為了做好宣傳,特地在製作期間參加名為《全日本放送》的廣播節目。在去世前一天參加的《ROCKET PUNCH》,不也是為了要向更多人傳達自己的搖滾精神嗎?
然後,5月3日還安排了和廠商討論要製作新款「hide式樣吉他」的事情。這些都是hide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啊。他絕對不會背叛自己,背叛樂迷的。絕對不會的。
「開什麼玩笑啊!!」
可就算我模仿著hide的口頭禪,不明白的也還是不明白啊!
hide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1.第三張專輯《Ja, Zoo》
hide的死,我就好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份一樣痛苦。
可是相反的,因為他的死太過突然了,即使是在葬禮之後,我也沒有 “他已經去世了” 的真實感。我也還是在否認著這個事實。就算我在撿拾hide的遺骨時,也沒有失去他的感覺。那裡的骨灰,完全還是一個人的形狀。可是那既不是我的 “哥哥” ,也不是 “hide” 。我是這樣想的。我一邊告訴自己「這就是hide」,一邊卻對這句話毫無反應,他明明沒有這麼簡單就消失的。就在我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情況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在這之中,一直在我腦海裡的聲音是「準備發表的作品,一定要讓它們問世。我不能違背hide的想法」。這樣想的不只有我,和我們曾經一起努力過的I.N.A.,還有和hide一起共事過的工作人員們,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我們所要傳達的.不是hide的「遺志」... 而是hide的「意志」。
〈ROCKET DIVE〉、〈PINK SPIDER〉、〈EVER FREE〉這三首曲子,都已經在hide生前大致完成了。所有的人都非常贊同「要讓這些作品問世」。同時,樂迷們的悲傷和失落感,隨著他們寄來的信,隨著他們寄來的MAIL,讓我們感到非常痛心。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期待著,那隻粉紅色蜘蛛得到自由,都在等待著他的第三張專輯《Ja, Zoo》。
為了回應悲傷的樂迷,所有工作人員又一起投入到專輯《Ja, Zoo》的製作中。按照我們的計劃,6月份在洛杉磯製作《Ja, Zoo》這張專輯。7月份,Zilch的專輯《3.2.1.》就要發行了。葬禮剛剛結束,公司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處理。在這樣的狀態中,I.N.A.開始了他艱難的製作工作。究竟哪首曲子是hide原本想要發行的,是我們要先確認的事情。我們以「hide想做的曲子最優先」為大前提,做我們當下能做的工作。這對I.N.A.來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以前在hide說著「這種曲子應該這樣做,那種曲子應該那樣做」的作業過程中,每次I.N.A.都是在他身邊的。在之前的六年裡,I.N.A.在自己家的時間甚至沒有在hide家的時間長。
以前可以問hide:「hide,這個地方怎麼做?」,但現在即使問了,也不會有人再回答了。讓這樣的I.N.A.獨自去承擔兩個人的作業,對他來說,對他的心情來說,是非常殘酷的。我每天在公司的工作結束後,都會跑到錄音室去。就算自己不能做什麼,也想去陪陪I.N.A.。就這樣我慢慢的過著每一天。就像我想的那樣,I.N.A.看到我的時候總是會鬆一口氣說:「裕士,你來啦?~」他製作的時候,是面向電腦的。但是,我經常看到他有時候仰望著天空,有時候強忍著悲傷渾身發抖。我看到他那樣孤獨的背影,自己忍住聲音默默的哭泣著。
「如果專輯賣了一百萬張,大家就一起去拉斯維加斯!」,在洛杉磯的錄音室中,hide曾經這樣大聲說過。
「真的?我還沒去過拉斯維加斯呢!」
當時,我真的非常高興。那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我現在每天看著,為了製作專輯發愁的的I.N.A.,很想幫他忙,想恨hide留下現在的狀況。
「為什麼死了呀?」
可是這樣的自問自答,只會讓我更悲傷。萬一,那真的不是意外,難道hide真的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嗎?這一瞬間,我甚至想「hide自己是不是不想讓這張專輯問世呢?」我時常這樣疑惑著,但是又強迫自己一定要站起來。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會在hide的歌裡面朗讀一首詩。那種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更何況那是hide非常重要的專輯,不可能輕易就把我的聲音錄進去。可是I.N.A.說:「還是裕士你來念吧。」
那是hide只留下了音源和歌詞的《PINK CLOUD ASSEMBLY》。在〈PINK SPIDER〉最後的「TO BECONTINUE...」之前的一部份歌詞,I.N.A.用我的口白代替了那裡hide的音源。
《PINK CLOUD ASSEMBLY》
溫柔的雨 包裹著你
最後 升向了天際
血色的雲 被染成櫻花的顏色
你 漂流而去
沒有終點 在天空之下
自由那個東西 在小小的籃子之中
在我朗讀的時候,I.N.A.就在旁邊,大膽的製作了這一段歌詞。如果可以為I.N.A.減輕一些負擔,如果這樣做對專輯製作有所幫助,那我就心滿意足了。但是當我開始注意這個歌詞的時候,我慢慢的有點害怕。hide在他生前有關〈PINK SPIDER〉的採訪中曾經說過:
粉紅色 = 妄想的顏色
蜘蛛 = 把自己結成網(web) 自以為就是全世界的主人
雲 = 雖然表面上象徵著自由,但終究還是天空的僕人
抱著《PINK CLOUD ASSEMBLY》這種心情的hide,是不是一直在擔心自己會變成那種「天空的僕人、自以為自由」的「粉紅色蜘蛛」呢?可是,我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在hide的第一首單曲中,hide就已經清楚表達了自己生存的力量。
〈ROCKET DIVE〉
如果什麼都不做 只是傻傻地等待
那麼無論多少年 也不會有奇蹟從天上掉下來
擁抱你心中的導彈 發射
SPEED FREAKS BABY ROCKET DIVE
你變形的火箭
在電光石火之間高速的飛行
所以SPEED FREAKS BABY ROCKET DIVE
即使什麼都不做 太陽也會照樣升起
那麼就又回到了 只會苦苦等待的昨天
2.回憶
hide去世的5月,月底的時候,我和一些工作人員飛去洛杉磯,幫他收拾房間。因為房間還保持著他回日本之前的樣子,整理對我們來說,真是非常困難的一項工作。
尤其是我,更是感到痛心無比。
最耗精神的,是收拾他那些無窮無盡的CD。無論打開任何一個櫃子都能見到CD,連浴室的洗手台下面都塞滿了CD。於是我們把他所有的CD都裝到了一個大箱子裡,非常非常的大。全部裝進去之後,超重,沒有人搬得動。我站在箱子前面,心裡想 “啊,完了,這樣誰都搬不了啊...”
我想了幾次,把CD拿出來,又放進去,再拿出來... 自己的心情,還是沒有整理出一個頭緒。沒有辦法,我只好把收拾房間這個重大任務交給洛杉磯的工作人員們。在這期間,Zilch團員們在海上灑了hide的骨灰,因為父母跟我說:
「你哥哥喜歡洛杉磯的海洋。」
於是把一部份骨灰帶出了日本,Zilch的兩個團員,還有其他工作人員,這些高大的男人們,把hide的骨灰灑向了海裡。而且,還向海裡倒了紅葡萄酒,這象徵著他們對hide的愛。船上所有人都在哭泣。對於英文不好的我,那一群男人,慢慢用肢體語言讓我明白了意思。這些男人,現在,都在哭泣。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和英文無關的事情。
那是Zilch來日本,在酒吧裡喝酒的時候。平常英語很好的hide喝醉了之後,就慢慢變成只會說日語了,這時候,hide突然大喊:「麻煩死了!這些混蛋們!」。hide曾經說過,Zilch這個樂團是「向全世界挑戰」的樂團。而他現在,卻正在向自己的樂團挑釁。這時候,Zilch的兩個團員一邊苦笑著,一邊感嘆說:「hide真是個狂人啊!」看來hide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些狂人才會做的事情。而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我和hide一起待在洛杉磯時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是hide還在非常熱衷玩《惡靈古堡2》時所發生的。我完全沒有任何興趣玩,但是hide覺得那遊戲很有意思,完全陶醉其中,經常強拉著我說:
「裕士,你來玩!」
「我不要,我不稀罕這些東西。」
「跑也沒用,你給我玩!」
「那我就玩一下子而已噢。」
這時候反抗hide是完全沒用的,我只能硬著頭皮開始玩。我因為害怕,在遊戲中始終不敢打開任何一扇門。因為完全不知道在門後面會出現什麼怪物。我一邊心跳加速,一邊繼續玩這個被強迫的遊戲。但是如果我一直這樣,hide就會非常不高興。
「往前走,在那裡右轉... 這次要向左轉,笨死了,不是那樣!開槍射牠!射牠!」
「我不想玩了,這個對心臟不好!」就算我求饒,他也不會放過我。
之後,還有hide那異於常人的強大意志力。那是在我們去洛杉磯的前三個月,hide的腳骨折了。
在那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hide和I.N.A.一直在山中湖那一起住,一直在做音樂。我和當時公司的負責人,為了休息和他們一起去靜岡縣的熱海温泉旅行。可是,hide每到這種時候就一定會發生事情。因為大家一起旅行的那種興奮,hide是完全不可能一個人老老實實的待在房間裡睡覺。
通常吃完晚飯之後,我們會坐在一起喝喝酒、泡泡温泉,然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但是hide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大家。就在那天午夜,我們喝了很多酒回房,hide突然 “發瘋” 了起來。我們馬上就知道,
「完了」。
果然,hide完全處於發酒瘋的狀態。hide把拉門打開大喊著:「你們不要窩在這裡,咱們一起再出去喝啊!」像這樣的夜裡總是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我有了不祥的預感。結果就這樣決定了,「一起去喝吧!」。大家走到了外面,hide突然爬到了旁邊停著的汽車上,然後從那車頂直接往下跳。
骨折,但那時我們誰都沒有這樣想,腳看起來是腫得很厲害。但是hide只是自己晃了晃,說:「嗯?奇怪,腳有點痛耶...」之後很罕見的,他提出了回去的要求,
「好吧,還是回房間去吧。」
和大家分開之後,hide突然間趴到我身上,
「裕士,過來,扶我一下,扶我一下...」
「沒問題吧?你沒事吧?」
「唉呀,稍微有點痛,今天晚上睡覺要冰敷了。」
晚上到這裡就結束了,第二天早上,hide打電話到我們的大房間裡,
「來.. 來.. 來.. 來一下!」hide好像要死了一樣在電話那頭說。
「唉?怎麼了?」
我跳起來飛奔到hide的房間,hide好像一整晚都沒有睡,一直冰敷自己的腳,還一直「嗯嗯阿阿」的呻吟著,我們馬上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的結論是要「絕對的靜養休息」,不斷的叮嚀我們「不能讓他用腳,一定要冰敷,還要補充鈣質」。而且醫生還更嚴肅的說,要「禁酒禁菸」。
可是一個月之後,hide就要參加X東京巨蛋的演出啊!其實在回東京之前,我們先在熱海的醫院裡做了一次診斷。那時候,旁邊的電視中正在播出X東京巨蛋的演唱會預告,hide指著電視就說:「啊,那個!我一定要參加那個演出,無論如何請把我治好!」
可是醫生的反應卻是:「完全不可能,來不及痊癒的,放棄吧。」hide好像因為這次嚴重的意外受了一些打擊,但是他仍然堅持:「總會有辦法的!!」那個時候他就對自己發了誓,一定要在東京巨蛋的LAST LIVE之前站起來。
接下來一個月裡,他徹底的禁菸禁酒,每天都冰敷,還每餐吃魚,而且堅持狂吃我買回來的鈣片,牛奶當然也是不會少的,最後還想到了 “充份的曬太陽” 這件事。他放棄了以前一些惡劣的生活習慣,過著完全正常的生活。看來,如果他想做的話,還是能做到的嘛!
奇蹟發生了,他在上舞台之前完全恢復了,醫生都驚訝的說:「真是奇蹟,真是了不起的自制力。」在LAST LIVE結束後的慶功宴上,hide都在誇自己:「我就是個奇蹟,我非常的了不起!!」
無論怎麼說他就是個生命力非常強悍的人,但是為什麼只有這一次...
3.hide不在的演唱會
我們是在秋天開始的,10月24日 — 《hide with Spread Beaver appear!!1998 TRIBAL JA,ZOO》的第一天,在日比谷野外音樂堂演唱會前,公開了hide真正的死因。
我認為在沒有hide的巡迴演唱會中,為了樂迷,為了團員們,有必要把hide的死因公諸於世。「hide是想像運動員那樣,替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復健,但是因為醉得太厲害了,就那樣去了另一個世界。他不是自殺,是突發的意外死亡。」我這麼說。
就算hide不在了,但是演唱會還是會繼續的。
同時,第三張專輯《Ja, Zoo》也在11月的時候發行了。雖然hide不在我們身邊,但是我總是覺得他是和我們在一起工作的。在我自己的活動範圍內,總是能感覺到他默默的站在那裡。我想其他團員們、工作人員們,也是這麼想的吧!可是我們今後所要面對的現實,實在是非常嚴峻。我也想了很多,但是其他音樂人基本上都不會問我的意見。確實,問我這種完全沒有學過音樂的人,可能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不過我偶爾會提議說:「這個地方這樣好嗎?」這時候總是有誰會馬上回答說:「唉?不是吧?如果是hide的話會那樣做的。」可是還沒等我提出反對意見,就會有其他團員說:「不是那樣的,我是這樣想的...」
這裡的團員有六個人,六個人總是持有不同的意見,而且誰都不會向其他人妥協。在巡迴演唱會中最辛苦的是I.N.A.,這些原本只有hide才能執行的工作,現在由他來做,真的可以說是很勉強。「這樣,覺得怎麼樣?」、「那種事情,沒有hide是做不了的。」大家都是覺得hide的想法和所做的事情,非常帥也非常有意思,但是換成其他人一定是做不來的。
每個團員都非常有個性。我再次為hide能夠整合這幾個人的音樂性,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們是為了hide而集合起來的,組成這六個人的團隊,對這些人來說,除了hide以外,是不會認同任何東西的。那時候,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們,是和hide一起做巡迴演出的啊!」其實沒有了hide的hide with Spread Beaver,只是一個已經不再存在的樂團了。唯一能夠證明他的價值的,就是在所有會場上都存在的 — 樂迷們的眼淚。
但任何事情,總是存在著兩面性。專輯《Ja, Zoo》發行以來,在我們的留言板還有網站上,出現了一些很不好的字眼:「賺死人錢的商人」、「被死人養的人」,我被這種語言刺激的幾乎要發狂。我只是想把hide的作品送到樂迷手裡,賺不賺錢是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事情。
其實,我都不明白自己現在到底在幹什麼?我們所發行的巡迴演唱會專輯,只是想傳達給樂迷,「不要只是站在原地悲傷,要向前看。」這樣一個想法。
可是他們難道不明白,這時候最傷心的其實是我們嗎?因為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承受hide已經不在的事實。其實,長久以來,只有我一個人還不知道這些流言蜚語。大家好像都約定好不告訴我這些事情,怕影響我的情緒。I.N.A.好像很早就知道了這些留言,一個人鬱悶了很久,我們也收到很多寫著「不許賺hide的錢」這樣的恐嚇信,還有E-MAIL。我們很痛苦,很無奈,很寂寞,很傷心,也很憤怒。
正是因為我們知道「一定要做完hide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們才會這麼努力。只是沒有想到,我們做這樣的事情反而成了眾矢之的。當然I.N.A.並不是hide,可是有關hide的音樂性,他是唯一一個可以站出來說「我能代表hide」的人。
那幾年,舉著「那不是hide的意志」的否認派不少,但是我認為他們沒有搞清楚,誰是製作的人,誰又是接受的人。我們只是一些想要完成「hide想做的音樂」的人,我們只是繼續走著這條路的人。I.N.A.只是個盡他的全力,把自己能夠做出來的專輯送到樂迷手裡的人。我當然也很明白自己不是hide,我們這麼做只是因為我們都喜歡著,都愛著hide和hide的音樂。那是追隨著一個逝去的音樂人的靈魂,艱辛而又孤單的製作過程。
我對超越了那種情感的I.N.A.,除了感激之外,說不出其它的話。但是對於那些口出惡言的人我是無法原諒的。最初,流言蜚語是由少數人散播的,但漸漸這樣說的人越來越多,就像滾雪球一樣的增加。我想他們一半是誤解,一半是覺得有趣,隨便寫了那些不負責任的話。每次我對那樣中傷我們的記者,都會很生氣。
我曾經在網路上這樣反駁過:「開什麼玩笑,有本事就站出來說話,站到我面前對著我說。如果你們想見面的話,那麼就見面,要不要大家把電話號碼都公布出來呢?松本浴士」我這樣寫了。那時我認為對這種惡意的毀謗,就用同樣份量的話反擊回去就好了。
可是,這種幼稚的做法沒有任何緩和的作用,反而使對立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當然,那時侯我的飲酒量也直線上升,白天的工作完成後,每天晚上9點鐘準時去喝酒,然後回家。稍微休息一會就再去工作,整個夜裡,都泡在酒中。就這樣每天持續著,身體被自己搞壞了,體重從90公斤掉到了65公斤。基本上吃不下什麼東西,唯一沒有瘦的就是我的肚子。我總覺得在狂灌酒的時候,hide就會出現。在我葡萄酒杯的對面,hide就會坐在那裡。我總是反覆問著一個問題:「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當時我的神智完全不清楚了,真的變成了一個狂人,不,應該說真正變成了一個廢人。一邊想著hide,一邊想著世界對我們的毀謗和中傷,那種藉著喝酒也無法入睡的日子越來越多。
有一天深夜,我很少見的早回家,看著空空的房間,覺得自己已經沒力氣抵抗 “死” 的誘惑了。我想像著警察描述的現場,把毛巾撕成兩半,綁到洗手間的門把上,再把自己的脖子放進去。可是沒有用,憤怒而又悲傷的人是死不了的,何況為了現在連憤怒都無法憤怒的hide,我是不能死的。
這樣的我只能呆呆的迎接第二天早晨,心中非常混亂,我完全迷失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找不到出口。又過了很久,一天清晨,我趴在桌子上小睡,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不,應該說我覺得肩膀被拍了一下。屋子裡應該沒有任何人啊,但是我確實感覺到肩膀上有一雙溫暖的手。我猛然回頭看,果然沒有任何人。
我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不會是真的吧!」然後hide的樣子就像是幻燈片那樣在我的腦海出現。「喂,裕士,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會變成怪物出現哦~」,「hide...」,「要加油啊...」我說不出話來,只能抱頭痛哭。我必需振作起來,那個聲音漸漸的,從hide的聲音變成了我自己的聲音。
4.hide MUSEUM完工的早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hide MUSEUM的建築工程變得越來越快。我們打算在三週年的時候,為他舉行一次「獻花活動」。大家都開始動手準備了起來。
而我,也到了不得不為自己打算的時候。我身為hide的經紀人,雖然已經慢幔開始接手hide MUSEUM館長的工作,但另一方面我也很迷惑。這樣做真的好嗎?對hide,對樂迷,對我自己,真的好嗎?這樣思考著的我,又回想起了三年前,築地本願寺那天的情景。6萬人為了hide悲傷、哭泣,究竟是意味著什麼?這絕對不是一種所謂的社會現象,這裡面到底蘊涵著什麼樣的特殊意義呢?
在我看來,這是hide和樂迷之間特殊的交流,這是樂迷對hide這位音樂人最後的惜別。雖然這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但是,這是我可以引以為傲,應該守護一生的資產,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hide的人格魅力,還有他身為一個搖滾樂手所散發出來的絕世光采,無論如何我也想讓他繼續傳遞下去。
這樣想著,我做出了決定。如果那個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搖滾,那麼,我就把我的一生都獻給他。我要用自己的語言來紀念hide,還有充滿他一生的音樂。為此,我希望能把hide的音樂還有他所說過的話,都以一種真實的、看得見的形式留下來。也希望能夠在hide去世之後,把他想展示給大家的都奉獻出來。一定要讓hide越來越強大。即使他已經不在了,我的這種心意也是不會改變的。
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個努力的人。這時,又想起了hide的一句話:「一切就拜托了。」為了他對我的信賴,我只能用我這生澀的表達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思念。為了永遠記住我現在的心情,我在自己的背後刺了刺青,有hide的戒名,有他的生肖,還有菩薩。刺青從背後一直延伸到腰部,我要用這種我一生都不能「直視」的謹慎態度來表達對hide的尊敬。隨時告訴自己,起點就是原點。人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只希望我的一生都能夠和hide這樣度過。我不可能變成hide,也沒有想過要變成hide。但是,我卻想要繼承他音樂的靈魂。如果這不是hide所希望的,那麼,就等我們在另一個世界相逢的時候,對我發脾氣吧!他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一定會原諒我的。
2000年7月,是hide MUSEUM完工開張的日子。它建在我們的故鄉,橫須賀的海邊,一年四季都能夠沐浴著大海的氣息。這間博物館就像是一個珠寶盒,裡面裝滿了hide的寶物,他的吉他、他的衣服,還有他兒時的種種回憶。我們想把這裡做成一個隨時可以迎接樂迷們的 — hide的家。身為館長的我,在設計格局的時候,總是一口氣想把能擺的都拿出來,「這個也要擺出來」、「那個也不能忘記」。就這樣,整理我自己的思緒就耗費了好多時間。
我有時看著一個小小的展示品,就會聯想到要不要再加一個「威士忌的酒瓶」,然後開始斥責自己分神,回過頭再繼續一開始的工作。就這樣重覆著,三間展覽室都布置好了。
第一間,集合了hide用過的吉他、穿過的表演服裝,還有一些平時不會給別人看的私人物品。
第二間,全都是他的衣服和寫真,是一個可以感受到hide做為藝人的一生形象集錦。
第三間,集中了所有能夠聽到的,hide留在這世上的各種聲音。
然後,我們還設立了一個小型的演唱會區,那是為愛著hide的音樂人和樂迷所設計的特別空間。
但是,我個人最引以為傲的,卻是博物館的洗手間。那是一個好像隨時會出現奇怪太空人的洗手間,是我替hide設計的洗手間。雖然那是一個我總覺得很可怕,絕對不想一個人進去的地方。
但是,hide看到了那裡,一定會高興的不得了吧!?這就是我身為弟弟,所瞭解的hide精神。先準備好,然後嚇你一跳,之後所有人一起快樂的大笑。hide那種跳躍式的思考方式,無論在任何時候,無論什麼人,都會感覺非常有趣吧。
hide MUSEUM的裝修終於完工的時刻,竟然已是開館當天的早上了。我們把所有要展出的東西放好,一切就緒的時候,距離開門只剩下三個小時了。建築物面前,已經聚集了兩千多個樂迷。我突然跑到了hide的衣服前,和 “他” 對望著。我要把我現在的想法告訴他... 我現在的心中充滿了感謝、感恩。對hide,對所有支持著hide,支持著我們的人。
「開門了,時間到了。這樣子還不錯吧?hide...」
hide走了的第七年,在《hide 7回祭 Memorial Project「hide FILM GIG TOUR」》的會場上,有一對樂迷夫婦對我這樣說:
「裕士先生,您辛苦了...」
「啊,多謝您了...」
「請您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我們已經不要緊了。」
這麼多年來,我的心情好像終於激動了起來。
「真是太感謝您們了。」我因為他們溫暖的語言,溫柔的說話方式,感動的深深低下了頭,對於hide去世後我們舉辦的紀念演唱會,或者其它活動,這麼多年來都是眾口紛紜。可是今年,像這對夫婦一樣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許多人都說:
「又辦了這樣的演唱會,真是多謝啊。」而且還增加了許多新的樂迷。
「當時我想去看演唱會但是沒去成...」
「我是第一次看演唱會,hide實在是太帥了。」
「我今後也會支持你們的!!」
今年的5月2日,到hide MUSEUM來參加紀念活動的也有一萬八千多人,其中還有剛剛喜歡上hide的國中生們。我感到非常高興,因為hide的音樂已經傳遞給新一代的人們。
今年「hide FILM GIG TOUR」播放的影像,是1996年10月,在國立代代木競技場第一體育館舉行的《hide solo tour PSYENCE A GO GO》上拍攝的。
三個小時的演唱會,還有hide最後的 “舞台謝幕” ,都是前所未有的 “最高傑作” ,是到目前為止,所有GIG的大乘之作,是一個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更 “歡樂” 的舞台。無論是樂手還是觀眾,都能夠在這個舞台上得到最大的快樂。我們就是朝著這個目標來製作這場演唱會的。
「如果還活著,hide一定會讓我們看到一個一樣的舞台。」
這是我們從前、歷年來的想法,但是到了今年,卻意外的比往年淡薄了。我們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感到很遺憾。但是,這也許就是hide已經深深刻進我們靈魂深處的證據。至少我們是這麼認為的。實際上,我現在正在挖掘可以繼承hide音樂靈魂的新人。
「大家可能不知道,世界上了不起的無名樂團太多了。」hide就是一邊尋找著這些樂團,一邊開拓著自己的搖滾之路的。
而且,我也想要把hide成立的「LEMONed唱片公司」發展下去。雖然我不可能和hide擁有一樣的視野,雖然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可是和hide一起度過的六年感動歲月,卻是永遠也不會變的,我決定不再迷惘。六年過去了,我已經比hide的年紀還大了,可是在精神上,我卻是一生也不可能超越他的。因為hide是永遠的藝人。
我想,無論我到了40歲,還是變成了50歲的大叔,只要一提起與hide在一起的生活,只要一提起和hide在一起的經歷,都還會帶給我無限的勇氣吧!然後就是hide MUSEUM,它可能不會永遠存在下去。但是,hide的意志,一定會以其它形式傳遞給每一代人,就算是他已經去世的,七年後的今天。看著剛剛喜歡上他的新樂迷,我每次都覺得很幸福,然後為他們祈禱,希望他們能夠超越hide的死亡,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美好人生。
最後了,我想對曾為hide — 松本秀人悲傷過的,還有所有支持過我們的,所有的人們,說一聲
「謝謝」。
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
松本裕士
2004年7月20日
看完的瞬間我的淚也流下來了
回覆刪除好難過
昨晚,我突然想起以解散的Luan sea的i for you..
回覆刪除接著想起Hide,已經有很久我沒有聽x-japan or hide的歌曲了...
因為昨晚實在想不起來,除了"x"以外歌曲的歌名...於是我開始上網搜尋相關的資訊...
才發現這個網站...
在hide發生意外的時候,我還太小...
當時沒有機會真正的去認識他們...只是我一直很喜歡'x'..這首歌...
昨天因為找到這個網站,你讓我真的認識了x-jappan and hide...
謝謝你...
昨天半夜因為有hide and x-japan的歌曲..讓我產生很多力量唸書...
真的很謝謝你...
一直都很喜歡X-JAPAN.在野蠻女友二~蠻風再現裡聽到
回覆刪除似曾
相識的旋律...TEARS!是吧!每次聽到這首歌時我就會想
到
追憶HIDE的那場演唱會...我總覺得X-JAPAN是個充滿傳
奇
色彩的樂團.永遠在歌迷心目中是個永不凋零的回憶!
H:哭什麼哭....
回覆刪除可是就是止不住阿....
難過~為什麼?
在多年後的現今才知道X....
來不及參與那段精采的歲月~!
只能哭泣....
回覆刪除最近才慢慢認識x 還有HIDE特別是透過這些文章更加了解他~~他真的很棒!
回覆刪除看完了..眼淚也積在眼框裡...
回覆刪除看完後~淚水止不住啊....
回覆刪除HIDE身為音樂人,身為美容師
回覆刪除留下了這麼多的音符和影像給FAN!!
同樣的天空,呼吸同樣的空氣..HIDE這麼說了~
我們是不是該報以HIDE溫暖的微笑?!
想到HIDE就好惆悵,
回覆刪除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