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者／市川哲史
這次採訪是1993年9月在hide抵達洛杉磯後不久就透過國際電話進行的
—— 哈囉，我是市川，公司創辦人。
HIDE：恭喜你。剛剛說的是什麼來著，「音樂之友」？
—— 啊，但那個是關於古典樂的。
HIDE：（笑）什麼？
—— 其實我們是「音樂與人」公司……
HIDE：哦（笑）。我和樂團注意到你們在《ART OF LIFE》的內頁解說上印了「音樂與人」，我們一直在想那是什麼。所以你們的雜誌名字是什麼來著？
—— 《音樂與人》
HIDE：哈哈哈哈哈哈。當然是這個名字（笑）。那你們會重啟《飲酒日記》專欄嗎？
—— 當然囉。
HIDE：真的嗎？太酷了。請一定要常來看我的演出。真可惜我剛到洛杉磯，不然我會買幾杯酒等你（笑）。
—— 沒關係。現在，有人告訴我你昨天開始錄製專輯了…… 你之前在8月發行了兩張單曲作為你的單飛出道，但請說說看，你最初是什麼時候決定要單飛的呢？
HIDE：當時X完全沒有活動…… 我們都各自成立了自己的辦公室（1992年4月），是吧，時間是無限期的。你記得Yo醬（YOSHIKI）和V2（與小室哲哉的合作項目，他們發行過單曲〈背徳の瞳〉）一起玩音樂嗎？那時候我就模糊地開始想做類似的事情。
—— 你當時沒有具體的計劃嗎？
HIDE：那時候沒有（笑）。只是，作為一個聽眾，我覺得吉他手的個人專輯並不是很有趣，你知道嗎？所以我開始挑選所有我最喜歡的歌手，我會很樂意讓他們唱我的歌，但後來我開始思考專輯的風格…… 我最喜歡Ace Frehley（前KISS吉他手，妝容是銀色外星人）的個人專輯（笑）。
—— 哈哈哈哈。他的個人專輯對我來說太可愛、太流行了。
HIDE：跟KISS截然不同是吧。
——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做個人專輯呢？
HIDE：我還沒有準備好歌曲...... 就開始合約談判了（笑）。
—— 哇哦～
HIDE：但要嘛就是做，要嘛就什麼都不做。所以我春天就開始動手了。
—— 當然，如果X那時有什麼動作，那自然就是你的首要事情。
HIDE：是的，對TOSHI、PATA、YOSHIKI和我來說，這是前提。
—— 但是...1992年1月，X連續在東京巨蛋演出了三天，關於你們向海外進軍的新聞發布會，12月的《紅白歌唱大賽》，今年8月發行了《ART OF LIFE》，可能（笑）也會在10月發行單曲〈Tears〉，你跟我說這些都不算什麼？看起來你有充裕時間來做你的單飛活動，感覺你完全不受任何優先事項或其他瑣碎事物的束縛耶。
HIDE：不~（笑）但其實很辛苦的，你知道嗎？因為我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始錄音，或者會不會延期（笑）。TOSHI（X第一個出個人專輯的成員）也說過，要協調兩邊日程是非常困難的，總是有大量的工作要做。這些事情總是一次性出現。
—— 我永遠也猜不到。
HIDE：這次情況也是一樣的，一開始我不得不延遲錄製我的個人專輯，然後輪到了X要讓步......總是有什麼事情不得不讓步，不是嗎？（笑）
—— 哈哈哈哈哈，可是說實話，X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麼活動。
HIDE：因為洛杉磯沒有人能幫我們在美國站穩腳跟。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YOSHIKI在做... 就像我們在日本時那樣，現在他還是那個負責要包攬一切的人。他在跟經紀人和律師會面之前先會考慮到我們各自的計劃，但最終他是替我們完成一切的人。
—— 看來什麼都沒有改變。
HIDE：沒有呢（笑）。
—— 你從旁為他加油。
HIDE：如果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哦～（笑）
—— 哈哈哈哈哈。而在這段時間裡，你已經出了兩張單曲，與TUSK製作了一支影片，現在，你已經全速展開你的個人專輯錄製... 聽起來你確實很可靠。
HIDE：我是認真的。但是... 當我獨自一人的時候，似乎就會發生這種事情（笑）。
—— 好的，我想先談談那兩張單曲，《50%&50%》和《Eyes Love You》...它們為什麼這麼突然發行，而且沒有任何宣傳，這讓我覺得它們肯定非常特別，如果藝術家本人都不提它們的話。
HIDE：嗯，錄音進展迅速，但我在唱歌方面遇到了麻煩...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嘗試。我先錄下旋律，然後開始唱歌，這是第一次（笑）。
—— 你在說什麼？
HIDE：然後我想到歌聲...... 不，我不行（笑）。
—— （笑）你究竟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HIDE：因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聽到自己的聲音。
—— 但你之前在X的演出中已經唱過了。
HIDE：但我不是主唱，我只是唱一些和音（笑）。
—— 也是啦，你負責額外的部份。
HIDE：對呀（笑）。所以我遇到了麻煩，但幸運的是，TOSHI讓我見到他的聲樂教練好幾次。
—— 你能接受正規的教學是很聰明的。
HIDE：為了訓練我的聲音，教練告訴我任何人都可以唱歌時，我豁然開朗了。我想，嘿，確實！（笑）
—— 哈哈哈哈哈～
HIDE：那些話讓我保持著幹勁...... 是我成功的原因，我甚至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情其實很困難（笑）。
—— 我們繼續吧，如果我們要分類這些單曲，可以說，兩首A面曲〈Eyes Love You〉和〈50%&50%〉都是抓耳的流行搖滾，而兩首B面曲〈Doubt〉和〈Oblaat〉則是來自你內心深處的前衛搖滾。
HIDE：是的。兩面合起來，就形成一個高低起伏地獄般的混亂聲音（笑）。雖然我不知道哪一面是高，哪一面是低（笑）。我想可能兩者皆是，但現在評斷還為時過早...... 只能等我錄製專輯的時候才知道，不是嗎？（笑）
—— 又在給自己增添壓力了。
HIDE：嘿嘿，沒關係啦，那只是一個想法而已（笑）。
—— （笑）你真是不好玩。猜到A面是你的作品很容易...... 它們跟你為X創作的〈Joker〉和〈Celebration〉有很多相似之處。
HIDE：我知道。聽起來像是我會為TOSHI寫的東西...... 事實上呢，剛開始我還以為我會找其他人來唱這些歌。
—— 啊，所以當你自己開始唱這些歌的時候，你才說自己有麻煩。對你來說，這些歌確實挺難唱的。
HIDE：說實話，對我來說，每首歌都很難（笑）。但是好吧，我還是唱了，因為這樣它們就會變得獨一無二！（笑）
—— 〈50%&50%〉和〈Eyes Love You〉並不是極端優秀的，聽起來有些不完美。你可以感覺到這是吉他手的個人專輯。
HIDE：什麼，真的嗎？呵呵呵呵呵。
—— 其實它們很可愛啦。
HIDE：呵呵呵，好吧。
—— 一開始，〈Eyes Love You〉讓我想到了一個遲來的（笑）澤田研二致敬...
HIDE：你在說什麼！（笑）
—— 裁決出來了，這是流行搖滾。
HIDE：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在卡拉OK只唱過澤田研二的歌。
—— 你真的會唱卡拉OK？
HIDE：蛤？（笑）我討厭卡拉OK啦，但如果躲不掉，我就唱〈時の過ぎゆくままに〉 ，別的我都不唱。
—— 哈哈哈。那首歌已經超過30年了吧？
HIDE：似乎在卡拉OK中是最不受歡迎的歌（笑）。
—— 不過，那首歌是你偏好流行音樂的象徵，你不能否認這一點。
HIDE：是的，我考慮過發表一些粗俗的流行歌曲，但我寫的歌詞類型不適合旋律。我的意思是，根本沒辦法讓所有的詞都合適。但我討厭把流行旋律結合流行歌詞的想法，我想要的是在流行背景下與不流行的東西形成對比，因此歌詞嘛，我嘗試外包... 給森雪之丞先生。我小時候有一張專輯，是Bow Wow的《Warning from Stardust》...A面是英文歌，B面是日文歌。我喜歡日文歌詞，它們跟Bow Wow的其他作品完全不同。而且它們碰巧是森雪之丞先生寫的詞。我的主要詞曲作者看起來好像有些眼熟，這我知道（笑）。
—— 當森雪之丞先生寫下像「在索多瑪的街上」或「絕望與瘋狂 互相鑲嵌」這樣的歌詞時，他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嗎？（笑）
HIDE：我們討論了概念，也一起寫了這些歌詞，如果有什麼地方我不想唱，我會告訴他的（笑），
—— 嗯，你寫了一些不錯的流行曲調。
HIDE：哈......也許是吧......我盡力了。
—— 什麼意思？（笑）但我必須說，我更喜歡你為〈Doubt〉寫的歌詞，它們真的很適合你。
HIDE：喂，你害我顯得很糟糕！（笑）
—— 你自己寫的啊，你能期待什麼呢？這遲早會反映在你身上啦。
HIDE：我唱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笑）。
—— 啊，但你不覺得你用詞的方式很有趣嗎？像是「鑽石就算腐敗發臭了也還能吃下」、「將混沌世界的灰塵塞進喉嚨裡」、「無知的井底之蛙啊 露出你的真面目」、「切開血肉 斬斷筋骨 切成碎片」...
HIDE：嗯......我確實試過了很多詞。
—— 但我稱讚你了呀！？
HIDE：......你有嗎？
—— 幹嘛你害羞哦？
HIDE：哈哈哈哈。有一次我和TOSHI一起參加了一個廣播節目，他們告訴我可以介紹新歌時，結果我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是由hide演唱的〈Eyes Love You〉」，我整個笑到不行（笑）。我被會自己笑死，我到底說了什麼？（笑）
—— 那是因為你還不習慣這種情況。
HIDE：絕對不習慣（笑）。
—— 在你的『HIDEの部屋』獨奏環節中完全是即興演奏，《Jealousy》專輯裡的〈Love Replica〉也讓我們把你跟這種奇怪的實驗感聯想在一起...... 你把B面曲做成這種風格，是不是想讓它們更容易演奏？
HIDE：就是容易演奏。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流行歌曲，跟其他人來比，我也很容易寫出來，但要我開口唱就很難了。雖然我一直偏愛流行歌曲，但我也會有這個問題。
—— 不過，你已經掌握了所有的聲樂技巧。
HIDE：並沒有，我還在猶豫應該怎麼唱（笑）。
—— 你覺得你的另一首流行歌〈50%&50%〉怎麼樣？
HIDE：我在錄製〈Eyes Love You〉和〈Oblaat〉之後寫了那首歌。
—— 為什麼你覺得需要第二首流行曲？
HIDE：讓我想想... 因為我需要一首A面曲？哈哈哈，你喜歡我的答案嗎？
—— 我覺得你是在編故事～
HIDE：但是... 想想看，如果單曲不是流行的話，做單曲不是毫無意義嗎？通常單曲就是要面向大眾的。所以我做了流行音樂，就算會超出我的舒適圈。
—— 我看你已經想好了。
HIDE：謝謝。
—— 說真的... 在以你的名字發表作品後，你收到什麼樣的回應？
HIDE：我不知道，發行後我馬上就飛回了洛杉磯（笑）。所以我不知道大家反應如何... 說不定這不是壞事（笑）。
—— 哈哈哈哈哈～
HIDE：我射後不理（笑）。
—— 因為你害怕批評？
HIDE：噢，拜託...（笑）
—— 你跟X在一起時好像不太在意批評，但現在你單獨行動，你會覺得脆弱嗎？
HIDE：也許我一直都是...
—— 你對自己的工作有多滿意？ ... 我覺得就歌曲本身、完美程度、你的方法論、歌詞等方面而言，這些都很棒。但是，有時候編曲和音質方面可能會有點不盡如人意。啊，但這些問題可能不是你的錯。
HIDE：嗯...好吧...我們留到下次再說吧（笑）。有一些事情我想說，但... 現在我能做的事情不多。這是我的音樂，所以我應該接受已經發生的事情，並吸取適當的教訓，對吧？（笑）
—— （笑）所以你不只尷尬，還有一些後悔。
HIDE：因為現在這就是我的認知。畢竟我是那個批准發行的人。
—— 我們繼續吧，TOSHI在你單飛之前大約十個月就完成了他的個人首演，那請告訴我，對此你的看法是什麼？
HIDE：我真的說不上來，我只聽過他在一個電視節目裡彈了一次吉他獨奏。我唯一模糊記得的是，我曾經想過這一定很難... 但對我來說，完全是不同的領域。
—— 顯然如此。
HIDE：我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能力。但是最終，他的歌確實很好（笑）。當然，做個人首演是很難的。你必須自己打鼓、自己拉大提琴、自己彈吉他（笑）。在樂團裡，你可以把一切分成五份，但是當你獨自一個人，就只能依靠自己。而且你還必須自己協調所有的編曲... 但是我終於明白了... 也許這是一件好事，也許不是（笑），但因為某種原因，最好的安排始終是我一開始喜歡的那個。一旦我開始在細節上吹毛求疵，我就會忽視整體。
—— 啊，難道YOSHIKI不是跟你完全相反嗎，他很專注於細節耶？對他來說做出一首歌需要花很久的時間。
HIDE：他是一個會嘗試每種安排的人，他會一直努力工作到最後一刻。我知道我花很久時間去打磨一首歌，但通常我會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將一個特定的聲音融入旋律中（笑）。歌聲總是次要的，我在這方面就像個菜鳥（笑）。
—— （笑）到目前為止，我還以為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因為你好像認為你的單曲沒有普及性。
HIDE：這就是我現在麻煩的原因（笑）。
—— 你太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了。
HIDE：你知道我自從開始製作專輯以來，一直都沒有喝酒嗎？
—— 哇塞。
HIDE：因為我覺得唯一讓我快樂的事情，就是在洛杉磯花時間創作新歌（笑）。
——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是在春天，你讓我印象深刻，因為你提到必須承擔X的責任... 那個時候X曾經是一支極端、硬派的樂團。然後你們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突然之間似乎越來越強調X的普及性。連YOSHIKI也收斂了他瘋狂的一面，展示了他敏感的藝術一面。所以有人說你也必須放棄你響亮、硬核的風格，讓X獲得穩定性。
HIDE：那就是我所做的事啊！（笑）所以我讓個人單曲有一種流行的感覺，因為流行是最高的共同點。然後，完成它們之後，我開始想，也許我應該把流行融入我的風格裡面。
—— 這是個合理的推斷，老實說，我越來越希望你能放棄你極端的那一面。你知道，因為現在X的其他成員已經變得比較溫和了...
HIDE：你現在是在告訴我該做什麼嗎？（笑）
—— 我只是說，自從一切都被X完全翻了個天之後。
HIDE：是啊，你看穿了真相，有時候我看著自己，看著其他樂團，感覺我們都變得很無聊。
—— 沒錯吧？但實際上，談到你的個人作品，我們似乎能預料到，那是沒人想得到的東西。
HIDE：你真的能嗎？這樣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樂趣。我認為人們可能會期待這些單曲很響亮，而且有攻擊性，有點像我和LUNA SEA的J和INORAN演奏的〈Frozen Bug〉那樣。所以我反而把A面做成了流行曲...... 我討厭迎合別人的期望（笑）。
—— OK，那我們就期待你給的驚喜吧。
HIDE：（笑）你記得我們12月底還要在東京巨蛋開演唱會嗎？我希望12月初就開始排練，雖然那已經算晚了...... 如果到時候我的個人作品還沒完成...... 噢，你會在訪談時聽到我抱怨的聲音！（笑）
—— 一旦推出個人專輯，希望你能好好的宣傳它（笑）。
HIDE：但是我在公開場合很不會講話欸～就算對著熟人講也是（笑）。除非喝了酒，否則我絕對辦不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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