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k Couldy Sky.我和hide的横須賀搖滾故事!》REM(荒木正彦,前SAVER TIGER吉他手)著

    《Pink Couldy Sky.我和hide的横須賀搖滾故事!》出版於1999年12月25日。作者為REM(本名荒木正彥),曾經與hide共組過知名的地下樂團「SAVER TIGER」,和hide一起擔任雙吉他。1987年SAVER TIGER解散後,hide加入「X」,並邀請REM也一起加入,但REM已規劃了邁向牙醫的人生目標而禮貌的婉拒了。1997年,REM在hide的鼓勵下恢復了音樂活動,並於1998年重組了SAVER TIGER,並在hide的建議下將樂團名稱改為「Yokosuka SAVER TIGER」。

    ※原文刻意用第三人稱撰寫。這裡翻譯為正常的第一人稱。


索引


第0章 – 落櫻繽紛的天空

    這本書以我在1999年春天前往橫須賀的牙醫診所開始,在灰藍色天空前的粉紅櫻花和強烈的海風下,我走進去,跟員工打招呼,然後去候診室換上醫師服。房間裡有兩把吉他:一把是小心保存的朋友紀念品,另一把是休息時用來練習的吉他。看著它,我從音樂家模式切換到牙醫模式,開始了一天。

    我想起當年,那位朋友第一次來診所時驚呼:「你真的成了牙醫!」這是他典型的說話方式,因為他總是那麼誠實直率,但又非常靦腆,總是準備好接納你。

    外面,春天正慢慢變成初夏,我無法相信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一年。我想知道那天的風是否也這麼強烈,帶著花香,把我那位朋友和飄落的樹葉一起帶向天空……

    我曾經為那位朋友製作了一個牙齒印模,這是我所剩無幾的實物中,唯一留在身邊的紀念物。這個印模現在似乎在對我說"嘿,加油,因為你有一個夢想要實現!",這讓我想起了我們彼此之間的承諾。

    望著窗外的粉紅櫻花和雲朵,我的思緒回到了當年那些日子。


第1章 – 1998年12月13日

    記憶之旅的第一站並沒有太久遠 —— 大約半年前,我久違的第一次回來東京,參加一場在地下Live House舉行的多樂團聯合表演。在排練後等待我們樂團上場時,我在城市中散步,感覺到這座城市冷冷的、灰暗且不友好。

    這一天,是1998年12月13日,這場活動是為了紀念hide的生日。或者說,紀念本應是hide的生日。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當我回到活動現場時,門外有很多人在等待。有許多年輕的女生,很多都染著粉紅色的頭髮或畫著像hide一樣的妝。還有很多年輕的男生。當我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正在排練的樂團電吉他聲,我的不安情緒立刻消失了,在這個搖滾樂的地方,我感到賓至如歸,就像回到老家一樣。

    除了我自己的樂團「Yokosuka SAVER TIGER」之外,來自大阪等地的許多其他樂團,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粉絲,都聚集在一起為hide慶生。在多樂團聯合表演活動中的慣例是,排在最後的樂團先排練。Yokosuka SAVER TIGER是五個樂團中的第三個上場,所以也是第三個排練。現在正排練的是第一個年輕樂團,他們的聲音雖然尚不完善,但有很大的潛力。聽到他們的音樂在仍然空蕩蕩的觀眾席上響起,我想起了和hide共度的那些美好時光,那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怕,即使一切都很可怕。但現在不是沉浸在過去的時候。我可以稍後再回憶,就像我稍後會和本來應該在這裡的hide一起去喝酒一樣。

    我們的表演到了。我身上有一種緊張感,就像有什麼等著落在我們身上一樣。Yokosuka SAVER TIGER的陣容包括我本人負責吉他,鼓手KOUSUKE和貝斯手JIMMY,他們兩人以前都是「SAVER TIGER」的成員,當時這還是hide的樂團。還有OMI,他是之前跟我組團的主唱,現在是來幫忙的,因為我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主唱。演奏的第一首歌叫做〈HIDEBOUND WILDBEAST〉,是樂團重組後創作的新歌之一。我們開始放緩,逐漸加強音樂力道和緊張感,沉浸在表演中……

    ....然後,這首歌表演到一半時,我的吉他聲突然沒了。

    效果器壞了。這是一個偶然的意外,發生這種意外的機率是萬分之一。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我只能閉上眼睛,讓其他人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完成這首歌。

    在二十分鐘的休息期間,工作人員試著修好效果器,但無濟於事。其他人必須在沒有吉他的情況下演奏另外兩首歌曲 —— 〈19〉和〈SPADY MADIK〉。

    我忍不住想起之前的預感,覺得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然後這種偶然而且不太可能的不幸發生了,我們不得不中止這首歌,在這個為hide慶生的現場,這似乎也沒有違和感,因為hide也喜歡招惹麻煩。

    在表演結束後,我突然被一股需要傳達訊息給在場的hide粉絲的衝動所淹沒 —— 這是我自從在那個攸關生死的日子以來,一直藏在心底的訊息。所以,我呼喚著他們,告訴他們:「hide的死絕對是一場意外,他絕不會自殺。他今天本應該是34歲的生日,現在本應該正在準備一場現場演出,所以如果你們當中有誰渴望至極的想要見他,自殺並不會讓你們見到他!」當我說話時,感覺就像是hide附身,正在透過我的身體說話一樣。

    回憶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出現又消失,也讓我認為這是hide的一份禮物,我想像著hide今晚來到了這裡。我最好的、至交的朋友:永遠慈祥,永不忘記關心他人,也照顧他人,現在我用這種方式,傳達他的祝福。


第2章 - 覺醒

    我出生在長崎,有一個姊姊,還有一個弟弟,我爸爸是一名醫生。

    當我1歲時,全家搬到了四國最偏遠的德島縣,一個小鎮,我爸爸在當地的醫院工作。由於爸媽認為音樂教育很重要,所以逼著我學鋼琴,我得出的結論是「我討厭音樂」。然而,當我9歲時,姊姊拿到了一把吉他。我又得出一個結論,「我只是討厭練鋼琴而已」。

    所以,我開始對吉他產生興趣,很快就非常喜歡彈吉他。當時,我只是彈民歌,因為那是我所知的一切,最終,興趣再次消失了。直到三年後:當我13歲時,在國中一年級的暑假,爸媽讓我參加了一個童子軍計劃,前往洛杉磯旅行。大約有兩個星期,我住在一個美國童子軍的家裡,還參加了一系列旨在促進文化交流和獲取個人經驗的活動。對於從沒去過東京的鄉下男孩來說,獨自一人首次前往美國,而且是到洛杉磯這樣的大都市,這是非常興奮的。

    我跟一個美國男孩交了朋友,雖然我們之間的溝通明顯有障礙。到了交換具有文化意義的禮物時,我給了他一枚5日圓硬幣,這禮物受到了很高的評價,因為硬幣上有個洞。作為回報,這位美國的朋友給了我一盒包括Deep Purple〈Smoke On The Water〉的錄音帶。聽到那個吉他開場,我的生活永遠改變了。但是,錄音帶上什麼字都沒寫,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歌,這導致了一個重大誤解,影響了我未來幾個月的生活。

    在拜訪朋友時,他給我聽了他最喜歡的專輯,這是由搖滾樂團KISS演奏的。因為我不知道他送我的錄音帶裡那首歌是誰演奏的,而且也不知道歌名,我就假設了這首歌也是KISS的。

    我從他那裡拷貝了這張專輯,以為那首歌會在裡面,但聽完整張專輯後卻發現沒有。回到家,周圍沒有人能夠糾正我的誤會,他家裡有一台播放機,但沒有收音機,所以我花了所有零用錢買了KISS所有的專輯,一邊想找到那首難以捉摸的歌,一邊在晚上戴著耳機聽音樂。當然,我從沒找到過那首歌。但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對KISS的音樂越來越喜歡。

    最後,爸媽買了一台附收音機的錄音帶播放機給我,有一天晚上,我正在聽一個深夜廣播節目,突然間,我那找了半年的幽靈歌曲出現了。

    之後,廣播主持人介紹了這首歌。對於自己花費所有的錢,用在錯誤的樂團專輯上尋找這首歌,我非常震驚。但當時我已經是一位忠實的KISS樂迷,這其實也不算太糟糕。這就是我的童年故事,在他們所有的專輯中,妄想著尋找別人的歌,結果反而找到終生的音樂偶像……

    我的偶像,是KISS的貝斯手Gene Simmons。有一天,爸爸買了一把貝斯給我,所以我實際上是以貝斯手的身份開始了音樂生涯。我靠著聽姊姊的木吉他,還有KISS的貝斯和吉他部份,自己學會了彈奏。一切都是依靠我自己的耳朵。具有如此敏銳的音感是諷刺的,這都歸功於爸媽強迫我學討厭的鋼琴課,所以最終,我必須對他們心存感激。同樣的,我將所有的錢都投入到了唱片和音樂雜誌中。我喜歡硬式搖滾和前衛搖滾,並且喜歡上了像是Pink Floyd、Sex Pistols和Rush這樣的樂團。事實上,到1999年寫這本書時,Rush的《Moving Pictures》仍然是我的最愛之一。Neil Peart是我最喜歡的鼓手,我目前的樂團成員KOUSUKE,他的鼓聲和演奏風格也跟Neil Peart相似。

    最終,我不再滿足於聽音樂、關在自己的房間裡彈歌。我想要一支屬於自己的樂團,但是住在深山老林,幾乎不可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搖滾愛好者,身邊也沒人有電吉他或鼓組。在國中二年級,也就是14歲的時候,終於半強迫讓一些劍道社團的朋友加入,組成了一支樂團。我不僅喜歡大家一起製作音樂,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支樂團終於把我跟心愛的樂器聯繫在了一起。

    一開始,我當貝斯手,然後指定一個朋友當吉他手,讓那位朋友買了一把電吉他。接著有一天,我試彈了他的電吉他。這對我的影響非常巨大,跟我第一次聽到〈Smoke On The Water〉的洗禮時很類似。我知道,這才是適合我的樂器!這就是適合我的樂器!所以我緊緊抓住了吉他,告訴朋友,「我來當吉他手,現在開始你是貝斯手了」,我從來沒有停下來思考自己有點惡劣的舉動。年輕真是可怕……

    不幸的是,這個令我難忘的、具有歷史意義的樂團,在我們想出名字之前就解散了。我們只演出過一次:在國中畢業派對上,演奏了KISS和Twisted Sister的歌,老師們的反應清楚表明,四國地區不適合這種噪音。不過,我不在意。

    我接下來就讀於和氣町的高中,立刻加入了一支樂團,擔任貝斯手。這支樂團名為「4th Dimension」,成員除了我以外,都是高三生。雖然有成員畢業,經常換人,但樂團一直穩定運作,而且相當受歡迎。當我們在學校的公園演出時,總是有很多人來看。我們玩的是硬式搖滾和金屬,翻唱Iron Maiden、Deep Purple和Scorpions等樂團的歌。

    由於樂團的領導者畢業了,我很快就接下了團長的角色,也秉承著定期換人的傳統。每當我覺得有人的技能不足以應付時,我就毫不留情的把他們踢出去。在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裡,我完全不擔心任何可能在前方等待的事情。但回想起來,我現在很遺憾對當時成員可能造成的所有傷害,當年的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已經畢業的前樂團成員,這個人在跟我交談時笑了起來,突然間我直視著他的臉,冷冷的指出,「能力不足的成員就必須無情踢掉,如果渴望走向專業領域、成長為大城市的樂團,就必須這樣做,要不然就永遠只能是一個鄉下的翻唱樂團」。他難以置信我會跟他說這種話。

    另一方面,如果我聽說有某某人的音樂能力很出色,我就會立刻去查證。

    那段時間我非常努力練習,我的一些樂團成員也是如此。在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其中一些人仍然是我的音樂夥伴,比如前團長/鼓手大森,以及主唱,他們現在都在東京經營著自己的事業。

    同時在那段日子裡,我也對機車產生了興趣,有個學長介紹一個暴走族的首領給我認識。這個傢伙在年輕時失去了父母,輟學去養活和他一起生活的祖母。他喜歡搖滾樂,在我們交談的某個時刻,他把引以為傲的機車秀給我看。

    是很酷沒錯,但最終,我對機車的興趣只是三分鐘熱度。我記得那些日子是吸收許多經驗的時期,但也是相當孤獨的時期。並沒有所謂真正的朋友們,沒有跟任何人建立起深厚的聯繫。我能向人敞開心扉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我的腦袋裡,除了音樂之外,已經沒有空間容納其他的東西。要不然我在這個時期可能就會成為一個不良少年。

    16歲時,我們樂團錄製了第一張獨立專輯,名為《All in All》,是一張全原創曲的唱片。我貢獻了貝斯演奏,但我的心依然屬於電吉他。身為吉他自學者,我不知疲倦的狂練彈技,全神貫注。

    17歲時,我開始思考自己未來要從事的行業。這個想法是在我認識了一位朋友時形成的。那個朋友家開了一間牙醫診所,每當我往他們家裡面看時,車庫裡都停滿了昂貴的進口車。因此,我得出結論,「當牙醫能賺很多錢」。我想要一份能賺大錢的工作,這樣有朝一日就能買夢寐以求的Gibson Les Paul吉他,也能在自己家裡蓋一間製作音樂的專業工作室。但是做職業音樂人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連一次都沒有閃過去。或者應該說,這個願望深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被我鎖在那裡了,因為在1980年左右的四國地區,完全不適合搖滾樂茁壯。

    換句話說,我不曉得要怎麼用音樂人的身份生存。此外,爸媽希望我從事醫學的工作,而我也從來沒有真正質疑過這一點。但我絕對不想成為像爸爸那樣的醫生,他經常深夜出勤,直到我快要去學校時才回家,他看起來憔悴不堪。然而,牙醫......

    我小时候討厭去看牙醫。不過,到了18歲時,我已經下定決心以後要當牙醫。但我對整個升學計劃的處理也有一點天真,到了參加大學入學考試的時候,我竟然沒通過。

    沒辦法。我問爸媽該怎麼辦,然後去了東京的一所補校,準備下一次考試。那是一所寄宿學校,所有人都住在宿舍裡,電吉他是不允許的,但我還是偷偷帶進去了,然後藏在床底下。從那時起,我開始在禁忌之中照樣彈吉他的日子,還喝酒,背叛了爸媽的希望和期望,讓他們替我失敗的入學考試抵押貸款,然後他們又把我送回補習學校。

    在那段日子裡,支持我的人是秋山,他是我高中樂團的朋友,也去了東京的預備學校學習設計相關的專業,他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和我互相鼓勵、互相支持。大約在這個時候,我開始寫自己的原創歌曲,我會讓秋山用隨身聽試聽,而在暑假期間,秋山幫我在德島縣的工作室裡創作歌曲。

    這裡所謂的"工作室",其實是一間在山頂上的木屋,是4th Dimension前團長大森他家族裡的房產。我高中暑假的時候,我們樂團會到那裡排練和錄音。每次都在那裡待大約一個禮拜,帶著睡袋,以及泡麵、洋芋片和可樂等糧食。還經常展開對抗蚊子的持久戰。

    現在回到那裡和秋山一起錄音,讓我充滿了懷舊的喜悅,覺得自己像是在為我們的老樂團創作。那些日子,是我去補習時最快樂的回憶,那段時間既艱辛又痛苦,而且在東京這個地方生活,我始終無法適應。

    19歲時的冬季,我再次參加大學入學考試,但也再次落榜了。

    這次,我非常震驚,心完全碎了。我對二度落榜毫無心理準備,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震驚到甚至放棄了當牙醫的計畫。此刻,我只想離開東京,遠離這一切……

    ……最後我去了大阪,住在我姊家。

    我姊在大學裡念藝術系。我幾乎是逃進她的公寓躲起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在自我厭惡中度過,因為我覺得自己利用了爸媽,卻一無所成。我身心俱疲,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未來。

    白天的時候,我會待在一間唱片行,我跟那裡的員工都很熟。晚上,就去有現場演出的小酒吧,整夜泡在那裡。總之,我每天在城市裡遊蕩,漫無目的,喝了很多酒,喝完了又繼續喝。

    那段日子,唯一勉強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練吉他,我每天練八到十個鐘頭。現在回憶起來,如果不是有那一把吉他讓我苦練,當年的我不可能從那個地獄般的困境裡振作起來。

    有一天,我重新找到了目標,就在小酒吧裡的現場演出中找到了。這裡有一些很棒的樂團演出,例如X-RAY、44MAGNUM,當然還有LOUDNESS。他們成功激勵了我重新動起來,因為我也想要做音樂 —— 但不是他們那種音樂。

    如果和當地的音樂人成為朋友,再過一段時間,我確信自己也可以融入大阪的搖滾風格。但對我來說,有些地方並不太對勁。我想創作的是東京那種音樂。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就要回到東京 —— 以學生的身分回去。因為如果我只是在那裡找一份工作,就沒有足夠的空閒時間來做音樂了。除此之外,我確實有想要在某方面獲得專業知識、擁有某種職業的渴望。因此到了秋天,我向爸媽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並開始為入學考試而重新學習。這一次很幸運,我成功了。隔年,我被兩所大學錄取 —— 但不是在東京市區裡,而是在東京郊區。我可以選擇神奈川縣或埼玉縣,然後逃脫看似無窮無盡的不幸時光。

    1984年春天,20歲的我,走向了青年時期的美好階段。


第3章 - 邂逅

    1984年4月,我開始在神奈川齒科大學就讀。這次我並沒有住在宿舍,而是在校園附近自己租了一間公寓。在兩次考試落榜後,我終於被兩所不同的大學錄取,還可以挑選,其中一所大學在埼玉縣。我選神奈川縣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我有預感在横須賀會找到酷炫的搖滾音樂人。而這預感,事後證明是準確的。

    我沒有浪費一點時間,馬上就去找這類人。就在開學後不久,我在一本名為《PLAYER》的音樂雜誌上,刊登了一則尋找樂手組樂團的廣告,這本雜誌是我一位熟人工作的地方。雖然我以前是一個樂團的貝斯手,但現在我堅定的想當吉他手。

    不久之後,一位名叫小森的鼓手聯繫我。我們見面聊了一會兒,然後去了一間練團室一起演奏。後來,我發現小森當時碰巧是樂團SAVER TIGER的經紀人。回想起來,這感覺就像是命運的奇妙暗示...

    然而,我們的相識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認識他的一個月後,小森突然倒下,被送往醫院,再過一個月後,小森因蛛網膜下腔出血而去世。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人類的生命是多麼短暫,多麼的脆弱。

    我在大學裡成立的第一個樂團叫做「DOPPEL GANGER」。這是一支龐克樂團,演奏著硬式搖滾和龐克搖滾的混合曲風。除了一些名曲翻唱外,我們只演奏原創的歌,而且我們創作了很多歌。

    在大學裡,我遇到了一個樂團的主唱古賀正雄,古賀注意到我夾克上的搖滾標誌,他猜想我可能對音樂有著極佳的品味,於是跟著我去了洗手間。雖然對此我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和他一起喝了酒,最後組成了一個樂團。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古賀和我仍然是朋友。

    古賀是大學裡空手道社團的成員。他們的貝斯手田邊也是參加格鬥相關社團的成員。這個樂團非常熱衷於運動,尤其注重徒手格鬥。

    我自己是成為民歌社團的成員。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當我走進音樂社團活動室,看到牆上掛著所有樂團的名單。有融合樂、流行樂、藍調等等各種風格,但沒有搖滾樂。一位頭髮整齊分邊的同學看到我站在那裡一臉茫然,隨時都要哭出來的可憐表情,就問我在找什麼。當我告訴他「硬式搖滾!」時,那人看起來非常同情我,一臉慈悲,跟我說「沒有人關心那種音樂,所以你最好還是放棄吧~」。

    因為沒得選,只好加入了民歌社團。但當一頭長髮的我走進去時,社團裡已經有些人意識到我是哪一掛的,他們很快就告訴了膽怯的我「這個社團只玩硬式搖滾」。所以我當然興高采烈的加入了。

    在大學期間,我都和DOPPEL GANGER樂團待在一起。我們在現場表演時喝酒;樂團的名字來自於一個傳說,根據這個傳說,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有一個『分身』,你們在每個方面都完全相同,實際上,你們本來是同一個人分裂成兩個人。遇到你『分身』的機率是萬分之一,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你就會死掉。這對我們來說非常有戲劇性。

    我之前在音樂雜誌上刊登的廣告,還引起了另一個反應:一個名為「LAFERIA」的樂團有一個現場表演快要到了,他們的吉他手因為受傷無法演奏,所以需要一個臨時替補。LAFERIA的主唱OMI打電話給我,我們之後會保持聯繫很長一段時間。就是這位OMI,在1998年的時候,曾在hide的慶生紀念現場演唱會上擔任Yokosuka SAVER TIGER的支援主唱。

    我聽了LAFERIA的Demo帶,覺得跟他們頻率很對,於是就答應擔任支援吉他手。我所替代的受傷吉他手是伊藤一郎,他後來成為「小事樂團」的吉他手,在主流市場賣瘋了。伊藤一郎不久之後離開了LAFERIA,他受邀加入「THE ACE」,這個樂團被SAVER TIGER視為"小弟"。因為他留下的空缺,我正式加入了LAFERIA。

    在這段時間裡,我對音樂更加熱衷,寫了許多原創歌曲,也習慣了在舞台上表演。隨著原創歌曲的增加,觀眾也隨之增加。那時,大約每個月都演出一次。

    在那些日子裡的某個時刻,我們在老虎板通(ドブ板通り)街上一家名叫「南瓜屋」(PUMPKIN)的Live House演出。這個Live House有一個小型表演廳,可以容納大約200個觀眾。曾經是一個防空洞,所以有特殊的結構,整體上是非常典型的橫須賀風格。當我們在那裡表演時,橫須賀最受好評、人氣最高的大樂團 —— SAVER TIGER的吉他手hide來看我們了。

(譯註:「SAVER TIGER」在這個時候仍然稱為「SABER TIGER」,直到1986年才改名,但為了保持一致性,REM都使用最終的團名。)

    我當然認識SAVER TIGER。事實上,他們是我到横須賀後第二個買票看的樂團,是在一家名叫「ROCK CITY」的Live House。看他們表演,對我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即使是在那麼早期的時候,hide的光芒就已經閃耀了,他的才華已經展現出來。即使在那時,他也經常使用『視覺』這個詞,儘管『視覺系』這個詞還不存在,也還不是一個普遍為人所知的概念。

    hide為他的樂團選擇了一個刻意塑造對比的視覺風格:野性、驚人的外表,搭配旋律性的搖滾樂。在他的帶領下,SAVER TIGER無疑是橫須賀第一的樂團。而現在hide竟然來看我的樂團表演。我非常興奮。

    我向hide簡短打了個招呼,但當時沒有多說什麼。我也沒有期待會聊得很多。對我來說,hide是高高在上的明星,遠遠超越了我們的小圈子,光是hide會進來看我們表演就已經夠興奮了。這是我能想像到跟hide最親近的程度了。

    當時還有其他小插曲。比如『假高中生』事件:LAFERIA參加了一場高中樂團比賽並獲得了勝利,但我已經是成年的20歲大學生。雖然比賽的那時我只是支援成員,所以從技術上來說,並不算作弊,但我還是為此冷汗直流。雖然很高興能獲勝啦。

    還有一次,我們去橫須賀旁邊的三浦市表演,是一所高中的文化祭。LAFERIA坐著我大學朋友閃亮的日產Fairlady Z跑車,全都穿著皮褲、化了妝,看起來非常搶眼。其他樂團都穿著校服。在那個高中節慶的氛圍中,誰能怪老師們被我們的存在感所震撼呢?

    在那個文化祭上掀起波瀾之後,我們全都擠回閃亮的銀色跑車,凱旋返回橫須賀。

    與此同時,每年由橫須賀文化中心舉辦的「Break Out the Rock」音樂節即將到來。當地每個對自己能力有信心的搖滾樂團都想參加。這個音樂節有大約1,500名觀眾,對於平時最多一兩百人在看的表演經驗來說,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升等機會。

    當然,LAFERIA也想參加這個音樂節,但整個活動是由橫須賀第一搖滾樂團SAVER TIGER主導的,要拿到一個名額,他們的團長hide必須選中你才行。而且,由於我們LAFERIA的每一個成員都跟SAVER TIGER毫無關聯,我們自認擠不進那個演出名單。然而有一天,hide竟然聯繫我們說:「既然LAFERIA是現在最有活力的樂團,你們願不願意在音樂節上演出?排在我們壓軸的前一組?」

    不用多說。

    看著演出陣容名單裡的其他樂團,我開始懷疑自己跟hide算是朋友了嗎?LAFERIA跟SAVER TIGER的成員都沒有任何往來的交情或關係,但卻排名在所有人之上。能夠在這些樂團中獲得hide的賞賜,讓我們充滿了幸福和自豪。我記得,當時我們有多麼興奮。

    在音樂節上,我們盡情演奏,氛圍很棒,表演圓滿結束,接著就是最後上場的SAVER TIGER,hide他們帶來激動人心的壓軸表演,完美結束了整個活動,沒有任何問題。

   演出後的慶功派對,是在一家提供當地特色美食的地方舉行,可惜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在這裡,我們終於真正認識了hide本人,以及他的主唱ROLLY。所有SAVER TIGER的成員,光是沿著牆壁排排站,看起來就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有點像在作夢。但是現在,我終於有機會真正的跟hide交談,他之前看起來是如此遙不可及。hide和我聊音樂、聊作為音樂家的目標、聊未來的計劃,像平等的朋友一樣,這讓我非常開心。我們兩人因為都是吉他手,也都熱愛搖滾樂,因此建立了友情的聯繫。這是最美好的夜晚,我們一直喝到天亮。

(照片中,REM在左邊,hide在中間。右邊那個人的身份不清楚。根據書中描述,這是1984年,REM和hide分別是20歲和19歲)

    然而,生活繼續前進,不久之後,LAFERIA的鼓手和貝斯手,不再是高中生,開始了他們的職業生涯,相繼離開了樂團。我和OMI被留下來試圖尋找前進的道路。雖然最初我只是支援成員,但後來正式加入了樂團,寫了很多歌,也設法與這個樂團實現了我的音樂目標。我愛著這個樂團,不想失去它。

    然後,LAFERIA前吉他手伊藤一郎邀請OMI加入THE ACE。

    OMI對此猶豫不決,他跟我商量,不過我們沒有達成結論。但我深知,如果OMI想加入THE ACE,我不能阻止他,也沒資格反對。THE ACE是橫須賀最好的樂團之一 ,實際上,包括伊藤一郎在內的幾位成員,後來都成為了專業音樂家。對OMI來說,THE ACE這個樂團提供了一個重大機會。但這會讓LAFERIA只剩下我一個人。

    就在那個晚上,命運的電話響了。這是絕對的命運。

    我像往常一樣去老虎板通附近的一家酒吧。突然,有人遞給我一個電話聽筒,另一邊是hide的聲音,我驚呆了。hide問我:「想不想加入SAVER TIGER?」。我非常驚訝,無法立刻說出答案。一方面,我對這個提議當然很高興,但另一方面,SAVER TIGER的風格跟LAFERIA很不一樣,而且我沒有雙吉他編制的經驗,一直以來都是樂團裡唯一的吉他手。因此,雖然hide想馬上碰個面,但我告訴hide:「我正要外出,明天再見面吧」。我需要時間思考。

    當我們要掛電話,約好第二天再碰面聊時,hide聽起來有點失望。

    我在習慣的那間酒吧喝了到凌晨3點,很苦惱要怎麼選擇,直到走出酒吧時還是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決定。當我走在通往自己公寓的漆黑走廊上時,在一顆燈泡的光線下,我遠遠看到家門前有兩個擠成一團、看起來像黑色垃圾袋的東西,這讓我非常困惑。無論如何,我認定那兩個物體是垃圾袋。直到走近它們,才發現那兩坨原來是hide和JIMMY,他們一直蹲在走廊上喝酒,等我回家。一開始的困惑解開後,實際上我被他們來找我的行為給感動了,我請他們一起進我公寓,繼續喝酒。

    根據hide講的話推斷,hide絕對是想當天就見到我。一旦他下定決心,就會立即採取行動。這種非凡的能量正是典型的hide作風,他永遠不會停止嘗試,也不會想太多,他會直接動手,直到他想要的成為現實。現在,我們三個人忘記了時間,一直聊到了天亮,關於音樂、樂團、未來... 這是一個驚奇的夜晚。

    我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音樂理念、想要的樂團風格、平常的練習方法。hide和JIMMY聽得非常專心,然後我們開始討論了入團條件和要妥協的地方。基本上,他們願意給我想要的任何東西,讓我做任何想做的事。他們提出的條件非常好!但最終,我所要求的是:「我想要一個更閃亮的形象!」

    然而,我還是不能馬上就點頭,因為我還要先跟OMI談談。但是我、hide和JIMMY三個人馬上就意氣相投了,最後我們一起去了老虎板通喝酒,就像每天晚上都會做的一樣。

    幾天後,我和OMI面對面長談,最終我們兩個決定解散LAFERIA,分別加入THE ACE和SAVER TIGER。當我們分道揚鑣時,彼此祝了對方好運。

    我也馬上告訴hide和JIMMY,我願意加入SAVER TIGER的決定。看到他們帶著天真、孩子般的喜悅表情和反應,也讓我很快樂。我深信,我終於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夥伴,不僅僅是在音樂上。

    然而,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他們,當我要回家時,在公寓門前遠遠發現那兩個擠壓成垃圾袋的不明物體時,那一刻我已經做出『加入SAVER TIGER』的決定了。

    我在hide身邊的日子始於1985年9月。當時我21歲,正就讀於大學二年級。


第4章 – 咆哮

    當我加入SAVER TIGER時,hide不僅是一位音樂家,還是一位髮型設計師。他在橫須賀中央車站後方的「Midori美容院」工作 -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幫忙 - 這是hide的祖母經營的大型美容院,他在那裡幫客人洗頭或理髮。這對他的視覺感和造型美學有很大影響。

    在樂團的外觀方面,hide特別注重髮型和妝容,他利用自己的經驗和知識,向樂團成員提供髮型和化妝方面的建議,讓我們達到跟他相同的視覺水平。畢竟,樂團不能看起來不酷。

    在加入SAVER TIGER之前,我在舞台上很少化濃妝,但由於hide在這方面的耐心和細心指導,我逐漸認識到髮型和妝容的重要性。

    時尚的音樂應該被時尚的外表所包裹。如果表演不能滿足觀眾的眼睛和耳朵,那就不夠好。這種心態是SAVER TIGER的傳統,現任成員都繼承了這一傳統。1990年代末的視覺系風潮,就是代表了這個概念,但hide在視覺系風潮之前的十多年,就自然而然實踐著全新理念了。

    對我來說,另一個變化是獲得了一個舞台名字(藝名),因為直到那時,我實際上並不是以『REM』為名。當然,給我取名字的人是hide。這個名字在某種程度上是指「快速動眼期睡眠」,雖然語義上不太正確,因為REM有入睡作夢的意思。

    正式加入SAVER TIGER後,我和hide幾乎每天都去老虎板通。有一天,我們約好再去,但在見面之前,hide打電話給我,說他在美容院還忙到走不開,請我過去坐坐,等他忙完。所以我去了,坐在等候的座位上,我翻看了一些平時會忽略的週刊女性雜誌,等hide忙完。我還觀察到hide當美髮師的樣子,他看起來非常享受幫人打理頭髮。當hide完成了客人的需求,看到他的努力成果時,表情會變得很柔和,我覺得這就是hide變回了純粹、沒有打扮的松本秀人。仔細觀察著這一切,真是愉快。

    最後一位顧客離開,店裡收拾乾淨後,是該離開去喝酒的時候了。然而,在我們要離開之前,hide突然問我:「REM,要不要我幫你洗個頭?」

    我覺得讓朋友幫我洗頭有點奇怪,但我想不出什麼合理的理由婉拒他,而且也覺得這個提議有趣。所以我躺在理髮椅上,仰望著天花板,在我額頭上方,我瞥見hide的表情進入了他的理髮師模式,這跟我平常看見的hide有點不一樣。

    hide自己總是防曬,但hide說:「像你這樣已經曬得很黑的人,應該繼續曬得更黑」,一邊熟練的幫我洗頭。那感覺非常舒服,越來越放鬆,洗著洗著就睡著了。即使到今天,我仍然記得那種美好的感覺。

    那天晚上一起出門時,我的頭髮因為hide的妙手而變得非常滑順。

    時間先跳一下到1997年2月,hide在去洛杉磯之前,來我開的牙醫診所洗牙。那時候員工已經下班了,所以我親自處理了這個療程。當hide躺在牙科診療椅上閉著眼睛時,我腦海裡浮現十二年前自己躺在理髮椅的回憶。我想知道hide還記不記得那段往事,但現在我已經無法再問他了。


    hide對視覺效果非常的重視,他對樂團海報和傳單的設計比任何人都更加熱情。他全都是自己做的,因為當時電腦還不普及,他從零開始製作。hide發現鼓手KEN的家附近有一輛廢棄的車,覺得很酷,於是我們在那輛生鏽的破車旁拍了樂團合照,再剪貼在畫紙上,還加上從雜誌裡剪下來的圖案,最後標上即將演出的時間和地點。因為當時也沒有彩色影印,所以他把海報放大後全部手工上色,小張的則變成黑白傳單。

    在設計的過程中,hide看起來充滿喜悅,他非常享受這個過程。

    那些海報和傳單至今仍掛在我家裡的錄音室牆上。而且有趣的是,那些傳單以「VISUAL LOUD & CULT」為口號。那是在1980年代中期的作品,而hide已經在用這些詞了。我想,hide第一次個人巡迴演唱會的場刊,可能也是他的點子,因為那就是我以前所見過的精心設計。

    當我加入SAVER TIGER後,我們每個月在橫須賀的「ROCK CITY」幾乎都有一場演出。我跟他們的第一次登台亮相也是在那個地方。由於鼓手KEN和貝斯手JIMMY都在那裡工作,所以我們樂團每個星期日下午都可以在那裡排練。結束之後,我們都聚在hide家裡,享受他媽媽準備的家常菜。

    那些家常菜真的很美味、很豐盛,而且份量還很足,完全滿足了我們(經濟上)貧困、飢餓的內在野獸,我們在嚴格的排練後都餓壞了。主唱ROLLY總是說:「讓我們吃飽飽吧!」、「再來一份!」

    我們最喜歡的菜,是hide媽媽自製的餃子。即使是現在,仍然無法忘記那個味道啊。一想到松本家才有的餃子,我的肚子就會自動發出咕嚕聲。任何曾經去過hide父母後來經營的「Parkside X」酒吧,並品嘗過他們著名的自製餃子的人,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麼。

    但「Parkside X」現在已經沒有了。

    hide的父母在其他方面也照顧了一連串SAVER TIGER的後繼成員,也正是因為他媽媽烹飪的佳餚,這個樂團至今仍然有著能量。

    但松本家充滿愛心的父母,也因為hide想要將一生都奉獻給音樂而相互爭吵過。有時,我想要去他們家拜訪,但聽到hide二樓房間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很叛逆,我就會離開。現在我也認為hide的父母只是有著相當正常的想法,他們很擔心自己心愛的兒子,擔心hide會把一生浪費在不穩定且虛無飄渺的職業上。

    當我們在hide家共進晚餐時,他媽媽最喜歡給我們的建議是:「請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對天下所有的父母來說,這都是很正常的想法,特別是我自己現在也當了爸爸。即便如此,我也很清楚,由於hide的個性,他永遠不會放棄他所選擇的音樂之路。

    當hide後來開始朝著成為職業音樂家的道路邁進,特別是非常成功的武道館演出之後,他的父母開始改以積極的態度支持他。然而,我不確定這是他們因為X的事情進展順利,不再擔心hide、終於可以安心;還是因為他們意識到無法改變這一切,所以才接受了這一事實。

    後來當我拜訪松本家,看到他父母隨意聊著hide目前的情況時,都有著那份對兒子的愛,我不禁感到有些嫉妒。

    那些日子,SAVER TIGER大量排練,而且由於我們的領導者hide是個完美主義者,自然練習時是很辛苦的。我們每週排練兩到三次,從晚上開始,一直持續練到早上6點。在那段時間裡,只有十到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但即使在休息時,我們,尤其是hide,還是繼續討論音樂:「這裡要怎麼做?」、「如果改成那樣會不會更好?」等等。所以,這就像是一路練到天亮,完全沒休息。

    到最後,我們都筋疲力盡,但另一方面,我們進步了很多。現在想起來,那終究是一段有趣的時光。

    有些樂團領導者沒辦法讓成員跟隨他們,但hide是天生的領袖。他看到了每個成員的優點,並設法發揮出我們最好的一面。

    他也很體貼。

    當我剛加入樂團,不熟悉的歌曲讓我很困惑時,有一天hide給我一盒錄音帶,裡面記錄著SAVER TIGER所有的原創歌曲,hide在其中彈吉他,以旁白形式講解每個部分應該怎麼做。是一卷對所有歌曲完整解說的錄音帶。這真的是做得非常好,hide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在這上面。

    hide願意花時間製作好音樂,以及他對樂團成員的關心,還有細心照應。對此,我真的欣賞不已。

    今天,我是Yokosuka SAVER TIGER的領導者,這常常讓我想起hide當年的帶領技巧,讓樂團發揮出最佳水平,以及團長這個位置要面對的困難,這些困難在表面上是看不到的。

    當沒有排練的時候,hide經常會來我租的公寓。冬天,他會滑進暖桌下,整晚都在彈吉他。他還會突然把一台錄音機放在暖桌上,錄下他剛想到的歌詞或旋律。然後他會問我的意見,我們會討論這裡或那裡應該怎麼做,直到天亮。在我們沒有碰面的日子裡,hide仍然會打電話給我,討論我們的歌曲,或下一場演出時吉他該怎麼弄。所以就音樂而言,我們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

    我當時的每週日程安排如下:

  • 每週兩~三次排練。
  • 同時也進行樂團會議兼聚餐。這些會議通常持續到天亮,也總是在老虎板通結束。
  • 在其他日子裡,我和hide在公寓裡創作歌曲。

    我和hide經常去看那些出名的獨立樂團演出,以建立人脈、進行宣傳,也用來參考我們的歌曲方向和舞台表現等等。

    我總是專注於吉他的演奏。而hide則總是觀察一切 —— 合奏、聲音和諧、整體節奏等,還包括吉他技巧和音色等細節。在那個時期,已經能窺見hide具備出色音樂製作人的素質。

    說一個小小的插曲。當時SAVER TIGER也製作了在演出上販售的樂團T恤。對獨立樂團來說,這並不常見。那時,hide在推廣上面也展現了令人欽佩的專業心態。這一點甚至在我們參加其他樂團的聯合演出時也能看到。

    那時我用的主力吉他是一把白色的Stratocaster,還有一把Les Paul,但大多數時候,我用的吉他都是Stratocaster。

    hide最喜歡的是Mockingbird。他也會帶一把備用吉他到演出現場,以防弦斷,但如果可以選,他只會用Mockingbird,他說別的吉他很難彈。

    我和hide的雙吉他交替獨奏,使我們跟其他獨立樂團有所區別。我不能確定整個日本,但在橫須賀附近,沒有其他樂團有像我們這樣的吉他編制。在我加入之前,SAVER TIGER就已經是這樣了,那時的雙人獨奏是hide和另一位吉他手NICK演奏的,而後來我接替了NICK。

    通常,流行的編制是一把主導吉他和一把配合吉他,因為雙人交替獨奏需要兩個吉他手合作,也要完美和諧。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完全認同了自己是一位吉他演奏家,因為我能跟hide完美相容。可是hide曾經說過:「雖然我彈吉他,但我並不是真正的吉他手。」

    他說,雖然他在樂團裡是吉他手,但他會把雙人獨奏以外的獨奏都留給我來彈,因為他還要負責其他的事情。這已經表明,就算在那麼早的時候,他就已經跳出了『吉他手』的框架,是一位大表演家。

    當時,除了樂團的音樂品質外,hide還對娛樂有一定程度的認識,並始終把我們演出的外觀造型和舞台效果都考慮在內。

    多年後,我忽然意識到許多關於hide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在我們很久以前的業餘時期,hide的思維方式已經是一位專業音樂家了。

    hide還說過另一件事,我們在舞台上的外表、動作、走位、聲音、互動,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個整體。他堅信所有部分會共同創造出一個宏觀畫面,他不容許有任何一個部分受損。

    我認為,這個原則是hide後來專注於成為一名歌手的起源,也是他宣傳影片獨特風格的重要依據。

    在橫須賀,讓hide如此有魅力的原因,是他表情的銳利、思想的豐富,以及把它們迅速展現出來的速度。他的心思像一個驚喜盒,而且他還有一股要把想法立刻實現的非凡意志力。有這些特質,再加上他表演時的輕盈姿態,構成了這位藝術家的獨特魅力。

    這些特質為SAVER TIGER的表演帶來了一種緊迫感、緊張感和期待感,這在橫須賀其他樂團當中是找不到的。

    當年我第一次看SAVER TIGER的演出時,我心裡想的是「就像是在觀賞一場戲劇表演啊!」

    說到這個,每次當我當面讚美hide的勤奮毅力時,他都會尷尬,叫我別說了。在音樂以外的事情上,hide也喜歡有趣好玩的事物,經常會制定那種超級調皮但又很童真的企劃。

    在思考新曲的歌名時,hide也對詞語有獨特的敏銳感。

    他一手包辦所有事:現場演出場地預訂、成員行程安排、與合作或競爭樂團的溝通。在音樂方面,他更是個精力充沛的人。

    一旦現場演出確定下來,hide就會興高彩烈的開始做傳單。他會包辦成員的照片、名字和其他資訊。有一次,SAVER TIGER有一位新鼓手名叫KOUSUKE(他也是1999年Yokosuka SAVER TIGER的現任鼓手),不知何故,hide在他的照片下方不是寫「KOUSUKE」這個名字,而是寫了「KILL WITH POWER」,沒有人曾經這樣叫過他。也許hide認為這樣比較有震撼力吧。

    那時候,我租的公寓也當作SAVER TIGER的辦公室了,因為我是唯一在外獨居的成員。我的電話號碼也是樂團的官方聯絡號碼。所以有一天晚上,電話響了,一個年輕妹子的聲音說:「呃,KILL先生在嗎?我是KILL先生的大粉絲。KILL先生!」,乍聽之下還以為對方說要殺我...

    接著,我們總是在橫濱的「Studio Penta Yokohama」排練。我們都坐貝斯手JIMMY那輛破舊的白色日產Fairlady Z去那裡,很像我大學朋友開的那款車。不過JIMMY有改降低車身,有裝尾翼,造型雖然浮誇,但是老舊的接近報廢車了。而大學朋友的車則是又新又閃亮。

    懂車的人都知道,這款車原本是設計成雙座跑車。JIMMY的車是2-by-2,雖然有四個座位,但後座大概是為小孩設計的,非常狹窄。

    這輛車裡塞滿了四個成年男子,後車廂還有一個人。後座的人總是得彎腰坐著。hide不太能忍受移動的交通工具,但不知為何他總是第一個爬上後座,一上路就開始呻吟自己不舒服。有一次,我們從東京的演出回來時,hide突然臉色蒼白的打開窗戶,對著高速公路嘔吐。還有一次去橫須賀灣的猿島烤肉,坐渡船只要七分鐘,hide竟然也臉色發白,抱怨自己不舒服。

    hide說總有一天他要開著捷豹或法拉利去現場演出,但目前只能坐這台爛車,然後他就會爬進那狹窄的後座。

    話雖如此,對很窮的樂手來說,這是一輛相當棒的車。我們稱它為「白惡魔」。

    有一次,我們發現「白惡魔」的最高時速是120公里,但前提是煞車還有效。如果你不想追尾前面的車,就要抓好煞車距離。還有一次,JIMMY從千葉一路開回來,只能用引擎煞車,因為煞車踏板壞了。

    能夠冷靜開著「白惡魔」的JIMMY,或許是一位天才車手,讓「車神」艾爾頓·冼拿都甘拜下風吧。

    我們還經常開著它去鬧鬼的地方冒險,或三更半夜跑去富士山。這些通常都是hide的主意,他喜歡策劃這種活動。

    凌晨3點。老虎板通。hide說:「我們去富士山吧!」或者「你們不想去海邊嗎?」或者「我聽說有個鬧鬼的地方,我們一定要去看看!」

    然後,我們這群吵鬧的人,在深夜擠進「白惡魔」,開到富士山腳下、湘南的海邊、鎌倉或觀音崎的靈異景點。當我們到達時,太陽已經出來了,但我們都被hide的能量感染,愉快的嬉鬧著。

    有一天,我們和一群大約15個人一起進行了靈異探險之旅。像往常一樣,是hide提議去鎌倉的熱門景點「怪物大廈」。有SAVER TIGER、另一個樂團和一些女粉絲,我們組成了一支整齊的隊伍。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雪花紛飛,但我們一點也不在乎,擠進了幾輛車,從橫須賀浩浩蕩蕩開到了鎌倉。

    當我們抵達時,發現一座神社內的一座破舊房屋遺跡。生鏽的鐵皮屋頂,牆壁上都是洞,這種地方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當我們膽怯的靠近時,某個人突然大叫:「有東西出來了!」然後大家都尖叫著「啊啊啊!」逃跑了。

    我措手不及,沒有方向感,滑倒摔了一跤,滿身都是雪和泥巴,慘不忍睹,每個人都嚇壞了,甚至還有一個人昏倒了。我在回家的路上覺得很鬱悶,心想「我早該退出這個樂團了。」

    後來,熱愛車子的hide,幫我們買來一輛樂團專屬的貨車。在此之前,每次演出都是我去大學學生會租貨車,運送所有的東西到表演現場。一次只要付3,000日圓租金,這很幸運。但是車身上寫著礙眼的「神奈川齒科大學學生會」。我們曾經用迷彩膠帶蓋住這些字,然後在上面寫上「SAVER TIGER」。

    每次的流程都一樣:演出結束後,我們回橫須賀辦慶功宴,一直狂歡到清晨六七點。然後我和hide會把貨車送回校園,我再騎腳踏車送hide回家。

    我們疲憊不堪,頭重腳輕的,又累又醉,長髮在風中亂飛。但我仍然清晰的記得和hide一起沿著海岸公路騎腳踏車,欣賞著晨曦中的大海閃閃發光 —— 就像屬於我們的希望之光。

    隨著演出次數增加,這流程變得越來越不切實際,我們開始討論要不要弄一輛自己的貨車。但是樂團裡每個人都很窮,根本沒錢買這種東西。最後,我們的結論是 —— hide跟他的父母借錢,買了一輛豐田Hiace箱型貨車,買車的錢再慢慢還。

    當這輛嶄新的箱型貨車抵達的那一天,我和hide感動萬分,整天開車四處遊蕩,漫無目的。 一天晚上,hide像往常一樣說:「我們去迪士尼樂園吧!」於是我們兩個開車去浦安。然而,對於兩個愛酒又沒帶任何酒的樂手來說,迪士尼樂園是個無聊的地方。我們只是在巨大的停車場閒逛,然後開回橫須賀。不用說,最後是在老虎板通大醉一場。

    在我們買到箱型貨車之前,有一次,我們從東京目黑「鹿鳴館」演出要回家時,hide和JIMMY吵了起來。不知何故,hide那晚非常想開「白惡魔」。而JIMMY也想自己開車。兩人都不肯讓步。最後,因為這是JIMMY的車,所以最終是他開了車。

    因為我們窮,所以一路沿著鄉間小路行駛,而不是走計費的高速公路。整個路程一直到川崎,hide和JIMMY都生氣的不肯看對方一眼。然後,在我們計劃停下來喝一杯的大岡附近,hide說:「對不起,JIMMY,這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就和好了。

    陰沉的臉色一轉眼就能恢復笑容,這就是典型的hide。

    在SAVER TIGER換了鼓手、貝斯手,而且也換了主唱後,又發生了與車子有關的往事。那時,只有hide和新鼓手KOUSUKE有駕照,所以樂團去演出或排練都是他們開車。為了輪流分擔,我和新貝斯手TOKIHIKO決定也去考駕照。

    我們選擇在山梨縣八岳山腳下一個叫做小淵沢的鎮學開車。原本計劃上完駕訓課後,抱著樂器搭火車去排練,晚上好好練習吉他和貝斯、創作音樂。我們應該能夠一舉完成課程和練習,而且,這也是一個呼吸新鮮空氣,擺脫平常不健康生活方式的好機會。然而,我們剛到小淵沢不久,計劃就泡湯了。

    因為朋友們很快就到了 —— hide帶著親友團來助陣,除了有KYO、我以前LAFERIA的成員Shiomi,還有hide的童年好友YOKO,他是「UNITED」的團長。最後,我們那晚根本沒有排練。

    hide和整個親友團在那裡待了很久。白天當我和TOKIHIKO上課時,他們在車裡睡覺。到了晚上則歡天喜地的拉著我們四處探險。我們在墓地自以為被鬼追著跑,沿著鬧鬼的道路跑來跑去,沉浸在危險和刺激之中... 然後又去了風景如畫的清里,對我們來說就像天堂,大家都很興奮。清里是著名的地方,但我們沒人來過這裡,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原來這裡完全是一個童話般的村莊,完全不適合我們這群人啊。

    在遠離人類文明的山區探險了一段時間後,我們渴望回到人滿為患的地方。然而,眼前卻是一個柔和色彩的城市景觀,還有幾個飄逸著長髮的女孩子...。

    我們頭髮都很長,穿著黑皮褲和靴子。我們這群從橫須賀跑來的搖滾樂手在糖果般甜美、風景如畫的街道上漫步,感覺有點茫然,不太自在,甚至都忘了跟那些女孩子打招呼,她們跟我們就像不同星球的人一樣。

    突然間,我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在這個最不可能的地方,傳來一個熟悉的搖滾節奏 —— 那是我們樂團的歌〈DEAD ANGLE〉!來自一輛汽車的音響,於是我們熱情的去和車主握手。清里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啊。不久之後,我們和其他人一起高高興興的回到了橫須賀。

    不管怎樣,hide創造事件的能力和普通人不一樣。當他喝醉時,他對惡作劇的熱愛都會大大增強,對即興旅行的活力和激情都也會提升好幾個檔次。這並不總是件好事

    舉個例子:有一天晚上,在我的公寓幾個人又一起喝酒,我冰箱裡的可爾必思被hide發現,要喝那個必須先稀釋。當大家發覺hide奇怪的變安靜時,已經太遲了 —— hide已經動用了房間裡的每個玻璃杯,把整瓶可爾必思全部倒完,而我們毫無戒心的喝光了,直到每個人都胃灼熱。

    在那個晚上之後沒多久,hide因為擔心我的健康,但他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了喝酒上,所以他在家裡先準備了一個餐盒,裡面裝滿了他母親自製的食物,然後帶著餐盒來找我。像往常一樣,我們喝了一整晚,然後就地睡覺。當我早上準備趕去學校上第一節課的時候,hide已經比我先起床,在廚房裡忙了一會,然後遞給我一個小包裹。那是hide用之前帶來的食物做的便當。他一大早酒醉醒來,只為了做一個便當給我帶去上課。

    該怎麼說呢... hide是一個心地善良、從不忘記關懷和體貼的人。我現在依然保留著那個便當盒。它是一個小巧、刮痕累累、已經破舊的東西,上面用童稚的字體寫著「松本秀人」,所以這可能是hide小學時代的東西。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真正珍貴的寶藏,充滿了關於hide的記憶。


    有個關於老虎板通的小故事 —— 在商店街入口附近,有一家叫做「一福」的店,我和hide總是去那裡吃飯喝酒。這是一家價格實惠的簡樸餐廳,由一位大約80歲的老奶奶經營(如果她實際上比較年輕,我很抱歉)。有一天,我和hide再度上門光顧,一邊吃著老奶奶做的飯菜,一邊喝到醉。對我們這些沒錢又總是餓肚子的年輕人來說,這家店就是迪士尼樂園,或是像夏威夷一樣的天堂。

    當時的老虎板通是一個充滿野性和危險的地方,暴力事件很常見,至今仍然有一些這種特性。總之,老虎板通是橫須賀這種基地城市的代表性地標。

    在那個晚上,當我們在一福吃飯喝酒時,聽到外面發生了一些騷動,想著「哎呀,又有人在打架」,毫不在意的繼續喝酒。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們回家了,在離開時我們看到兩個人躺在前方的地上。我們都認為這兩個人是喝醉了,就這樣走掉。第二天,我們從新聞上得知,前一天晚上在老虎板通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打鬥,有兩個人當場被打死的消息。這讓我們嚇了很大一跳。

    另一次,我因為感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在我離開後,hide和其他人去「吉野家」吃牛丼。當一個看起來像流氓的傢伙看到他們時,嘲笑般的向他們罵了一句「乞丐!」。緊接著,hide就把牛丼扔到對方的臉上。再過一會兒,這傢伙烙了大約十個朋友衝過來打hide,把他揍得鼻青臉腫。但是第二天早上,hide竟然不記得被人圍毆的事,只是很驚訝自己的臉為什麼又腫又帶傷。

    在酒醉時,hide內心深處的破壞性衝動就會逐漸被喚醒。我認為每個人在某些時刻,可能都有這樣無法控制的一部份。

    有時候,當我們一路痛飲到天亮時,會坐在橫須賀車站前的圓環上,看著有正常工作的人們匆忙去上班。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非常享受這種逆流而行、在人群中孤立、格格不入的快感。

    當然,我們也在「南瓜屋」和「ROCK CITY」這樣的Live House喝酒,還有其他現在已經不存在的地方。而且每次一開始喝酒,就是通宵達旦。徹底醉倒一直都是SAVER TIGER的風格,當時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hide加入了X並離開橫須賀之後,我常常獨自一人在市中心附近一個叫做「99」的地方喝酒,後來這個地方,與重組復活的SAVER TIGER有了聯繫,還有在老虎板通街上的「POPPEYE'S」。

    「POPPEYE'S」是一家充滿濃厚美式風情的酒吧,是一個名叫Tak的前核子工程師開的,他有著狂野而戲劇性的個人歷史。酒吧的客人大多是美國士兵,有時會帶著他們的日本女友來,內部裝潢驚人的醜,而且毫無品味可言。

    可惜的是,我沒有機會帶hide去那裡。那是我最喜歡的酒吧,我答應hide有一天會帶他去,但由於hide實在是太忙了,這個約定從沒實現。

    我至今還在遺憾著這件事。


第5章 - 轉瞬即逝的夢

    SAVER TIGER不止一次解散,而是兩次。第一次是在1986年,由於各種情況而導致的,並不是正式的解散。不幸的是,第二次是在1987年,而且是正式的。

    這個樂團在多年間經歷了許多成員變動,因為團長hide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擁有強烈的驅動力,演奏實力不斷努力提升,並達到更高水準的音樂性。為了達到那個層級,不可避免要換掉無法合格的成員。但這總是讓hide的心深受折磨。作為一名音樂家和藝術家,他的直覺不斷呼喊著「我要製作更完美、更棒、更酷的音樂!」但同時,他的天性比大多數人更加仁慈,看著成員離開的背影,讓他心痛不已,也不禁懷疑,如果要追求那麼高的目標,就必須付出這樣痛苦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但hide不是那種只會思考而不會行動的人,就算受到自己做決定所帶來的折磨。他是那種一旦決定了某事就會迅速行動的人,而且對自己是最嚴厲的,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夢想成為現實。

    「別猶豫了,既然已經決定,就讓我們去做吧!」,hide總是這樣說著,然後立刻帶頭衝刺。但我認為,樂團第一次非正式解散時,他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真的是深受創傷。

    當時的練習方法,對照他們的音樂性質,其實與那時的樂團成員並不相容。就個人而言,他們都沒有問題,都是好人,彼此也相處融洽。但是,要讓樂團的音樂發展達到下一個水平,用那個陣容是不可能辦到的。

    但hide不只是想把他們開除。他對這個困境的解決方案是「讓我們先解散,所有人分開,然後找到新成員,立刻重新開始!」因此,在這些情況下,SAVER TIGER於1986年暫時解散了。

    重新聚在一起組成新樂團時,他們保留了SAVER TIGER這個名字,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對這名字有感情。

    當時,貝斯手JIMMY因種種原因退出了樂團,但他們仍然是密友,保持著聯繫。到了1999年,他成為了新SAVER TIGER的一個重要成員。當年,他自稱為「日本第一個SAVER迷」,開著他心愛的「白惡魔」前往錄音室,只是為了看他們排練。

    回顧那些日子,JIMMY談到有一天,在一場現場演出之後,hide坐在JIMMY車的副駕駛座上,突然把一卷錄音帶放進車上的音響裡,開始放我們的歌〈19〉。JIMMY覺得那首歌真的很瘋狂。

    〈19〉是那個時期的一首原創歌曲,是我和hide一起創作的。

    即使離開了樂團,JIMMY仍然是我和hide的良好顧問和摯友。

    當然,我和hide開始積極尋找新成員。首先,選了鼓手KOUSUKE和貝斯手TOKIHIKO,他們兩人和各自的樂團在參加「Break out the Rock」音樂節時,獲得了hide的認可。

    但他們找不到合適的主唱,暫時就繼續沒有主唱的排練。同時,我和hide繼續在各大Live House尋找理想的主唱人選。我們還參加了不少派對,基本上就是在房間裡大喊「這裡有沒有好主唱?」

    有一次,我隨口建議hide可以暫時自己擔任主唱,因為當初我加入樂團時聽到他錄的那卷教學錄音帶,hide表現得相當不錯。我認為,與其將就一個不好的主唱,不如讓hide來做。但hide對我這個建議感到不好意思,只是低著頭喃喃的說他不能那樣做,因為他只是一個吉他手。

    簡而言之,我們的新主唱最終成了hide鎖定的KYO。當時KYO住在千葉,我們邀他一起排練了一次,隔天就確定了要拉他加入。

    一週後,hide帶著KYO去了「ROCK CITY」,當時JIMMY還在吧檯後面工作。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各種話題,比如KYO很喜愛Michael Monroe,以及他們最喜歡的樂團「KISS」和「Hanoi Rocks」。聊了一會後,KYO有點膽怯的問hide和我:「怎麼樣?」,我們兩人都說:「就這麼定了!」

    我們對這個進展都很開心,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 hide、我、KYO,還有吧檯後面的JIMMY。

    接下來的一週,KYO開始往返千葉 ─ 橫濱的通勤路線。每當有排練時,他會從千葉的家裡坐車到位於橫濱的練團室。如前所述,練習時間是每週兩到三次,從晚上練到隔天天亮。之後,他會在我家睡到中午,然後再坐車回家。下一次再重複這個流程。雖然他從來沒有說什麼,但這肯定很辛苦,我很佩服他能這麼長時間堅持下來。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麼熱愛音樂的話,根本不可能做到。

    KYO和我們一起創作的歌有〈19〉、〈SADISTIC EMOTION〉和〈SPADY MADIK〉。我們還練習了幾首翻唱曲,比如Johnny Thunders的〈Chinese Rock〉、Alice Cooper的〈School’s Out〉和 Mercyful Fate的〈Evil〉。

    SAVER TIGER最早錄製的歌是〈DOUBLE CROSS〉和〈GOLD DIGGER〉,這兩首歌由「EXPLOSION RECORDS」發行在黑膠唱片上。

    接下來是〈VAMPIRE〉,這首歌收錄在合輯《HEAVY METAL FORCE Ⅲ》中。裡面還收錄了X的一首歌〈BREAK THE DARKNESS〉。

    最後,〈DEAD ANGLE〉和〈EMERGENCY EXPRESS〉這兩首歌收錄在1986年2月的合輯《Devil Must Be Driven Out with Devil》中,由「HOLD UP RECORDS」發行。當時的獨立樂團UNITED也出現在這張專輯中。這時,SABER TIGER已經改名為SAVER TIGER,但專輯封面上不僅還是印成SABER TIGER,還把我的名字印錯成了「NICK」,所以很多人至今還以為我沒有參與錄製。

    經常被問到為什麼專輯上列名的是NICK而不是我。原因就是印刷錯誤。

    至於樂團改名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發現北海道有一支同名樂團,是一個不幸的巧合,為了避免混淆才改名。但即使改名後,雜誌和傳單還是經常把我們稱為「橫須賀SAVER TIGER」。

    1986年11月26日,目黑的「THE LIVE STATION」舉辦了「SAVER vs SABER」活動。為了這個活動,我們接受了一家北海道音樂雜誌的採訪,還與"SABER TIGER"的團長聊了一會。

    北海道的SABER TIGER也是一支了不起的樂團,已經發行了多張唱片,所以SAVER TIGER的成員們更加努力,可不能輸給他們。

    隨著新成員加入的強大陣容,KYO擔任主唱,TOKIHIKO擔任貝斯手,KOUSUKE擔任鼓手,我們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但在這次活動後不久,有關成員人選的問題,再次讓hide心煩意亂。

    貝斯手TOKIHIKO完美無缺,他的音樂才華、技巧、節奏都無可挑剔。他喜歡說他尊敬頭髮比自己長的傢伙,在我們的周邊環境中,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貝斯手。有他在,hide長期以來想把樂團變成超級樂團的夢想,似乎近在咫尺。

    與TOKIHIKO相比,我們的新鼓手KOUSUKE就顯得遜色了。加入SAVER TIGER後,KOUSUKE的表現雖然越來越好,但他的節奏偶爾還是有點問題,我和hide也覺得他對練習是最不熱衷的。

    或許這並不是完全正確的表達。畢竟,我們的練習持續了五到六個小時,在深夜進行,中間只有十到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由於打鼓需要比其他樂器更多的體力和耐力,這種練習使KOUSUKE極度疲憊,甚至到了危急的程度,需要準備氧氣罐給他。我和hide很快就感覺到,KOUSUKE或許最好不要打鼓。對我們來說,繼續這樣下去似乎有點不合理。

    值得稱讚的是,KOUSUKE是一個很好的鼓手。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所以他現在也是Yokosuka SAVER TIGER的鼓手。

    在KOUSUKE的音樂生涯中,他參與了許多不同的樂團,熟悉各種不同流派的音樂,成為樂團的重要支柱。最重要的是,他很友善、心地也善良,總之就是個好人。

    但從一個一直追求完美的角度來看,他第一次加入SAVER TIGER的時候並不令人滿意。

    那時,hide找到了一位非凡的鼓手,名叫TETSU。他們相約喝了幾杯,hide聽了TETSU給他的Demo帶後,確信他是一個能夠和TOKIHIKO同台的人才。hide和我都決定「有了TETSU和TOKIHIKO,我們可以擁有關東地區最強的節奏組。不,甚至我們的超級樂團夢想也可以成真!」

    然而,這種想法我們並沒有告訴KOUSUKE。

    不久之後,SAVER TIGER要在我的大學文化祭上演出,而TETSU則來到我們的排練現場。我們接下這場演出的過程有點趣味性 —— 大學校長聯繫了hide和我,邀請我們在文化祭當天表演,但我們的回應有些冷淡。我們覺得橫須賀的頭號樂團和大學文化祭並不搭,我最初對此有些敷衍,說hide肯定不會同意這個提議。

    但校長一再重複他的要求,最終說:「我不清楚一般的市場行情,如果這個提議有所冒犯,我很抱歉,但我想支付大約10萬日圓的演出費...」

    當校長說出那句話時,hide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們互看了一眼,我點了點頭,然後假裝冷漠的對校長說:「嗯,我們不能擅自做出這個決定,要先跟我們的經紀人商量一下...」

    校長離開後,我們手舞足蹈的跳了起來。對於像我們這種業餘樂團來說,10萬日圓是一個前所未聞的數字。所以,我們滿腔熱血的投入到排練中,為這場演出做好準備。

    在排練當天,hide還沒有跟KOUSUKE談過。排練中途,KOUSUKE去上了一次很久的洗手間,而他離開的時候,TETSU就在鼓前接替了他,我們就這樣繼續排練。最後,KOUSUKE回來了,只是默默的聽著TETSU打鼓。過了一會,TETSU把鼓棒還給了他,KOUSUKE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繼續練習。

    而hide則避免四目相對,沒有說話。但是,當然,KOUSUKE察覺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在文化祭上的表演大獲成功,之後,來看我們表演的TETSU也加入了慶功宴。一直以來,hide和我都心神不寧,互相交換著眼神,低聲說著「真的需要跟KOUSUKE談談」。但不知怎麼的,我們又一次沒有這麼做。

    然後,KOUSUKE出乎意料的先說了:「我要退出SAVER TIGER」。

    我嚇了一跳,先看了一眼KOUSUKE,然後看向了面色蒼白、低著頭、嘴唇緊緊抿著的hide。

    KOUSUKE說:「我那次看到TETSU打鼓時,他太厲害了。因為SAVER是一支有潛力進軍主流的樂團,所以我覺得TETSU是更好的選擇。雖然我對這支樂團來說是一個限制,但我愛SAVER,所以我會為你們加油,替我成為專業樂手...」

    在他還沒講完的時候,hide就跑出去了,我也馬上跟著衝出去,但是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中還是找不到他。最後,我找了好久好久之後,在停車場的後面找到了hide,他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抽泣著:「我受夠了!我不能再這樣背叛人了!」

    我把哭到無力的hide強行拖回了慶功宴。在那裡,KOUSUKE在哭,hide在哭,我在哭,其他在場的人也都在哭。

    那是一個悲傷而炎熱的夜晚。

    於是,SAVER TIGER走到了解散前最終的陣容:鼓手TETSU,貝斯手TOKIHIKO,主唱KYO,形成了hide理想的樂團,hide和我都覺得這陣容一定能夠進入主流市場。

    我們迅速提高了創作歌曲的速度。工作很細緻,十分注重細節。我們的節奏組和主唱很快就理解了我和hide所需的要求,每個人都努力而積極的工作。我們排練起來更加完善了,當然,現場表演時的水準也提高了。

    那時,我們在六本木排練,經常在練習結束後,我和TOKIHIKO穿著運動衫,在深夜穿越城市,去「吉野家」吃牛丼。那是我無法忘懷的味道。

    與此同時,hide的能量達到了最高點。他確信這就是了!在每次成員變動時承受的所有痛苦,流失成員和自己的血液,hide終於組到了能邁向成功的樂團。

    hide馬上著手計劃錄製,預定了一間錄音室。「我們來製作一本攝影集吧!」「我們來製作各種宣傳材料!」「我們應該加速創作新歌!」他每天都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的說著這些。

    俗話說,光明之後必然是陰影。

    有一天晚上,hide喝得酩酊大醉,從家裡打電話給我,聽起來好像快哭了。

    當我問他怎麼了時,他只咕噥著說:「我們應該解散SAVER。」

    我聽了當然是非常震驚,但直到跟hide碰面時,才知道原因 —— 一位樂團成員要離開我們了。而hide的心完全碎掉了。

    但hide所說的是:「這就是我的報應,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背叛了別人,別人也會背叛你。」

    但我對此的看法完全不同。在我看來,hide從來沒有背叛過任何人,他只是做出了每個樂團團長都必須做出的艱難決定,這絕對是不可避免的,以前我也做過,我也曾經開除過很多不合格的成員。但是hide的內心深處強烈感到自己對前成員們做了壞事,而這些往事造成現在可怕的後果。

    即使一周後我們全體成員碰面討論此事,但想要離開的那位成員心意已決。因此,SAVER TIGER解散了。

    開完會後,我們這四位剩下的成員,心情沉重走進了「BUFFALO」酒吧。JIMMY現在在那裡工作,站在櫃檯後面等著我們。他不愧是「日本第一個SAVER迷」,現在正親眼目睹樂團歷史上的最大轉折點。

    在櫃檯後面的JIMMY面前,酒醉的hide說他要去做正常的職業,成為職業音樂家的夢想已經放棄了。

    那是1987年1月。

    就這樣,在橫須賀搖滾樂界奮鬥了五年的SAVER TIGER,劃下了句點。

    老虎已經沉睡。

    酒吧外頭,是寒冷的夜晚,風在狂暴的吹著。


第6章 – 十字路口

    現在我和hide都有同樣的感受 —— 我們沒有精力去組建全新的成員,也無法想像去加入除了SAVER TIGER之外的樂團。所以,看著眼前的一片荒涼,hide跟我說:「我要退出音樂圈,去當美容師」。我也強烈感覺到,我應該回去讀書。如果再也不想跟別的樂團一起玩,那音樂圈也沒什麼好待的了。

    做出這個決定後,我在自己的公寓舉行了一場「退休儀式」,把搖滾人的及腰長髮給剪了。然後整整一年,我都沒有碰我的吉他。

    大部分的吉他和音箱,我都賣掉了,換來的錢,我只用了三四天,就在狂飲之中消失了。

    我也不再聽音樂了。

    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拋棄了一切。現在,我要成為一名牙醫。

    十年之後,我會跟那位離開SAVER TIGER的成員談談,因為他的決定,導致了樂團解散。

    可是當時的我不知道,那位成員離開的原因之一,似乎是因為我在念大學。

    那位成員絕對想要走向主流市場,他需要其他人都全力以赴,盡快實現這個目標。但他認為只要我還在上大學,我就是沒有全力以赴的那個人。

    hide從來沒有提及我繼續上學的事情。而我認為其他樂團成員對此也有相同的理解。

    但我跟SAVER TIGER都有著成為專業樂團的夢想,一旦夢想成真,我就會立刻辦休學。

    我很遺憾當年沒有機會把這一點告訴那位離開的成員。

    在那些日子裡,hide經常問我「如果成功了,會不會放棄學業?」,而我每次都回答:「當然會!」從我加入SAVER TIGER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一種感覺,只要和hide在一起,我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實現任何夢想。但最終,這條界線從沒跨越過去。

    十年之後,我和那位成員再次相見時,坦誠的談論了一切。現在,我認為對這個成員來說,退出是無法避免的。我不會指責任何人,也沒有打算這樣做。

    在通往成功的路徑上,他選擇了自己認為最好的道路。為了實現他的目標,他盡了一切努力。在這方面,他和我、或是和hide相比,都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都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只是出乎意料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誰能因為這樣的事情責怪一個朋友呢?

    在我狂飲的每一天,hide都陪伴在我身旁。然後,在解散幾天後,X的團長YOSHIKI邀請hide加入他們,明確表態「絕對希望hide能加入我們」。當時,X是一支在獨立音樂圈裡相當著名的強勢樂團。

    之前在一個慶功宴上,hide曾經邀請YOSHIKI加入SAVER TIGER。

    此時,hide對於YOSHIKI的邀請感到非常矛盾。他本來是要退出音樂圈的!他並不討厭X,但那不是他想要做的音樂類型!不過,YOSHIKI的熱情和誠意,最終說服了hide。

    hide最後決定加入X,非常堅定。但只提出一個條件 —— 雙吉他編制。

    YOSHIKI痛快的同意了。當談到吉他時,他把一切都交給了hide,然後hide邀請我加入,理由是 —— 能跟他和諧搭配的吉他手是我。他很熱情的試圖拉我加入X。但我已經剪去了長髮,回到大學好好念書,放棄了音樂夢想。最後留下的那把吉他,我也隨意放在房間角落的盒子裡,自從SAVER解散以來一次都沒碰過。

    即使如此,我的心還是被hide的邀請所感動。但最終,我堅持了自己的決定。SAVER TIGER的解散,已經對我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和傷害,無法挽回了。

    我初學音樂時的感覺,已經喚不回來了。所以,經過一些猶豫,我跟hide說:「我還是要當牙醫」,婉拒了邀請。和hide結束通話時,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又心碎了。

    在此之後,hide找到了一位名為PATA的絕妙拍檔,並開始在X中扮演非常積極的角色。X迅速脫離了獨立樂團的身份,不僅成為主流樂團,還開始朝著頂尖之路狂奔而上。

    雖然他從SAVER TIGER的團長轉變為X的吉他手,但hide朝著他的夢想一口氣踏上了階梯。不久之後,他離開了橫須賀,搬到了東京的一間公寓。自從解散以來,大約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也設法克服了解散的震撼。甚至偶爾會再拿起吉他。

    在這段時間裡,hide偶爾會打電話給我,互相聊聊最近的生活狀況,也聊聊音樂,但我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投入其中。

    「哇,hide真的成為專業的了!我很高興!我好羨慕喔!」但即使我這樣想,那個熱血的我似乎遠在天邊。

    大概就在這段時間,我第一次在生命中覺得音樂並非一切。

    心裡的直覺告訴我,一年前對音樂的那份熱情已經死了。所以現在我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成為一名牙醫上。

    也因為這樣,hide打給我的電話裡,我經常只是安靜的聽著,把話都留給了hide講。但是,hide似乎很喜歡打電話給我聊東聊西,最後總是笑著說:「下次我去橫須賀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老虎板通,喝到天亮吧!」

    SAVER TIGER的前成員們,也紛紛加入了其他樂團,繼續走在音樂的道路上。KYO和TETSU與一支名為「D'ERLANGER」的樂團成為主流,而TOKIHIKO則加入了一支名為「DEMENTIA」的樂團。有一次,DEMENTIA來老虎板通表演,我久違去看了TOKIHIKO的演出。

    與SAVER TIGER的時候相比,TOKIHIKO的外貌變化很大,看到他穿著牛仔褲和T恤演奏前衛音樂,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我心裡有點感傷,心想「TOKI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了」。

    有一次,當我拜訪hide在東京的家時,他也聯絡了TOKIHIKO。解散之後,我們曾講過幾次電話聯繫,但從沒有真正聚在一起喝過酒。這一次,一切都湊巧的發生了,我們三個人是很久以來第一次一起出去喝酒。

    我們在目黑鹿鳴館附近的一個地方碰面,TOKIHIKO頂著一頭亮麗、絲滑、精心打理過的漆黑長髮出現了。我們三人喝到天亮,話題源源不竭。

    我清楚記得那天hide對TOKIHIKO說的話:「有一天,我想再跟你合作啦。我想讓你在我寫的一首歌裡彈貝斯。雖然我們想做的音樂和風格都不一樣,但不管啦,我就想在我的歌裡有你的貝斯。」

    思考片刻後,TOKIHIKO回答說:「我對今天日本音樂能做的事情不滿意。所以我想去美國,我想提升自己的音樂家水平。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去美國,因為我沒錢。但只要我還在日本,我會很高興隨時跟你合作。不管怎麼樣,你的話讓我真的很高興耶!」

   這些話讓我深受感動。這是一個在個性和音樂上都成長了很多的TOKIHIKO,自SAVER TIGER時代以來,他在許多方面都變得更加成熟。他明確訂立了自己的目標,能夠清楚表達自己想要說的話。

    接著,hide激動的對著我和TOKIHIKO叫道:「有一天,我想把SAVER TIGER的成員都找來一起錄音!我真的很想跟你們一起製作一張專輯!」

    聽到這番話,我內心湧起了一股熱血,毫無疑問,TOKIHIKO也是如此。

    微風輕拂,5月的夜晚格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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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後,1995年8月,當那些炎熱難耐的夏夜似乎永遠不會結束時,我正身處於母校的「流行音樂俱樂部」的露營地,位於河口湖的另一邊。突然,我的手機鈴聲響起。已經過了午夜。

    TOKIHIKO因為一場摩托車事故去世了。我從SAVER前成員的口中得知了以下訊息:

    〔TOKIHIKO加入了一支摩托車車隊,他們經常一起出遊。那天,他們平安無事的結束了旅行,清晨時各自騎車回家,但TOKIHIKO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

    我震驚到甚至沒有辦法悲傷。我打電話給在洛杉磯的hide,而hide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兩人拿著電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很快結束了通話,因為我還想通知其他音樂圈的老朋友。但當我聯絡到他們時,他們說:「我剛從hide醬那裡聽到了... 我真不敢相信…」

    hide不停打電話給熟人,包括正在進行巡演的YOKO,都接到了電話。我想,hide覺得那是當時能為TOKIHIKO做的一切。

    當hide之後回到日本,我們兩人去TOKIHIKO的家時,看著照片裡的TOKIHIKO微笑著看著我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從那次解散事件之後,我再次深刻的意識到人生有多麼短暫。

    夏天轉為秋天。在橫須賀一家名為「Panama Red」的Live House舉行了一場紀念活動,曾與TOKIHIKO有關係的樂團們聚集在一起,紀念他的榮耀一生。那天,hide在錄音室,雖然他正在忙著錄製工作,不斷說自己要趕時間,但他和我通了一個小時的電話,不停的問「誰在台上?」,「有誰來了?」,「他們在做什麼?」

    直到半夜以後,hide終於從錄音室逃出來,來到現場。他進來後,為在場的所有人拿了龍舌蘭酒,致敬,然後像一場風暴般消失了。這是他以非常hide的方式表達悲傷。

    外頭,樹木被晨露覆蓋,地上的落葉散落一地。清澈的空氣使巷子裡的黑暗更加深邃。在「Panama Red」喝酒的人們上方,一輪橙色的月亮靜靜沿著它的軌道漂浮著。又一個季節即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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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拉回80年代末、90年代初。經過一整年沒有碰吉他後,我開始輕輕的重新彈奏,成為一支新成立樂團「AMIT」的一員,演奏Rush或Van Halen等外國知名樂團的翻唱曲。然而,我只把自己的音樂活動當作一種愛好。未來的焦點還是放在成為一名牙醫上。

    然而,自從在這些日子裡,我買了在家錄製歌曲所需的設備,我似乎並不完全準備放棄音樂。只是,對此沒有具體的目標。在內心深處,我仍然認為,不,我確信有一天,我會想要認真的再次做音樂。

    在這裡,我想稍微談談AMIT的成員,他們當時是我的精神支柱,至今仍是我非常親密的朋友和樂團成員。他們都是牙醫學生,樂團名字只是我們名字的首字母排列而成。如今,他們都是執業牙醫,AMIT成了一支奇怪的、自稱「婚禮派對樂團」。

    「AMIT」中的「A」代表著我的姓氏Araki。「M」是我們的鼓手Mikami,「I」是貝斯手Ishikawa,「T」則是另一位吉他手Takamichi。一開始,我帶著猶豫兼任主唱,但最終我們找來了一位叫做Nakamaru的主唱,他當時也是牙醫學生,現在已經在他的家鄉廣島開了一家牙醫診所。我至今仍然跟他保持著電子郵件聯絡。其他成員都在橫須賀附近工作,經常來看Yokosuka SAVER TIGER的演出。

    組成這支樂團是Takamichi的主意,多虧了他,我再次活躍於一支樂團之中。也發現做一些隨意的音樂,其實也不壞……

    透過AMIT的活動,我可以保持音樂上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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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些日子裡,我繼續跟hide保持聯繫。他身為一支知名樂團的吉他手,hide很多時間都在國外,甚至在洛杉磯租了房子住下來。

    X在武道館舉辦了一場極其成功的演出。後來,改名為「X JAPAN」,開始瞄準國際市場。

    儘管如此,hide還是經常從洛杉磯打電話回來給我,笑著說一旦他回到日本,我們應該一起去老虎板通喝酒!當我們在老虎板通喝酒時,總是喝到天亮。之後,hide也都是回到他在東京的家,而不是留宿在橫須賀父母的老家裡。每次喝酒時,hide都很開心,樂呵呵的談論他想到的點子。

    「我想在舞台上放一隻大象,該怎麼做?」類似這樣的事情。這是典型的hide,他就像一個充滿驚喜的寶盒,裡面的新奇點子多到滿出來。

    但他很少會認真談自己的心事。

    即使我自己已經放棄了音樂夢想,但每當我聊到音樂或者交換最新的狀況時,hide總是專心聽著,認真看待我所說的每句話。例如,如果我跟他說最近買了一把新吉他,或者我看了一場演唱會,或者我自己上台表演了一次,又或者我去東京喝酒... hide總是能跟我分享喜悅或遺憾。即便這只是我普通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故事。

    在那些日子裡,我和hide曾經吵過架,那是我們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爭吵。

    在那一年,我終於要成為一名牙醫了。為了從大學畢業,我急於突破所謂的「期末考」這道關卡。在那段時間裡,hide打了幾次電話給我,邀我喝酒,但我都婉拒了,要專注於課業上,直到考試結束。

    成為牙醫是我一直以來為之努力,甚至為此放棄音樂的目標。這對我音樂圈的朋友來說是一種損失,就從hide開始。然後,我如此專注學習要面對的考試日來臨了,但卻並不順利。

    考試結束的那一天,我接到了hide的電話,hide真的很擔心我考得如何。但我的心情很低落,因為考試考得很糟。更糟糕的是,考試結束後,我得知我媽媽進了醫院。

    雖然她的狀況不太好,但我爸畢竟是醫生,他跟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我認為情況應該不至於太糟。雖然我還是擔心著。

    在這些事情不斷堆疊的情況下,我當天跟hide的會面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但既然hide這麼熱情的邀約,我們還是在橫須賀見面喝了酒。我們在「Parkside X」碰面,然後去了我們常去的地方 —— 老虎板通的「BUFFALO」酒吧。

    然而,無論喝多少酒,我那天都喝不醉。我仍然無法克服得知媽媽突然被送進醫院的震驚,還有考試失敗的震驚。我腦袋塞滿了這些事情,心情極度陰沉,無法自拔。

    最後,hide為了讓我振作起來,他說:「我們喝完後去我在東京的辦公室吧!我帶你逛逛」。還有,「等你考試通過了,你就要開始工作了。我辦公大樓的一樓是空的。你可以在那裡開一家牙醫診所!」

    hide用明亮的眼神和孩童般的熱情談著這個想法。

    他的提議不僅僅是關於牙醫診所。他想要我以音樂家的身分待在他身邊。

    這個時候,除了擔任X的吉他手,hide還在考慮開始進行個人的音樂活動。為此,他逐漸開始作曲和作詞。

    他希望我在這方面支持他。在創作過程中提供協助、彈吉他。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我們再次一起寫歌。這就是hide的提議。

    「因為我現在處於一個關鍵時刻,我真的希望你今天能跟我一起去辦公室」。  

    然而,那天晚上,我就是無法從內心深處的黑暗深潭中爬出來。

    「我不能去...」  

    「走吧~現在就去,好嗎?」  

    「不,我不行...」 

    「所以才更應該去!」

    就這樣繼續著。

    回想起來,hide當時是非常認真的。

    而我當時處於人生所經歷過最糟的心理狀態,無法控制自己。

    hide的提議讓我感到開心。hide向我表達了我對他有多麼重要,他對此是多麼認真的事實。但我當時沒有心情去東京。因此,我只是一直拒絕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約一個小時。然後,hide突然站起來,大聲喊道:「你為什麼不能去!我一直在等你耶!」然後從酒吧跑了出去。

    當我聽到「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時,我也跳了起來,感覺就像有人拍了後腦勺一樣。我追著hide跑了出去,但已經太遲了。hide不見了。我在人群中找他,直到汗水滴落,但卻找不到。

    月亮幾乎消失了,夜晚漆黑一片。就像hide遠離的身影融入黑暗中,被橫須賀的夜晚吞噬了一般。

    當我放棄尋找hide後回到公寓,接到了hide母親的電話。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吵架了嗎?」 

    hide跑掉後,他最終回到了父母家,極度沮喪,所以他的母親很擔心,就打電話給我。

    第二天,hide打電話來,問:「我昨晚說了什麼嗎?」

    在我內心深處,感到一陣對hide的體貼、釋出善意的感激之情。顯然,他沒那麼醉,記得發生的一切。但我認為,hide假裝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是出於對我的體貼。

    現在想起來,我得出的結論是,直到那個時候,hide一定相信我最終會重返音樂界。他一直在等著我們再次一起創作音樂的時刻。而那天晚上他真正想表達的是:「REM,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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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他的期望相反,我後來通過了考試。為了慶祝,我再次和hide出去喝酒。只是這一次,hide一句邀請我的話都沒說。

    現在我冷靜下來了,開始考慮hide的提議,覺得在東京跟hide近一點開家牙醫診所也不錯。除了一件事,當hide需要我的時候,我根本不在他身邊。每當想到hide多麼絕望的求我卻被拒絕,我無言以對...

    那晚充滿了後悔。即使現在,我有時候還在想。人心是很微妙,稍有差池就可能導致一輩子的誤解...

    那是一個蘊含永恆的時刻,一個命運的十字路口。

    不久之後,我參加了專業資格考試,是在東京連續兩天舉行,所以我在城市裡過夜。

    第一天結束時,我打電話回家詢問媽媽的狀況,我姊開心告訴我不用擔心。稍稍安心後,第二天繼續參加考試,順利完成了整個資格考。

    考試結束後,所有學生一起坐巴士返回橫須賀,以便在回家之前交卷自評。在巴士上,我再次用手機撥打了老家的號碼。我姊再次接起了電話。這次,她和前一晚不同了。這次,她在哭。

    「媽媽情況很危急,她失去了意識。直到你考試結束,她都不想讓我們告訴你,所以我昨晚什麼也沒說。對不起……」

    我最終成了那天唯一一個沒有交卷的人。我昏沉沉的直奔羽田機場。但當我到達時,去四國的最後一班飛機已經起飛了。別無選擇,我睡在機場,整夜都無法入睡,第二天早上,搭上了第一班飛機。

    一到四國就趕緊奔向母親所在的醫院,但已經太遲了。我媽媽無意識,只依賴呼吸機維持生命。在我抵達後的三十分鐘,媽媽靜靜的、彷彿入睡般離開了人世。

    半年前,我爸親自檢查過她,知道再也無法挽救她了。她體內的腫瘤已經失控生長。而且她已經處於無法進行手術的狀態。作為一名外科醫生,我爸所能做的就是選擇藥物,確保她能度過餘生。

    媽媽先走,對我和我爸來說都是意外的震撼。因為之前兩次因為癌症而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不是我媽,而是我爸。

    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當時被診斷出直腸癌的爸爸接受了重大手術,生存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在媽媽無私的照顧下,爸爸奇蹟般的康復了。

    第二次是在媽媽突然離世的前一年。爸爸再次面臨癌症診斷,這次是肺癌,雖然手術是可能的,但主治醫師告訴他,他的存活機率只有大約百分之三十。

    再一次,媽媽把他照顧的很好。手術非常成功。但是,手術後仍然有後遺症。

    看到那個堅強意志的父親無力躺在病床上,透過喉嚨上的管子呼吸,對我來說是很艱難的。但多虧了媽媽無私的照顧,她不知疲倦的照顧他,忽略了自己的需求,他最終還是奇蹟般的康復了。

    回首過去,腫瘤肯定已經在媽媽的身體裡生長。如果那時發現了腫瘤,應該至少有一點機會挽救她。

    但看來在照顧爸爸的康復期間,媽媽沒有時間照顧自己,也沒有注意身體的警訊。

    當與疾病搏鬥了半年後,爸爸的生活慢慢回歸正常時,他注意到媽媽的狀況有些不對勁。隨後發現她體內的癌症,但那時已經太遲了。

    半年後,彷彿交換了位置一樣,媽媽因為那場癌症離開了這個世界。奇怪的是,她罹患的正是肺癌。

    守在媽媽的遺體旁,佝僂著身子,一言不發的爸爸喃喃說著:「感覺像是你媽媽承受了所有的不幸……」

    此時,我完全不關心國家考試了。即使沒有做自評,考試結束的那一刻我就確信自己已經通過了。然而,我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母親突然去世的震撼在我心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因此,當我收到通過考試的確認通知時,也心如死水。

    這一切都發生在1993年炎熱的夏天。我沒有想過大學畢業後要做什麼,無法思考。失落感超出了預期。

    最終,我留在了大學裡,開始為以前的一位老師荒川教授工作,這位教授是學生時代少數幾個理解我、鼓勵我的老師之一。對於我畢業時失去母親而受到的震撼打擊,荒川教授十分擔憂,對我說:「我們一起工作吧。重新振作起來,然後你也可以再次演奏你喜愛的音樂。」於是,他邀請我加入他所在的綜合醫學部門。

    不僅僅是荒川教授,大學時的樂團 —— DOPPEL GANGER成員以及AMIT的朋友們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我,為我加油打氣。許多朋友的溫暖融化了我冰冷的心,最終,我振作起來,為自己的未來選擇一條道路。

    這時候,hide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洛杉磯,只是偶爾回日本。但每次回來,他總會跟我一起出去喝酒。

    在hide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仍然後悔自己什麼也沒做。我一直聽到那晚hide的聲音,在呼喚我。

    所以對我來說,我和hide現在只是喝酒的好朋友。我覺得和hide一起喝酒,是唯一自己能做的事情。這是我內心深處的想法。

    然後,有一天晚上,hide帶著十幾個人來我的公寓。自從開始在大學工作後,我搬到了新的地方。在老虎板通喝酒的hide帶著他的一群朋友,其中一些是我完全不認識的外國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找我玩。開心聚會的聲音可能讓鄰居覺得困擾,但對我跟hide來說,這終於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晚上聚會結束時,我開車送hide回家,半路上,我對他說:「那時候,我很高興我對你有這麼重要。只是我當時正處理一些私人問題……對不起啊」。

    接著,hide說:「……沒關係啦。我只是非常想在一張個人專輯裡和SAVER的成員們一起演奏啦。所以每天都繼續彈吉他吧。等時機到了,我會找你的...」

    話語停了下來。我轉頭看過去,看到hide在流淚。

    hide對我說:「沒事了。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情」。

    突然,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天上並沒有下雨。


第7章 – 信

    在荒川教授的指導下,我畢業後繼續著學習成為牙醫的日子。我加入了荒川的研究小組,在各種案例中獲得實踐經驗,努力成為一名真正的牙醫。否則,我就無法向已故的媽媽,也無法向hide和其他SAVER TIGER的成員交代。這些感受是我的主要動力。我的牙醫樂團AMIT其他成員也加入了荒川的研究小組,我們互相推動著前進。

    對於天性比較務實的我來說,這個研究圈非常有幫助。從醫學角度能學到技術方面的知識,也學到了心理自律的重要性。

    再次感謝荒川教授,在這段時間裡,我也認識了北野武先生。

    我清楚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喝酒的情景。我們在北野武先生的家會面,然後北野武先生帶著我去了六本木地下的一家小吃店。他心情很好,在卡拉OK上唱了很多歌。他的唱歌方式正如我所想像的那樣。他走到舞池上,一首接著一首。

    北野武先生很直率,我認為他的性格既直接又善良,而且非常注意周圍的情況。當我拿出SAVER TIGER時期的照片給他看時,他笑了笑,說:「你真的已經是個牙醫了。時間沒有改變你」。然後他變得嚴肅起來,說:「但這很有趣。加油」。時機和方式都恰到好處。

    當我們談論到hide以及音樂的話題時,他提出了一個又一個點子。

    「等REM醫生開演唱會時,我會秘密上台,不講話,只唱一首歌,唱完就默默離開,什麼廢話也不說」。

    那是一個非常愉快的喝酒之夜。互相道別時,我興奮的承諾要為他寫那首歌。

    仔細一想,這就是在北野武先生不幸遇到事故的前一周。

    在此之後,我們還見過幾次面,北野武先生也到橫須賀喝酒,我們繼續交流。如果北野武先生讀到這段,他可能會怪我讓他難堪,但他確實是一個既慷慨又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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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de繼續大約每個月打一次電話給我。每當他從國外打來時,我都習慣把通話內容記錄在筆記本裡。例如:

    〔8月31日,早上6:30,hide從洛杉磯打電話來。今天他好像去了錄音室,聽了Megadeth排練。〕

    他和Cacophony的前吉他手聊了一些不同的事情,顯然對方會說日語。

    之後,他們去了一家日式居酒屋,那裡正好有Ronnie Wood在喝酒…

    除此之外,每次hide回到日本時,他總是會聯繫我,直接從成田機場來我的公寓,一直喝到早上,以對抗時差。

    在90年代上半葉,X變成了X JAPAN。在這段時間,hide不僅作為一名吉他手,而且作為一個藝術家迅速成長。

    1992年,hide以個人攝影集《無言激》展示了他的視覺藝術家才華。他的舞台從武道館轉移到東京巨蛋,再到世界各地。而放棄音樂的我,成了一個普通的牙醫。

    然而,每次hide回到橫須賀,我們都會一起去老虎板通喝酒 —— 我們是酒友、摯友、也是音樂上的夥伴,我們會原諒彼此說的每一句蠢話。

    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一種相當奇怪的關係。

    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hide面前壓抑著情感,因為害怕打擾他,更不用說當hide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出現在那裡。這種苦澀的感覺一直糾纏著我。

    但是 —— 這樣說可能會顯得自以為是 —— 我想知道在hide出生和成長的横須賀這個小鎮裡,所有的迷惘、誤解和奇怪的恐懼,是否都沒有被持續不斷的海風吹走。

    我不禁這樣想。

    當我們在老虎板通喝到天亮時,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障礙。

    hide總是認真聽著我說些愚蠢的音樂看法。這個樂手到底好不好,哪些CD很酷 —— 他總是和我熱切的討論這些事情。

    看著hide無憂無慮的笑容,我總是在心底聽到一個聲音,說著「現在我又欠他一次了……」

    不知不覺間,那個聲音變成了「無論如何,我想報答他。不管要花多少年,總有一天我會……」

    有一天,hide在橫須賀時,我和荒川教授一起去了「Parkside X」。我一直在想,應該把hide介紹給荒川教授,所以當我們碰巧遇到他時,我用這樣的話介紹他:「荒川老師,這位是hide」。

    教授笑了笑,站了起來,說道:「很榮幸能認識你,我是荒川」。

    hide也站起身來,看起來有點緊張,說道:「我也是。感謝您一直照顧REM。我是hide」。他取下了標誌性的帽子和墨鏡,輕輕鞠了一躬。

    然後,他慢慢的戴回帽子和墨鏡,並為自己在喝酒時戴這些東西的不禮貌而道歉,然後重新坐下來。

    讓我驚訝的是,hide竟然把這些東西取下來,因為他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這樣做過。看來hide對荒川教授表現出特別的尊重,因為他提拔我的關係。我的驚訝很快就變成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一起喝酒、談論各種事情之後,荒川教授也讚揚了hide年輕有為,除了引人注目的外表之外,還有堅定的立場和意見,待人非常有禮貌。那晚hide表達友誼的方式,也是他的典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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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12月,我結束單身生活,和一位女孩結婚了。

    為了婚禮宴客,我們為幾十位賓客預訂了一家舒適的餐廳,其中包括家人和我們最親密的朋友。一份邀請函也給了hide,他高興得就像是他自己的婚禮一樣,確定自己肯定會出席。

    在宴客當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尷尬。這不是新娘的錯,我只是有了一場劇烈的結婚焦慮,而這把我擊敗了。一旦焦慮襲來,我就會喝下能拿到手的任何酒精飲料。我真誠的認為,既然在舞台上有效,那麼在結婚時也有效。

    hide以「X JAPAN  HIDE」的名義送了一大束花給我們,但卻沒有親自出現。

    事實上,hide做了障眼法,他考慮到如果X JAPAN成員出現在公開場合的消息提早傳出,可能會引起騷動,影響到其他賓客。

    活動進行了一個小時後,hide悄悄出現了,就這樣坐在前排,戴著帽子和墨鏡,看起來很隨意。當他遞給我更多的酒時,他露出了笑容。此時,我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

    至於hide,他則坐立不安,不停和JIMMY說話,「該舉行派對了」。

    接著,在準備派對的時候,這兩人一直在低聲交談,不知在討論些什麼。

    那天宴客有如一場現場演出,許多音樂圈的好友都在場。有SAVER TIGER的前成員們,曾在X獨立時期擔任過一段時間的貝斯手HIKARU,還有更加著名的X JAPAN現任貝斯手HEATH。

    SAVER TIGER擔任主角,加上hide,就像是SAVER TIGER復活的夢幻場景。我們在現場表演了〈DOUBLE CROSS〉。

    歌名似乎有點適合這種情況,我們之所以選這首歌,是因為它代表了SAVER TIGER。

    我搖搖晃晃的抱著吉他,開始彈奏,按照我熟悉的節奏進行,但其他所有人卻完美的沉默著。

    所以我宣佈,「沒辦法,再來一次」,重新振作起來,再次開始彈奏那個樂句。

    再次,hide和其他人面帶微笑的保持沉默。

    我心想,「我被整了!」終於意識到自己成了惡作劇的受害者,而這個惡作劇濃濃帶著hide的氣息。肯定是hide和JIMMY之前在低聲交談時講好了這個惡作劇。

    就在那一刻,會場爆發出一陣笑聲,hide滿意的對著我微笑,看起來非常滿足。

    從這一刻起,我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幾乎毫無記憶。

    我只模糊記得的其中一些事情,是HEATH上台接受他在賓果比賽裡贏得的獎盃,並帶著微笑;hide的弟弟裕士則高興的贏得一把吉他。

    根據妻子和其他人的轉述,我能夠整理出的是,那天hide進行了音樂表演,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這不是X JAPAN的HIDE,這是一個在自由自在、沉迷在當下的業餘愛好者,彈著吉他,臉上帶著輕鬆的微笑。

    「至少,hide彈奏時一直帶著笑容,看起來他真的很開心」。這是JIMMY在回憶那次宴客時轉述的內容。

(1995年12月,REM的婚禮宴客照片)

    由於我的工作關係,不能立刻去度蜜月。直到隔年春天,才能抽出時間。

    對於想去的目的地,妻子和我立刻就取得了共識。我們都立刻回想起,hide曾經告訴我們至少要去一次洛杉磯,所以那裡就是我們想要去度這個一生一次、有些遲來的蜜月假期的地方 —— hide所在的洛杉磯。

    我立刻打電話給洛杉磯的hide。當我告訴他,「我們正在考慮去洛杉磯旅行」,hide說:「等一下,我再打給你」,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和妻子在等待的時候推測,他可能接到了工作的電話,現在肯定很忙... ,但是hide只過了沒多久就打電話回來了,他給了我們一份洛杉磯主要飯店的清單,包括星級、機場的距離、價格、是否可以在裡面抽煙,以及附近的景點有哪些...等各種資訊。

    在掛斷電話後,hide以光速進行了所有這些研究。我和妻子真是無比感激。至於hide,他對我們即將到來的造訪非常熱情。

    「你們來的時候想做什麼?」

    我們告訴他,想看一場野茂英雄的比賽,參觀環球影城,還有其他事情。hide爽朗的說:「我知道了!你們什麼都不用管,訂機票和飯店就行了...」,然後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洛杉磯的天氣晴朗。

    我們抵達了從hide的清單裡面挑選的飯店,辦理了入住手續,在房間休息了約一小時後,hide來了,大聲歡呼著:「嘿,嘿,嘿!」

    當時,hide正在錄製他的個人單曲〈MISERY〉,已經三天沒睡覺了,但從他的舉止看不出來。他戴著習慣的帽子和墨鏡,他那典型的笑容照亮了整個臉龐,當他說:「那麼,計畫是什麼?」他拿出筆和紙,寫下我們在這座城市逗留的行程,同時問我和妻子的願望。然後,他問:「你覺得拉斯維加斯怎麼樣?」,並提供了自己的建議,從航班到飯店預訂,hide都幫我們安排好一切。

    我妻子當時懷孕,他還堅持認為她必須吃東西!並交給她一捆他帶來的十個飯糰。

    她的預產期恰好跟hide的32歲生日同一天。每當hide摸著我妻子隆起的肚子,他就會告訴裡面的寶寶最好按時出生,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慶祝生日了。

    無論如何,對我和妻子來說,hide是世界上最好的導遊,照顧了我們旅遊上的每個方面。他的體貼、細心、善良和溫暖,絕對是非凡的,他確保我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我和妻子只能感激、感動於hide無條件的溫暖。

    多虧了他,這次旅行成為我們這對夫妻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有一天,hide去錄音後,他的弟弟帶我們去市中心吃晚餐。停好車後,我們在紅綠燈前停等,討論要去哪裡吃飯。

    此時,我注意到對面有一個男人,從他的穿著打扮到那一頭光亮的長髮,怎麼看都像個音樂人。行人號誌燈變成『WALK』的時候,他就過了馬路。那個男人越來越近,我開始覺得他的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會吧,那個人看起來不就像……

    於是我和HEATH就在洛杉磯的那個斑馬線上擁抱,慶祝這場意外的重逢。激動的說著:

    「嘿,你怎麼會在這裡?不,這是我……我們到底在哪裡……」

    「不,不,我從hide那裡聽說你在洛杉磯,REM,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自從HEATH從大阪來到東京,我經常和他一起喝酒。我們在這裡相遇的驚喜,和當初hide告訴我HEATH加入X時,一樣令人意外。

    我們一起去了一家日本餐廳,愉快的聊天。那一天充滿了驚喜和深刻的情感。

    就在我和妻子準備回日本的前兩三天,hide邀我到錄音室,請我寫〈MISERY〉的吉他獨奏。所以我借了hide的吉他,在那個地方思考這首歌的吉他段落。

    我彈完之後,hide說:「好了,REM醬,讓你在回家之前錄製吧!」

    我有些難以置信的同意了。

    然而,第二天,X JAPAN出現了一些緊急情況,而〈MISERY〉的錄製不得不中斷。

    hide一再向我表示遺憾,說下週會恢復錄製。但我的工作無法延遲。因此,帶著痛苦的不情願,我和妻子登上了返家的飛機。

    在我們返家的前一天,儘管hide的行程很忙,但他設法帶我們出去吃飯。由於妻子懷孕不能喝酒,所以只有我和hide喝著啤酒和葡萄酒。之後,我們回到hide的公寓大樓,在屋頂的游泳池旁閒逛,一邊欣賞著巨大、明亮的好萊塢標誌,一邊繼續聊天。

    在某個沒注意到的時刻,hide已經摘下了他的墨鏡,變回素顏的松本秀人,而我也變回素顏的荒木正彦,我們手裡拿著啤酒,繼續聊了很久。

    自從我國中一年級第一次來這個城市已經超過十年了。現在,洛杉磯的夜風像當時一樣清新,也是如此乾燥,我們基本上可以聽到微風的聲音。

(1996年5月2日,REM和hide在洛杉磯相聚的最後一個晚上)

    第二天,因為我和妻子分別因宿醉和晨吐,兩個人都在吐,所以hide親自開車接送我們去機場。

    當hide轉過頭,看著後座上的我們一臉蒼白,笑著問道:「榮幸的乘客們,你們玩得開心嗎?」時,他似乎很開心。

    hide那種溫和的微笑,那位罕見的娛樂表演家,在我們眼前搖來搖去。

    hide在洛杉磯錄音室所說的話,我後來在橫須賀藝術劇場參加hide的慶功宴時深有體會。他當時真的是希望我為〈MISERY〉彈吉他。我感到困惑,覺得自己又欠了hide一次深深的情義。

    我看著忙碌的hide,低聲輕語著這些話。妻子聽到了,點頭表示同意。當時她的預產期也快到了。

    「他在每個重要的時刻都真心支持我們,不是嗎?」

    他確實如此。當我和妻子當初還在約會時,就是hide看著我們,堅持說我們一定要結婚。他一直這麼說。甚至在我們結婚那一年的元旦,hide也說了這句話,就像在預言一樣。

    在那一刻,我和妻子可能心中浮現了相同的畫面 —— hide在我們的婚禮接待上開心地彈奏吉他,臉上帶著淘氣的微笑,或者他在洛杉磯的親切款待,快樂地迎合他們的一切。我的想法從「我想報答hide所做的一切」轉變為「我必須報答hide」,再轉變為「不管需要多少年,終有一天」,最後變成「我必須立即開始」。

    1996年12月6日,在hide生日前大約一周,妻子順利生下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1997年2月,hide來見了我們心愛的兒子。

    hide熱愛小孩。即使到現在,我仍然記得hide無休止的和我兒子玩耍的情景。他熱情的給這個僅兩個月大的嬰兒進行節奏訓練,教他怎麼拿吉他撥片。

    這又是一個hide摘下墨鏡的日子。他看起來如此天真無邪和脆弱,令人心疼。大概是摘下墨鏡的緣故吧。

    1997年7月,我、JIMMY和KOUSUKE最終確定了重組SAVER TIGER的決定。自解散以來已經過了十年。

    「絕對有一天……」。那個一直存在於我心裡的想法,終於在我34歲那年開始成形。

    那是一個漫長的十年。但這十年對我來說是必要的,讓我克服了各種障礙,並達到了能夠邁出這一步的時刻。

    樂團的前成員每年都有演出。在解散後,我一直與JIMMY和KOUSUKE保持聯繫,他們最後同意了這個願景,決定再次以SAVER TIGER的身份演出,而且是認真看待。

    我們重新開始排練和創作歌曲。之後,我們想聽聽hide這個SAVER TIGER創始人的意見。那時已經是10月了。

    hide長久離開後回到日本,終於在東京再次見面時,趁著深夜的清醒時刻,我早就仔細考慮過要怎麼告訴他我們的活動和計劃。然而,當hide看著我的頭髮已經留到過去的長度,驚呼著:「厲害!你把頭髮留長了!就跟以前一樣!」。我對此事的任何擔憂,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hide看起來興奮得像個孩子,所以我稍微放鬆了一些,說:「我一直在考慮再次做音樂」,同時留意著hide的反應。

    當hide聽到我的話時,他露出了笑容。然後他問:「你計劃做到什麼程度?」

    我一本正經的說:「我打算在你洛杉磯公寓的附近租個房間。」

    hide放聲大笑,說道:「謝天謝地!我好開心!」,他整個人都洋溢著喜悅。我也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幸福,兩人一遍又一遍的為這個進展乾杯。

    過了一會兒,hide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你們有第二個吉他手嗎?還有主唱呢?」他像機關槍一樣拋出他的想法,一邊用整張臉笑著。

    受到他的笑聲感染,我問他:「我們用SAVER TIGER這個名字可以嗎?」

    畢竟,SAVER TIGER一直都是hide的樂團。

    現在,hide一臉不敢相信我竟然問了這個問題,說:「當然可以!SAVER是一個很酷的樂團!」

    然後,我問道:「既然我們還沒有自己的歌,我們可以演奏以前的歌嗎?」hide毫不掩飾,充滿喜悅的說:「當然可以!我會來看你們表演的!」,這讓我開始感到緊張。

    他稍微收斂了一下情緒,說:「目前只有JIMMY和KOUSUKE,讓我們先看看會發生什麼吧」。

    看著那個純真、毫無防備的笑容,我一次又一次在心裡肯定自己"真的,我很高興我們正在讓SAVER TIGER復活"。

    同時,我帶著一種緊張的感覺想著"現在開始,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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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年的秋天和冬天,以及隔年的春天,SAVER TIGER致力於排練和創作新歌。漸漸的,我們實現了新的音樂、新的聲音。所有樂團成員都積極的反饋。

    同時,我們一直在為主唱進行試音。但在這方面,運氣並不在我們身邊。

    在這段時間,hide正處理X JAPAN在元旦前夕解散的事情時,全力投入了他的個人活動中。除了「hide with Spread Beaver」之外,他還在國外成立了自己的樂團「Zilch」,他們創新的音樂風格和藝術宣傳照像旋風一般席捲了搖滾樂壇。眾人都清楚的看到,hide正在進入一個全新的活動領域。為了實現他的夢想,他再次挺身而出,投入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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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就像一瞬間過去了。

    秋冬過去,轉眼間便是春天,櫻花綻放,不久,落櫻繽紛,漫天飛舞。很快,季節轉變,初夏隨涼爽的微風而來。

    最終,即使沒有找到主唱,這個新樂團也完成了一些足夠自信的歌曲,可以讓人們聽聽。我們馬上打電話給hide,邀請他來看看我們的彩排。

    我、JIMMY和KOUSUKE都滿懷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hide無疑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興奮的一位。那個時候我對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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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岡縣,××鎮,××區,××號

    H先生 收

 
    最近好嗎?我是REM。

    真是抱歉,我這麼晚才回你。

    去年年底真的太忙了,我一直想著我必須回覆,可是我不擅長寫信,一直拖延。對不起。

    感謝你查看新的SAVER TIGER首頁。

    你知道的,我是在前年重新開始做音樂的 —— 確切的說是在1997年8月(事實上,對我自己而言,我決定在同年5月回歸音樂圈,正好在hide飛向天際的一年之前),一開始我們使用了舊歌,也就是我和hide以前一起創作的歌曲。

    我們在前年冬天開始以"NEW SAER TIGER"的身份製作新歌,今年我們恢復了樂團會議,討論樂團成員的願望,大約在我們終於確定樂團方向的時候,就是在「5月2日」左右……

    那天,我在診所工作。

    跟樂團有關係的朋友常常來我這裡就醫,那天也不例外,有三位朋友正在我的候診室等著。

    他們等我工作結束,要一起去喝酒。接著,從醫院傳來了噩耗。

    當我陷入恐慌時,他們安撫了我,我決定,暫時先不管其他事情,我們應該去看看hide…

    那天,透過不斷響起的手機,我終於找到了要去的地方,我見到了hide最後一面。

    他躺在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裡,看起來就像他以前一樣,但從現在開始,無論我說多少次:「我們一起去喝酒吧」,他再也不會回答了。

    現在想起來,我不禁覺得,5月2日是自他出生以來,第一次完全心神安寧的入睡,沒有任何想法或憂慮。

    關於H先生的問題,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真誠回答,但我會告訴你我的想法。

    就像去年底放在首頁上的現場資訊所透露的那樣,我的生活由準備演出和錄音、創作新歌,以及後來的宣傳活動等事情所決定。

    說實話,重啟SAVER TIGER的一年半後,我仍然無法在晚上入睡。最可怕的時刻大概是在凌晨3點左右,當我躺在黑暗的房間裡,腦海裡塞滿了各種想法。

    新歌吉他獨奏前的安排可以這樣嗎?改動這首歌的這一部份是對的嗎?我們該怎麼處理宣傳?如何組織現場演出?首頁的內容呢?吉他聲音呢?

    如果我現在睡著,我就會忘記。噢,我想要做這個!我想要做那個…

    hide... hide... hide...

    身體已經筋疲力盡,但神經高度緊張,所以我無法入睡。

    十三年前跟hide一起做SAVER TIGER時,我並沒有這樣的問題。

    儘管我們一起創作歌曲,我總是和他在一起,但hide才是那個負責所有這些計畫的人,因為他做了許多令人驚訝的原創和非凡的事情,他總是讓我感到驚奇。

    事實上,跟那傢伙一起做音樂是如此的令人興奮,以至於我感覺到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雖然當時的我不如hide,即便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hide都更勝於我,但現在我必須作為領導者來處理SAVER TIGER。

    即使在通常被認為很晚的這個時候,我也會想著音樂,把閃過腦海的任何語句或計畫默寫在筆記本上,練習到半夜,當我已經筋疲力盡,應該要睡覺時,我還得想著下一次演出之後的事情,一個月後、半年後、一年後的事情...

    我過著睡眠不足的生活,一旦醒來,我就開始實現我的計畫。

    但是,hide一直站在頂峰,並且一直在追求更高的目標。

    因此,我確定他從來沒有放鬆過,無論是在睡覺還是清醒時。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無法簡單的安心入睡。我相信,躺在床上對他來說是痛苦的。

    我想他唯一可以放鬆並釋放所有這些想法的機會,是在喝酒的時候。

    但我也認為那可能不是唯一的原因......
 


最終章 – 復原

    不知不覺間,那一年也到了夏天。

    電視裡的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是高溫,但我一點也感受不到炎熱。日子繼續著,沒有聲音或氣味。一切都感覺像是發生在遙遠的星球上。我的感官被關閉了,我沒有感覺到或感受到任何事情。隨著從黑雲中落下的長雨,灰色的雨滴是雨季殘留的記憶,夏天只是緊接在春天之後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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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到了無數人的溫暖支持,包括我的樂團成員,橫須賀的朋友,荒川教授。據教授說,北野武先生也在關心我。8月份,我和北野武先生在東京見面喝酒。不太記得我們當時在談論什麼了,但我模糊記得當時相當平靜。

    就像穿越一場白日夢。這個夏天,只有一絲微弱的記憶輪廓留下。

    我能做的事情並不多。只能移動身體。用肌肉記憶彈吉他,沉浸在音樂中。其他事情都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唯一的出口,是我決心要逐一完成所有尚未實現的承諾,那些對hide的承諾。

    有時候,十多年前我們SAVER TIGER整天都在一起練習時,hide說過的一些話會突然閃過我的腦海,就像閃電一樣:

    「我想成為日本最優秀的表演者!所以,你必須成為日本最好的吉他手!」

    最重要的是,那一年我又失去了另一位無法取代的音樂朋友。一位名叫Otoya的歌手在hide飛向天際大約一週後因心臟病發而去世。Otoya曾是「RANDY」樂團的主唱,那是我到橫須賀後看的第一場演出。

    當時看表演的Live House就是「ROCK CITY」,而我在那裡看到的第二支樂團,正是由hide領軍的SAVER TIGER。

    在hide的葬禮那天,我和音樂圈好友們久違的聚在一起,喝酒懷念他。Otoya也在場。我們離開其他人,聊了一會兒。我們已經有三到四年沒見面了,當我問Otoya最近在做什麼時,他說RANDY解散後就不再從事音樂了。

    面對hide的突然去世,我們的對話十分沉默,交流無法超過幾句話。幾天之後,我得知Otoya去世的消息。

    我記得他是一位具有獨特魅力的主唱,跟hide不同,他的罕見歌聲將永遠在我心中迴蕩,瘋狂的咆哮著。

    經過漫長潮濕的雨季,1998年7月11日終於來到了黎明時分。

    那晚,Yokosuka SAVER TIGER在復活後,在hide深愛的演出場地「南瓜屋」首次登上舞台演出。這場演出名為「hide的回憶」,我們感謝前成員ROLLY擔任特別嘉賓主唱加入。對我們來說,這一點也不像是一場紀念演出。這感覺像是和hide一起演出,一場hide來看我們的演唱會。

    我們不敢相信他已經走了。

    我們還沒有完全接受"再也見不到他"這個事實。

    所有人 —— 包括我、KOUSUKE、JIMMY和ROLLY —— 都覺得hide應該在那裡看著我們、聽我們談話,見證新的SAVER TIGER成真。

    那是一個潮濕的夜晚,炎熱的海風從海邊吹來。

    在「南瓜屋」狹窄的內部,人們湧入了昏暗的燈光中。沒人說話,每個人都沉浸在氛圍和搖滾樂中。

    我想要在人群中尖叫出我的眼淚。

    我想要嚎啕大哭,表達我的懊悔。

    否則,我覺得hide不會原諒我。

    於是,在這個夜晚的老虎板通街道上,在這種汗水、煙草和酒精的氛圍中,我確信在視野的邊緣看到了一些東西。

    座位區的最後面,在牆上塗滿塗鴉,靠近櫃台的後面,站著一個戴帽子、把帽緣拉得低低的男人。

    在完全清澈的空氣中,一片葉子正在慢慢的單獨飄落下來。

   從廢棄倉庫區穿過建築物的風,已經變得冷冷的。


    11月1日。

    在這一天,為了在「Yokohama Bay Hall」開幕與hide有關的音樂節,我們Yokosuka SAVER TIGER一起準備在其中表演。

    這是SAVER TIGER復活後的第二場現場演出。12月,我們將在高田馬場演出,而從2月到1999年春天,我們還會在其他地方進行一連串的演出。

    我們還計劃要錄製音樂作品。

    至於主唱的空缺,自新年以來,我的摯友TONY從橫須賀加入了我們成為新成員。另一位來自橫須賀的朋友KEN成了我們的經紀人。

    新的SAVER TIGER終於成形。

    我自己感覺到,至少有稍微的在彌補hide,心情覺得有好一點,就像能再次深呼吸一樣。

    人行道上散落著枯萎的落葉。

    感覺到乾枯的落葉在工作靴的鞋底下碎裂,我追尋著那晚在「南瓜屋」牆前看到的男人殘影。我想知道那是不是hide的幻影。

    不,當然不是hide。

    但我確信hide那晚也在「南瓜屋」裡。

    hide肯定在現場,在他心愛的橫須賀,看到SAVER TIGER在舞台上團圓演出。

    在他不斷返回的老虎板通街道上,就在那一刻,以真實的「松本秀人」身分,他回到了朋友們身邊。

    「歡迎回家,hide。」

    我抬頭看著清澈天空中筆直劃過的飛機雲,喃喃自語道:「歡迎回家,h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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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多雲的天空中,正如我偶爾記起的那樣,春天的溫暖陽光照射下來。

    這是春末一個有點懶散的下午。我靠在診所候診室的牆上,感受著膝上吉他的重量,瀏覽著明天現場演出的歌單。那晚的排練中,我會做最後的檢查。我還得計劃MC時間要講的話、結尾、新歌的編排……

    突然,我的眼睛落在那天下午的預約名單上。這禮拜六的病人比平常多了一些。也許我應該先小睡一會兒…

    哦不,我得在這些預約之前練習音階。

    從現在開始,我和SAVER TIGER將會怎樣,沒人說得準。

    我對此感到緊張和不耐煩。說任何其他的都會是謊言。唯一能說的是,現在帶領SAVER TIGER是我人生中最充實的時期。這一年裡,我全心全力去實現hide的遺願。

    我甚至無法想像能償還我欠hide的一切。

    但也許這已經足夠了?

    我想到,之後的一切,我應該為了自己而做。

    那些日子輝煌的SAVER TIGER已經結束了。現在這是我注入新生命的SAVER TIGER。

    強迫自己把過去拖向未來,是毫無意義的。

    在這一刻,世紀末、搖滾樂和SAVER TIGER,是我唯一在意的事情。

    只有這些了,繼續創作出優質的音樂,持續演出。

    我可以像這樣彈奏吉他。我能感受到手指下的琴弦,聽到耳中的旋律,用全身感受著音樂。

    沒有比這更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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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午後陽光穿透樹影的映照下,我手裡的撥片落在地板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在我夢裡,我的靈魂一直在指板上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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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1998年秋天開始,新的SAVER TIGER繼續巡演:從1998年11月1日在橫濱開始,我們在橫濱、橫須賀、目黑和高田馬場共進行了六場演出,直到1999年4月15日。然後在5月,我們在橫濱和高田馬場又進行了三場演出。

    巡迴演出的第二部分從8月初開始,我們到了大阪、徳島、橫須賀、橫濱、千葉、町田、目黑和熊谷,共有十一場演出。最後一場計劃是1999年12月13日在橫濱的Yokohama Bay Hall。

    如果閱讀這本書的人能夠聽聽SAVER TIGER的音樂,我會非常激動。同時,希望你們也能查看一下我們的官方網站。

    說到網站,最先接觸網路技術的是hide,他充分利用網路,以一種有意義的方式與粉絲溝通。

    隨著這種感覺刻在我心中,我想把筆放下。


附錄

病患 松本秀人的牙齒印模研究

    作為牙醫的嘗試,當時想要對hide進行牙齒檢查。以下是基於我製作的牙齒印模,以及hide告訴我的事情。

    這是為了檢查而製作的模型。那一天,它對我來說成為了一件特別的事情 —— 這是我唯一擁有的hide身體形態的紀念品。每次我看到候診室中的模型,或者觸摸到hide曾坐過的牙科診療椅,我都想和那個白色、無機的物體說話。

    所以我現在要分享那次醫學檢查的報告,無論其他同行會如何批評我,我都無所謂。

    僅從那個模型、他的口腔狀況,和他告訴我的事情,就對hide的整個身體下結論,可能是非常不合理的。此外,有人可能會認為這對hide不禮貌。當然,也有人會認為這樣做是可以的。我自認這樣做是合理的。

    但我的真誠感受是這樣的 —— 向公眾披露一點hide的私人事務並不是一件壞事。此刻,作為他的朋友,作為一個來自一個名叫SAVER TIGER的樂團成員,我希望盡一切努力為hide做些事情,利用我是牙醫的身分。

    因此,我要提醒以下內容不是真實的病人圖表或實際的醫療報告,只是反映了一個牙醫的個人意見。

 
【病患:松本秀人】

  • 主要病情(病人對不適的敏銳感知主觀症狀)|有時候顳顎關節會痛。還會發生無法打開下顎的情況。此外,肩部嚴重僵硬。 
  • 病史(過去的疾病和目前的全身疾患)|心臟節律不整。 
  • 現病史|顳顎關節有時會出現摩擦聲和運動不規則的現象。 
  • 目前症狀|肩部異常僵硬。 
  • 其他備註|有許多牙關緊咬的案例,下顎肌肉緊張。對顳顎關節的觸診沒有特別異常,下顎運動也不規則或受限。沒有觸及肌肉。 
  • 從口腔模型得出的症狀|所有牙齒皆廣泛磨損,對應的咬合很低。
 

    這就是我從hide那裡聽到的症狀,以及檢查過牙齒印模後得到的資訊。

    在造訪我的診所一個禮拜後,hide再次前往洛杉磯,沒有安排後續的預約,也不清楚他何時會回日本,由於下顎症狀不是急性的,所以我沒有對他進行太深入的訪問,而且也沒有時間拍攝口腔或X光照片。

    在這一點上,簡要談談顳顎關節及其運作方式。與身體其他部位相比,顳顎關節在運動方面非常複雜。它位於上下顎之間、耳朵前方,在說話、進食,甚至一些人睡覺時,都會執行許多運動。

    粗略來說,咀嚼食物或張嘴/閉嘴時,這個關節存在著複雜的運動:上、下、左、右。相比之下,異常的咬合是由於咀嚼方式與普通方式不同所致。牙齒受損也可能是由事故和激烈打鬥造成的。無論哪種情況,如果牙齒受損,在咀嚼時的高度不再匹配,這也將會導致不規則的咀嚼運動模式。

    如果這種不規則特別嚴重,它會引發顳顎關節疼痛和整體不適。這主要是由情緒壓力引起的,可能導致肌肉疼痛,進而引起更多的緊張,在張嘴/閉嘴時可能就會引起各種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顳顎關節疾患。當然,就hide而言,由於前述的缺乏檢查和測試,我無法診斷這一點。但根據hide告訴我的症狀內容和研究印模型提供的訊息,這是我認為完全可能的結論。

    印模顯示,從前牙到後牙,所有的尖銳部分都已經磨損,使得牙齒基本上是平的。但要使磨損如此廣泛,磨牙和咬牙一定非常強烈,並且是已經持續很長時間的習慣。

    磨牙是一種在需要自我控制或緊張和壓力時無意識發生的現象。如果磨牙持續很長時間,通常會導致正常咀嚼變得不再可能。這會干擾整個下顎肌肉和關節系統,引起疼痛。如果情況惡化,疼痛可能會蔓延到周圍的肌肉,然後到肩膀和手指,甚至背部和腿部。同時,這種影響肌肉的情況,通常也是肩部僵硬的原因。

    根據印模,由於牙齒磨損,hide咀嚼時上顎和下顎之間的間隙比以前小得多,關節內的骨頭已不再處於正常位置。磨損如此廣泛,我推測疼痛感已經蔓延到了遠離下顎環境的身體部位。

    因此,我得出了這個簡單的調查結論。

    最後,我還有一個故事想要添加,以配合這份報告。

    這是我記得的:

    那天,hide在診所諮詢之後問我:「該怎麼樣讓我的牙齒恢復原狀?」

    在檢查完畢後,我們當然去喝了一杯,這時hide提出了這個問題。我跟他說:「我想我必須修補你所有的牙齒。但現在沒有時間,而且對你來說,存在著臉型會改變的風險。也許有一天,等我們都是老人,有多餘的時間,外表不再重要時,我可以幫你修補它們」。

    hide說:「因為我的牙齒是導致我肩膀僵硬的一個原因,所以我想把它們修好。只是現在真的沒有時間,但請你有一天一定要做啊。畢竟你要當我一輩子的主治醫生」。

    作為主治醫師,我就可以全力幫助hide。即使是現在,這個想法有時也會閃過我的腦海。


後記(一)

    鑑於那個特定的日子後,不負責任的報導和謠言四處傳播,我希望盡可能詳細描述我與hide的日子。我也希望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這種想法總是與我同行。

    「嘿,REM!那就拜託你了!」

    每天在我心中,我和hide都在進行這樣的對話,當我仔細聆聽hide從天空傳來的話語時,我回答說:「嘿,hide,我該怎麼幫你,讓你安心休息?」

    這本書,是我與橫須賀的中本先生(暱稱為 BENZO)一起合作,在半年時間內完成的。

    目的是儘可能準確、真實。我勤奮書寫著我作為音樂家的生活、hide創立的歷史性樂團SAVER TIGER,以及我和摯友hide之間無可替代的日子,以及橫須賀生機蓬勃的搖滾樂場景。

    我的本意是希望能做到最準確,但可能有些地方記憶有誤,或是我的感受與他人不同。對此,我深表歉意。

    鑑於我與hide之間的深厚情誼,而他已經遠去,我希望這些錯誤能夠被原諒。

    最後,我要感謝許多人,首先是hide的父母、他的弟弟、公司的人、X JAPAN的成員、過去的SAVER TIGER成員和工作人員、UNITED、AMIT、Doppel Ganger、LAFERIA和4th Dimension的樂團成員、栗子先生,還有牙醫診所的人、武先生、荒川教授、中野先生、染谷先生,以及許多其他人。最重要的是,我要感謝成為一輩子酒友的BENZO,沒有他,這本書就不會以這種形式存在。所有這些人都給了我極大的幫助,藉此機會表達我最深的感謝之情。

    我將這本書獻給先行一步上天堂的母親,或許她已經在那裡遇見hide了;仍在四國執業的父親;我的姊姊和弟弟;我的妻子以及我們的兒子。

    當然,我也希望將這本書,以及接下來這句發自內心的話語,獻給那位已經遠去的人。

    「hide,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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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2日,他在天上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後記(二)

    1999年10月28日,星期四,多雲的天空,上午10:30。

    前一晚,我和樂團成員在我們常去的地方「99」喝酒,我們的狀態還不錯。窗戶大開,感受著舒適的涼風和清晨的香氣,從指尖一直到我再次及肩的長髮,我沿著國道134號向南走,朝著三浦的海岸前進。在那裡,在一個與眾不同的小山丘上,彷彿脫離了其他人生活的現實,就是hide的安息之地。

    我想知道,hide是否在這片安息之地策劃了新的想法,而這些想法現在是否正自由的在空中飛舞……

    像往常一樣,我跟hide報告了現場演出、新歌和樂團的狀況,然後沿著海岸公路回家。我注意到了一件小事:

    當我在墓前跟hide報告時,一個有羽毛的生命體,大概只有小指指甲的大小,是某種昆蟲,在我和其他人周圍飛舞。當時,我們並沒有特別在意... 而現在,那個生命體正待在我的車子裡。

    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之前的那個生物,但形狀和大小完全一樣。

    我平靜的關上了車窗,毫不猶豫打開了車上的音響,然後踩下了油門。

    當我回到家,離開車子時,普通和非凡之間的界線再次被跨越。

    此後已過了幾天。

    現在已經是11月6日了,在我腦海中,還有那個在家中自由飛舞的羽毛小生命形象下,我決定讓這個故事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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